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明德是在黃昏才回來的，這個人也不知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然是親自出了宮，將東西交到國丈手裏的。

不說如今未央宮上下都是被軟禁的人，哪怕平時無緣無故的要出宮去，可能當場就把人帶進刑房了。何況此時天色已暗，宮門早就關了，他居然還能順利地回來，當真是個了不得的角色。

好在也是鬼叔挑出來的，他的忠心是不用懷疑的。否則這樣一個不知底細的人放在身側，著實不能讓人安心。

聽包明德說，國丈近日一直深居府中，任何人都不見，就連太後使人去請，都不出來。好在包明德運氣不錯，國丈的馬夫剛好溜了馬回府，被徘徊在後門的包明德撞見了。因著國丈常年在外，幾乎以馬代步，這馬夫也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算是個親信之人。

這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包明德自然知曉，這才抓住了機會讓馬夫送了消息進去，見到了國丈。

聞人枯是當著包明德的面拆開看的，看罷之後一面將信焚燒，一面讓包明德帶了句話回來——

“草鞋短鋤，不日既成。”

莫筱染聽罷，讓包明德下去休息，緊接著洗漱一番，躺進了被窩裏，方道：“國丈什麽意思？”

鬼叔道：“他上山采藥去了。”

“采藥？”莫筱染驚訝道，“堂堂國丈大人，需要親自去采藥嗎？”

鬼叔道：“其他的藥的確好說，只有一味環金草有些麻煩，它是一種毒草，藥鋪裏是不允許賣的。若是差人去尋，容易打草驚蛇，老家夥也是知道這點，才要去采藥的。”

這似乎又是什麽獨有的東西，莫筱染索性跳過這點，只道：“那什麽草會不會很難找到？要是國丈出去很久，該怎麽辦？”

鬼叔道：“環金草很尋常，哪座山頭有環金蛇，哪裏就有它。環金蛇也是常見的毒蛇，估摸著離京城最近的翠屏山山就有，老家夥一來一去，也用不到兩天時間。”

這一口一個“老家夥”，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人關系很好呢。不過聽他這麽說，莫筱染也是安心多了，道：“那便好，我可以放心睡了，這兩天當真覺得太累了。”

說罷，閉上眼就昏昏沈沈了，似乎還聽見鬼叔寬慰著：“好好，快去睡吧。”

再次睜眼的時候，天光已然大亮，雖然氣力仍是虛弱，但精神的確是足滿了。莫筱染微微一動，忽覺一股冷氣灌進了脖子，忍不住抖了抖，又縮了回去。

有人輕手輕腳地上來，小聲道：“娘娘，您醒了？”

這個聲音有些耳生，莫筱染擡眼看了看，才想起是夕桃的聲音。平日裏都是那三個大宮女守在內寢的，也沒今日回去夕桃。

心裏雖是困惑，口裏卻道：“嗯，醒了。也沒今日這麽冷？”

夕桃聞言，上前來將床幔撩起，笑道：“回娘娘，外面下雪了，已經積了好厚了。”

昨日都還陽光甚暖，今天就下雪了嗎。作為一枚地地道道的南方土人，莫筱染莫名有些興奮，但冷空氣將她阻擋在了被窩裏，只擡著眼往窗戶那邊瞟著：“下雪了？什麽時候下的？”

夕桃掛好床幔，回到床頭邊，道：“昨夜子時就開始下了，是場大雪。這雪來得甚好，若再不來的話，只恐明天收成不豐了，皇上太後也很高興。”

莫筱染點點頭，道：“瑞雪豐年，理當高興。還在下嗎？”

“現在已經停了，不過也該有第二場的。”夕桃看看窗戶，仿佛是看見了外面一樣。莫筱染沒了興致了，只覺得被窩太暖，不想離開。

夕桃轉回眼，道：“這雪來得太快，降溫也快，宮裏備下的銀炭不夠，鈺蘭姐姐與包總管去內務府取了。太後娘娘憂心大皇子的衣裳不夠，差人叫大皇子過去，量量身子，準備過年的新衣，鈺竹姐姐也同去了。這雪雖然下好，但也把路掩了，包總管不在，鈺梅姐姐就在外面領著他們清掃呢。娘娘睡得沈，姐姐也擔心醒了沒人伺候，就讓奴婢守在這兒了。娘娘，您餓不餓，柳嬤嬤正在做湯膳呢，要不奴婢現在去看看，若是好了，就給娘娘盛一碗過來？”

這倒是各忙各的，一點兒都不閑著呢，哪裏像個被軟禁的地方……

莫筱染搖搖頭，道：“餓是不餓，就是覺得冷，不想起身。”

夕桃道：“那等鈺蘭姐姐回來燒好了炭，屋裏暖和了再起吧。”

“嗯……確也可行。不過本宮口幹，還是倒杯水來吧。”

夕桃應聲，倒來溫水伺候喝下。莫筱染趕緊又縮了回去，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愜意之極。以至於取回銀炭，燒起火爐，整個屋子都暖了許多之後，莫筱染依然不想起身。

鈺梅指揮掃完院子，鈺竹抱秀才回來，柳嬤嬤也煮好了湯。仍是一步未諾，賴在床上喝著湯，把秀才扔在屋裏，讓他隨意跑。

天知道，就算皇後的內寢也不過二三十平米，一張大床基本上都占滿了，四周又放上了火盆，根本不夠秀才折騰的。不過莫筱染完全不擔心，畢竟這家夥又不是當真的幼兒，不會有什麽碰倒火盆的意外的。

果真，哪怕是旁邊的人都急出汗了，天資聰穎的大皇子也沒有出半點意外。

一天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屋裏早就溫暖如春了，然而莫筱染下地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如此懶惰的節奏，莫筱染覺得實在舒服。

轉過天來，第二場雪便真的開始下了，莫筱染立刻來了精神，披上厚厚的披風，抱著暖壺，興致勃勃地去了檐下看雪。

雪似鵝毛，滿天飛舞，染了這一片銀白，端地素裝美麗。若不是旁邊有人看著，莫筱染恨不得撲進雪裏，好好地滾上一圈，那滋味定是無比爽快。

雪從清晨一直下到了晚上，莫筱染當然不能在外面看那麽久，只不過在屋裏的時候，也時不時可以看上一眼，心情自是不錯。不過不得不說，這北方的冬天果真厲害，她都穿的這麽厚了，仍是覺得有些冷，如果古代也能有暖氣就好了。

胡思亂想的結束了一天，次日再看時，雪仍是再下著，只不過已經小了許多。莫筱染的興致也沒有那麽高昂了，但仍是不由自主地想看看飄雪的景象。

午時剛剛過半，莫筱染覺得可以再困個午覺，正想行動時候，包明德突然告罪進了來，垂首道：“啟稟娘娘，周總管來了。”

周總管？莫筱染微微一楞，口裏已經回到：“請。”

包明德應聲下去，片刻之後，一個老太監慢慢上前，慈藹笑著，禮道：“奴才周巖，參見皇後娘娘。”

周巖？！那個被人冒充，想要燒起她的老太監。莫筱染不由心寒片刻，才道：“周總管不必多禮，請起。”

“多謝娘娘。”周巖說罷，擡起眼來，笑容不卑不亢，果然溫和的像個笑面佛。

這人是一點兒都不介意那件事，還是當作不知道呢？莫筱染看不明白，但左右那事也當真與他無關，只不過是她自己看著有些別扭罷了。

莫筱染調整著心態，道：“不知周總管今日來，可是母後有事？”

周巖道：“回娘娘，的確是太後老人家讓奴才來請您的。國丈大人進宮了，需請娘娘去一趟宜華殿。”

一聽聞人枯進了宮，莫筱染立刻振奮了許多，慌忙道：“好，本宮立刻就去？”

周巖卻是不動，笑道：“娘娘，您還是穿鳳服比較妥當。”

莫筱染低眼一看——自己這幾日當真懶了，不僅穿的都是素色，甚至也沒有整理整齊，吊兒郎當的，頗有她當年宅女之風。

微微尷尬，莫筱染道：“多謝公公提醒。那便委屈公公捎待片刻了。”

周巖道：“娘娘不急，此時宜華殿中想必人也沒齊，娘娘慢慢來就好，奴才便在宮外等候了。”

“好，公公請便。”

莫筱染說完，周巖再對她深施一禮，慢慢退出門外，轉身離去。鈺蘭立時上前，關上門扉，莫筱染走進內寢，鈺梅已經將一套鳳服放了出來。

幾人上前，有條不紊地替莫筱染換衣梳妝，鈺蘭藏不住心思，擰著眉頭道：“娘娘，這次該不會又是誰憋著法兒地想害您吧？”

莫筱染笑道：“本宮又沒有那未蔔先知的本事，如何知道是什麽事兒？”

鈺蘭仍是面色不虞，似乎還有怨言要說，卻聽鈺梅插口道：“奴婢倒覺得，今日是娘娘的好日子。”

“哦？為什麽？”果然，要說仔細聰明還是鈺梅第一，她似乎只比印寒璃大了兩三歲，但行事說話卻是相當穩重，像個大人模樣。莫筱染忍不住想著——她自己的真實年紀還比鈺梅大一點兒，但似乎也還是個孩子……

鈺梅道：“一則是國丈大人入了宮，二則太後娘娘讓周總管前來請娘娘，怎麽想都是太後娘娘這邊要做什麽事，奴婢猜，定是國丈大人得了什麽線索，可以搭救娘娘的。”

這腦子！莫筱染正想誇她一句，一旁的鈺蘭卻是當先興奮了起來，道：“真的嗎？”

莫筱染無奈，只得道：“應該是的。”

鈺蘭笑意滿滿：“那就太好了，娘娘受了這麽多委屈，總算能好了。”

這樣的性子，當真看不出是幹暗衛的。莫筱染心裏微微感動，擡手摸摸鈺蘭的臉，道：“你們一直陪著本宮，本宮一點兒都不委屈。”看著鈺蘭眼裏水光一閃，莫筱染趕緊道：“好了！去宜華殿，本宮今日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麽把戲能洗刷自己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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