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如期響起，卻沒有射入他堅毅的雙眉中心，只是打在了他旁邊，打碎了擋風玻璃，坐在他身旁的警察嚇得趴在駕駛臺上，不敢擡頭。

徐剛的臉上沒有一絲恐懼，嘴唇緊緊抿著，似乎又踩了油門，那輛警車又向前躥了一截，距離我們的車，已經不足200米。

我咬著牙，顧不上去擦流下臉頰的淚，又開了一槍，我希望他知難而退，不要再追上來，那一槍仍然只是貼著他的臉頰掠過，而徐剛，連頭都沒有擺一下。

我顫抖了，150米，我看見徐剛車裏的警察已經幾我舉起了三四去沖鋒槍，但徐剛似乎說了一句什麽，沒有人開槍。

“前面是死路，有一處斷裂。”痛苦中，我聽見龍戰堅定沈穩的聲音，回過頭去，在前面大概500米的地方，我確實看見了一處可怕的斷裂。

“薇薇，抱住椅子，我會沖過去。”龍戰的眼睛直視前方，目光裏是說不出的堅毅。

我回頭，看身後瘋了一樣就要追上來的警車，如果龍戰可以飛越過去那片斷裂，徐剛肯定也可以，不僅可以，而且他一定會這麽做。

我轉過臉，凝視龍戰，他的側臉真好看，同時帶著男人的剛毅和溫柔，寬闊的額頭，挺直的鼻梁，線條完美的下巴，雖然我看不見他深藍的眼睛，但我知道，它們一定像深深的海水，讓我心甘情願地沈淪其中。

我的男人，我的龍戰，我怎麽可以讓他被警察抓住，怎麽可以讓那顆冰冷的子彈，穿透他如此驕傲好看的額頭！

我輕輕闔上眼睫，忽然貼近他，柔軟的唇觸到他的側臉。

“龍戰……我愛你。”輕輕的，如同夢囈般說出這幾個字。龍戰的身體猛地震顫了一下，霍然轉過臉，我最後瞥見了他的藍眼睛，帶著恐懼和震驚。而我已經轉過身去，推開了虛掩的車門。

“龍戰，飛過去，別回頭……”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我的這句話，因為這句話說完的時候，我已經從飛馳的悍馬上跳了下來，身後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然後在瞬間繃斷了。我知道，那是龍戰在最後一刻拉住了我的衣服，但是，斷了。

在我摔落在地上的前一秒，我看見那輛黑色的悍馬，帶著還沒有關上門的車門，像是一匹長著翅膀的駿馬，從那片斷裂的公路邊緣騰空而起，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然後平衡地落在了距離這處斷點足足有50米的一道深壑之外。

他成功了，他飛過去了！我笑著！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去迎接馬上就要到來的想像不到的劇痛，還有死亡。

徐剛，你贏了，我無法對你開槍，你一定要抓龍戰，就從我身上輾過去吧。

劇痛如期而至，而我竟然沒有昏迷，這種似曾相識的劇痛我已經嘗過一次，現在重溫，竟然依舊刻骨清晰，原來身體，永遠不能適應疼痛，不管已經疼過幾次。

恍惚間我聽見了刺耳的剎車聲，不是一聲，而是兩聲。我用盡全力支起身子，看見那輛已經飛過斷層的悍馬，竟然就這樣硬生生地停下來。我痛得渾身發抖，想擡起右手對他做個手勢，但我無論如何都擡不起來，我終於明白，我的右臂已經骨折了。我趴倒在地上，咬著牙擡起還能動的左手，對著那輛停下的車做了一個“GO”的手勢，龍戰，走，不要回來，不能回來。如果你回來，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我了。

我知道龍戰一定是聽見了我心裏的聲音，悍馬的發動機響起，箭一樣的向著遠處飛馳而去。

我瞇起眼，看著遠方越來越小的黑影，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再見，我的戰龍在天，或者，再也不見。

一雙手年反住我的肩膀，不顧我的劇痛把我硬生生轉了過來，我咬著蒼白發抖的嘴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徐剛冷得像是冰塊鑄成的臉，他冷冷地看著我，突然揚手，狠狠地給了我一記耳光，我沒有被他打倒，因為我本來就已經躺在地下，我也沒有感覺有多疼，因為我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比臉上要疼。從我嘴角流出來的血，我也分不清是被他打的，還是從我身體內部溢出來的。我閉上眼睛，準備承受他的第二下，但沒有等來，我的身體被他從地上抱了起來，在他抱起我的一瞬間，我再也抵受不住全身上下驟然加重的劇痛，失去了最後一絲意識。

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裏，之所以知道是醫院，完全是因為我又看見了那種熟悉的、沒有一絲溫暖的顏色，白色，白色，到處都是白色。

我竟然還沒死的事實讓我有一點驚訝，不低於160的時速，我就這樣從就要騰空飛越的汽車上跳下來，竟然，還活著。這真的是個奇跡，不過，上天似乎樂於見我遭受苦難，這樣的奇跡，已經在我身上發生了不止一次。

我想動一動自己的手，劇痛，又想動一動自己的腿，仍然是劇痛，痛得鉆心，而且不能移動分毫。

“不要再費勁了，你的兩條腿和右手臂都骨折了，肋骨也斷了好幾根。”

我順著聲音轉頭，就看見了徐剛，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就在我的床邊。

我看著他，默默地看著，並不開口說一句話，他也同樣地看著我，沒有微笑，眸子中仍舊是那種我不熟悉的光。

我閃就這樣相互註視了許久，終於還是徐剛打破了沈默，他很輕地笑了一下，帶著一點譏諷，“你為他跳車，弄成現在這副樣子，他卻連車都沒下，頭也不回地跑了，你覺得，值麽？”

我看著他好看的唇角勾起的冷漠笑紋，輕輕地說：“值。”

情這個字不能用等價去衡量，只要是愛就沒有不值。

徐剛臉上的淡笑消失了，用我更加陌生的目光盯著我，忽然探過身來，伸出手，向下拉開蓋在我身上的棉被。

我的肩膀以下忽然一涼，被子已經給他拉到了胸部，這時候我才察覺，大概因為我肋骨的傷，所以我身上沒有穿衣服。我本能地伸出還能勉強移動的左手，想把被子拉上來，但徐剛的手按住了我的左手，很用力，死死地按住。

我掙紮，沒有絲毫作用，所以我索性不再動，安靜地躺著，躺在他的目光下。他果然，已經不再是我記憶中的徐剛。那個像哥哥一樣寵我的徐剛，不會那樣狠狠地打我耳光，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拉開我的被子，看我半裸的身體。

“你在身上紋了一條龍，還有薔薇？”他淡淡地說，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他摸的是那朵薔薇。

“是。”

“你就那麽愛他，甚至把他紋在你的身體上？”徐剛的語氣裏仍舊帶著淡淡的嘲諷。

“是。”我坦然承認，這的確就是我的初衷。

徐剛不再說話，他的手指還在我的肌膚上游移，勾畫著那條龍蒼勁的線條。

“徐剛，你從前是不會這樣對我的。”我淡淡地提醒他，因為他的手指已經快要到了我不能忍受的地方。

“是麽？”徐剛輕輕笑了下，“那是因為我以前不知道你喜歡這個，龍戰難道不是這樣對你的？”

他稍稍挑起的眼角此時含著一種從前我絕不相信會在他臉上出現的神情，很好看，也很輕佻。

我有些茫然了，因為我感覺到他對我的恨意，很強烈的恨意。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恨我，就因為我沒聽他的話在龍戰身邊做一個合格的臥底，還是因為這一次我不要命的行為阻擋了他除惡揚善的機會。

“我記得我對你說過，我做不了臥底，我不是一個機器。”我突然感到有些悲傷，為他，也為我，為我們從前那樣溫暖的感情。這是我現在唯一可以對他說的話，我不想我們之間最後留下的只有傷害。

徐剛沒有說話，但他的手停了下來。

“龍戰在你們眼中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死不足惜。但他在我眼裏不是，他可以讓我拋棄一切去愛他，是的，你們都說，我愛上他是罪該萬死，我對不起我的爸爸媽媽，對不起泰嚴，對不起死在龍戰手上無數善良無辜的人。但我還是愛他，我沒有錯，愛沒有錯。”我的眼睛看向雪白的天花板，平靜地緩緩地說，“你是一名警察，在你面前，我是有罪的，因為我和龍戰做了同樣的事，法不容情，你現在就可以把我送去審判，判我死刑。”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加西亞，輕輕微笑起來，是他，教會了我勇敢，勇敢面對自己的感情，勇敢選擇自己的人生。

“你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暫時沒法上法庭。”徐剛冷冷地說，把手從我身上收回來，重新拉過被子蓋住我的身體。

“徐剛。”我叫他，側過頭去，認真地看著他。

他不說話，盯著我。

“對不起，辜負了你的期望，沒有幫助你，實現你的心願。”我誠懇地說，輕輕嘆了一口氣。

徐剛還是沒說話，唇緊緊地抿著，沒有一絲表情。但眼睛裏的神色卻晦澀難懂，我看不透。很久，他忽然說：“你身上的紋身，我會給你洗掉。”

我吃了一驚，擡起眼睛看著他，這個紋身，不僅僅凝聚了我對龍戰的感情，也帶著我對加西亞的懷念，他怎麽有權利對我這樣做！

“我一定會，我不能允許你身上有這些難看的東西。”他盯著我抗拒的眼睛，堅決地說，忽然又俯下身，湊近我的臉：“你知道他為什麽可以看著你為他死，連頭也不回麽？”

我不說話，也不想聽他說，因為他說出來的，目的一定是傷害我。

但他還是說了，微笑著，冷酷地說：“因為沒有一個男人，會愛上一個臉上有疤的女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