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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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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 ”許念冰看傻子一樣看過去,“其實放緩呼吸就好了。”

張風試了一下,更暈了:“好像更惡心了……”

許念冰把籃子放在桌子上, 坐下來說:“放緩呼吸的意思是, 在你說話和動作的時候用口鼻交替呼吸一下就好, 就像游泳。”

其他方式不一定會,游泳還會的。

三人試著調整到游泳的狀態,把呼吸頻率降下來,終於可以從水池旁離開了。

而許念冰已經在一旁吃奶糖了:“木詭做的糖炒栗子, 給你們當下午茶的。”

唐六一看了她一眼, 苦笑:“許小姐,你還真吃得下去啊?不串味嗎?”

“不會啊, 味覺怎麽可能跟嗅覺串一起?”許念冰說著,開始吃米糕。

即使如此, 另外三人依舊沒法對著腐爛的屍體吃東西, 只好餓著繼續整理。

屍體碎得太厲害,他們三個只能按照屍塊上僅剩的衣服分開, 張家的衣服跟劉家的衣服不一樣,比較好分辨, 可分開之後想拼成一個人就全靠回憶了。

比如說這個人原本應該多高、胖還是瘦、是否有特殊的疤之類的。

然而不知道該放哪裏的屍塊還是很多, 只勉勉強強找了三四個完整的人形出來。

又搬了一個多小時屍塊,張風直接癱在地上, 靠冰塊來給自己的老腰降降溫:“這麽分, 得分到什麽時候啊……”

許念冰捧著一把栗子過去蹲下:“這只是一部分, 還有很多我沒放出來,死了挺多人的,而且都混一起了, 我也沒辦法。”

“要不,找個靠譜的入殮師來吧?”張風無奈建議,“按照我們的速度,實在趕不上了啊。”

找入殮師確實是個好選擇,況且入殮師一輩子都在跟屍體打交道,可以快速辨認出哪些屍塊可以拼湊成一個人。

“找也沒問題,可你們還認識靠譜的入殮師嗎?”許念冰問。

張風被問住了,他們現在這情況,又哪裏敢別人來呢?

沒辦法,只好爬起來繼續動手整理,他們三個人,忙上三五天,應該總能做完的。

事實上許念冰有想到陳叔,人家做了一輩子的活計,來幫個忙不成問題,而且陳叔很識時務,不會多問,只是陳叔一把年紀了,本來就是在鎮子上養老的。

貿然請人家過來,還是這麽遠的地方,感覺不太合適,是以許念冰就沒開口說。

屍骨太多,張風三人分到了晚上九點多才分完,其中有一些是零零碎碎的屍骨,應該其他部分在許念冰手上,只能找許念冰放更多的出來才能繼續拼。

三人到隔壁吃飯的時候一身都是那種腐臭味,可他們自己也顧不上了,直接沖廚房裏找吃的,隨後被木詭趕了出來。

“你們三個弄完也不洗一下嗎?”木詭哭笑不得從廚房裏端留給他們的飯出來。

唐六一有氣無力地說:“一直沒停過,我現在已經聞不到那個味道,只覺得餓!”

“我也是,謝謝木詭姐姐。”張風接過自己的碗,扒飯還不忘道謝。

劉子善也輕聲說了句謝謝開始吃飯,他們三個累了一天,現在就是吃糙面饅頭都覺得香。

三人吃了一半,林春秀、張九英和黃大仙才從工地回來,最近到了最重要的封頂階段,兩人也很忙,忙成這個樣子,基本什麽事情都顧不上了。

得虧家裏有個木詭,不然光靠幾個沒什麽生活經驗的小孩兒,估計都不知道應該給家人留多餘的飯菜出來。

木詭見人到齊了,還拿了今天剛做的栗子糕出來:“這是今天做好的栗子糕,晚上吃一些,明早還可以當早飯,當然,明天早上我會做栗子饅頭和栗子包的!”

“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栗子?”林春秀從自己的碗裏擡起頭,“木詭你買了多少?”

“二十斤!”木詭笑著比了個二,“春秀放心,多的我已經讓二水幫忙凍起來了,保證能慢慢吃到下個月!”

林春秀沒什麽意見,最近都是木詭在操持家裏,她只是給了錢,當然有什麽吃什麽,便說:“可以啊,不過,你買的是剝好的栗子吧?”

木詭收起笑容:“怎麽可能?剝好的價格是毛栗子的兩倍,當然買毛栗子了。”

聽了這個話,林春秀算了下自己估計的價錢,覺得也不是多貴,為什麽要買毛栗子回來折騰自己?

於是林春秀試探著問:“木詭你確定要剝那麽多栗子嗎?”

“不,媽媽,這是我跟小雅剝的,”許念水抱著自己的手手,“我們剝了一天,今天剝好的,全在這了。”

林春秀看著兩人的手,許久,終於說:“沒事,當練習了。”

確實當練習了,唐雅為了這些栗子,生生練出了徒手開口子的技巧,現在別說讓她扔靶子,她能直接把靶子紮穿。

許念水嘟嘴看著自己的手手,嘟囔:“我明天想割點別的東西,不想割栗子了……”

剛要應聲的唐雅直接被木詭攔在前面說:“既然這樣,栗子就全部留給小雅練習了,小雅,明天要自己學會開十字口哦。”

“……”唐雅欲言又止,最後默默點頭。

吃過飯,唐六一三人又得回去分屍塊了,許念冰趴墻頭上又放了一堆過去,同他們說:“還有一堆就完了,這些冰塊不會化,你們晚上要是累,就休息休息再弄。”

說是這麽說,可他們要是不弄完根本睡不著,唐六一甚至去拉了電線弄個黃燈泡在院子裏,準備徹夜奮鬥了。

從墻頭上下來,許念冰聽林春秀問她:“二水,隔壁那邊,什麽情況?”

“啊……”許念冰頓住,在想要不要實話實說,那場面確實不好看,不過林春秀也知道劉家和張家被滅門的事情,說了應該也沒事。

聽完許念冰這一路的見聞,林春秀沒有許念冰想象中的驚駭,反而是沈默下來。

林春秀輕聲問她:“為什麽,他們要做這些事呢?為了件不知道有沒有用的東西,殺這麽多人,真的不會遭報應嗎?”

不止劉家和張家,他們家本也是犧牲品啊,如果不是許念冰重生回來了,前世就是許念冰一個人活著報仇,許念水死了報仇。

她想不明白,人為什麽要貪圖所謂的長生不老,就算想要,殺人難道能讓自己活久一些嗎?

在林春秀看來,對方做的這些事情,就像在享受死亡,並不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就是想殺人而已,像瘋子一樣。

許念冰緩緩走過來,在自己的躺椅上坐下:“媽,我也不能理解,光我目前查到的情況來看,他們確實在想盡了辦法求長生,而且,因為找不到方法,所以在試圖用別人的命,來補自己的壽命。”

這僅僅是許念冰的猜測,不然她理解不了那些工廠有什麽用。

林春秀驀然睜大眼:“他們不怕遭天譴嗎?”

“如果真的有天譴,就不會死了那麽多人才送我回來吧。”許念冰輕聲說。

在知道自己重生後,許念冰想了很多關於自己重生的原因,不管表面上看起來多像是他們家太慘了需要一次重來的機會,許念冰依舊覺得是天道需要一個惡人以暴制暴。

那個惡人就是許念冰。

能抗衡幕後兇手的人很多,只是大家為了道術,反而不入世,為了不受業障困擾,有時候寧可不看不聽不管。

許念冰不一樣,她只為報仇,送她回來,只要告訴她,那些人是她的仇人就可以了,當然那些也確實是她的仇人,遇見就不死不休。

林春秀不知道還應該說什麽,沈默半晌,嘆了口氣:“至少,幫他們把葬禮弄好些吧,都還只是孩子呢。”

第二天林春秀沒有天剛亮就出門監工,而是等唐六一三人過來吃飯,問他們是否需要聯系殯儀館和棺材鋪。

“人總要下葬的,我聽二水說你們在自己處理屍體,這是應該的,不過,葬禮不是光把人擺在靈堂上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你們都安排好了嗎?”林春秀和藹地問。

三人面面相覷,隨後唐六一開口說:“我本來聯系了棺材鋪的人,準備做衣冠冢的,現在許小姐把大家都帶了回來,我們就想,直接聯系殯儀館火葬會不會好一點。”

從他們確定死亡和失蹤的族人名單來看,加上衣冠冢大概有上百人,用棺材肯定不行的,人太多了,死這麽多人,會引起警察的註意。

人本來就死的不明不白,要是警察來查,後面他們做任何事都難免束手束腳。

更何況,他們不想連累別人,葬禮上肯定不安寧,不如火葬。

林春秀點點頭:“行,那阿姨就去聯系殯儀館和火葬場了,你們辛苦,也要註意身體。”

一切都在有序進行,許念冰這邊卻接到了學校的通知——暑假之前許念冰留了電話給班主任,方便請假。

現在班主任打來電話跟許念冰說初三學生要提前開學的事情,讓她記得回來上課。

許念冰這才想起來初三的時候是要補課沖刺的,其實大部分人根本不願意去,沒多少人願意送孩子讀浪費錢的高中,大家都覺得讀個中專出來直接進廠工作更值當。

前世的時候這個補課因為來的人太少,反而在幾天後不了了之,學校總不會浪費這個時間資源,不如緊著高中部那邊。

“老師啊,我省城這邊有親戚去世,去不了補課了,我能請假嗎?”許念冰直接找了個理由。

那頭的班主任心裏嘀咕:怎麽班長家裏總有葬禮?三天兩頭請假,全是葬禮。

不過對方都這麽說了,加上是成績最好的學生,班主任就不說什麽了,讓許念冰要努力學習,只有學習才是出路。

許念冰一一應著,說了很久才掛斷電話。

其實許念冰心裏也明白班主任肯定覺得奇怪,光初二一年,她就因為葬禮請了三次假,每次都很長時間。

聽起來像假的,卻真的死了這麽多人。

人命這東西不經數,一數就令人心底發寒。

“哎……”許念冰輕聲嘆息,不知道還有多久,年齡的限制、交通的限制,讓她根本沒法像前世一樣天南海北到處跑。

畢竟她回來一趟,本質上還是想彌補遺憾的,前世沒有得到的東西、沒做到的事情,都會想擁有。

許念水忽然出現在她前面,趴桌子上:“二水,你不高興嗎?”

“沒有,就是覺得……有些愧疚吧,明知道還會死那麽多人,我卻決定先等一等。”許念冰說完,覺得自己是心虛。

擁有能力的心虛。

許念水伸手默默許念冰的手:“二水,他們命中都應該死去,你一個人背負不了那麽多人命的。”

“我知道,”許念冰覺得被摸得癢癢,收回手,“黑白無常也說,有些人,註定要死,但難免心虛吧,好像在看著無數個你在經受那些事情一樣。”

讓許念冰難受的來源,是許念水,她知道許念水過的是什麽生活,所以看到同樣的人,都會生出惻隱之心。

“二水,你是人,不是神,神都不願意承擔的責任,為什麽要你承擔呢?”許念水分得很清楚,那些不是許念冰的責任。

不管許念冰因為什麽回來,她的作用從來都只有一個——以自己為中心,將自己認識的那些人連成網,將本該死去的人,送歸死亡。

只是,這些本該死去的人裏,有一些名額,是許念冰自己可以選擇承擔下來給予他們第二次生命的。

比如林春秀三人,比如唐雅,比如許念水 。

許念冰選擇救下來他們,就要承擔起他們將來會做出的業障,因為,是許念冰救下他們的啊。

如果許念冰當時沒有救人,他們就會死去,自然不會有業障產生,既然活下來了,那就得算在許念冰身上。

這也是很多修道者不願意背負業障去救人的原因。

“也是,”許念冰無聲笑笑,靠在椅背上,“作為人,沒必要把自己與神比肩。”

——

劉子善三人花了整整兩天時間,基本沒睡覺,終於把許念冰帶回來的屍塊全部分好。

由於許念冰連山底下都找了,所以大家都屍骨齊全,唯一的問題是,人數少了。

在送往火葬場之前,張風給每個人寫了名字和生卒年,清點過後發現人數比兩家人都少了很多。

張風把名單給許念冰看:“紅色的名字是在這裏拼回來的,黑色名字是不知道失蹤還是……被抓走了的。”

黑色名字占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說,兩家主支分支加起來,本超過兩百人,可是現在只有一百多人被許念冰送回來了。

“那些被安排送走的人你們知道嗎?”許念冰一一看過名單後問。

“不知道,我們根本不知道送走了哪些人,只知道孩子應該全被送走了,但是兩家近些年出生孩子不多,還有些人不見了。”張風擔憂地回答。

許念冰看著那份名單,想了想,喊來許念水,將名單遞給她:“姐,你看一下,有沒有你眼熟的名字?”

然而許念水說:“我不知道哦,進了夜色的人,都不喊名字的,只喊姓,和工作。”

聞言,許念冰皺起眉頭:“那你們要是有重覆姓的怎麽辦?”

“那就叫一號二號,比如說我,當時就叫許娃娃九號,前面,有八個許娃娃。”許念水掰著手指頭說,“知道我們為什麽叫娃娃嗎?因為我們的工作就是漂亮的充氣娃娃。”

聽了許念水的話,在場的人除了劉子善年紀還小聽不懂,其他人心裏都不太舒服。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親人淪落到那個地步,過著那樣生不如死的生活,人不死也得瘋,許念水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張風十分擔憂:“許小姐,那應該怎麽辦?如果被他們抓走了,一定不會有好結果的!”

猶豫半晌,許念冰看向張風和劉子善:“我這麽說吧,如果被抓走了,就是他們自己的命,不管你們是要救命還是直接送他們去死,都要親自背負他們的生命,你們考慮清楚了。”

背負另外一個人生命需要多大的勇氣呢?

就連親人都不敢說自己可以背負對方所有的業障,這需要賭上自己的命運。

許念冰提醒兩人:“還記得劉姑姑留下來的信嗎?他們會死得這麽慘,本質上也是選擇保住你們的性命,從而替你們承擔了你們往後生命會出現的任何業障,現在,你們要去用他們來賭自己可以背負更多的生命嗎?”

劉蓮算得清清楚楚,救一個人要用多少人來換,還有替許念冰承擔了守護張風和劉子善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也就是說,他們三個人,再背負任何生命,都是在用劉姑姑他們作為代價。

老天就這麽可笑,明明不公平,卻非要講究得失平衡。

張風和劉子善沈默下來,最後收回了那份名單,恩怨記在自己心裏,救不了的那些人,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對於兩人的選擇,許念冰沒說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們這種兩難的境地,誰選都一樣。

火葬場的人開著卡車車隊來,他們都收過林春秀給的封口費了,不會說出去,不過看到這麽多零零碎碎的屍體,依舊被嚇得不輕。

唐六一只好一直解釋說自己親人們跑去探險遇見動亂了,別說出去。

司機們也知道不該看的事情就當成瞎子,不該說的事情就爛在肚子裏,沒人希望自己惹禍上身。

屍體太多,就算林春秀提前讓火葬場把所有的火爐空出來,燒了一天還是沒燒完。

骨灰盒擺了一架子,以後,張家和劉家再說跟親人團聚,就是跟牌位們一塊過了。

這些骨灰盒之後還得送回去放在靈臺上舉辦葬禮,不用急著下葬,到頭七後再一塊埋到陵園裏。

殯儀館跟火葬場有合作,過來跟唐六一他們確定墓碑和位置,包括價錢。

三家裏只有劉家的財產沒有留下來,張風這些年一直有自己的產業,也跟著唐六一做生意,倒是還是能付,劉子善的只能張風和唐六一對半分著出。

唐六一簽完字,回頭認真地跟著劉子善說:“劉子善,這筆錢,是看在我們三家的情分上借給你的,等會兒回去我們要簽訂借條,我們可以等你慢慢還,但你要努力掙錢還下去。”

站在旁邊的許念冰沒出聲,她知道唐六一的意思。

少年人三觀還沒定,如果付了這筆錢,就讓他產生依賴心理,本就是被劉家慣壞的孩子,他必須過得比一般人苦才能忘記那些甜,知道自己處在什麽境地。

劉子善緩緩點頭:“我會努力的。”

經過那些屍骨的摧殘,劉子善明顯知道收斂自己的情緒了,不管心裏怎麽想,人做出來就得是得體的樣子。

唐六一擡手拍拍他的肩膀:“劉子善,快點長大吧,劉家,就剩你了。”

火葬場的爐竈燒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終於把所有的屍骨都燒完了。

大家都沒留下照片,骨灰盒上光禿禿一片,最後張風決定在照片的位置寫上他們的名字和生卒年,沒有照片,就用名字吧。

願意記住他們的人,只看到名字,一定也能想起來他們的模樣。

火葬場派了一輛卡車送他們回去,一百多個骨灰盒塞了半車,其他人就坐在空餘位置。

張風摸摸身邊的骨灰盒,嘆氣道:“接下來,就該準備葬禮了。”

請帖已經發了出去,現在,距離葬禮,還有三天。

三天內,他們得把那個院子裝扮一下,做成靈堂該有的樣子。

賓客名單跟張家上一次差不多,許念冰過目名單的時候,發現了微生雨的名字。

許念冰拿去問張風:“你們家跟微生家很熟嗎?還請他?”

“微生嗎?其實就是些普通交情,這些名單裏大半都不算特別有交情,只是人家來不來是人家的事,我們這邊的請帖卻一定要到。”張風無奈地說。

都是些人情臉面的問題,做紅白喜事,除去親人自己的情緒,更重要的是交際,請帖不發就算了,既然發,那就相關的人都應該請上。

不然人家以後會覺得你這家人小氣,就不跟你來往了。

尤其現在張家和劉家弱勢,這次的葬禮不說辦得十分好,至少不能出錯,不然日後想東山再起不太容易。

聽了張風的理由,許念冰就沒說什麽了,就算請了微生雨,人家也不一定來。

微生雨是個沈迷修煉無法自拔的人,上回是看在張家老爺子的面子過來,這次可不一定。

這麽一想,許念冰就放寬了心思,繼續跟唐六一他們對葬禮流程,還有是否需要做法事之類的問題,商量下來,大家決定該有的流程還是得有。

畢竟是所有家人的葬禮,是張家和劉家最後一次團聚的日子,該有的流程,一樣都不能少。

唐雅也被抓過來當半子一塊主持葬禮,唐六一算張家的半子,按照三家同齡人必須在一塊長大的規則,唐雅就該跟劉子善站一塊,算劉家的半子。

劉子善對流程不熟悉,很多事情都做不周到,只能跟著唐雅學。

之前唐雅很嫌棄劉子善,看在對方腦子清楚些了的情況下,至少沒冷聲冷氣地,該教的教。

忙活一天,劉子善跟在唐雅身後收拾東西,忽然問她:“唐雅,你今天對我態度好像……好了很多。”

唐雅回頭看他:“你真的不明白嗎?”

“什麽?”劉子善茫然地看著她。

“咱們三家百年一體,尤其這種時候,葬禮都在一起辦,就是要告訴別人,我們三家還是一股繩,不會散開,我站在你旁邊,以劉家半子的身份出席,我對你態度不好就是在告訴別人,我們唐家張家要跟你劉家分家了,你懂不懂?”唐雅說起來還是很氣的。

光練習葬禮流程這一天唐雅就覺得心累,怎麽有人能夠什麽都不懂啊?

且不說人情世故這種需要學的,劉子善連站在門口要向來賓們鞠躬問好送上白花都不知道,到了靈堂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什麽位置、什麽時候上香點燭。

唐雅忍不住繼續說:“劉子善,你今天沒發現你什麽都不會嗎?就算是被人供起來的孩子,你怎麽能連葬禮都不會辦?”

他們是道術出身的世家啊,居然真的什麽都不會。

劉子善沈默了很久,緩緩說:“我不知道,沒人教過我……”

有時候,劉子善免不了埋怨劉姑姑,為什麽要把他養成這個樣子?

這些天他看著唐六一和張風順當著做著一切,他的事情,卻總做不好,張風想來幫忙,始終被唐六一攔住。

唐六一只有一句話:“你能幫他一次,難道能幫他一世嗎?”

沒辦法,張風只好辛苦把流程偷偷寫下來交給他,告訴他盡量按照流程背,不出錯就好了。

劉子善已經很努力按照張風寫的流程走了,可還有很多是人情上的潛規則,這些東西根本沒法寫在紙上,要自己慢慢接觸去理解。

唐雅看著劉子善的模樣,最後說:“學不會的話,你就站在我旁邊,看著我做,但是,葬禮那天,我不可能所有事情都替你做,因為我只是半子,你才是繼承人。”

說完,唐雅繼續收拾東西去了,她還要練功的,沒空一直跟劉子善在這耗。

劉子善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晚飯之後唐雅就得回到許家的院子練功,忙活一天下來,劉子善跟在張風旁邊吃飯的時候都覺得累,可唐雅已經吃過飯在跟木詭練功了。

發覺劉子善在看著唐雅,許念冰以為他羨慕呢,就說:“別羨慕,等葬禮完了,我會給你安排其他功課的。”

這時劉子善才想起來許念冰要教自己的事情,而且唐雅也是許念冰教的。

“唐雅……她每天都這麽辛苦嗎?”劉子善猶疑著問。

許念冰詫異地看著他:“辛苦?這幾天都算給她放假了,平時都是上午學道術常識,下午練功,晚上練手法,早上五點半就得起來,劉家給你安排的不是這個時間嗎?”

聞言,劉子善楞住了,好半晌,忽然漲紅了臉:“我、我學得快,不用安排得這麽緊……”

“是嗎?去扔兩針我看看。”許念冰擡了擡下巴,對著那邊的小靶子說。

劉子善頓了頓,放下了筷子,起身去問木詭要飛針,然後站到跟唐雅一樣的位置,擡手起勢,飛針啪一下就紮到了靶子中心。

旁邊的唐雅看見了,震驚道:“原來你真的是天才啊?”

從手法和速度上看,劉子善能在這個年紀有這個實力,確實稱得上一句天才。

劉子善回頭看了眼許念冰,輕聲說:“算不上。”

唐雅笑起來:“不用跟班長比啦,她就不是一般人。”

“劉子善,你等會兒吃了飯,試著跟唐雅一塊扔吧。”許念冰忽然開口道。

聽了許念冰的話,劉子善詫異地看過去:“可以嗎?可是葬禮……”

“葬禮其他的事情你在不在都一樣,現在你的問題是趕上唐雅,就從今晚練飛針開始吧。”許念冰直接決定下來,不容反駁。

吃晚飯花不了多少時間,天色暗下來之後木詭在院子裏點上油燈。

劉子善不明所以:“不用電燈嗎?”

木詭笑著搖頭:“晚上練的是小雅的手法,原本應該在完全黑暗的情況下練的,不過小雅還是初學者,所以放油燈照明。”

“啊?”劉子善看向已經在準備扔的唐雅,完全不敢置信,“這……”

還沒說什麽,唐雅已經憑著感覺開始扔了,基本上只看一眼就開始扔,十針裏面有五六針能中靶子,只是依舊沒能插中紅心。

唐雅都開始了,劉子善自然沒有不動手的道理,認命地跟著開始扔。

木詭源源不斷地送飛針過去,唐雅都是拿起來就扔,根本不講究位置和扔的方式,只要紮準就扔。

而劉子善更想扭轉許念冰他們的看法,所以都盡量看準了扔,加上每次都要起勢對準靶子,很快就開始累了,速度慢下來不說,準頭也在下降。

一個小時後,唐雅還在扔,劉子善已經不行了,手腕疼得厲害。

許念冰及時喊停:“好了劉子善,過來休息吧。”

劉子善回頭看她,猶豫了一下:“可是……唐雅……”

“你沒發現她扔的方式跟你完全不一樣嗎?”許念冰只好提醒他,“你看唐雅的手。”

經過許念冰的提點,劉子善借著微弱的油燈光芒看向唐雅的手,隨後發現唐雅扔得很隨意,基本不講規則,怎麽順手不累怎麽來。

即使如此,唐雅卻依舊有一半的飛針能紮在靶子上。

劉子善直接呆楞在原地,他不明白為什麽他們要這麽訓練。

許念冰起身走過去,拿起一枚針:“劉子善,我沒法教你正統的道術,我交給唐雅的,都是保命用的技巧,當你在逃命的時候,你就知道自己隨手扔出的飛針有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有多厲害了。

“外面的世界不是你們劉家的世外桃源,保命永遠是最重要的,你剛才扔的方式很標準,準頭也更好,可你只能堅持很短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追殺你的人有一百種方法殺了你。”

唐雅這時候視線離開了靶子,隨手扔了一把飛針出去,對劉子善說:“喏,去看一眼靶子。”

劉子善緩緩轉向靶子,發現即使沒有看靶子,唐雅依舊讓自己的針紮在了靶子上,不過依舊不是靶心,她練習的時間短,只能讓自己紮準大的東西。

“許小姐,我一定好好學!”劉子善猛地看向許念冰,認真地許諾。

看著少年人的情緒上頭的承諾,許念冰笑了笑:“學習這種事情,別人逼不來的,如果你想學,這段時間先跟著唐雅練功吧,你的身體情況,得跟唐雅差不多才行。”

聽了許念冰的話,劉子善不太明白地看了下唐雅的小身板:“我……跟唐雅差很多嗎?”

“不是很多,是很多很多很多。”木詭輕聲笑著應道,“接下來我也會安排合適你的訓練哦,別擔心,很快就能追上小雅的。”

“麻煩木詭姐姐了。”劉子善終於學會了禮貌道謝。

木詭搖搖頭:“不用謝,小孩子多學點保命技能是好事,今晚……就從割栗子開始吧!”

於是劉子善割了一晚上栗子,手直接被紮了個對穿。

所有人對著飆血的手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能割個栗子把手弄對穿?

劉子善刀子直接紮穿了手掌,他們怕傷到了筋骨,急忙把劉子善送醫院去,直接進了急診室。

一群人站在外面,唐雅輕聲問:“為什麽……有人練割栗子都不會?”

“哎,我的栗子啊……”木詭輕聲嘆息,“還以為有個青壯年能一次性割完呢。”

大家都沒先到劉子善這麽廢,完全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就不能指望他幹活。

最後醫生出來說,筋骨是沒傷到,刀子從骨頭中間穿過去了,沒隔斷筋是劉子善幸運,只要等傷口愈合就行了。

一群人重新回到家裏,圍著劉子善。

劉子善覺得很丟人:“對不起,我沒幹過家務活,不過,我會努力學的!”

許念冰擺擺手:“應該的,還有只手呢,明天你繼續去幫忙折騰葬禮吧,總之,活著就行。”

第二天淩晨,零點剛過,請的哭喪隊伍到了,唐六一和張風看著吉時,時間一到,立馬示意哭喪隊伍準備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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