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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章 金色死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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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冰原是艾斯嘉大陸北方的蒼涼凍土,隔著絕境長城與東城伊維爾倫接壤;千丈絕崖與北城埃特拉相對。這裏人跡罕至,終年寒風呼嘯,只有被內陸人民稱作蠻族的彪悍外族,不畏寒冷的魔獸,以及廣大蟲蛇在此居住。

與被喻為「地獄之海」的拉姆斯達洋相同,這裏也是塊正常人不願踏足的恐怖魔境。但為了不讓魔境居民入侵自己的家園,東城的將兵不得不駐紮在這裏。而他們賴以生存、抵禦蠻族的屏障就是與海上要塞赫萊茲並列為東城兩大要塞的絕境長城。

清一色厚重冰巖築就的城墻長約萬裏,高約八十尺,頂部也有二十尺的寬度,連中城卡薩蘭最大的要塞米亞古也及不上它的規模。投石機、巨弩車、射箭孔、塔樓等城防設施一應俱全,端的是固若金湯。城墻共有八扇門,其中最大的一扇名為「嘆息之門」,因為此門出去就是與冥府無異的荒涼凍土。自東城伊維爾倫的前身,奧斯曼帝國的初代皇帝渥利克·菲爾賽納·福斯花費無數人力物力建造了這座要塞以來,蠻族和魔獸就一直不能踏出沈寂冰原一步,入侵中土,所以東城的人民都自豪地把絕境長城稱為「不落之墻」或「蠻族的墳場」。

可惜這不落之名在上屆城主馬修·福斯執政期間被打破,三百名蠻族法師合力用魔法毀掉嘆息之門,讓百萬蠻族雄師攻入長城,暗黑島的獸人族也於同時入侵。當時的伊維爾倫可謂腹背受敵、禍不單行,城主一家也準備卷包袱逃回上界。可是,不到十萬的伊維爾倫軍竟在一個人的領導下擋住了聯軍。東城方面先是散播謠言,讓兩軍彼此猜疑;然後假意投誠,用分贓的敏感話題勾起利益沖突。兩軍把要刮分的城市丟在一邊,自家裏打得火熱,滿心以為伊維爾倫已是到手的肥肉,不足為懼。東城軍趁隙反撲,將侵略者打回老巢。蠻軍統帥更被離間計的策劃者羅蘭少將一箭擊斃,屍骨無存。

經此一役,蠻族元氣大傷,十年無力組軍再攻。而退敵有功的羅蘭被連升三級,提拔為將軍,兩年後娶了馬修的獨生女美洛達,之後更順利坐上伊維爾倫城主的寶座。

創世歷1037年豐之月8日·絕境長城。

黎明似乎是很不情願地降臨大地,太陽在濃重霧氣的掩蓋下,就像一枚蒙塵的銀幣般朦朧。吹拂過沈寂冰原的風仿佛一陣陣氣體化的冰,士兵們吐氣的瞬間,眉毛和胡須就結了一層薄薄的霜,打哈欠一閉上眼,淚液就凍結在眼皮上。北地的清晨,冷得駭人。

然而,站了一夜崗的哨兵依舊腰背筆挺,神情肅穆,不見一絲困意,如鷹的銳目嚴密監視地平線盡頭的動向。林立的刀劍和長.槍,儼然是冰雪的一部分,閃著冷寒的光;人也如冰雕,散發出凜冽酷寒的氣息。

一個金色的身影踏著輕快的步子躍上城頭,金發宛如一輪煦日,連北地的寒氣仿佛也在這道光芒前消退。

“伊芙將軍。”士兵們以發自肺腑的敬愛語氣呼喚來人的名字和軍銜。

“早上好,辛苦大家了。”

東城三將之首,城防總指揮伊芙·比拿精神地回應眾人的問候,嘹亮的嗓音響徹城頭,令人不敢相信是從那嬌小的身軀裏發出的音量。更讓人吃驚的是他的穿著:無毛無皮,一件粗布功夫裝,手臂與小腿套著黃金打造的護具,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他待的是武場而不是平均溫度零下15攝氏度的極北冰原。

其實,對修成「聖鬥氣」的戰士而言,外界的寒暑已不是威脅。

督促崗哨換班後,伊芙倚著城垛瞭望城外,強勁的寒風吹起他燦金的瀏海,少女般白皙娟秀的臉上是一雙仿佛大海般幽深的藍眼睛。

我回來了……過了十二年,我終於又回到這裏了——沈寂冰原。

年輕的將軍浮起懷念的表情,好像又回到那一天,改變了他命運的那天……

紛紛揚揚的雪,一望無際的白,滲透骨髓的寒冷,啃噬心靈的饑餓和疲勞,不知何時會倒下一睡不起的恐懼……這些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他硬是撐著凍得僵硬的身軀,走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大地上,只為一個目的——找到他!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強者!

明知希望渺茫,他也不願放棄。因為——失敗了,頂多一死,但若成功了,他就可以覆仇,用這雙手,殺死那個狗貴族!守護那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親人!

「羅蘭……」他輕輕念出那個人的名字,語氣充滿深深的懷念和更多的擔憂: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被追兵抓住,是不是平安……想著想著,他停下腳步,用手背抹去粘在睫毛上的小冰晶,低聲啜泣。

「為什麽?」

為什麽會發生那種事?為什麽要殺害她們?為什麽如此殘忍?為什麽——沒有一個人為我們討回公道,制裁那個可惡的劊子手?!

「因為我們是弱者!我們沒有力量!我們沒有權力!」

那個人悲憤的大喊浮現在他腦中,激起陣陣回響。不知不覺,伊芙握緊雙拳,緊到指甲嵌進肉裏,沁出殷紅的液珠。

「沒錯。」他喃喃自語,「我要得到力量,得到可以殺死那些惡人,保護他不受傷害的力量,不管付出多少代價……」

這時,他感到勁風襲來,反射性地一讓,一只醋缽大的爪子打在他剛剛站腳的位置,雪屑紛飛,劃破他的肌膚,像針刺一樣疼。

冰原駭熊!伊芙認出偷襲者,一把抓起雪往它臉上投去,同時使盡全力爬起來,轉身逃走,但是,憤怒的野獸抓住他的腳踝,將他摜倒在地。

「啊——」淒厲的慘叫掩蓋了清脆的骨裂聲,伊芙一瞬間不由得蜷起身子,幾乎失去意識,但很快,他就拉回遠去的神智,咬牙支起上身,用肘部幫助自己拼命後退,即使這個努力在即將到來的死亡面前是多麽的可笑渺小。

回望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伊芙眼中終於浮起絕望和不甘,卻唯獨沒有恐懼,最後湧現在腦海裏的景象,是一雙永遠閃耀著不屈光芒和堅定意志的冰藍色眼眸。

「我發誓!我會活著與你再會!所以,你也絕對不能死!」

不能死……我不能死……他鼓起勇氣撲向冰原駭熊。

「小子,你咬夠了吧,還不松口。」

一個陌生的粗厚嗓音響起,伊芙眨眨眼,發現自己正死死咬著一只長滿毛的手臂,不,是穿著毛皮的手臂。他驚嚇地松開齒關,重重落回地面,又楞了幾秒鐘,才真正回過神,擡頭看向他剛才咬著不放的人。

一頭熊……不不,不是熊,是個好像大熊的男人,因為他的體格壯碩得不可思議,又穿著熊皮鬥篷,臉也被胡子遮去大半,看起來十足像個野人!

他轉移視線,那頭冰原駭熊就躺在這個熊男的腳邊,頭部破了個大洞,傷口凍著鮮血和腦漿,構成一幅可怖的畫面。

伊芙瞥見那男子的指背粘著同樣的紅白冰晶,頓時,他恍然大悟,全身漲滿狂喜之情,沖口道:

「拳神拜薩!」

******

“閣下。”

伊芙從回憶中醒來,轉過身,一個肩膀上停著偵察鷹的軍官大步走向他,“斥候傳來消息,大約四千名蠻族正在接近。”

四周響起一些低語,大抵是“只有四千人也敢挑戰”的噓聲。

“是哪個部落的?”伊芙低聲問。

“他們沒打旗號,不過從裝束看,應該不止一個部落。”

果然沒錯。伊芙皺眉,放聲大喊:“全員一級戰鬥準備!這四千名蠻族兵是先遣隊,大軍在後面!狄格,召集騎兵,我要親自指揮!”最後一句是對那軍官說。狄格微微一楞,舉手行了個軍禮:“遵命,閣下!”

長久以來,生活在惡劣環境的蠻族一直覬覦內陸的豐饒物產。只是蠻族天生桀傲不馴,除了自己部落的頭,誰也不服誰,只能偶爾劫掠,嘗嘗甜頭。唯一的例外,是十二年前那場殘酷的戰役。兩百八十九個蠻族部落第一次攜起手來,在一名蠻王的率領下攻破嘆息之門,入侵東城。

雖然最後伊維爾倫勝利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因此十年來,城主羅蘭從未放松對蠻族的警惕和監視。前一段時日,他一聽說蠻族情勢不穩,就派遣三將之首,「金色死神」伊芙·比拿揮軍十二萬前往北地,扼殺蠻軍的侵略企圖。

經過十多年的修整,蠻族已從那場戰爭恢覆元氣,再度集結起足以攻打絕境長城的兵力,另一個關鍵原因是糧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放牧和捕獵是主要的食物來源,就像農家的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樣,蠻族每年秋天都必須囤積糧食,度過捕不到獵物的冬季。如果囤積的糧食不足,整個冬季下來,不僅會餓肚子,養牧用的牲畜也會消耗殆盡。由於連年大旱,北域也受到影響,草原越來越少。史上最嚴酷的冬季又來到,不少蠻族的老弱婦孺已經熬不住而活活凍死,引起全體蠻族的恐慌。在現實的逼迫下,各族不得不拋去自尊和平日的芥蒂,再次結成同盟,為了生存而戰。

當伊芙說出以上的推論後,幕僚們一致讚同,但他們無法理解上司為何主動出擊。讓敵人自己在絕境長城的厚實壁壘前碰得頭破血流,然後灰溜溜地離去不是更好嗎?

“我沒打算正面迎擊敵軍,城頭仍是主戰場,騎兵部隊是奇兵。”伊芙四格一跳跑下城樓,幾名文官出身的幕僚跟得氣喘籲籲。其中一人反應過來,訝道:“奇兵!莫非閣下打算偷襲蠻軍的本隊?”

“是的。”

“太危險了!閣下!那些遠程兵器可是不長眼睛的!何況沒有事先演習過……”

“我和狄格有做過模擬訓練,沒問題的。”伊芙跳回地面,表情凝重起來,“這次的情況和以往不同,我們必須速戰速決。斥候說有將近五萬名軍隊跟在前鋒後面,這數目太少了,聯軍的主力肯定還沒有動。上回的敗仗讓他們心存顧忌,所以想借一場淺戰試探我們的實力。如果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和他們打長期仗,會讓那些現在還采取觀望態度的大部落忍不住加入,造成難以收拾的後果。我要乘此機會,把蠻軍的主戰派一掃而空,就可以拖延戰事。等天氣再冷些,冰風暴來襲,蠻軍將不得不退回北方,大家也可以度過一個平安快活的冬季。”

伊芙綻開踏實的笑容。他的副官狄格走近,報告部隊集合完畢,雙手遞給他一件用布條包裹的長形物事。

幕僚們紛紛驚呼:“閣下!你、你要用「魂祭」!?”

“戰場上兵器比肉拳有效。”伊芙一笑,將巨型鐮刀——「魂祭」扛在肩上,對副官道:“城頭就交給你了,狄格。”

“閣下……”狄格欲言又止。伊芙歪著頭,不解地瞅著他:“怎麽了?”

狄格難以啟齒地道:“剛才……傳來情報,有人看到……拳神…在蠻軍本隊的陣頭。”

年輕的將軍怔了怔。一陣難堪的沈默後,眾人聽見一個低低的聲音:

“是嗎……”

狄格踏前一步:“閣下,騎兵部隊還是由我……”一只白皙纖細的手掌舉到他面前,阻止了他未完的話語。

“師父等的是我,我知道。”

伊芙擡起頭,笑道:“放心吧,我會回來的。”

諸將默默行了一禮,放下心來。每個伊維爾倫士兵都知道,「金色死神」以兩項特質最為人稱道,一是不敗;二是守信。

******

「你想做我徒弟?」

「是!」

「為什麽?」

「因為——我要變強!才可以保護他!」

「她是誰?」

「我的……哥哥。」

******

遠方的地平線刮起有別於風塵的雪煙,出現了影影綽綽的陰影。

隨著洪亮的號角,城頭一派忙碌的氣象。軍官大聲發號施令,士兵迅速跑到各自的崗位上。弓箭手調試弓弦,槍兵端穩標槍,刀盾兵插在兩者當中,隊伍整齊密集。仆兵抱著大捆弩.箭、滾石、熱油等物事安放到適當的位置。有條不紊的行動沈著不亂,在蠻軍進入射程範圍前,一切就已準備就緒。

盯著逐漸逼近的敵人,每個東城將兵臉上都浮現戰意高昂的表情,只等指揮官一聲令下。

蠻兵越來越近,近到長城守軍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猙獰的面孔、魁梧的身材和簡陋的裝備。蠻軍清一色是步兵,身穿生牛皮制的皮甲,手持狼牙棒和鐵木盾,背負長弓。

確認防線準備完畢,狄格戴上頭盔,向身旁的傳令官比了個手勢。後者會意,彎弓朝天射出一只響箭。

“嘧——”

箭矢穿透薄雲的瞬間,氣流通過響笛,銳利的聲響震驚八方,宣告絕境長城攻防戰,正式開打。

“咚、咚、咚……”

戰鼓聲中,蠻族兵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朝高大厚實的城墻沖鋒,洶湧的氣勢如同決堤的江水,令人心膽俱寒。但長年鎮守邊關的東城守軍沒有絲毫慌亂,看準蠻軍進入射程的剎那,齊射羽箭,一支支燃燒的箭矢宛如流星,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道燦爛的圓弧,仿佛赤紅的陣雨,落在敵陣。前排的蠻族士兵登時齊刷刷倒了一叢。

放完一輪箭,弓箭手們整齊地後退再次搭箭,二線的槍兵踏前一步,揮動強有力的臂膀投出精鐵標槍,又激起一蓬蓬血雨和慘嚎。

蠻軍的攻勢沒有因這兩輪攻勢受阻,一邊繼續奔跑,一邊取下背上自制的石弓,射箭還擊。

東城的刀盾兵立刻豎起盾牌,但還是有不少士兵被射穿腦袋和胸口,栽倒在地。同樣的血景也出現在伊維爾倫一方。乘此機會,蠻軍又拉近了距離。

狄格揮手道:“投石機預備!巨弩車上膛!”傳令兵傳來“完畢”的報告後,他大聲喝令:

“放!”

最具殺傷力的遠程武器開始發威。弩手們搖動轉柄,讓有成人男子高的巨弩在齒輪的幫助下扣進扳機,激射而出。這種弩.箭威力極大,曾有一箭射穿六個人的記錄,缺點是制作不易、發射費時。投石機上放置的不是石塊,而是一壇壇裝滿桐油的瓦罐,點火後發射出去,效果可比中級火焰魔法「爆炎」。在冰元素逞兇的沈寂冰原,連最低級的火球術也難以施展,於是幕僚團想了這樣的法子,果然大收奇效。瓦罐一砸到地上,燃燒的火舌一下子就令方圓十公尺內的敵人火袍加身、須發皆焚。若直接砸到人頭上,慣性加上發射的彈力會讓那人頃刻間變成一灘爛泥。

重武器的效果馬上顯現出來,蠻軍的陣營爆出一朵又一朵火花,瓦罐落地的巨響不絕於耳,身上著火的蠻族士兵痛苦地撲倒,徒勞地翻滾試圖熄滅火苗,皮肉燒焦的臭味飄散開來,中人欲嘔。被巨弩洞穿的蠻兵勇悍地繼續前行,終因血流過多而倒下。

蠻軍的前鋒眨眼就失去了三分之二的戰力,但是後續的士兵不斷補上,還趁著重武器換彈的空擋朝城頭傾灑箭雨。簡陋的石弓以令人難以想象的勁力穿透東城士兵的盾牌,沒入溫暖的胸膛。

“該死!起風了!”

狄格狠狠咋舌。強勁的冷風在沈寂冰原上空盤旋,正對著南方,也就是絕境長城的方向吹來。這樣位於北面的蠻軍的箭就能乘著風勢射得更快更遠,相反己方的箭矢就會受到風力阻擋,無法射抵敵陣。

果然,東城的箭雨只射倒最前列的敵人,其餘的箭全被狂風所阻,紛紛掉落在地。

“弓箭手退後,槍兵上前!”狄格當機立斷,“熱水準備!”他看出遠程武器最多只能支撐片刻,接下來就是城頭攻防戰。

一扇偏門內側,三萬名衣甲鮮明的騎兵正嚴陣以待,為首的正是伊芙。他騎在一匹高大的冰原馬上,一手握韁,一手撫摸馬鬃,忽然擡起頭,喃喃道:“刮南風了。”

“將軍,你怎麽知道?”一個臉孔還帶著稚氣的親兵問道。

年輕的將軍笑了笑,這個笑容與他少女般的容顏不配,卻符合他的實際年齡和將領的身份:“因為我聞到雪的氣息,卻沒感到有風吹來。”

“雪的氣息?好厲害,我就沒聞出來。”

“哈哈,你才剛來嘛,多待兩年,你的鼻子就會變的和我一樣靈了。”伊芙爽朗地笑道,隨即一臉凝重地看向城頭,喧嘩和金戈交鳴聲乘著風傳入他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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