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舉動和瓷器破碎的聲音，讓莫筱染嚇了一跳，一直看著珠兒又退回去跪好，才回過神來。

轉目一看，破碎的土瓷中，有很多奇怪的東西夾雜在裏面。

蘇德一擺手，兩名小太監立刻上前，將裏面的東西撿到了托盤裏。

這托盤、一看就是準備好了的……

莫筱染才吐槽一句，小太監好像就撿的差不多了，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呈了上前。轉眼一看，一把匕首和一條褐木牌子極為顯眼。

托盤放於慈嫻眼底，珠兒便道：“啟稟太後娘娘，那木牌便是四小姐的靈位。奴婢上次出宮後，本不欲再度進宮，是貴太妃娘娘找到奴婢，告訴這天官神像裏一直都放著四小姐的靈位，希望奴婢看在四小姐的情分上，再次進宮幫她。也是那時，奴婢意外得知四小姐真正的死因，所以奴婢再次進了宮，但奴婢也提了一個條件，便是有機會時都能去永安宮替四小姐上柱香。貴太妃娘娘應允了奴婢，卻沒料到奴婢在這天官神像上做了手腳。奴婢將天官神像的背面打開，每月都會放一些東西進去，若貴太妃娘娘真有心供奉四小姐的牌位，也不會發現不了。可惜……貴太妃娘娘似乎並沒有發現……”

珠兒說著，若有所指地看一眼貴太妃。此時慈嫻已經看過了那牌位，撚起匕首道：“這就是你換過來的刀？”

說話時，慈嫻拿著匕首往下摁了摁，那刀身果真縮進了把手，還有絲絲紅色液體瞬間流出。

“是的。”珠兒一點頭，道，“貴太妃娘娘一向謹慎，給奴婢傳遞的所有指示，均會讓奴婢銷毀。每過幾日便有會有人翻查奴婢的住所，以防奴婢留有什麽證據。只不過，奴婢也並沒有銷毀那些證據，而是將它們都放進了天官神像中。太後娘娘所見的那些字條，便是貴太妃娘娘給奴婢下達的指示。每一封字條之上，都有貴太妃娘娘獨有的章印，以便奴婢辨認。”

莫筱染聽言，又仔細看了看，果然托盤上，散落放著許多折好的紙條。

慈嫻放下刀，撿起一些紙條打開看了看，很快就放了回去，拿起一旁的一個小葫蘆，道：“這又是何物？”

這葫蘆很小，不大起眼，又被刀擋住了部分，莫筱染剛剛都沒有看見。

珠兒看了一眼，道：“回太後娘娘，那是特制的紅花丸，是貴太妃娘娘讓菱香謀害路婕妤所用的，奴婢私下偷藏了一些。”

紅花活血，乃是孕婦產婦的大忌，要不是莫筱染知道致死路婕妤的是什麽東西，此時也不會起疑心。

紅花也是後宮女人們熟悉的東西，每次出現都不是什麽好事，它有什麽作用，眾人心知肚明。

慈嫻轉著葫蘆，似乎在想些什麽。貴太妃冷眼笑道：“真是可笑，紅花這種東西太過尋常，況且路婕妤分明是驚懼導致血崩而死，豈是這尋常之物所為？”

殿中微微一靜，貴太妃也猛然緘口。

慈嫻依舊轉著手中的葫蘆，笑道：“陳妹妹的消息還是如此靈通啊，哀家怎麽記得、路婕妤的具體死因並沒有公開出去……”

貴太妃不說話，直視前方一副能拿她怎麽樣的模樣。

“不過陳妹妹說的有理，紅花雖然能致路婕妤於死地，卻也不是那副模樣。”

慈嫻說著，看向珠兒。

珠兒面不改色，道：“貴太妃娘娘說得不錯，真正害死路婕妤的……是這個……”

說著，珠兒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白瓶，拿著手中樣貴太妃那裏遞了遞：“這東西，不知貴太妃娘娘可還記得？”

貴太妃繃著面色，微張口時，一眼掃過，竟是噎了回去。

珠兒道：“這小白瓶看著普通，卻是貴太妃娘娘心愛之物——這是前朝末帝賞賜於貴太妃娘娘的一套小瓶，大小共六個，貴太妃娘娘平常只是放在廳裏觀賞，卻沒有想到奴婢偷換了一個。這瓶子底部，有著前朝獨特的印記。”

珠兒手一翻，露出了瓶底，只不過礙於瓶子的體積，莫筱染看不清，依稀看得見一個模糊的印記。

貴太妃默默疊攏雙手，像是克制著激動的情緒，卻仍是沒有開口反駁。

莫筱染倒是明白她這反應的緣由——以珠兒的身份，根本沒有機會去永安宮，更何惶還要換一個瓶子出來。珠兒有備而來，不是亂說什麽就能搪塞的。

見貴太妃不言語，珠兒轉眼看著慈嫻道：“啟稟太後，這裏裝的乃是少許驚魂草汁，正是害死路婕妤的元兇。”

莫筱染挑挑眉，正了正身。

慈嫻道：“哀家曾聽過，這草多長於南疆，是有些奇特效用。周弬，你可知道此物？”

周弬一拱手：“微臣對此有過研究。”

慈嫻頷首，示意珠兒教給周弬。

周弬打開小瓶，細細嗅了嗅。珠兒接著，道：“稟太後，驚魂草便種在永安宮的花圃之內，一查便知。”

慈嫻道：“這驚魂草如何辨認，周弬，你可知道？”

周弬還未答話，一旁的尚瀟突然道：“稟太後娘娘，微臣知道，這驚魂草便是微臣送入永安宮的，微臣可以找出。還請太後娘娘給微臣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尚瀟！你！”

貴太妃低怒著聲音，尚瀟卻是低頭不動。

慈嫻道：“如此，就讓尚太醫跑一趟吧。”

尚瀟磕頭謝恩，在蘇德的安排下，帶著幾個小太監往永安宮去了。

事已至此，證據也該齊全了。慈嫻掃一眼眾人，道：“今日便到此為止了，你們該累了，都回去吧。”此後的事，便不是她們能旁觀的了。

莫筱染正在思考這個“你們”包不包括她，慈嫻已經轉眼看了過來，道：“璃兒也累了，去偏殿歇息歇息，哀家過會兒還要看看孫兒。”

“是。”莫筱染心裏一松，立時告退，領著眾人離開。

殿外，眾妃又向她告了退，這才慢悠悠地去了偏殿。

某個嬰孩早已等在了偏殿裏，看著她過來只是舉起手“呀”了一聲，默默地又轉了回去，一副有些困倦的樣子。

守在一旁的鈺蘭上前福身，道：“娘娘，奴婢擔心死了，沒事吧？”

莫筱染有些詫異，口裏道：“沒事，只是聽得有些乏累，你去倒杯茶，鈺梅，替本宮捏捏肩。”她一直以為鈺蘭是個冷靜性子，不曾想卻是有些活潑的，尤其是菱香死後，越發地變得開朗了些。

或許這才是她原本的個性。

不再考慮這個，莫筱染坐下歇息，喝著溫茶，享受著按摩，看著一旁似乎已經睡著了的嬰孩、突然困意洶洶而來。

那一廂的殿裏，似乎還沒有那麽快就結束，莫筱染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若不是還有些微的理智，真想找個地方好好打個盹。

這般想著時，身後的鈺梅似乎發覺自己的模樣，輕聲道：“娘娘，不如去裏間的榻上睡會兒吧。”

莫筱染實在困了，竟是打眼便往裏屋看，一面還道：“這裏有床榻？”

鈺梅道：“就在屋裏呢。”

如此聽著困意更甚，莫筱染微微搖頭：“還是算了，實在不成體統。”

鈺梅鈺蘭交換一個眼神，鈺蘭便出了門去，不到盞茶，竟是和翠柳一同回來了。

翠柳上前，福身笑道：“皇後娘娘，太後娘娘派奴婢來說一聲，這事還得好一段時間呢，娘娘若是疲累了，便在此休憩一下，不必拘泥。”

莫筱染微微羞赧，笑道：“本宮知道了，多謝翠柳姑娘。”

翠柳告了退，莫筱染一人賞了一個白眼給鈺梅鈺蘭，道：“真是怕了你們了，不過本宮也的確有些乏累了，還是睡會兒好了。”

鈺蘭接道：“娘娘安心休憩，大皇子這裏有奴婢就好。”

莫筱染笑著點頭回應，就著兩人的攙扶進了裏屋，軟榻上什麽都有，很快便舒服地躺了下去。

薄被蓋好，莫筱染滿足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鈺梅忽而看著她，低聲喚道：“娘娘……”

困意翻湧，即使看出鈺梅有什麽話想說，也不想聽了。只是隨口說到：“怎麽了？”

鈺梅頓了頓，又搖了搖頭：“待娘娘醒了，奴婢再說罷。”

莫筱染又是一哈欠，雙眼便開始合攏：“嗯……也好吧……”

說著話時，連自己的尾音都聽不見了，呼吸沈沈，已然是睡了過去。

許是因為今日“解決”了許多事情，這一覺睡得很香，再有意識的時候，耳邊傳來了輕微的聲音，有人在輕笑交談，還有嬰孩兒的小小笑聲。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旁的鈺梅便上了前，低聲道：“娘娘，您醒了？”

莫筱染點點頭，坐起身，又看一眼外間。鈺梅又道：“是太後娘娘在逗大皇子呢。”

“嗯……皇上呢？”

鈺梅默了默，道：“皇上去菊美人那裏了。”

莫筱染腦子裏一僵，還沒有個具體想法形成的時候，便聽得外間慈嫻提高了些聲音：“是璃兒醒了？”

莫筱染下意識答道：“是啊。”

答了話自然得快些出去，鈺梅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攙著她起身，鈺蘭也進了屋來，兩人一同帶著她出了裏屋。

太後正抱著大皇子，滿臉的笑容，擡眼看著她過來，便道：“快坐下，不用那些虛禮。”

莫筱染笑了笑，依言坐好。慈嫻上下仔細打量了一圈，又道：“今日累著璃兒了？”

莫筱染搖搖頭：“璃兒只是看戲，不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就犯困了而已。”

慈嫻的笑容突然一頓，莫筱染忍不住心裏一驚——莫非是說錯了話，不該仗著親近這般放肆吧……

然而事情似乎並不是莫筱染所想的樣子，慈嫻收起一些笑容，倒是正式了一些，道：“璃兒最近有什麽與平時不同的感覺嗎？”

莫筱染道：“好像……沒有什麽不同……”

慈嫻道：“比如吃的有什麽變化？或者比往常睡得多了？”

莫筱染忍不住蹙起眉：“好像……真的沒有不同……”

慈嫻默了聲，莫筱染卻是有些明白過來了，然而此時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得看著慈嫻不說話。

慈嫻倒是爽快，一擡眼，道：“鈺梅，你家主子月事可還正常？”

莫筱染老臉一紅，鈺梅已然答道：“回太後娘娘，已有一月不至了。”

慈嫻眼裏一亮：“翠柳，傳周弬……他剛回去，賜轎。”

翠柳應聲出去，莫筱染才默默出聲：“母後……”

慈嫻安撫笑道：“權當檢查一番，璃兒莫要太擔心。”

莫筱染點點頭，手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原來……女人對孩子，是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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