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斐沒想到，他給三叔轉賬的事會暴露得這麽快。

三叔收到他的轉賬後，立即給林敏打了個電話，並順著臺階就他除夕夜醉酒的事向她致歉。

而林敏接電話的時候，顧明生也正在一旁。聽完整件事情的經過，他沈默半晌，拼命忍住眼角的酸澀沒落下淚來，啞著嗓子開口，“難為顧斐這孩子了，從小就那麽體貼懂事，這錢你先收下，還給孩子。”

“不用你說我也明白，家裏再困難也不能要孩子的錢，他三叔那邊我再想想辦法。”林敏接著給他按摩雙腿，“要不我們再去試試針灸治療吧？”

顧明生連忙擺了擺手，“別再亂花錢了，我早就跟你說過，我這雙腿八成是好不起來了，你把那些藥都給我停了。”

林敏不接這話，扶著他支起拐杖站起來鍛煉，“醫生都說了，你那脊髓損傷堅持治療還是有效果的，你對自己有點信心。”

顧明生搖頭苦笑，“這幾年全家就靠著你一個人賺錢，本就入不敷出，每個月還要在我身上消耗不少費用，你讓我怎麽安心？”

自他車禍以後，教書的事也就擱置下來，他曾無數次動過另找工作的念頭，但在安市，殘疾人就業比想象中還要困難。

林敏聽見顧明生老調重彈，怕他多想，對他勸慰道，“你別給自己心理負擔，抑郁癥病人最重要的就是解開心結，你再想東想西只會加重病情。萬事還有我呢，你就別瞎操心了。”

“是我不好，讓你嫁給我受累了。”顧明生在拐杖的支撐下艱難向前走了幾步，已是氣喘籲籲，他斷斷續續地說，“……你就聽我的，把那些藥都給我停了，我現在精神狀態好得很，還想再找找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

“行了，你再說這些我可要發火了。”林敏佯裝生氣，制止他想要斷了治療的心思。

顧明生曾經在接受一年心理治療後，病情有所好轉，但在得知顧斐因為同學嘲笑他爸殘疾而打架後，又再次恥於見人。

他現在的狀況，連出門都很困難，更別提找工作的事。

林敏幫助顧明生活動完，轉身長長嘆了口氣，背著他抹了把淚。

忙完這一切，她走去顧斐房間，敲了敲門。

顧斐聽到動靜，示意她進來。

林敏走進去見顧斐桌上攤開放著一本《數學奧林匹克小叢書》，知道他又在研究奧數，不由問道，“我給你買的幾套模擬卷你都寫完了？”

顧斐手中算題的筆不停：“寫完了。”

林敏並沒有因此放過他，而是不放心叮囑道，“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在這些不必要的東西上投入太多精力，李老師的兒子聯賽沒考好不說，還耽擱了學習，你要明白高考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顧斐輕“嗯”了聲，他高度集中的註意力被林敏這一打岔也沒受影響。林敏知道他又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緩了會兒道，“你只管拼命學習就是了，別管我們大人的事，你的錢，先放我這兒給你保管。”

她的話音剛落，顧斐終於擡起了頭，他沈聲問道，“三叔都跟您說了？”

“不跟我說你還真想瞞著我們做蠢事？我們家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賺錢還債了？”林敏再次強調道，“再被我發現你可就沒這麽容易蒙混過關了，暑假你瞞著我兼職的事還沒找你清算。”

顧斐徹底停下筆來，對林敏的話避而不答，轉而說道，“今晚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林敏猶豫地沒吱聲。

顧斐自除夕夜回來和她交談後，這段時間一直悶在房間裏學習，也沒提過出去的事，如今卻又開了這個口。

她懷疑地問道，“你出去有什麽事？”

顧斐直接道，“去元宵燈會。”

“和誰？”

“程昂。”

聽到顧斐的回答，林敏瞥了他一眼，“你們兩個大男生最近又是看煙花又是看燈會的？老實說，是不是又要去打牌什麽的？瞧瞧你最近做的都是些什麽事，是你們這個年紀該做的嗎？我告訴你顧斐，你想都不想要，今晚就繼續給我待在家裏看書。”

顧斐從小很少撒謊，面對林敏的訓斥，他一時間竟找不出什麽像樣的借口。

等到林敏出去後，看著手機屏幕上葉昭昭給他發的好幾條詢問消息，顧斐心煩意亂地重新動起了筆。

直到用晚飯時，他特意當著顧明生的面提了提出門的事，林敏爭不過顧明生，他才終於得到了許可。

……

葉昭昭和顧斐的對話一字不差落入林嵐的耳朵，她這才驚訝地發現，這兩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瞞著所有人開始交往，而自己則成了無比礙眼的一千瓦大電燈泡。

所以當程昂給她打來電話，約她見面時，她想也沒想就一口應下。

電話另一頭的程昂對此略感意外，他沒想到林嵐這一次竟破天荒答應得這麽快，準備好的軟磨硬泡的說辭又悉數作廢。

而做好事不留名的另兩人對這一切也是一無所知。

葉昭昭本以為顧斐今晚赴不了約，所以看到他時忍不住喜上眉梢。林嵐走後，她迫不及待走上前挽住了顧斐的胳膊，“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顧斐順勢往上主動牽住她的手，兩人十指緊扣，“本來是沒有空的，但是……”

他的手緊了緊，兩人溫暖的體溫通過手掌相互傳遞著，“我也想你了。”

葉昭昭將嘴唇繃成一條直線，嘴角卻止不住往上揚，搞不誇張地說，就快要翹至耳後。

怎麽辦，她對他的情話完全產生不了任何免疫力。

她好想再多聽幾遍。

“你剛剛說，你也想我？可是我並沒有想你啊。”

顧斐聽著葉昭昭故作傲嬌的話，也懶得去拆穿，“是誰總想著約我出來的？”

和預想中的回答不一樣，葉昭昭一瞬間懊惱起來，她皺著小臉說，“是我想見你，總行了吧？”

其實，她給顧斐發消息的頻率並不算高，就是怕打擾到他，進而會嫌她粘人。

雖然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通通和他待在一起，好讓他們兩個人形影不離，永遠不分開。

都怪時間總是短暫得不夠用。

葉昭昭在最初的激動過後，逐漸回過味來，她想起顧斐先前說的那句本來沒有空，便緊張問道，“我這麽冒昧把你叫出來，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顧斐擡起另一只空閑的手胡亂揉揉她的頭頂，“是我也想你，而且我說過了，只要你想，我願意隨時被你打擾。”

頓了頓，又補充道，“這是你作為女朋友的權利。”

聽了他的話，葉昭昭急忙將臉撇向一邊，沒讓他看見自己藏不住的笑意盈盈的眼，和怎麽也合不攏的咧開的嘴，“你別總是慫恿我主動，這都是你們男生的事。”

“是是是，”顧斐無條件投降，“平時不都是我先主動找你嗎？況且，忙事情的時候，我都和你事無巨細地報備了。”

聽見顧斐這麽說，葉昭昭心虛低下了頭。她是屬於忙起來就忘乎所以的人，所以時常和顧斐聊著聊著就沒了下文。

而顧斐卻是洗完澡後，還能活過來的人。

即使每天不是以他的“早安”開始，但一定是以他的“晚安”結束。

在這方面，葉昭昭再不樂意，也不得不承認顧斐做得比她好。

她甚至沒有開口對他說過她不喜歡聊天以自己的消息結束。

她的所有情感表達，都在顧斐這兒得到了回應。

葉昭昭和顧斐牽手穿梭在琳瑯滿目的燈展裏，其中不乏穿著漢服的漂亮女生。要不是她們身邊的打光板和不斷響起的快門聲，葉昭昭恍惚間以為自己真的身處古代。

上次她給顧斐送面具時聯想到了太平公主和薛紹的悲劇，無論薛紹如何掙紮抗拒，他都不可抑制地愛上了太平，對亡妻的內疚感使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死在了太平懷裏。

這樣想來，或許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但她卻比太平幸運了太多。

眼下，上元佳節，她一見鐘情的少年郎回之以她相同的滿腔熱忱，陪她漫步在熱鬧的街頭。

葉昭昭突發奇想，隨口問了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問題，“如果在古代，我們現在算不算是私定終身？”

顧斐不置可否，用手背敲了敲她的額頭，讓她少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隨後，卻無比正經地回答，“我更想明媒正娶迎你進門。”

結果葉昭昭不僅沒感動，反而跳脫地說，“那你想著吧。”

“富家小姐和她的奴仆怎麽能夠光明正大地喜結連理呢，癩蛤.蟆終歸不好吃到天鵝肉。”

她裝模作樣地沈沈嘆了口氣，“哎。”

顧斐：“……”

他這才知道，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早就挖好了坑等著無知的他往裏跳。

而他又怎麽會真的和她計較。

一路嬉鬧著，公園不算大，即使兩人有意多繞了幾圈，終歸還是到了該分別的時候。

葉昭昭戀戀不舍地不肯松手，再次感嘆時光飛逝，和顧斐在一起的時間總是比平時快了數倍。

收到林敏無數催促電話的顧斐不得不狠心和葉昭昭道別。

他略一彎腰，葉昭昭只感覺自己被冷空氣熏染的冰涼額頭上溫熱閃過，顧斐貼著她的臉，輕聲附耳道，“上次欠你的。”

“乖，好好預習，開學見。”

“開學見。”

葉昭昭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楞在當場，大腦罷工數秒才又開始繼續工作。

她羞澀回了聲，逐漸想起顧斐說的那句“上次欠你的”是在回應除夕夜她那句，“你回去就是了，和我說什麽，我又不需要什麽吻別。”

原來，這就是他口中欠她的東西。

葉昭昭止不住地心神蕩漾，隨即踮起腳，在公園人少的昏暗角落裏趁周圍沒人註意，飛快在他臉上輕啄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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