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車穩穩當當地停在宜華殿外，周巖恭敬地迎下莫筱染，頭前引路。

快進宜華殿時，有聲音自殿中，是不滿道：“皇上，母妃本就身中奇毒，昏睡不醒，你讓她以入睡之姿現於人前，未免太過荒唐了！臣弟今日就是死，也要送母妃回宮！”

這是逍遙王的聲音？說著“母妃”，應是將貴太妃擡了過來。

又一聲輕響後，聽得劉習墨穩穩道：“王爺息怒。”

隨後，端木宸不溫不怒道：“逍遙王，此處雖非朝堂，但也由不得你如此胡來。”

逍遙王道：“生母躺於眾目之前，生為人子豈能容忍，皇上如此行事，有違為君之道。”

端木宸道：“逍遙王孝心可嘉，只不過也不用如此激動。貴太妃雖在此處，但朕已命人替她穿戴整齊，又有紗帳遮擋，並無不妥之處。太妃身染奇毒時間已久，如今已有醫治方法，逍遙王就不要在意其他了罷。”

殿中明顯安靜了一刻，逍遙王突然道：“醫治方法？可是醫仙還沒有……！”

“逍遙王。”端木宸提聲道，“難道我大昭朝除了雲龐，就再無他人可以替貴太妃醫治奇毒了嗎？”

逍遙王再次一噎，聲音漸弱：“若是當真有誰可以醫治，又何須等到醫仙揭榜。”

聽到此處，莫筱染心中疑惑——逍遙王的應對似有慌亂，莫非他事先並不知道要給貴太妃解毒的事？

此時，突有一人高聲道：“王爺此言差矣，有時候並非不知如何醫治，而只是有些困難需要想清楚，一旦想清楚了，要醫治這奇毒又有何難？”

聲音由遠至近，似是一人自殿外而來，走近時聲音一頓，再道：“參見皇上。”

端木宸道：“國丈請起。”

是聞人枯來了。莫筱染默默頷首，準備進殿，卻聽耳後有聲道：“璃兒？”

莫筱染趕緊轉身，笑著福身：“母後。”

“哎喲。”慈嫻趕緊上前，一把將她扶住了，道，“你可當心點兒，別碰著我的孫子。”

莫筱染順勢起身，道：“他可好著呢，天天都在踢我。”

慈嫻面上一喜，很快收住了情緒，拉著莫筱染道：“這話以後再說，我們先去進去吧。”

“好。”

莫筱染一應聲，就看周巖先行步入門內，高聲一喝，屋內立刻安靜下來。

一眼看去，宜華殿中似乎和上一次的陣容相差無幾，只是多了聞人枯，還有一張被薄紗遮擋住的軟榻，榻中躺著一人，除了貴太妃似乎也不會是別人了。

多了一張軟榻，上首就有些擠了，公主們和妃嬪們一起坐在了另一側。

慈嫻拉著莫筱染直接到了位上，一伸手將眾人喚了起來。莫筱染看見逍遙王臭著臉，似乎要說些什麽，慈嫻卻是當先開口道：“嵩兒，國丈已經研究出如何救治陳妹妹了，是不是很驚喜？莫急莫急，一會兒就會好的。”

一句話將逍遙王的怒氣堵了回去，莫筱染忍不住心裏偷笑。慈嫻又拉著她坐下，一面擺著手道：“坐吧，快坐吧，救人要緊。”

莫筱染偷眼看向端木宸，那人對她微微一笑，轉身坐了回去。

果然，這妖孽的臉什麽時候看著都是那麽好看。莫筱染心裏害（犯）著（花）羞（癡），挨著慈嫻坐下，正色看著殿下。

端木宸道：“國丈，你可是知道如何醫治貴太妃了？”

聞人枯道：“正是。”

“胡說。”逍遙王立刻道，“國丈大人若是知道如何醫治本王母妃，為何現在才出來？”

聞人枯瞥去一眼，道：“王爺不知，老夫當初為貴太妃把脈時已經知道太妃所中何毒了，只不過老夫年邁了，有一味解藥記得不是很清楚，所以老夫最近閉門在府，就是為了研制解藥。”

逍遙王面色一沈，道：“國丈大人好生敷衍，不記得一味解藥也敢亂來，莫不是想讓本王的母妃給你當試驗品不成？”

聞人枯道：“王爺請放心，這解藥老夫確定，完全沒有問題。”

逍遙王並不松口：“國丈大人一面之詞，如何佐證解藥可行？本王就是拼死，也不能讓母後涉險！”

聞人枯幽幽一笑，端木宸突然打斷二人，道：“行了，朕已經讓人帶雲龐進宮，應該快到了，且他來後再說吧。”

逍遙王怒視一眼聞人枯，憤憤看向別處。聞人枯悠閑自在，端木宸賜下椅子，他也不客氣地坐下歇息了。

滿殿的安靜，只有莫筱染被慈嫻拉著說著悄悄話。老太太許久沒有看見她，像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她說一般，尤其是知道莫筱染胎動良好時，更是巴不得現在就摸上一把。這態度，好像她才是親閨女一樣。

莫筱染倒是清楚，慈嫻本也有個女兒，可惜早早夭折了，所以對她的親昵，恐怕也不僅僅是因為印將軍的關系。

婆媳倆也沒說多久，雲龐就到了，喚進殿中，仍是那副陰陽不定的模樣，一一向眾人行了禮。但莫筱染註意到，他對殿中的軟榻也是意外，偷偷打量後，困惑的眼神也變得凝重許多。

果然，端木宸和慈嫻並沒有將此事說出去，是此時讓這些人來後才開始出招的。出其不意，還當真讓雲龐亂了分寸，不過他也不是常人，很快就穩住了神色。

端木宸喚他起身，道：“雲先生，當初你說，只有讓皇後去凈壇觀除去了她身上的厲鬼，才能救貴太妃，可是如此？”

雲龐道：“回皇上，的確如此。只要厲鬼一除，貴太妃身體中的蠱咒就會消失，皇後娘娘也無性命之憂。”

端木宸道：“可朕今日卻聽說，貴太妃中的可不是雲先生說的那個‘蠱咒’啊。”

雲龐似乎也有了心理準備，立時端起姿態，道：“草民行走世間，救人無數，從未看錯一人。卻不知是哪裏的高人，如此武斷就能判定草民診斷有錯？”

聞人枯悠哉一樂，接道：“高人不敢當，是老夫說的。”

雲龐看他一眼，那眼神讓莫筱染渾身輕顫——那是雲龐看著她的眼神，又恨又惱，仿佛她跟他就是什麽天大的仇人一般。可這怎麽可能？

若說他單恨自己或國丈也就罷了，怎麽是又恨她又恨國丈呢？印寒璃與國丈的年紀，也不可能可以一起害人吧……

腦中疑惑不斷，聽得雲龐微冷聲音道：“國丈大人好生奇怪，若大人有其他看法，如何不當先提出？偏要看著出皇榜，草民來了後看出病因後才說？”

聞人枯擡眼掃了掃他，不回他的話，反而道：“雲先生果然名不虛傳，老夫與先生素未蒙面，先生便知道老夫是誰了，莫非先生會看相得名？”

看相得名？那就當真是活神仙了，雲龐可沒那膽子認。這樣也能確定了，此人絕非逍遙王隨意找來的，他認識聞人枯，而且是深仇大恨。那他有個印寒璃是什麽關系呢？

莫筱染想著，越發註意這人的一舉一動。

雲龐也是一楞，遲了片刻才道：“國丈大人之名、草民如雷貫耳，且在畫館中見過大人的畫像，故此認識。”

這說辭實在牽強，畢竟很少畫館會販賣活人加高官的畫像，就是某個人物傳記裏需要畫像，也得有官府同意才可。

如此拙劣的說法聞人枯也不計較，道：“雲先生，老夫早就看出貴太妃的病因了，只是當時對解藥沒有把握，所以才沒有明說罷了。老夫為做解藥，閉門在府今日方得進宮面聖，實不知皇榜之事與雲先生的醫治方法。不過話說回來，即使老夫知道皇榜之事，也不會多做什麽，畢竟老夫還未破此難題，若有能人異士可替貴太妃醫治，老夫又何必說三道四呢？”

雲龐一時無言以對，牙關緊閉看了片刻，忽而冷笑道：“哦？那國丈大人既說貴太妃中的不是‘蠱咒’，又該是什麽病呢？”

莫筱染微微搖頭，對著鬼叔道：“這人是不是以為那東西沒人能破？”

鬼叔道：“畢竟是南疆之物，知道的人並不多，有恃無恐也是應該。”

“看樣子他並不知你是個能解各種毒的玩意兒，莫非你說的那個改命的人，並沒有告訴他這些？”

“恐怕他是當真以為那鬼影自己邪術做出來的假象，你看他現在根本察覺不到我的存在。改命人不會與他牽扯太多，否則被神君找到了，就沒得逃了。”

那就是說，那個神秘又厲害的家夥不可能再出手了，莫筱染這下是完全踏實了，鬼叔卻是猛然間道：“什麽叫能解各種毒的玩意兒？！”

莫筱染竊笑一聲，道：“唉，別鬧，看那裏。”

殿中，聞人枯已站起身，對著雲龐微微笑道：“貴太妃所中的的確是‘蠱咒’無疑。”

雲龐猛地一楞，一副分不清究竟何事的模樣。

“只不過‘蠱咒’也分很多種，可能雲先生若說的也是其中一種，不過並非貴太妃身上的蠱。”聞人枯幽幽著道，“貴太妃所中的‘蠱咒’有它自己的名字，名曰‘睡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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