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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蘭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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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辦葬禮確實比較吵鬧, 不過本地風俗就是這樣,鄰居都表示理解。

葬禮當晚是給家裏人悼念去世親人的,等第二天早上客人們來瞻仰, 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客人從早上七點半開始到達, 許家這邊幫忙處理一下事務, 林春秀和張九英勉強作為長輩出席。

許念冰算劉子善和唐雅的師父,林春秀作為長輩出席沒什麽毛病,而張九英則是從姓氏上算,假裝是張家的遠房長輩, 在張家沒有其他長輩可以出席的時候, 就當作是旁支幸存的老人代為出席。

正常的流程應該是長輩和最小一輩守靈堂,輩分中間的人去迎賓, 奈何現在兩家就只剩兩個人,只能唐六一陪張風守靈堂, 唐雅和劉子善迎賓。

客人過來看見兩個小孩子, 不管出於真心與否,都會給予一定的喟嘆和憐憫。

剛開始, 劉子善還以為這些是他人給的溫柔,直到聽見了那些人沒還到靈堂就開始說兩家都只剩個半大小子, 光唐家在有什麽用?

況且, 唐家只是普通人家,完全沒法跟劉家和張家原本的特殊地位比的。

劉子善忍不住要去看是誰說的, 卻被唐雅一把掐住脖子。

“別去看, 沒有能力的時候, 被人嘲諷,就當烏龜忍著,這場葬禮, 或許每一個人都在試探,不管對我們什麽態度。”唐雅說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得體的笑容,仿佛剛才的話不是她說的。

被唐雅掐著沒法轉頭,劉子善終究松下了力道,不再想去看到底誰在說話,只是默默記下了那個聲音。

客人們走近屋內靈堂祭拜,門口的人就少了些,劉子善看了唐雅一眼:“上次張家爺爺的葬禮,也這樣嗎?”

唐雅微微頷首:“差不多,但是現在來的人跟我們三家關系還可以,說的話都還算客氣,來得越遲的人,就會越過分。”

“難道就這麽忍著?”劉子善壓著聲音問。

“不忍著,你有辦法讓他們主動閉嘴嗎?”唐雅無奈回答。

沒有能力才是最可怕的,是人是鬼都可以來踩一腳。

劉子善握緊了拳頭,努力學著唐雅的模樣,掛起得體的笑容,歡迎下一個到來的客人。

做法事的人是許念冰,法事已經在淩晨的吉時做完,她現在和許念水、木詭作為神婆在靈堂邊守著。

木詭看著院子大門的兩個還沒長開的孩子,可惜地說:“微笑就是個面具,戴上,說不定這輩子都摘不下來了。”

許念水玩著神婆祭祀服上的流蘇,跟著看了眼大門,十分好奇地湊到許念冰身邊:“二水二水,我突然想起來,你以前好像不是這樣欸。”

那時候林春秀跟許瑞和剛去世,警察送了兩具破爛的屍體回來,比劉家和張家的那些屍體還慘,身上的肉都坑坑窪窪的。

警察說車禍太嚴重了,零碎的肉和骨頭都找不到,所以只能這樣送回來。

車禍很嚴重,為了調查,林春秀和許瑞和的屍體甚至在醫院停屍房放了好幾天,加上天氣熱,送回來的時候警察用了冰塊放置屍體腐壞,所以屍體剛送回來那一天,像凍肉一樣,硬邦邦的。

離開了冰塊,兩具屍體就不停地冒水,漸漸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警察很可憐兩姐妹,跟兩姐妹說,盡快舉辦葬禮吧,不然父母的屍體就很難看了。

趁還沒那麽難看的時候,舉辦一個合適的葬禮,送父母下葬,留住兩人最後的尊嚴。

兩姐妹裏,許念水選擇了成為靠譜、得體、成熟的那一個,不管是操辦葬禮,還是送父母下葬,甚至跟所有人打交道,都掛著得體的笑容。

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來許念水笑容勉強,可她不能哭,因為她還是個妹妹要護著。

沒了父母,她就必須撐起這個家。

許念冰坐姿規矩,沒有回頭,反手摸摸許念水的胳膊:“因為姐姐你替我做這些事了,他們要勉強自己去做,是因為再沒有人慣著他們。”

所以許念冰才總說自己命好啊,在她最後一次崩潰的時候,許念水為她留下了足夠她反應過來的時間,可以肆意發洩自己的痛苦和難過。

一直到許念水離開,她都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可以撒嬌的小孩兒,不用學著其他人,小小年紀,活得像一個圓滑的大人。

許念水動了動,挪著自己的蒲團靠到許念冰身邊,下巴放在許念冰的肩膀上:“兩個小孩子真可憐,希望能順利度過葬禮吧。”

客人越來越多,說什麽悄悄話的人都有,屋子裏只有林春秀和唐六一兩個完全不會道術的,聽不見那些院子裏說話的內容,其他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再一次估量著張家和劉家的價值,以及唐家在葬禮之後是否還會繼續支持兩家。

有人說,應該不會吧,唐家為什麽要自己拉低身份呢?跟兩個只剩自己的家族,沒什麽合作的必要啊,純粹是白燒錢補貼別人,跟做慈善似的。

這樣的話題難免說到劉子善身上,畢竟是劉家僅存下來的孩子,聽說還是劉家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只要他順利長大,必然又是一個劉家,說不定唐家就打的這個主意呢。

尤其唐雅還作為劉家半子陪劉子善在門口站著迎賓,說不定是讓劉子善入贅的意思。

兩相比較,反而是天賦不夠的張風顯得很沒有價值,偏偏唐六一就陪著守靈堂。

說到最後,只會感嘆一句唐家真是好人。

難聽的話什麽都有,只是每個人都忍了下來,沒必要正這一時口舌之快。

許念水聽著那些話,在許念冰耳朵邊嘀咕:“二水,當年你要是聽見那些話,估計直接打人了吧?”

前世不管是林春秀和許瑞和的葬禮還是後來張九英的葬禮,都沒人敢當著許念冰的面說閑話,普通人怕惹到沒了爸媽管制的許念冰。

“他們有很多顧忌,沒必要拿來跟我比。”許念冰回道。

“他們這種靠人情臉面和交易活下去的世家真的好麻煩,笑都沒法笑得真心。”許念水看著張風勉強的笑容說。

木詭提醒許念水:“小水,又來賓客了,坐起來。”

聽了木詭的話,許念冰嘟囔著知道,勉強坐直腰。

那些客人好像商量好的一樣,一個接一個來,不間斷地,根本沒有時間休息,就連林春秀都輕聲對著許念冰和許念水說:“二水,小水,媽媽臉都僵了,為什麽不能固定一個時間來?”

聲音不大,不過有修為的都聽得見。

張風苦笑一聲,湊過去解釋:“故意的,折騰我們呢,想看看我們兩家什麽情況,如果我們急了,證明我們兩家不行了,沒有他們的支持就像喪家之犬,所以一定要維持住,阿姨,您要累了不如上樓休息,我在上面也準備了靈堂,回頭就說您思念逝者,在上面就好了。”

林春秀捏著自己肌肉酸痛的臉,搖頭:“算了,有個長輩在,至少體面些。”

總不能,真的讓人看輕了兩個孩子。

“辛苦您了。”張風無奈地對著林春秀和張九英鞠了一躬。

過了上午九點半,來的客人明顯就不一樣了。

九點半之前來的客人就算說閑話,都知道避開一些躲到院子角落,而姍姍來遲的客人,基本只有兩種情況——身份尊貴遠道而來,以及來搞事的。

在九點半之後最先來的是微生雨,他跟在一個看起來想跟張風說什麽的人後面來,對方看到微生雨,不敢拖延,瞪了張風兩眼走了。

微生雨帶著自己的胖瘦徒弟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在門邊盤腿坐著的許念冰三人,頓了頓腳步。

瘦瘦的大徒弟提醒:“師父,先上香吧。”

於是,微生雨沒說什麽,走到靈堂前,認真地給張家和劉家的牌位分別上了香,接著走到張風面前,送上白色的千重菊:“節哀,日後,行事小心些。”

張風詫異地擡頭看著他,隨後勉強笑了笑,接過菊花:“謝謝。”

微生雨輕輕點頭,起身離開靈堂,還不忘看許念冰一眼。

出了門,其他人都自動讓出位置給微生雨,不敢靠近。

大徒弟擡手在微生雨眼前晃了晃:“師父,別看了,那許小姐一看就是個狠人,您這樣是要被當登徒子打的。”

“瞎說什麽?去給那兩孩子撐一下。”微生雨瞪大徒弟一眼,將人推到唐雅和劉子善那邊去。

送走了總是多話的大徒弟,微生雨在院子裏找了個被樹蔭遮住的椅子坐下,看著桌子上的糕點,輕輕拿起一塊,嗅了嗅:“是老槐樹做的。”

胖徒弟站在微生雨身後,也拿了一塊,一口吞下:“啊,摻了那種槐花。”

微生雨偏頭看向門口,發現木詭對著自己微笑,默默轉過身,放下了手裏遞糕點。

木詭的槐花都是那些死人凝聚出來的能量,有槐花味卻不是槐花,微生雨下不了口。

屋子裏,木詭對許念冰笑著傳音:“那個微生雨很有意思啊,發現了我的槐花之後就不吃了。”

許念冰端坐著,長出一口氣,解釋道:“他是微生家最強的天師,不能沾凡塵,對吃的東西很講究,你那添了槐花的東西他是吃不了的。”

“欸?那他能吃什麽?”木詭好奇地問,“他不會小小年紀就辟谷了吧?”

“他只能吃自己種的或者養的東西,微生家這麽多年都不出來,就是因為每一任家主都要種地。”許念冰說起來都覺得好笑。

曾經微生雨消失三年後回來,帶著貓來看許念冰,還邀請許念冰到他的農場去玩。

許念冰收了人家的貓不好意思不答應,就同意去一趟,到了地方她才發現,微生家真的有一個很大的農場,配著一個山林莊園。

跟著微生雨的大徒弟自豪地跟許念冰說:“這座山都是微生家的,許小姐有空常來呀!山上還有溫泉,我們服務很好的!”

“微生家還做旅游業呢?”許念冰在農場裏這麽問微生雨。

微生雨猶豫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告訴了許念冰他們家的情況。

因為每一任家主天賦全點在了修煉上,對生活的條件要求就很高,吃的不好會影響修煉的進度,加上他們微生家從來只出最強的天師,所以完全不敢讓自己的修為落下。

久而久之,家主要自己種地的習慣就留了下來。

每個家主都在種地,買的地越來越多,後來就跟政府買了一座山的開發權,建成了那個山上溫泉莊園。

許念冰在莊園裏住了三天,三天裏大部分時間都是看微生雨種地養小動物,她順便到處找東西吃。

不得不說,純天然的東西口感確實更好,難怪必須親手種。

木詭聽了許念冰的話,十分詫異:“原來還有這樣的規矩,過得比我這棵樹都精致。”

“那他出來這幾天,不能吃東西嗎?”許念水也悄悄傳音問。

許念冰回道:“對啊,上回在張家,他就沒動東西。”

這樣一說,木詭終於回想起來,微生雨的兩個徒弟拿了很多東西,所以她一直以為那些東西是微生雨也要吃的,現在想來,確實沒見過微生雨吃任何東西。

也就茶和酒水能碰一些,卻也都是淺嘗輒止,不會多碰。

說話間隙,來了新的客人,對方穿著黑色的西裝,帶著一束菊花過來,上過香,走到張風面前蹲下:“你是張家的繼承人張風吧?”

張風知道找茬的終於來了,笑著說:“是,請問裴先生有事嗎?”

男人姓裴,叫裴均,是跟張家有生意往來的客戶。

“張先生,你父親跟我們裴家談了不少生意的,現在張家這個樣子,你打算怎麽辦啊?”

張風不動聲色道:“請問父親有簽訂合同嗎?如果簽訂了,請您先走法律途徑跟我進行交接,合同屬實的話,我不會賴賬的。”

裴均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張先生不愧是唐家這麽多年的跟班,官腔打得不錯啊!”

一句話,把兩個人都得罪了,唐六一當即就要起身罵人,被張風摁住:“張風……”

“裴先生,如果您有任何生意上的事情,請帶著合同來,可以嗎?”張風笑著繼續說。

裴均掃了唐六一一眼,擡手狠狠拍了兩下張風的肩膀:“好小子。”

說完,裴均起身,離開了靈堂,到院子裏跟其他人混在了一起,大聲說著些生意上的零碎,仿佛不是在靈堂前,而是在普通的舞會上。

林春秀生氣地看著門外:“這什麽人啊?都不怕鬼敲門的嗎?”

張風緩緩松開唐六一,無聲嘆息:“他跟其他風水世家有關系,我們家和劉家沒法跟那些世家對上,六一,張家和劉家現在沒有能力護著你,萬事謹慎些吧。”

這些事唐六一不是不懂,他只是生氣自己朋友被人這麽說。

“張風……”唐六一看著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的張風,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總會過去的。”

許念冰看了全程,期間掃了一眼那些骨灰盒,沒說話。

“嘻嘻,墳頭蹦迪,誰給他的勇氣啊,真以為張家和劉家人死了就可以隨便欺負嗎?”許念水笑嘻嘻地嘀咕。

木詭用長長的袖子擋住臉:“張家的祖宗可在地府狠狠給他們記上業障了呢。”

做的任何事,總是要還的。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黑衣人從院子外闖了進來,瞬間就控制了院子裏的其他人,隨後一個道士從門外走進來。

與此同時,許念水眉頭一跳,笑得一臉殺氣:“喲……這不是我老熟人園居嘛?”

“誰?”許念冰偏頭看她。

許念水撩了下頭發:“園居,送我去寵物店的人,我後來,把他也送到了寵物店裏,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這時許念冰也想起了當時許念水恢覆記憶的時候在寵物店門口大喊的名字,於是問道:“你確定他只是送你過去?”

“準確來說,那種做小鬼的方法,就是他研究出來的,所以,我讓他也體驗了一遍,”許念水笑嘻嘻地回答,“不過呢,我沒給他放藥,他永遠不會變成小鬼,卻要忍受跟我一樣的痛苦,實在太好了。”

許念冰聽完,轉頭看向門外,看著那個大步走過來的道士,也笑起來:“那今天正好了,還可以送他一個葬禮呢。”

園居在黑衣人的護送下到了靈堂前,外面的人不是不能對付他們,不過都在觀望,看看張家劉家這邊要怎麽處理。

如果張家和劉家連自己的葬禮都護不住被人砸了場,日後也沒有相交的必要了。

“真是可惜啊,劉姑姑和張老爺子都是曾經的天之驕子,你們三家曾經也風光過呢。”園居道人就站在牌位前侃侃而談,甚至沒給逝者上香。

張風剛才聽到了許念冰和許念水的話,於是沒接話,反而轉頭看向許念冰:“許小姐,這位……留給您處理?”

許念冰滿意地對張風點頭:“真懂事,那位道士,您出來一下?”

園居道人轉身看向許念冰,冷笑道:“許念冰,我今天來不是找你的,咱們的賬還有的算呢!”

“哦?什麽賬?我怎麽不知道?”許念冰開始在心裏算自己有沒有打過道士,結果發現自己沒少打道士,前幾天剛揍了一個呢。

“黃毛丫頭,我不知道你用什麽邪術殺了我鎮守劉家族地的徒弟,不過你等著,遲早處理你!”園居道人惡狠狠地指著許念冰罵道。

許念冰站起身:“哎喲,我好怕哦,所以呢,今天你來,就是罵我兩句?”

園居道人努力深呼吸,告訴自己還有任務在身上,不能被打破計劃。

於是園居道人直接看向張風:“張家小子,我問你,你家不敗桃花和劉家的太歲呢?”

張風擡手指許念冰:“都送她了,我家是直接給的,劉家是請了螣舍送的。”

“……”園居道人楞了一下,繼而憤怒舉起拂塵,“小子!你當我傻嗎?那麽重要的東西,你們會說給就給?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警告你,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對此,張風很無奈:“真的給許小姐了,不信,你問子善。”

園居道人順著張風指的方向,看向門外,發現了那個跟唐家小丫頭站在一塊的劉家天才。

劉子善楞了一下,他跟唐雅被黑衣人圍住,因為唐雅拖住他沒讓他動手,不然看到這些人,他早動手殺人了。

現在張風提到自己,園居道人瞬間就到了劉子善面前,伸手掐住劉子善的脖子,將他提起來:“廢物,來,告訴我,你家太歲在哪兒?說了,我就留你一命。”

“你——”劉子善根本反抗不了,去摳園居道人的手,結果對方紋絲不動,心中難免生出絕望。

他戴了十幾年的天才名號,今日,被人狠狠摘了下來。

園居道人露出嘲諷的笑容:“小子,你想好了,你的命可是劉家所有人換來的,他們為了留住你這個所謂的天才,難道你要死在這嗎?你要辜負他們對你的期望嗎?”

周圍客人紛紛傳來各種各樣的目光,劉子善感覺自己像被人剝光了游街,那些目光游過身上,像刀割一樣。

“他就是那個劉家的天才啊?也不怎麽樣嘛。”

“什麽天才啊?也就劉家沒見過世面,那位坐著的微生家家主才叫真的天才呢。”

“就是,都是十五歲,微生家主就是最強的天師,他劉子善算什麽啊?”

“難怪劉家被滅族,這小家子氣的,當然養不出什麽好苗子啊。”

……

越來越多的竊竊私語,劉子善沒有哪一刻覺得,要是他死在那天就好了。

要是當時他死了,就不會經受這些,為什麽,非要他活下來經歷這些呢?

劉子善停下了掙紮,憋著一口氣開口:“送、送許念冰了……”

園居道人眼神一凜:“小子,還挺嘴硬——”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枚白色的暗器從屋內飛了過來,直接劃破了園居道人的手腕,猛地擦出去噴湧的鮮血。

“什麽人?”園居道人吃痛松開了手,丟下劉子善,當即看向靈堂。

許念冰拿著一朵菊花從屋內走出來,身後跟著微笑的許念水和木詭,□□勢就壓過了滿院子的黑衣人。

周圍的人都看著許念冰,他們現在還不知道許念冰是什麽身份,總聽說過張老爺子把不敗桃花給了一個叫許念冰的十六歲小孩兒。

可沒人會信,畢竟年紀太小,大家知道的天才就那麽幾個,如果真的要守住不敗桃花這樣的寶物,怎麽看都是交給微生雨更有保證啊。

“欺負小孩子就沒意思了,我也沒說不敗桃花不在我這啊。”許念冰輕聲笑道。

其他人看著許念冰的身高,紛紛沈默下來,從身高上看,明顯許念冰更像小孩子啊!

許念冰看向唐雅:“唐雅,把那小子拖遠點,刀劍不長眼。”

“明白!”唐雅忽然從麻衣下掏出一根細細的鞭子,甩出去綁住劉子善的腿,隨後用力一甩,自己從圍墻借力,直接帶著劉子善跳到了許念冰身後的屋子裏藏了起來。

這下子,震驚的不止是許念冰的事,還有唐家沒有天分的小姑娘竟然也這麽強!

雖說園居道人被許念冰震懾沒有阻攔,可這一手明顯就是練了很久才能做到的,畢竟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靠軟鞭子把人甩起來!

許念冰打了個響指,一棵巨大的桃花樹瞬間遮住了整個院子,天空都變成了深深的粉紅色。

桃花遮天蔽日,仿佛在另外一個世界裏。

“啊,好漂亮的桃花呀。”許念水伸手去接,“好香哦,木詭姐姐,我要喝桃花酒!”

話音落下,木詭還沒回答,桃樹忽然猛地抖動,隨後從上面扔下來一個裝滿桃花的籃子,剛好落在許念水懷裏。

許念水高興地跳起來:“謝謝桃樹!”

長滿桃花的枝椏搖了搖,仿佛在說不用謝。

這個場景,在告訴院子裏的所有人,不敗桃花就是在許念冰手裏,不然桃花不會聽從許念水的指令。

“好一個黃毛丫頭,竟然能馴服不敗桃花,是我小看你了。”園居道人貪婪地看著那棵巨大的桃樹,開始估算自己搶走桃花有多大的概率。

許念冰從臺階上走下來,手裏還拿著那朵菊花:“我問你個問題,你老板是誰?”

園居道人嗤笑一聲:“你沒資格知道!別以為帶著那棵老槐樹我就怕你,我也不是一個人來的!”

說完,園居道人直接掏出一張紅色的符紙,燒掉之後周圍一片寂靜,隨之而來的,是喜慶到詭異的嗩吶聲。

院子裏的其他人紛紛警戒,在不敗桃花的結界下還能闖進來,證明對方的實力能抗住不敗桃花,最少都是跟木詭一個級別的。

木詭眼神一凝:“二水小心,來者不善。”

喜慶的紅花從天空飄落,跟粉紅的桃花瓣混在一起,愈發紮眼。

嗩吶聲漸漸近了,詭異中帶著一絲悲涼。

園居道人得意地沖著許念冰笑:“受死吧你,要是你把太歲一塊交出來,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留你們一命。”

旁邊的微生雨皺起眉頭,站了起來,擔憂地看著許念冰,看起來是要幫忙的。

所有人裏,只有許念冰看到紅花的時候,露出了懷念的笑容。

許念冰伸手接住一朵紅花,輕聲嘆息:“原來……這個時候,你在這啊……”

曾經,許念冰為自己組建了一個奇怪的新家,第一個被她撿回來的,是木詭,兩人在一起住了六年,許念冰撿回來第二個人,是管家人魔。

第二年呢,許念冰在一處老舊村莊裏,撿到了第三個家人——鬼新娘。

以前,她不叫鬼新娘,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蘭姬,是個商人的女兒,天資聰穎、學富五車、容貌傾城。

蘭姬跟丞相的兒子相戀,誰都以為,她最後會嫁給丞相的兒子,成就一段琴瑟和鳴的佳話。

可是,戰爭突然爆發,丞相的兒子被派往了邊疆,兩人還沒成親,就被迫分離。

很多人說,蘭姬啊,不要等了吧,上了戰場,生死不定啊。

蘭姬不信,她覺得愛人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她只等到了對方戰死的消息,送回消息的斥候說,連屍骨都沒找到。

將軍打輸了戰爭,皇帝只能求和,對方要了十五座城池,和一位和親公主。

然而,皇室裏沒有可以婚嫁的公主了,最小的才五歲,不可能送過去的啊,於是,蘭姬去跟皇帝建議,自己當皇室義女,作為公主出嫁。

皇帝看出蘭姬的意思,就同意了。

出嫁那天,蘭姬拜別父母,一身紅衣上了轎,再沒回來。

有人說,送嫁的隊伍失蹤了,根本沒到敵國,也有人說,送嫁是送到了,只是蘭姬選擇在離愛人最近的地方殉了情。

許念冰遇見蘭姬的時候,她坐在破舊的城垣上唱歌,是一首語調很古老的曲子。

“你在等誰嗎?”許念冰聽完了曲子後問。

蘭姬低下頭看她,笑了笑,紅色的絲帶隨風飄動:“我不等誰,只是偶爾來看看,記憶裏的地方。”

那個村子有著一段很短的城垣,因為太遠太舊了,根本沒人想去修覆一下,畢竟,這麽偏僻的景區,沒人會來。

而許念冰到這裏,只是因為有人請她下墓,聽說這個村子下面,有著一座古城,從年代推算,裏面的青銅器不會少。

哪怕拿出來一件,他們都不虧。

許念冰下墓前習慣性到周圍勘探風水,就遇上了蘭姬。

或許是緣分吧,偏偏在蘭姬回來的時候遇上了,她可能十年才回來一次呢。

“但是我聽你的曲子,覺得你好像在等人。”許念冰躍上城垣上在蘭姬身邊坐下。

蘭姬看著遠方的枯木,笑道:“是嗎?可是我真的沒有在等誰來,也沒有誰會來。”

許念冰看著她:“那你來看誰呢?”

“我?我看自己呀,以前的自己。”蘭姬輕聲說,“我總覺得以前的自己蠢,後來發現,真的挺蠢的,怎麽會這樣蠢呢?”

“誰都覺得自己年輕時候多多少少有點毛病,不是什麽大問題。”許念冰全為道,“我也覺得我以前很蠢。”

蘭姬來了興趣:“哦?為什麽這麽說?你也被人騙了嗎?”

好半晌,許念冰才回答:“沒有,但是,我弄丟了我的姐姐,每次回想起來,我都想,要是那時候,我跟著她就好了。”

“你姐姐……叫什麽名字呀?”蘭姬好奇地問。

“許念水,許可的許,思念的念,泉水的水,你聽說過嗎?”許念冰在地上寫下許念水的名字。

可惜,蘭姬搖了搖頭:“姓許的人太多了,不太清楚,你有照片嗎?”

許念冰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所以啊,我總是在後悔,為什麽……當時不機靈點呢?”

蘭姬拍拍許念冰的肩膀,給了許念冰一個抱抱,說:“你一定能找到你姐姐的。”

“希望吧,但願她也在等我。”許念冰也回抱了一下蘭姬,過了會兒,問她,“那你呢,你為什麽覺得自己蠢?”

“這個啊……”蘭姬松開手,繼續看著遠方的枯木,“我被騙了。”

蘭姬從皇城出嫁,以公主的身份嫁到了敵國,才發現,她的愛人、丞相的兒子,是敵國的人。

丞相通敵謀反,兒子的母親本就是敵國的貴族女兒,那場戰爭,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戲,有丞相和兒子當內鬼,本來就不可能打贏。

只要了十五座城池是敵國的計謀,他們想用最小的代價吞噬這個國家,所以要慢慢來。

而蘭姬嫁過去,是丞相兒子的想法,他還是喜歡蘭姬的,所以讓使臣提出了要公主和親的要求,他知道,皇室沒有合適的公主,蘭姬必定會為了他,選擇和親。

只要他趕在蘭姬殉情前到達就好了。

可是,蘭姬在這座城池裏知道一切的時候,只做了一個選擇——帶著她的出嫁隊伍連夜離開了。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只是後來,再沒人見過她。

許念冰問她:“你帶著出嫁隊伍離開了嗎?”

“不,我們死在了這裏。”蘭姬偏頭對許念冰笑,“歷史是活下來的人寫的,我可以嫁給敵國和親,但我不會嫁給叛軍首領,所以,知道這一切的我們,必須死。”

最愛蘭姬的丞相兒子,選擇了埋葬他們。

長長的送葬隊伍,連帶新娘,被生埋在了城垣下面,後來,城垣迎來了無數次戰亂,巨大的怨念,讓蘭姬“活”了過來。

蘭姬看著自己黑色的指甲:“我以為,我不會恨他的,沒想到,我竟然還是記了這麽多年,他都轉世好多次了,我還是放不下。”

恨他是叛軍首領,恨他騙了她,恨他活葬了他們……

太多的恨,放不下,就這麽留在了人間,看時代更疊,看曾經記得的人,重新出現又消失,只有自己,偶爾來到這個埋葬她的地方,看一場日落,懷念曾經最美好的日子。

許念冰對著她嘆息一聲:“何必呢?”

“沒有什麽何必,就是想忘掉,又忘不掉,終究……意難平。”蘭姬笑著說,“如果給我一次回去的機會,我想,我不會那麽輕易就妥協,怎麽,都該殺了他。”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

她醒來的時候,那些恩恩怨怨,已經被埋在了時間長河裏,包括這座記錄著無數鮮血和秘密的古城,只剩下這短短的城垣告訴她,下面,有她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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