肩膀上忽然給人輕輕拍了一下，我以為是徐剛回來了，扭過頭想對他微笑一下，可是我的微笑就這樣凝固在臉上，甚至連思維都已經停止了。在我的眼前，站著一個俊美的男人，他有一雙深藍的像是海水一樣的眼睛。

我眼睛酸澀火熱，還來不及流出眼淚，我的呼喊被哽咽堵在喉嚨裏，怎麽也叫不出來，我傻笑著看著他，忽然想起徐剛還在附近，可是就在我做出下一個動作之前，我忽然看見男人好看的唇角露出一絲微笑，讓我疑惑的是，這不是我熟悉的那種微笑，這個笑容很冷，冷到有些殘酷。我的心裏突然充滿了驚惶，我的龍戰，怎麽會對我露出這樣的笑容，我睜大眼睛，想問他，可我沒來得及問出口。因為龍戰的右手已經擡起來，捂住了我的鼻子和嘴，另一只手，把我緊緊地摟在懷裏。他的手上握著一塊氣味芳香的手帕，堵住我的鼻子，我吸入這種氣體，頭腦有些發蒙，我想掙紮，手腳上的力氣卻一點一點消失，我驚惶失措，已經感到缺氧，不得不拼命呼吸，吸入更多讓我失控的氣體，終於，眼前忽然黑了一下，失去了所有感覺。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房間裏，很小，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四面都是墻壁，沒有燈光，很暗。

我努力清醒了一會兒，終於回憶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我好像看到了龍戰，他用一塊什麽東西堵住我的口鼻，然後我失去意識倒在他的懷裏。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是為了避開警察的耳目麽？還有，我現在是在哪裏？

我動了動身體，感到自己是躺在一張木床上，床很硬，然而讓我震驚的是，我發現自己的雙手竟然都已經被手銬銬住鎖在頭頂的床欄上，我根本不能離開床，連坐都坐不起來。

這是幹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拼命地掙紮，想要從手銬中掙脫雙手，可是徒勞無功，手銬很小，似乎是為我量身定做的，任何我把雙手的手腕都蹭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都沒有一點機會。

“龍戰！龍戰！”我絕望地平靜下來，不再動彈，喘息片刻，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我要見他！我要知道，到底是不是他，這樣殘忍的對我！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進入這個好像封閉的房間，整個空間，只能聽見我自己絕望悲憤的喊聲。時間就這樣好像靜止，每秒都像是一個世紀，我終於安靜下來，不再叫喊，因為我的嗓子已經啞得幾乎發不出一點聲音，我沈默地躺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好像死了一樣。

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渴，甚至就連手腕上火辣辣的劇痛，也已經感覺不到。就在我覺得我真的已經死了的時候，房間的門打開了，隨著流動的空氣，我聞到了一陣淡淡的熟悉的味道，混合著香草和雪茄盒的味道。

一個男人無聲地來到我的床邊，低頭看著我，昏暗的光線裏，一雙藍眸閃動著幽暗的光。

我轉過眼看著他，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好像是一座冷漠的雕塑，冷冷地看著我。他從來沒有用這種目光看過我，就算是初識的時候，他用槍指著我的頭的那次也沒有。

我忽然感到一陣冰冷，從四肢和身體，像霜凍一樣蔓延，最後凍住了我的心，我想起了在飛機場，他唇邊那個冷酷的微笑。

“龍戰，為什麽這樣對我？”我還是先開口了，聲音讓我自己都不忍心聽，雖然他冷酷的目光讓我的心好像被一片片撕碎，但我至少要知道原因，一定要。

“我不該麽？”他冷冷地道。

“告訴我原因。”我已經平靜下來，因為我終於想起了一件事，如果他真的知道了那件事，那我已經知道了原因。

“你早就認識那個警察。”他平靜地說，是在說，不是在問。

我沈默著，我本來以為，他對我調查得已經足夠清楚。

“我知道你早就認識他。”他繼續說，然後沈默了很久，“但我一直以為，你是真的愛我。”

他的這句話好像一根燒紅的針猛地刺進我的心裏，這句淡淡的帶著一絲痛楚的話，比任何怒吼和質問都更折磨我的靈魂，撕裂我的心。

我擡起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我想說，我是真的愛你，這世上再沒有一個男人，能讓我像愛你一樣愛得那樣深。可是我仍然沒來得及說出來，因為他已經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些東西，展開扔在我的身上，“我一輩子，從來沒有犯過這麽可笑的錯誤，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看著落在我胸前的紙，很想看看那到底是什麽？可是我的手都被銬著，動不了。

“你和警察勾結，害死我爸爸，然後，同樣想要殺死我。”

我呆呆地睜大眼睛看著他，看著他冷漠的臉，冷漠的眼睛，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很灰暗，絕望的那種灰暗，他只用這樣淡淡的一句話，就判了我的死刑，還是身體，而是我的心。

“不是我。”我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可以恨我，但絕不可以這樣冤枉我。

他不說話，伸手從我的身上拿起了那兩張紙，遞到我的眼前，讓我看清楚。我看清楚了，兩張紙並排，上面都有幾句話，第一張紙上寫著：徐剛，我已經將龍嘯騙至黑街305號舊船廠，下午4點，務必全部消滅，解決後患。第二張紙上，同樣寫著：徐剛，東西我已經放進龍戰車內，明天上午十點川林墓園，按計劃進行。

我緊緊地盯著這兩張薄薄的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內容，更讓我震驚的是它們的筆跡。那是我的筆跡，一點不差。如果有人現在給我一支筆，讓我寫下這幾句話，那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根本就沒寫過這樣的東西，我真的會以為，這就是我寫出來的。

我苦笑，真正的苦笑，能夠如此惟妙惟肖地寫出我的字跡，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做到，他就是徐剛。在我們還年少的時候，我讓他替我寫作業，那個時候，我就曾經驚嘆他的字竟然模仿的和我幾乎分毫不差。

兩張紙從我的眼前移開，取代它們的是兩張照片，清晰的12寸彩照，畫質極高，上面是一男一女，男的穿著英挺的西裝，女的穿著一件潔白覆古美綸美奐的婚紗。第一張，是那個男人深情地撩開女人頭上的頭紗，用手指撫摸她的臉；第二張，男人已經把女人緊緊地摟在懷裏，勾起她的下巴吻她的眼睛，女人的臉上掛著淚珠，唇角卻含著一絲淡然的微笑。

這兩張照片，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對幸福的情侶在深情擁吻，愛意纏綿，除了我自己，相信任何人看到都是這種感覺。

我笑了。這一次不再是苦笑，是真的笑了。這兩張紙加上這兩張照片，我就是跳到太平洋也洗不清，難怪龍戰會這樣對我，從這幾樣鐵證看，我就是一個利用感情和身體成功消滅犯罪集團，然後功成身退要和警察愛人步入婚姻殿堂的優秀臥底，成功典範！

徐剛，徐剛，原來你恨我到這個地步，苦心孤詣地為我設下這一盤遮天蔽日的棋局，一步一步，誘敵深入，你大獲全勝，我滿盤皆輸。真好，真妙，其實你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從小到大，我從來不會下棋。

只是，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相信我，只有龍戰你不行！你怎麽可以不相信，你憑什麽不相信！

我的眼睛越過那兩張相片，平靜地看著龍戰，問：“龍戰，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他隨手把相片丟在地上，淡淡地回答：“我不該麽？”

我笑了，笑得很嫵媚，我說：“你該。”

是的，你該，我活該。我不顧一切地愛上你，選擇忘記一切仇恨，寧願和你一起下十八層地獄，我活該；我默默地跟在你身旁忍受你要和別的女人結婚，不惜做你妹妹的替身，我活該；我為你毀容，為你紋身，為你跳車，全身上下殘存不堪，卻換不來你一句相信，我活該！

我是真真正正的活該，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你沒有話要說了？”龍戰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不起任何波瀾，“我本來以為，你會多說幾句的！”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忍受著心頭刀割一樣血淋淋的劇痛，你不相信我，我再說多少句都沒有用。

“現在你想怎樣對我，殺了我？”我笑著問他。

他沈默，冰山一樣沈默。

“來吧，不用客氣。”我是真心邀請他，我不知道他對他父親死亡的細節知道多少，單憑這一條，我覺得我也不算虧，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嘛。何況我親耳聽到他陰森森地說過要殺掉那個害死他父親的人，現在終於得償所願，不知是不是該恭喜他。

他果然向前走了一步，朝著伸出手來。

我閉上眼睛，等待著，我不怕死，我覺得我死了對誰都有好處。龍戰可以報仇雪恨，徐剛可以得償所願，而我自己，也可以得到解脫。唯一一個可以支撐我的信念，已經碎成了一片煙塵，我布滿傷痕的身體和靈魂已經太疲憊，我需要休息，就此沈睡，一睡不起。

可是他的手並沒有如我預想的那樣掐住我的脖子，或者是拿槍頂住我的腦袋，他只是用手撫摸我的臉，我輕輕地顫抖的睫毛，和我已經幹裂發白的嘴唇。

“我不會讓你死的。”他說，聲線性感而魅惑，“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最後的一句話讓我霍然睜開眼睛，看進他冷漠不帶一點感情的藍眸，我沒想到龍戰對我的恨意已經到了這麽可怕的地步，連死亡都成為一種施舍。

他冷冷地和我對視了片刻，轉身離開，重重地關上房門。

我一個人躺在狹小房間的木床上，好像躺在一個寂靜的墳墓裏，等待著他承諾給我的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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