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他的嘴，腦子裏重播著他的這句話，我所有的細胞都知道，龍戰絕對不能跟他回去，回去，等於死亡。在我還沒有時間做出下一個反應之前，眼前忽然繚亂了一下，清晰下來時，我看見一把手槍已經頂在徐剛的額頭，槍拿在龍戰手裏，他掏槍的動作快得讓人根本無法反應。

徐剛身後兩個握著沖鋒槍的警察目瞪口呆，他們甚至連胳膊都還沒有擡起來，但徐剛好像一點也不吃驚，就連嘴角，也還保持著剛才的微笑，毫不在意地看著龍戰，似乎龍戰只是和他開一個玩笑。

“薇薇，去開車。”龍戰很平靜地對我說。

徐剛也轉頭看著我，用我從沒見過的眼神。

我冷靜地掉過頭，在被所有警察用槍指住的人群中穿過，走向我們的悍馬。我知道，我和龍戰都在賭，賭徐剛的命在他的下屬眼中是不是足夠重要，賭警察之間被外界傳言的親如兄弟的感情。

我來到悍馬跟前，在一名警察的槍口下拉開駕駛室的門，一腳跨了上去。摸著方向盤，我的心裏竟然無比平靜，我曾經無數次想過，要是龍戰和徐剛同時出現在我的面前，我該如何抉擇，我曾經痛苦地以為我一定會崩潰，但我沒有，當他們兩個真的同時站在我眼前的時候，我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鎮定清醒，我選龍戰，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龍戰不會真的殺徐剛。

悍馬緩緩開到龍嘯的墓碑前，龍戰伸手一推徐剛的肩膀，把他轉過去，握著他的肩頭向後退，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槍口一直沒有離開他的太陽穴。我為他打開了駕駛室的門，然後自己挪到了旁邊的座椅上，從座椅下拿出一枚手雷，打開另外一邊的車門，探出身子，對著還圍攏在一旁的十幾個警察，面無表情地說：“退後。”

警察們端著沖鋒槍，槍口對著我，緩緩後退。

“再退。”我冷冷地說，我要他們退到他們武器的射程之外。

警察們這次不動了，都擡起頭去看徐剛，徐剛轉頭看著他們，淡淡地說：“退到你們射程之外。”

這些警察對長官的命令絕對服從，這次遠遠地退出了100米，雖然子彈還可以打到，但已經推動了精準度。

“龍戰，國際刑警科已經對你簽發了紅色通緝令。所有的機場、車站，都已經被我們封鎖，你就算離開這裏，也跑不出T市。”徐剛對龍戰開口，神態語氣鎮定自若，胸有成竹。

龍戰並不說話，忽然用手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推，把推得向著汽車後方摔倒，並且打了兩個滾。就在同時，龍戰收回手槍，以最快的速度縮回身體，坐進了駕駛室，一踩油門，黑色的悍馬好像一只迅猛竄出的獵豹，向著前方開闊的公路上飛馳出去。

“薇薇，後悔麽？”車速飆到180，龍戰忽然問出這樣一句話。

“不。”我輕輕答他，很久之前我就說過，我永不後悔。

他忽然側頭看了我一眼，我看見他眸中熾熱的火焰，我向他微笑，接著低頭組槍，並且往步槍彈匣裏壓子彈，在我們的車上，永遠都有這樣防備不測的武器。

“他們追上來了。”我向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對龍戰說，我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從來都沒有這樣平靜過。

“我看到了。”龍戰也一樣從容，沒有一絲驚慌失措。

我不再說話，扭過頭去，透過副駕駛車窗的玻璃，向後看。

後面是警車，大概一共五六輛，在沒鋪柏油的路上掀起了塵煙滾滾。

我們的悍馬性能優良，一直把這些警車遠遠甩下，開出了很久，終於駛上了平整的正規公路。因為謹慎，龍戰沒有上高速，而是走旁邊的國道。開了40分鐘，終於看到前面有城市的入口，但同時看到的，還有在入口前不停閃爍的藍色警燈，以及隱蔽在四五輛車後，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警察。

龍戰一聲不出，猛打方向盤，悍馬極其優美的在公路上劃出了一個小半徑弧度，掉轉了方向，向來路上開過去，速度快的像是在飛，身後那些警察顯然已經看見我們了，紛紛跳上警車，向著我們追來。

悍馬開到路口，從側面傳來尖利的剎車聲，是那幾輛一直追擊我們的警車趕到了。

“薇薇，坐穩，閉上眼睛。”龍戰大聲叫我。

我的身上綁著安全帶，聽見他的喊聲，不由自主地聽他的話，閉了一下眼睛。就在我剛剛閉上眼的瞬間，就感覺身體像是騰空而起了一樣，在空中好像連著做了兩個猛烈的急轉，然後又重重地跌落下來，這種極度刺激的空中搖擺和瞬間失重的感覺，讓我想起了那一次和加西亞一直駕駛米-24，對戰虎式直升機的情景，不同的是，這一次飛機變成了汽車，相同的是，這一次的對手，還是徐剛。

我微笑了一下，帶著淡淡的苦澀。這就是天意，徐剛從前一直是我最最依賴的哥哥，是我遠遠看著不敢走近的心中的王子，是我唯一想嫁的男人，那到底什麽時候開始，他和我之間，竟然漸漸變成了現在這樣水火不容，快要不共戴天！我愛的人，我喜歡的人，都是他的敵人，而我自己恐怕已經也是。

上一次，我為了加西亞和他賭一個各憑天命，今天，我要為龍戰，跟他賭一場不死不休，我睜開眼睛，伸手降下車窗玻璃，把M16的槍管伸向國外。

“薇薇，不要開槍！”龍戰對我大吼，騰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把我拽回來。

我轉頭，愕然地看著他。

“殺死警察，你會判死刑。”龍戰的藍眸凝視了我一瞬，帶著讓我無法躲藏的熱度，然後轉了過去。

我對他笑了一下，“與其被關在監獄裏一輩子沒有自由，倒不如死了痛快。”說完，我轉過去，把身子稍稍探出車窗，瞄準。

這一次龍戰沒有阻止我，他什麽也沒有再說。

剛才龍戰駕車幾乎是飛著過了攔截在前面的幾輛警車，現在那幾輛車已經掉轉過來，全速追趕。我瞄準了追得最前面的那一輛，沒有任何猶豫，開槍。

從前千次百次的痛苦訓練在今天給我回報，子彈劃過優美筆直的彈道，打碎了那輛警車的前擋風玻璃，射進了開車警察的腦袋。那個警察的頭向旁一歪，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他駕駛的警車失去控制，竟然在道路上橫了過去，尾部撞上了尾隨而來的另外一輛警車，那輛車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狀況，沒有減速，全力地撞了上去，把先前那輛車撞地飛了起來，在空中高高翻滾了幾周，摔落在地，幾秒之後，“轟”的一聲，發生了爆炸。

我看著這一切，看著身後一片驚心動魄，我知道，我終於邁出這一步，再也不能再回頭。

“龍戰，我們去哪裏？”我眼睛盯著後面的警車，問他。

龍戰沈默了一會兒，才說：“不知道，盡力跑。”

我和他都知道，如果警察就這樣窮追不舍的話，我們連給汽車加油的機會都沒有，除非我們能甩掉他們。

我們就這樣一路狂奔下去，讓我漸漸絕望的是，油箱裏的沒越來越少，而追擊的警車卻依然鍥而不舍。看得出來，這些警車也是由性能優秀的好車改裝成的，不然不可能追得這樣緊。

而自從我開槍之後，警車上的警察也把槍口對準了我們，只要離得近了就會開槍射擊，讓我再沒有機會探出頭去。

因為沒有走高速公路，所以現在也不知道到底走到了哪裏，只是感覺周圍的景物越來越荒涼，好像是一處沒什麽人的地方。

我轉回頭，警惕地打量著道路兩旁，現在走錯一步，我們必死無疑。

飛馳而過的瞬間，我看到了一塊黃色的警示牌，因為太快了，上面的字沒有看清，但我看見了上面的標識，似乎是一個斷裂的樓梯，還有一輛汽車，上面打了粗粗的叉，而我還來不及細想，龍戰就已經開車沖了過去。

我看著身後已經被我們甩下一段距離的警車，腦子裏忽然像是閃電一般，接著心臟好像一下子從懸崖上墜了下去，因為我突然想起，剛才那個警示牌子上面的符號，代表著什麽意思。斷裂的臺階，打叉的汽車，意思就是，前面已經沒有路了，禁止通行！

照這樣說，我們已經走上了一條死路!

我向前看了看，前面仍舊是還算平整的公路，一眼看不到盡頭，但我知道已經不能再猶豫，我重新端起槍，這一次把車門打開，身體最大限度地探出車門，把槍管從全部打開的窗戶裏伸出去。身後警車裏的警察看到我的動作，同樣從警車裏探出身子對我射擊，但他們的武器是沖鋒槍和手槍，射程太近，無法準確地打在我身上，而我不一樣，我的M16自動步槍專打600米之內的有效目標，而現在的300米，是他們的盲點，我的最佳距離。

我又一次開槍，這一次那個開車的警察學乖了，向下趴在了方向盤上，射過了一槍，我面無表情，繼續射擊。子彈壓得那個警察擡不起頭來，那輛警車的速度猛然下降。我咬牙，如果不能幹掉它，我們還是會陷入絕境！

就在我腦子飛速旋轉要怎樣幹掉那輛警車的時候，突然從那輛警車後面，閃電一樣超出了另外一輛警車。這輛警車的速度非常快，轉眼就把那輛降速的警車甩在了後面，距離我們的車越來越近。

我冷笑，瞄準了車裏駕車的警察，但我的冷笑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我已經能夠看清那個警察的臉。

英俊的，剛毅的，正直的臉。曾經無數次地對我露出陽光般的微笑，而現在，這張臉上沒有微笑，只有無盡的冷厲和堅決。雖然距離還有250米左右，但我卻能看見他那雙眼角稍稍上挑的眸子正冷冷地盯著我，那種目光像是一把利劍，瞬間刺穿我的心臟。

我的手顫抖起來，我突然發現，我可以殺別人，但徐剛，我下不了手！

和那一次在空中駕機對戰一樣，當真正看著徐剛的眼睛時，我下不了手。我記得他給我擦臉的藍格子毛巾，記得他陽光一樣溫暖的微笑，記得他說：薇薇，我叫徐剛，以後就是你哥哥，永遠保護你……

他說永遠保護我，可是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男人會永遠保護的人只能是他們心愛的女人，而我不是，這句承諾，只是少不更事時一句自以為可以承擔的重擔，隨著歲月的流逝慢慢變輕，直到煙消雲散。

我猛地閉上已經朦朧的淚眼，食指扣下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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