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後就在這間破屋子裏湊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 就開始在工具房裏收拾東西。

蘇時康還是沒怎麽睡著，諶維眼見他眼眶越來越紅，嗓音也越來越沙啞無力。

他真沒用, 他什麽忙都幫不上。

他和蘇時康將所有的工具收到箱子裏，而後蘇時康將旁邊放著的高中課本放入準備好的麻袋裏。

“這些書……”

“沒用了。”蘇時康淡淡道：“拿出去賣了吧。”

“不行！”

諶維一時間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 將一袋書從蘇時康手中奪過來, “這些你不要我要了，你賣給我吧, 我買了！”

“……”

蘇時康微微皺起了眉，對他的行為有些迷惑。

“你要這書做什麽？”以前上高中時可沒見他這麽寶貝他的這些書。

“看！”諶維摸摸鼻子，也不等蘇時康再問，直接反手一用力將麻袋子扛到肩上, 而後放到了他的SUV裏。

蘇時康看著他背影, 也沒再管，繼續收拾東西了。

“要不這些東西都放我家吧, 等你以後有地方住了, 再把這些搬回去。”

諶維見他猶豫，又趕緊道：“我家屋子多，不占地方, 我已經收拾好一間了……”

“行。”蘇時康也沒再拒絕。

等所有一切都已經收拾完畢, 蘇時康終於像是體會到累似的，整個人頭腦一暈直直地朝地上栽去——

“時康——”

諶維嚇壞了，趕緊將他抱住。

“時康。”

他已經精疲力竭了，什麽都看不清晰。蘇時康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要猝死了，就這麽隨他奶奶而去。

諶維將他抱起來, 抱到了車裏。

他湊過去，替他系好了安全帶。

“諶維……”

“我在。”諶維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沒事的，我帶你回家，你好好休息。”

諶維帶他去了自己的家，蘇時康只是腦袋昏沈，他知道諶維要抱著他，所以執意下來自己走。

諶維沒由著他，沒跟他商量，直接將他從車上抱下來，抱進了懷裏。

蘇時康迷迷糊糊間問他：“你帶我到什麽地方來了？”

“家。”後面一句話卻放低了聲線，“我們的家。”

明明房子夠大，客房也收拾得很幹凈，但是諶維直接將蘇時康抱到了他的臥房。

他小心翼翼地將他放下來，像是在放一個易碎品。

現在的蘇時康，也跟易碎品差不多了。

諶維俯身放好他之後，就保持俯身的姿勢深情款款地看著他，蘇時康閉著眼休息，長睫毛又彎又密。

諶維的視線溫柔地在他面孔掃視，從慘白的嘴唇到消瘦的下巴。

短短幾天時間，肉眼可見地消瘦了很多。

蘇時康是睡不安穩的，哪怕再累，他也是皺著眉，逃離不出慘痛的現實。

諶維就這麽低頭看了他很久，他想碰他，想抱他，想吻他，可是他又不能做下去，蘇時康一旦被靠近就會驚醒。

炎炎夏日，他將空調調到適宜的溫度，而後去廚房準備一些食物和牛奶。

等諶維準備好一切也不過一小時多一點的時間，他輕輕巧巧地回房間，發現蘇時康已經醒了，亦或者根本沒睡著，他躺在床上睜著疲憊的眼看著天花板。

諶維見他根本睡不著，心也跟著涼下去，這樣下去他該怎麽辦？

心痛、心急、心疼……

他走過去坐到床邊，問他：“還睡不著嗎？”

蘇時康見他來了，想起身，被他摁住了，“你別起，好好躺著。”

“時康，這樣下去你該怎麽辦？你老是不休息，身體會受不住的。”

“……”

蘇時康睜眼看著他，眼神已經沒有了從前的神采，他雙目無神，動了動幹燥到極致的嘴唇。

“我也想休息，可是我根本靜不下來。”

“諶維，我該怎麽辦？”

他失去了奶奶，失去了這世界唯一的親人，那是他從小相依到大，一直在給他溫暖的人。

蘇時康以為自己夠堅強，從小到大不管碰到什麽事都能解決，也不會難受更不會哭，他一直活得很瀟灑。

可是他現在根本走不出失去奶奶的哀傷中。

諶維眼睛裏盛著無限心疼，眼睛柔和地泛著光，他心裏澀澀的，看見蘇時康眼角劃過一行淚，直直地滴到了他的枕被間。

蘇奶奶死後他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可是現在他終於無聲地哭出來了，包含著前十七年的相依和後三年的離別。

他從小無父無母，蘇奶奶的死好像讓他真的絕望了，他的靈魂仿佛被抽取，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殘軀。

南河縣就要拆遷了，他再也看不到蘇奶奶每晚孤零零地坐在門口，盼著他回家的身影。

再也沒有人心疼他體寒，會給他種一院子的艾草，在歲暮天寒時囑咐他多穿衣服，多保暖。

回憶越陷越深，在腦顱內翻湧，縱使他身體疲憊，腦神經卻極為敏感興奮，根本無法讓心靜下來，蘇時康越想心越疼，大抵是覺得在諶維面前哭丟臉，競直接翻身背過去，攥緊著棉被，低聲啜泣起來。

“時康……”

諶維盯著他背過去的身影，看著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那一刻所有的心疼占據心臟，諶維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看不了蘇時康這個樣子，所以他直接起身上了床，從背後摟住他的腰，將他緊緊地鎖在懷中。

熱烈的心臟貼著他的後背，諶維抱得他很緊，似乎想以此安穩蘇時康的情緒，想降下他身體的抖動。

“時康，你哭出來吧，我抱著你……”

他知道蘇時康不願在別人面前哭，所以又安慰他，又似乎是哄著他，“你哭出來，我不告訴別人，沒人會看到你哭的樣子。”

“時康，你還有我，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

他以前很想看看蘇時康哭是什麽樣子，現在如願看到了，卻如同萬箭穿心。

諶維閉眼湊近他的耳邊，嘴唇細微地，以不被人輕易發覺的架勢，輕輕吻了吻他的耳尖。

過了片刻，懷中的人仿佛哭累了，情緒也慢慢安定下來，蘇時康閉著眼，嘗試著睡一覺，而後又陷入更深的記憶漩渦。

那一晚諶維幾乎是抱著他睡的，蘇時康夜裏翻滾了多少次，動了多少次他都知道，而後蘇時康應該是怕他動作影響到他睡眠，就悄悄地起身下了床。

諶維其實沒睡著，他豎耳聽著，聽見陽臺傳來打火機哢嚓一聲，蘇時康立在陽臺抽煙。

幾乎上了大學之後，他就沒碰過煙了，可是現在在嘗試各種方式睡眠失敗後，他卻選擇了在陽臺吸煙。

尼古丁與大腦內的多巴胺結合，釋放出越來越多的多巴胺，讓他越來越有精神，即使現在拖著一副疲憊不堪的殘軀。

“時康……”

不知何時，諶維拉開了陽臺的玻璃門，走到他的身後。

蘇時康聽見他的聲音，背影頓了頓，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清冷。

他微微偏過頭：“吵醒你了？”

“沒。”

蘇時康掐斷了煙，走到諶維面前：“你別太擔心，我這幾天睡不著正常，你睡你的，我去別的房間睡。”

“可是你……你現在的樣子……”諶維斷斷續續地說，“時康，你這樣我很擔心。”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裏的愛意已經溢出來了，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但這些卻被蘇時康完完全全地收盡眼底，他用一瞬間怔楞了會，而後又輕輕道：“我又不會想不開。”

“諶維，你看看你自己，你也瘦了不少，看不出來嗎？”

“我……”

“好好休息吧，會過去的。”

——

後來蘇時康就去了客房，雖然諶維執意讓他睡臥室，要是以前諶維肯定將人直接推進去，但現在他根本不敢過多地跟蘇時康談話，於是他就只能由著他。

第二天諶維不知是出去辦什麽東西，留蘇時康一人在家休息，他臨走時還因為見到蘇時康睡著了還沒醒而暗自松了一口氣，可沒想到仨小時後回來發現蘇時康還睡著，他有些不放心，打算去客房看看。

結果映入眼簾的，是一桌的藥瓶子，和地上大概被他不小心打翻的玻璃杯和白色藥丸。

血色驟然下降，諶維的臉一下子降的慘白。

“蘇時康！！！”

他又氣又急又心疼，沖到蘇時康面前狠狠搖著他，“醒醒，醒醒！！！”

“時康，蘇時康——”

諶維眼睛急紅了，看樣子就要哭出來，他一把將蘇時康從床上撈出來，抱進他的懷中，下巴不住地摩擦著他的額頭。

後來發現這樣叫他沒用，諶維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他將人重新放下，撲到地上撿起了藥瓶子。

瓶裝的□□，鎮靜安神的安眠藥，看樣子蘇時康一下子吞了好多。

諶維又折回去搖他，他又急又生氣，眼淚急的快掉下來了，他湊近蘇時康的胸口聽他的心跳。

“諶維……”

大抵是他動作太大，硬是將人搖醒了，於是聽見上方微弱的聲音。

諶維看過去，看見蘇時康正瞇著眼看他，蘇時康真是疲憊極了，但他見諶維急成這樣，又無力地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他握住他的手，顫抖著嗓音質問他：“你是不是要嚇死我！”

“我好累，讓我睡一會兒……”

諶維用力地點點頭：“好，好，那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你等會起來吃。”

蘇時康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閉上眼無力地將手垂下去。

然後他又睡著了，在藥物的作用下，呼吸深沈均勻。

諶維就這麽深深地看著他，那雙愛｜欲橫流的眼掃過他的眼睛、鼻梁、嘴唇、下巴，幾乎是將蘇時康的整個輪廓在腦海刻畫了一邊，並將之深深印入腦海。

“時康……”

而後他低頭湊過去，閉上眼將唇貼上了蘇時康的額頭。

那瞬間，一行淚滑落下來，包含著太多這段時間的愛｜欲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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