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假是海城特有的假期，一連五天，讓孩子們都能盡情享受慶節的歡樂。

當然，對於自制力不夠的孩子們來說，最後一天是尤其痛苦的。

柏君苦兮兮補完前段時間因為自己上山選拔耽誤的課程和作業後，迫不及待就去找小胖他們商量那個秘密計劃了。

“火貝的量大概已經撿夠了，你的紙筒準備好了沒，胖哥？”麗佳問道。

“早準備齊全了，我都已經嘗試做好了一個小的模型了。”小胖嘚瑟道。

“我在家裏也找到了那種絲線，數量肯定夠的。”

柏君又試探著說，“現在我們就先試試做幾個，今晚去海邊實驗一下？”

“好主意！”“行！”

說做就做，三人把材料匯到一起，在這個搭建的簡易“秘密帳篷”裏開始工作。

火貝是小胖在一處海灘撿到的橙色花紋的貝殼，外表其實並不出眾，但是某天小胖手賤想在石磚上畫畫，隨手從兜裏掏出了貝殼，結果它在與石磚摩擦的時候迸發了燦爛的火花，留下的痕跡也變得緋紅，像火一樣。

小胖以為這個是類似做煙火爆竹的硝石材料一類的東西，於是回家後他就把這個貝殼給父母看。結果小胖的爸爸媽媽只說這個是普通貝類，肉質澀口，他們並不知曉貝殼還能摩擦生火花。

恰逢慶節將至，小胖心生一計，聯合麗佳與柏君想嘗試做一個海城的特有煙花。

他們為此行動取名為——少年的星空煙花計劃。

……

傍晚，拿著剛剛做好的幾支煙花，三人偷偷跑到一處偏僻的海灘。遠處有漁船收工了，慢悠悠往岸劃。

夜幕降，小胖將煙花插在沙子裏，對著柏君她們比了個手勢。

“放！”

三人興奮地跑遠，只見那細長的引線燃燒，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隨後一點紅光。

“嘩啦啦啦啦！”

煙花不大，也不高，但是卻格外的可愛。

麗佳大笑，指著夜空那小小的一朵紅色火花。

晃一眼看過去，可能會以為是莫名其妙的火星子吧。

“我們真厲害哈哈哈——”

“哇哦——”

“下次肯定做的更漂亮。”

實驗過後，大家興奮地追逐打鬧，在海邊快樂地嬉笑戲水……

柏君一路小跑著回家，匆匆吃了兩口飯。

“君君，你去哪裏啊？”柏媽媽圍著圍裙，只看到女孩瘋跑出門的影子。

“門口玩沙子啦——”

柏君提著小桶，聲音遠遠傳回。

“註意安全哦，退潮了！別往海裏跑——”

“知道啦——”

柏君去那處海灘找林山，果不其然，他總是在那躺著。

海風吹拂著，夜空繁星點點。

“嘩啦啦——”

柏君望著林山認真的側臉，此時他的眼裏倒映出這一個小小的火紅的焰火。

“漂亮嗎？”

“嗯。”

少年的笑容很真誠，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人間的煙火，璀璨熾烈，照亮了那般深的黑夜。

“等到慶節那天，我們會放比這個還大還漂亮的煙花哩！”

慶節啊，那天好像也是海底的祭祀吧。

林山想起來，不過他們月神族已經很久不用參加海底有關的節日盛典了，除了仔細制作海神大人的禮服。

煙花燃完，海面卻漸漸發著微光。

柏君向浪花跑去，拿腳丫踢著水。

“林林！藍眼淚來了——”

一波又一波潮水撲到腳邊，淺淺深深的藍光幽幽亮起。

是海螢呀，今年海裏的小精靈又來到了海城。

林山走過去，捧起一把海水。

他好像已經能聽到，海底的樂聲了——

白皙的臉龐被藍色的光芒映著，海水微蕩，一圈圈半透明的水波紋在少年的臉上漾開。他的眸子呈現碧藍的色彩，深邃而又無比清澈，像極了萬頃蔚藍的大海。

“海妖在吟唱了……”

他擡眼眺望，仿佛能看到海底盛大的祭祀儀式。

新的海神繼位，人魚頌詞，海樹燃起，點冰征程……

這些莊嚴肅穆的流程都刻畫在海城少有人知的巖壁上，被海水模糊腐蝕，度過亙古歲月。

柏君追著浪跑遠了。

少年靜靜看著女孩歡快的身影，濺起的水花打在他潔白的襯衫上，濕透的後背十分纖薄，一只生動的蝴蝶正展翅欲飛，想要逃出這扇細膩無暇的蝴蝶骨……

即使白天還要忙著制作煙花，柏君也沒忘了每日練習信女舞。

慶節終於到了。

她穿上廟祝婆婆送來的信女服，柏媽媽為她盤著發。精致的銀飾插在烏黑的發上，每一朵娟秀的花兒都雕刻地栩栩如生。藏青色的外褂和長裙，上面繡滿了海城特有的魚類圖案，背面則是密密的波浪紋，象征著平靜美麗的大海。

柏君撫過袖口的刺繡，突然想到林山送給她的那條薄綠的發帶——它們的圖案驚人的相似。

柏君看著鏡子裏的少女，烏發紅唇，明眸皓齒，自己原來打扮起來有這麽漂亮。

“君君，別緊張。”柏媽媽溫柔的說道。

“我不緊張。”

說來奇怪，自她穿上這身服裝後，心情十分平靜，沒有想象中將要上臺的緊張不安，只有入投入大海懷抱般的心安，可能每屆信女都是這樣吧。

“哇”

“啊，點亮啦——”

“……”

聽見外面的歡呼聲，柏君知道，這是鎮長婆婆點亮五角星燈籠了，人們會看到這座花燈耀眼亮起，“千年海城，永放異彩”的字樣書寫其上，隨後婆婆將會把燈籠高高舉起，這就是點亮所有燈火的號令燈。

十裏長街會瞬間亮起，猶如一條流淌的星河。

鎮長婆婆執著號令星燈，緩緩前進，在它停留處炮聲驟響，禮花飛騰，人聲鼎沸……

當它行進至木臺邊，所有焰火齊放，眾人靜待，信女出場。

柏君心裏默數，“三、二、一——”

輕攏長袖，緩緩上臺

太鼓聲起——

“咚咚咚，咚咚，咚！”

臺下眾人看著少女翩翩起舞，腰身纖細柔軟，隨著鼓聲甩袖，勾手。皓腕露出，少女輕輕一折，藏青色的衣袖挽出優美的幅度。

橙黃的燈光將少女的裙擺照得明亮溫暖，頭頂的月色卻清冷地灑下皎潔的光鋪在少女的面龐，勝似神明。

銀飾發簪晃動，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叮鈴鈴的，很是好聽。

太鼓起——

太鼓畢——

她拿著一只翠柳，沾著瓷碗裏的露水，眾人仰頭，雙手做捧狀，視線都凝聚在一個人的身上，少女左手點露沾了一滴在自己額間，這一刻，所有人都望著這幅景象，月光泠泠，白露微光，少女眼神清明，明眸皓齒，朱唇一點紅蕊，微啟：

“白露降——”

柳枝的露水輕甩，人們都竄動著靠前，想要接住這象征著福瑞的露水，它將保佑平安，幸福順遂，不懼天災。

柏君走下臺，人們為她開道，只等她將露水點在自己額間。這是最後的流程，人們點了福露，開始高唱海城的傳統歌謠。

海風嗚嗚，歌聲遙遙。

柏君置身其中，仿佛他們歌頌的海神娘娘就是自己一般，那熱烈真摯的目光投諸自己身上，如同佑平安保順遂的神明此時此刻正要傾聽凡人的祈願……

海邊似乎傳來什麽聲音，是澎湃洶湧的浪潮嗎，還是被大浪拍打的礁石。

柏君心有所感地望去。明明身處在這萬分盛大的慶節，柏君卻感覺此時此刻自己的靈魂正在與大海共鳴。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快看！”

“看那看那！海的那邊——”

人們從信女身邊散去，紛紛望向海岸。

一整片海此時都閃著耀眼的藍光，美得令人屏息。時不時的波浪卷起，便是燦爛的星光，閃亮絢麗。

海與天像逆轉了一樣，海是銀河璀璨，天是大海深邃……

未撒完的露從柳枝尖落下，柏君怔怔看著海面。

她，好像聽到了遙遠的歌聲——

從海底傳來的夢幻的歌聲，像極了海城傳說裏的海妖呢喃……

海底的慶典嗎……

她怔怔眺望，思緒無意識飄遠。

******

林山在看到海面變為亮藍後迅速化回蝴蝶，蹁躚而過。

在海城某處不知名海岸，成千上百的月神蝶幽幽起舞，靚藍的色彩閃爍，無數蝶翼一張一合，攝人心魄，一只微綠的雙翼一閃而過。

“祭祀開始了……”

“新的神明，將庇佑這一方大海。”

“吟唱——”

“為大海矗立的神性，吟唱——

為祂顫跳的神性，吟唱——”

林山順著族人統一的動作垂首，吟誦悠遠的頌詞。

思緒卻慢慢飄到人類的節日慶典上。

今年的慶節盛禮，臺上那個旋舞的少女，可是他的神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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