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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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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一個很好的朋友。”許念冰笑著說,“她叫木詭,會來拜訪一下。”

林春秀聽到木詭的名字, 喃喃重覆幾遍:“木詭……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

想了一會兒, 林春秀才想起來什麽, 問許念冰:“二水,你這個朋友是不是姓木頭的木,單名一個詭異的詭字?”

許念冰詫異地看著她:“是啊,媽, 你也知道她嗎?”

“她……是棵老槐樹吧?”林春秀斟酌了一下用詞, 本來想說是個妖精的。

夢雪擡起頭:“老槐樹?是雜貨鋪裏那朵槐花的本體吧?”

聞言,許念冰看向夢雪:“你也知道?”

“放一個架子上的, 當然知道。”夢雪說完,就繼續剝花生去了。

許念冰仔細回想了一下雜貨鋪裏的名冊, 其中確實有一項叫“千年鬼花”的東西, 不過平時祭拜的人不是許念冰,她都沒反應過來這鬼花, 其實指的是木詭的槐花。

那些花本來就是眾多鬼氣溢出凝結出來的,確實稱得上是千年鬼花。

“可是, 媽, 這鬼花的效用不算好,為何留著啊?”許念冰好奇地問林春秀。

林春秀哭笑不得:“雜貨鋪裏的東西並不全是只為效用交易, 還有每個老板與一些朋友交換的信物, 所以不會有離開雜貨鋪的條件, 也不會記錄上本體的名字,而是另外起一個更貼切的。”

前人堅信兩個人相交,信物和情感, 必須得放在心裏,而不是靠薄薄一張紙的記錄。

想起來那棵老槐樹的來歷,林春秀就不打算探究許念冰跟木詭之間的相識相知過程了,那位是個活了很多年的、孤獨的妖怪,還願意跟一個凡人結交,想來,應該是很投緣的。

稍晚一些林春秀和許瑞和就回房睡覺了,他們第二天都是要早起的人,沒小孩子那麽多精力。

唐雅因為心不平,也跟著許念冰一直坐在院子裏,眼看著月上中天,十二點後,她問許念冰:“班長,你不睡嗎?”

許念冰看著月亮的位置,搖頭:“再等等,過一會兒嬰靈就能出來了。”

“嬰靈?”唐雅驚呼,繼而想到已經是半夜,急忙捂住自己的嘴,“那個嬰靈怎麽了嗎?”

這時夢雪也湊過來:“你們帶了個嬰靈回來,準備吃掉嗎?”

看著這倆不靠譜的,許念冰輕笑,靠在椅背上,說:“那嬰靈被取回來了,自然要想辦法切斷它跟月姑女兒之間的聯系,還有,夢雪,嬰靈不能吃,別什麽都往嘴裏塞。”

“不能吃就不能吃,哼。”夢雪哼哼唧唧地站起身,準備回祠堂睡覺。

許念冰卻突然喊住她:“夢雪,稍等一會兒,那個嬰靈,我想查點東西,需要你幫忙。”

夢雪不明所以地回頭:“我?可是我能做什麽?”

“再過一刻鐘,下場雪吧。”許念冰輕聲笑道。

其他事情還得考慮一下,下雪不用,於是夢雪也不急著回祠堂了,而是跑到屋頂上,盯著月亮等時間到了就唱歌。

唐雅不明白,便問:“班長,讓夢雪下雪有什麽用嗎?”

“有,因為夢雪的能力,很特殊。”

隨後許念冰跟她解釋,雪女一般就是操縱雪和冰,夢雪不一樣,她本體是一朵冰雕的雪蓮,這讓她多了一個描繪的能力。

精怪成精的時候,總會給自己起一個跟自己能力有所聯系的名字,好比說木詭,她擅長馭木和馭鬼。

所以,夢雪最大的能力,就是做一場——雪中的夢。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刻鐘不是多長,時間一到,許念冰翻手就取出房間籃子裏的玉制雕像,擺在喝茶的小幾上。

同時,夢雪輕輕開口,哼唱一首曲調溫柔又帶了點俏皮的歌,雪花在一瞬間落下,第一片雪花,輕輕撫過雕成小孩兒模樣的玉雕像。

雪越下越大,一下子就落滿了整個小院,唯獨許念冰和唐雅身上,幹幹凈凈,沒有沾上一點雪花。

在雪花完全淹沒雕像的時候,一聲突兀的笑聲,從虛空中傳來,還帶著輕微的鈴鐺聲。

唐雅四下觀望,看了一圈,才突然在靠近院子門口的地方,看到一個穿著青色肚兜的小孩兒,脖子上戴著一把墜著鈴鐺的長命鎖。

就在唐雅想出聲的時候,偏頭看見許念冰舉起手豎在唇邊。

“噓……”

歌聲還在繼續,雪堆了一層又一層,小孩兒玩了一會兒,開始堆雪球,一個、兩個、三個……

碩大的雪球堆了六個,就不堆了,改為堆雪人。

雪人堆了兩個,小孩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接著巴拉身邊的雪,這一次,它捏的是黑色的小雪球,按在雪人的頭上當眼睛。

最後是一張血紅的嘴巴。

在做完雪人後,眼前的場景突然就變了。

唐雅第一次見這種場面,震驚得無以覆加,想跟許念冰說話,又記著許念冰那個噤聲的動作,只能自己抓耳撓腮地急著。

她們好似在夢中看一場電影,主角不是自己。

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摟著自己漂亮的情人說:“我都準備好了,等那個賤人的孩子在肚子裏滿一個月,咱們就準備供奉嬰靈。”

情人撩了撩自己的長發:“你老婆肚子裏的東西不會不認我們吧?聽說從剛成型的時候養嬰靈,很兇的。”

“不要緊,只要咱們掐好時間,這個嬰靈就能為我們所用,何況,咱們還捏著那賤人的命呢,嬰靈不敢輕舉妄動。”男人胸有成竹。

情人拿了特殊的藥當作安胎藥給男人口中的賤人、也就是男人妻子吃下。

“安胎藥”讓女人肚子裏的孩子慢慢長大,卻一天天成為死胎,他們要讓這個沒出生的孩子,將死未死地出生。

具體地說,就是餵藥讓孩子漸漸虛弱,在虛弱致死的前一刻出生,這樣生下來的孩子能夠死去成為嬰靈,又能積攢足夠多的怨氣。

怨氣越大能力越大,這樣出生的嬰靈,幾乎可以排上最強的那一批裏。

聽說孩子在出生的時候死去,男人的妻子接受不了,得了很嚴重的產後抑郁,被男人送去了精神病院。

而那個生下來的嬰靈骸骨,用特殊的藥物浸泡,慢慢縮小,被封進了玉皮裏,裝成一座玉制的雕像。

嬰靈確實太兇了,男人和情人手裏即使用嬰靈母親威脅,依舊沒能供奉起來。

於是,情人突然給男人出了個主意:“親愛的,咱們既然供奉不起,不如找些別的人,幫咱們供奉。”

男人當即高興地親了口情人,誇她真聰明,主意特別好。

第二天男人去找了當初給他指點的活神仙,在活神仙出場的一剎那,許念冰猛地站起身,眼睛死死瞪著那個給男人出主意的活神仙。

後面就是活神仙讓男人找六個即將死去的年輕女人,給她們錢,讓她們像母親一樣為嬰靈提供養分,這樣男人使用嬰靈能力的時候不會被嬰靈反噬。

景象只到這裏為止,最後一個場景消失,夢雪停下了歌聲,和唐雅一塊關切地走到許念冰身邊,問她怎麽了。

許念冰眼神發冷,剛才她看到的“活神仙”,就是後來將許念水當成古曼童到處賣的二道販子。

唐六一當時給她的消息是許念水現有的主人,不過許念冰到的時候許念水已經被轉手賣掉了,許念冰就從那一任主人嘴裏逼問出了這個二道販子。

仇人一日不死,真是一日都寢食難安。

許念冰的拳頭緊了又松開,壓抑下了所有翻湧的情緒,只有冷靜的人,才能做到滴水不漏,她不會給對方任何逃跑機會的。

就像當年一樣,她會讓對方,知道自己這輩子,到底做了多少虧心事的。

深吸一口氣,許念冰松開了眉眼間繃緊的肌肉:“我沒事,見到個老熟人,想著,應該打個招呼才對,不然就太失禮了。”

這個回答讓唐雅和夢雪面面相覷,她們並不覺得許念冰這個反應像見到老熟人。

不過許念冰看起來不想說更多的樣子,她們就沒繼續問。

知道了嬰靈背後的原因,許念冰看了看地上的六個雪球,手一揮,雪球上忽然分別出現了名字。

許念冰毀壞了有月姑女兒名字的那個雪球,毀壞之後嬰靈猛地瞪向許念冰。

嬰靈雙目通紅,整顆眼球都是紅的,而且長出了獠牙和黑色的指甲,可就在嬰靈舉起手的剎那,它又緩緩放下,收回瞪著許念冰的目光,化作一道光進入小幾上的雕像內。

夢雪收起了所有的雪,院子又恢覆如初,仿佛什麽都沒變過。

唐雅走過來:“班長,這樣就算切斷嬰靈跟月姑女兒之間的聯系了嗎?”

“沒錯,後面只要一百萬退回去,就算完全脫離嬰靈了。”許念冰應道。

“剛才我看還有其他的雪球,那些雪球……代表其他供奉嬰靈的女人吧?不用管她們嗎?”唐雅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出來。

許念冰搖頭:“管不了,嬰靈是一種受地府庇護又小氣的鬼,它們本身就是小孩子,沒有是非觀,但是對得失很看重,也就是說,如果想切斷聯系,必須把當時付出的東西還回去,其他人,可未必願意失去一百萬。”

沒有錢會被餓死,擁有一百萬也會死,左右都一個結局,不如選一個對自己在意的人有利的。

對此,唐雅沒法再說什麽,因為準確來說,月姑女兒也不是自願放棄一百萬的,如果沒有那個作為後路的富貴命格,月姑女兒肯定要死不還,一定會留給月姑足夠的養老錢。

短短一天,唐雅看到了父母親緣下的私心、夫妻感情下的算計,每一樣都在告訴她,她美好順遂的生活,只是因為她生在了一個美好的家庭裏。

而許多人,一輩子都因為家庭,陷在泥沼裏,不得超生。

太晚了,唐雅終於累了,回到房間睡覺,院子裏只留下許念冰和夢雪。

夢雪等了一會兒,發現許念冰還不動,忍不住問她:“老板,你不休息嗎?”

許念冰沒說話,起身找來長凳和木板,在院子裏搭了簡易的木板床,躺上去,看著月:“睡不著。”

“因為這個嬰靈?”夢雪坐到另外一邊的椅子上,擡手摸摸那個雕像問。

“也不是,”許念冰平整地躺著,像一具躺在棺材裏的屍體,“有些難過吧,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每個人都有自己過不去的事,有些人生來卻順風順水,心裏不平。”

在世人終於漸漸看重心理疾病之後,許念冰也註意過心緒抑郁的事情。

有一次,她接了個令人不太舒服的案子,心中郁悶,想起那些要及時治療心理疾病的推廣,就找到三甲精神病醫院,去掛號給自己做檢查。

醫生是個溫柔的中年女性,她年紀比許念冰還小一點,笑容裏卻全是包容。

她不知道許念冰的職業,也沒有給許念冰做測試和檢查,在這場治療裏,她更像一個傾聽者。

許念冰將不少自己記得的事換成故事說給她聽,絮絮叨叨,說了很久。

醫生聽完後,舉起桌子上的一個玩偶給許念冰看:“許小姐,其實你的心理很健康,會難受,不過是把自己裝滿了。”

“什麽意思?”許念冰看著那個蠢兮兮的小鯊魚玩偶問。

“人呢,就像一個可以搓圓揉扁的玩偶,看起來柔軟的皮膚可以裝下很多棉花,可商家並不會把棉花完全裝滿,因為它需要讓自己喘息的空間,人也一樣的。”醫生一邊說,一邊用玩偶演示。

柔軟的玩偶確實可以被壓成各種模樣,可最後被壓扁時,外頭的軟布繃得很緊,仿佛只要再往裏塞一點點棉花,棉布就會撕裂。

許念冰眨了眨眼睛:“你是說,我需要一個垃圾桶來裝那些我可能並不需要的東西?”

醫生點點頭:“事實上,所謂人無法獨居,就是因為大家需要給一個地方,存放自己的情緒和部分回憶,但是往往……不會有人想一直當垃圾桶,於是,就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朋友,許小姐,你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聽你說故事的朋友。”

事實上,許念冰有不少朋友,他們都願意聽許念冰說這些,只是她習慣了所有的話都存在心裏。

心理醫生說,這種模式並不健康,因為世界上其實每一樣東西,存進了身體裏,都有可能成為垃圾,除非將這些東西,賦予讓自己喜歡的意義。

曾經,許念冰習慣情緒不對就找個木板床躺下,看著天空,放空自己;見過心理醫生後,她每一次,都試圖找人說出自己放不下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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