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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沙塵的歷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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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肖恩願意,我沒有意見。”席恩心想這是弟弟的福氣和造化,被尊敬的前輩親自點撥,何況這位還是最強的神級法師之一。

白袍的長者認真接下了任務,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在時光中穿梭,所做的事——教導後人,讓他們成為傳承和守護文明的希望。

位面旅行者深邃的目光穿透了眼前,交織著過去和未來,歷經無數滄桑。

“我因創造了‘時間隧道’這個魔法登頂,成為時空系的神級法師,也是這個魔法讓我成為位面旅行者,來往不同的空間探險。一次意外在時光的間隙遇到了白銀王路卡斯前輩的元素精靈,迷走的光精靈拉法,知道了神代的隱秘,那個失落的,被諸神毀滅,艾斯嘉曾經最輝煌的文明。那是我的起點,也是我的終點。”

“自那以後,我和拉法一起踏上旅途,過去是無法改變的,一旦我前往未來,就意味著和我的時代訣別,和我的親人、朋友、愛人、孩子永別,我再也無法回到我思慕的家鄉,但我還是出發了,前往無限的未來。我沒有後悔,長久的時光,我唯一的路標是那些歷史的可能性,可能脫穎而出,成為神級法師和神級候補的孩子,瑞維恩、茱莉亞、克萊爾、伯因特、瑪莎、奧蘭托……他們都是我的學生,我的寶物,雖然你和布拉德很遺憾不是,但我也找到了你們,見證了你們的優秀和獨特。然後是今天這個文明覆興,群星爭輝的璀璨新時代。”

席恩默默傾聽著前輩法師平靜的敘述,那平和的深沈下,是無數時光的厚度、無盡的尋覓和無聲的承擔。

看不見的時光中,位面旅行者見證了厚重得常人無法想象的歷史,創造了第二代叛逆法師組織,矢志保護艾斯嘉和其他文明,對抗神明。

這位偉大的前輩。

“我從開始尋找真相起,就一直經歷失敗。這個多元宇宙太遼闊,我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光精靈只能為我打開時空門,方向要我自己尋找,光的速度面對虛空的距離也太過緩慢。存在之樹尤格拉希爾是到魔導歷的三百年後,大陸歷中期才被發現。在此之前,我創造了寒冰王座的毀滅倒計時,請秩序之環監督發展過快的文明,及時提醒,然後趕去幫助。但是就和神代毀滅的過去無法更改,毀滅的未來一樣屬於混亂神的領域,我不是沒趕上,就是面對一片虛無的空洞。雙神的制裁,任何文明都沒有抵抗之力,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好在有逃難的瑪娜精靈,我收集文明的記憶碎片,一次次無力地背轉過身,回到我的起點。即使有存在之樹的定位,我又找到了最快的宇宙交通工具魔力方舟,但是沒有積攢足夠的實力,我也不是兩位主神的對手,我的旅途就是不斷重覆的追尋和徒勞,一直到不久以前,從你身上,我才終於看到了‘希望’。”

白袍淡然總結,“席恩,我和奧蘭托,說是你的前輩,其實不過是虛長你一些歲數,或者恰好出生在你之前。在你的人生中,從未伸出援手,你的成就不因我們而增色。可是因為你已經是叛逆法師的領袖,這場神戰的支柱,你絕對不能失敗,我們也只好厚著臉皮做你的指導者了。”

“羅比安前輩,我明白您的意思,捍衛人類文明的戰爭中,哪怕付出一切都未必能成功,何況我們和眾神的戰爭一旦行將踏錯,就是萬劫不覆的災難,無人能後退半步。”

“但我不是人類文明的守衛者,也不是路卡斯前輩他們那樣的先行者,不是您這樣偉大的先驅。只是在和眾神的戰爭中,我一開始就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今後同樣如此。”席恩坦然道。其實他走上逆神道路的初衷,既不偉大也不高貴,不能和每一個叛逆法師的前輩相比。

白袍感到由衷的歉意:“對不起,席恩,其實這個世界的人,都沒有資格要求你再為世界犧牲。”

只是,有的事情,除了你這位神級法師和魔法之王,再無人能夠做到。

所以這副責任,只能你來承擔,就像當初,遇到拉法的我一樣。

法師搖了搖頭:“無所謂犧牲,羅比安前輩,魔法是我的生命,是我的全世界,現在我把我所學的魔法還給這個世界,用來保護艾斯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白袍微微一笑,這個最了不起的後輩,真的不用他再擔心什麽了。

這時,一陣大風吹過,露出一座沙丘下面的東西,古老的大鼎,猶如祭祀用的祭壇,被風化得破敗不堪,青銅的表面還有陳舊的血跡,席恩楞了楞:“這是什麽?”

被混亂神毀滅的世界,應該是完全的空洞,除了塞爾加文明因為是協調神所滅,還殘留了痕跡,比如黃昏要塞和混沌之龍的遺骸。其他文明剩下的東西,不過是羅比安覆刻的遺跡。可是這個東西,他看得出來是原始物品,仔細看,還有一些遺物也是,帶著不同文明的特征。他不禁朝前輩投以疑問的目光。

羅比安露出幾許苦澀的神色:“有的文明沒有打破協調神的禁忌,因為別的原因毀滅。自從神代以後,協調神基本上處於隱居狀態,偶爾覆出,是判定文明必須毀滅的時刻。他不再要求人們的信仰,也不理會新生的生命。真正在宇宙中傳播真神信仰的是生命女神秦蒂絲、冥神普魯托、知識之神艾爾菲瑞特和元素神,其中屬生命女神和冥王的影響力最大。”

這一點席恩知道,他還翻看過秦蒂絲的花心史,把她那個同樣花心的老公抽筋扒皮(剝離法則),放逐到凡世之中。

“這是降神術用的。”魔法之王一眼看出,撫摸大鼎滿是汙跡的表面。

“是的。”羅比安悲哀地道:“它來自尤爾特文明,一個普通的高魔世界。在魔力寒冬引發的大災難中,那裏的人們乞求神明拯救,用學到的降神術布置儀式,尤爾特王親手獻祭了自己的妻子,他十三個兒子,還有最愛的小女兒,也換不來生命女神的垂憐,降神術依然不成功,最後絕望自殺,文明也在連續的自然災害中毀滅,只剩下這個被怨靈纏繞的祭壇。後來元素精靈們告訴我,不是他的儀式不規範,也不是他的執念不夠強,祈願不夠深刻,更不是他獻上的祭品不夠,只是生命女神厭倦了這個舊情人,不想再聆聽他的禱告。”

“……”席恩沈默了一下。

白袍不由得握緊雙拳:“所以……席恩,對法師來說,絕不再期待諸神的憐憫。當我聽到奧蘭托說那個協調神的降神者恨你,因為你降下神明而仇恨你,至今都怨恨世界和所有人,串通神魔,要擊敗你,不顧世人和他自己的妻兒,我真的是無法理解,如果——如果我知道艾斯嘉遇到那場元素衰竭的危難,能夠以一己之身解除世界的危機,那麽無論是我,還是我的弟子們,朋友們,每一個我認識的人,都願意挺身而出,成為世界的祭品,還是個一定會成功的祭品,這是多麽幸福的事情!當一個成功的祭品,不用目睹自己的世界滅亡,拯救自己的親朋好友,他到底為什麽而怨恨!?”

席恩不答,哪怕有世界的大義在前,帕西斯恨他也是正當的。不是所有人都生來偉大,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義務為世界犧牲至此,何況帕西斯的家庭因他而破碎,他再恨他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帕西斯將自己的仇恨擴大,又不同了。但這也是帕西斯生不逢時,被卷入這場神戰,原本義正辭嚴的仇恨和譴責都變了質。

在羅比安,月,這些前輩和許多法師後輩眼裏,他無比重要,所以恨他的人不重要,在文明和無數生命的重量面前,也確實如此。

可是席恩又不禁想起,那個垂死掙紮在世界不為人知的角落,病骨支離,滿身傷痕,沒有人在乎,沒有人顧惜一眼,死了也不會有人記住的生命,那個最落魄弱小的自己。在時代的悲劇,在戰亂的年代,他微不足道,和無數死去的流民、乞丐、沒有力量的百姓,卑微的眾生一樣。

他早就知道,如果不能活下來,不能達成他的目的,那他的任何主張和控訴,都會隨著他整個人的死而消失。

世界依然冷酷地運轉,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死亡停下,還會有新的英雄和救世主出現,世界自有意志,會選擇救世主,不是他和肖恩也會有其他人,像以前的白銀王等先烈,後來的羅比安前輩、月前輩……像現在的羅蘭、諾因、楊陽等等優秀又有責任心的人出現。

其實不是因他而世界得救,只是正好是他救了世界。

這個他所愛的,也所恨的世界。有美麗的魔法和醜陋的同類的世界。

魔法的精靈說:想讓世界更美好。他們默默無聞,生來卑微,從生到死都不被人聽見,不被人看見,就和他一樣。還不是魔法之王,在世界的底層艱難跋涉,聽到萬物之聲的那個男孩心想,這是我的魔法,記住了他們的心願。原來這個醜陋的世界,還有這樣美麗的聲音。

我想讓弱小者的哀告被世界聽到。

讓這個世界如瑪那精靈所願,更加美麗,不再那麽痛苦。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即使被世人踐踏,被親人遺忘,被神明判定必須舍棄,也一定要活下去,活到完成覆仇,推翻否定他的眾神。

所以他爬到了世界的最頂峰,不是來自任何偉大的理想,只是一個再卑微不過的願望。

席恩靜靜合上雙眼,當再次睜開,又是無法被任何事物動搖的清冷和明徹。

“任何仇恨和執念都不是無緣無故,有它的正當性。”

羅比安搖了搖頭,從那個叫“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的人身上,他看到了人性最自私的縮影,看到了從前那些高貴使徒的模樣。

在神明面前搖尾乞憐,在同胞面前趾高氣昂,放棄了為人的尊嚴,只有逃避自我和一切產生的怨恨。

如果帕西爾提斯的仇恨真的正當,他第一個要戰勝的是體內強大的神明,然後是導致世界瀕臨破滅的魔族,不敢面對協調神,又想借用侵略者罪惡之手的他,選擇了最醜惡的覆仇之路——發洩。

“我和帕西斯之間是私仇,不過我會解決他。”席恩知道無論是他還是帕西斯,都沒有放縱私人情感的權利了。

本來,如果帕西斯足夠強大,等神戰結束,他還想等待他來挑戰他。

“他不值得你對付,你的戰場在諸神那裏。”羅比安不容反駁地道,後輩還不用為這種敵人費神。

“?”想到自己用了威脅的手段,帕西斯也安分了,無需這位前輩和月前輩操心,席恩點了點頭。

他單膝跪地,掬起一捧細碎的沙塵。

一瞬間,原本雪白的側面變成剔透的慘白,另一只手捂住嘴唇,幹嘔了兩聲,完全失去血色的纖長手指宛如墳墓旁的接骨木白花。

“席恩,不要接受元素精靈的記憶!”羅比安變色,穩重的聲音都變了調。身為心志堅定的神級法師,他也只敢聽取瑪娜的口述,這些沙塵都是無窮無盡的大地精靈和沙之精靈的遺體,也只有這種元素精靈還能剩下物理狀態的載體,在被混亂神毀滅的宙域,只剩這些零星的星球殘骸可能幸存。

但是長久的時光下,這些元素精靈早已耗盡了生命,有些更是在毀滅當初就破碎了,根本聽不到他們的聲音。要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麽,只能用元素共感,意味著同步體驗,那恐怖的情景會摧毀法師的理智,沒有一個活著的生命經受得起。

法師已經恢覆不變的冷定,展開霜白優美的手,讓掌心的灰燼簌簌落地,緩緩搖頭。

“魔法精靈的遺言,我必須聽到。”

羅比安無語,任何人在魔法之王的意志下,都只能低頭。

席恩在元素精靈的回憶裏看到了毀滅的景象。

首先是崩裂的天空。

無數裂縫從溫柔的天幕蔓延伸展,天的穹隆破碎,大地在震動中搖撼,仿佛有巨大的錐子撬動著世界的地基,從不斷擴大的裂痕,冷酷的寰宇露出漆黑的原暗,來自混亂神的毀滅之翼張開不見天日的囚籠,其中熾熱的光芒是神罰之劍,星辰黯淡失色,萬物哀鳴。

伴隨著天地崩裂的轟鳴,淒冷慘白的颶風橫行,席卷脆弱的塵世,暴虐地將一切造物摧毀,播撒毀滅的陰影,勢不可擋地前行,黑暗之海將一切聲息淹沒在絕望的潮汐之下。

流火從天而降。

血雨傾盆。

在一瞬間,一切都面臨著終結。

大地被火焰吞沒,海洋蒸發,所有死者的魂靈如同飄搖的虛影,在短暫的悲鳴中消逝。

因為所謂罪惡文明中罪人的靈魂,不被冥界接納。

最先潰滅的瑪娜精靈,在文明的末日中,如同一只被撕碎的搖籃。

“你看到了什麽?”

“她們在害怕,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麽,好多在警告那裏的生命逃走,可是沒有人聽見,沒有神級法師……”席恩看著自己顫抖的左手,不是源自恐懼,而是為瑪娜和元素精靈的心痛。

白袍深深嘆息,難受地關照:“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席恩,我只是看過一次秩序之環記錄的殘影都受不了,卡農的遺址已經夠艾斯嘉世界的人瞧得了,再多的重覆景象反覆觀看,又有什麽意義?”

席恩又想起神代毀滅的情景,同樣由元素精靈傳達的久遠記憶,模糊又清晰,永難忘懷。

代表神明的力量降下天罰,通往神界的通道在一下閃爍後破碎,賀加斯創造的樂土迎來了史無前例的天災。

艾斯嘉大陸十分之九的生命都在一道漆黑的光柱下蒸發,橫掃一切,大地上迸裂出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一直延伸到南境的漩渦海。

這道光柱洞穿了神代文明的中心,自內而外,徹底貫穿堅實的地基,將巍峨的建築物全部摧垮,碎片墜入深不見底的火海,驚慌奔逃的人們在神罰下像蟲蟻般弱小,哀告和神名的呼號無法打動冷酷的上天,曾經在艾斯嘉歷史上最輝煌鼎盛的文明,伴隨著神級法師們沒有開始就宣告失敗的抗爭被摧殘殆盡,連錐心的血淚也看不見,連最痛楚的嘶喊也聽不見。

分崩離析的樂園中,曾經輝煌的一切都徹底坍塌,只有卡農的遺址隨著世界樹被深埋地底,歸於寂靜。

來自現實的聲音喚醒魔法神,冰銀的眼眸重新浮現出理性和清醒的光輝。

“至今我都無法理解,無法理解協調神對眾生和文明的判罰。”

“如果我們的同情心、對善惡的思考,對真理不息的追求不是來自創造我們的神明,那是來自哪裏呢?”

羅比安蒼涼地自問,“想到這一點,我就更不能原諒帶來文明黃昏的諸神。我在那些毀滅者臉上,從來看不到痛苦。”

席恩沈默了很久,道:“也許是眾神站在一個更高的角度俯視人界,自認為看透了塵世的愚昧和反覆,又天生通曉萬物,不需要眾生對未知的探索。”

“我們人類用各自的方式追求幸福,有的人竭盡全力也得不到幸福,可是眾神一開始就擁有能建造樂園的力量,賜予了唯一的‘幸福’。我們人類有時需要他人的指引或同類的參照,苦苦思索也未必能找到方向,但是神明似乎本能地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來維持他們本身和想要的事物。”席恩推測,“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們就算做錯,或者造成慘烈的結果,也沒有懲罰吧。”

羅比安深深苦笑。

所以當初協調神離去,將神代最後的遺跡沈入了地下,不見天日,其他的神明毫無感覺,千萬年來依舊以統治和庇護艾斯嘉的神明自居。

法師站起身,還是那身不變的黑袍,和永遠寂靜深遠的眼神,在漫長的沈思和靜默後,吐出讓萬物沈寂的幽邃嗓音:

“羅比安前輩,其實,惡魔才是文明永遠的敵人。”

羅比安不以為意,如果是東方學舍的白袍們,也許會認為黑白兩道勢不兩立,認為深淵是萬惡的淵藪,但是身為看過更悲慘的歷史,經歷過無數思想沈澱的位面旅行者,他遠比其他的白袍更睿智達觀,透徹而客觀。

“惡魔不因你而生,不必為他們在你之前的罪行負責。而且真正偉大的文明能夠戰勝這些混亂邪惡的生物,強大的法師也能和惡魔溝通,甚至利用和壓倒他們。但是,諸神不會被弱小的蒼生打動,不因任何高貴、仁慈、守序、高尚的行為而憐憫。”

黑袍卻知道不是的,雖然諸神必須除去,因為這場不容有失的神戰,但天堂和地獄,軟弱的人類都需要。

沒有賀加斯的懲戒,也許被強大文明侵吞的弱小文明更多,被強者碾壓的弱者更多,被剝奪尊嚴殆盡的弱勢世界更多,也沒有秩序之環的匡正,沒有遏制資源掠奪和殖民之路的警告。

是賀加斯提前帶來了宇宙的秩序,哪怕是用混亂神的暴行和摧毀制造的血與火的秩序。

但是蘭修斯對艾斯嘉的傷害是事實,雙子神身為現有文明的敵人也是事實。

法師將雙手攏入袖中,仰視灰蒙蒙的天空。

協調神作為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已經足夠仁慈,公正,善良,其實好於大部分人類的統治者。但事實是,他對一部分美麗獲選者的袒護,對廣大眾生的漠視,對人性的不了解,造成了他和艾斯嘉之間永恒的裂痕。

協調神痛恨汙穢和醜惡,向往純潔美麗的樂園,把心愛的世界建設得盡善盡美,但是在混亂神撒下黑色的種子,將那些貪婪、欲望、暴力、迷惘、嫉妒、仇恨……的原罪播撒到人的心底、用遍布倒刺的荊棘為眾生修剪出不同的命運,刺入痛苦和磨難的鮮血,賀加斯的樂園就不覆存在了,被黑色的心影侵蝕。

可是直到蘭修斯死,賀加斯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那看不見的夢魘,早已汙染了他心目中的理想鄉。

他不知道身邊的弟弟才是破壞他秩序的罪魁禍首,憎恨著不知感恩的叛逆者,也憎恨著傳授魔法技術的奧古諾,離開了艾斯嘉。

但是被混亂神詛咒的眾生,註定不會滿足協調神的幻想。

生命源於火焰,人類自痛苦中發現自己,重獲新生。

活在這個冷酷的世間,掙紮在這個冰冷的宇宙,創造能夠成為溫暖家園的文明,歷經磨難,創傷,渴望,在親身的體驗中打造未來。

這就是生存的價值。

人類活下去的動力。

被神明賜予的“幸福”,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幸福是自己去爭取的,因為人類就是這樣無藥可救的生物。

從一開始,賀加斯幻想的樂土就是個單純的美夢。

可憐的,又值得尊敬的神明。

當魔法之王低下頭,看到無數塵埃的歷史,又釋然了一部分心結。

任何高尚的大義和理由,在死亡面前,都是蒼白的。

羅比安內心深處一直盤旋著一個問題,不能不問,此刻鄭重地提了出來:“席恩,你愛這個世界嗎?”

在聖賢者被神魔囚禁折磨千年,回來後依舊選擇守護這個不曾善待他的人世,任何一個艾斯嘉的生命都不會質疑這個問題,這也是眾生矢志追隨他,自發加入這場神戰的原因。但是羅比安的年代,目睹了太多墮落到深淵的法師,了解地獄的可怕,席恩有著珍貴的品質,也有著歷經考驗不曾低頭的堅強和理智,但是他經歷了太多人世的黑暗和人性的殘忍,如果他不能真正愛世界,放開胸懷感受他人給予的溫情和信賴,對他自身是痛苦的煎熬。

席恩楞了楞,毫不遲疑地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當然,就算吃了一輩子苦藥,我也嘗過美味糖果的滋味啊。”

白袍的長者投以困惑的目光。

他再沒能問出魔法神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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