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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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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錢小哥。”十三嬸在韋家灣,和文瑾在一起拔過鴨絨,是個爽利能幹的女人。她到了之後,文瑾的飼養場立刻幹凈整齊了許多。韋小燕每天坐在家裏做女紅,大多數是繡花,枕頭套、帕子、小兒鞋面等。

當地小孩子,無論男女,都穿繡花鞋,男孩子是老虎鞋、豬頭鞋,女孩子則是繡石榴花、幹支梅等,這個銷路最好,文瑾幾次去那邊,碰上小燕手裏拿的,都是這個。小燕做老虎鞋最好,那老虎瞪著圓眼睛,胡子支楞著,很有些威風凜凜的樣子,她說,每次在集上,都能很快賣出去。

趙立和黃鄉吏並沒有來找文瑾,這兩個無利不起早的家夥,盤算了一下,覺得給文瑾三成分紅太不劃算,他倆幹脆弄了個管家趙琦過來,打算有樣學樣,也在地頭挖塘養殖。

東社的人現在,既不敢偷,地裏又沒多少收成,眼看著收入的糧食,還熬不到春節,都著急了,聽到這邊雇工,紛紛來應聘。

趙琦趁機壓價,答應只管飯,不給錢,並且還要挑膀大腰圓有勁的人,最後看東社村的人怒了,不肯借房子給他,才不得不放出話,東社村的男人,來一個雇一個,其他村上的人,要有勁的。

有錢開路,趙立的池塘挖的很快,他們這邊的石梁,已經掩蓋在地面以下,挖了二尺多深才露出來,比石衛村的好辦多了,見進展順利,趙立和黃鄉吏又讓人在村裏威逼利誘,竟然又買到了上千畝地。石衛村的人,已經沒有信心守下去了,好多人想辦法投親靠友,搬家走了。

趙琦趁機買下兩個相鄰的院落,打通了,把一家老小接過來。剛搬來,缺這少那的,趙家成天向鄰居借東西,甚至拿著菜碗,讓人給裏面加醋和鹽,明顯就是占小便宜不歸還的姿勢,東社村的人都避之不及,趙孫氏只得不顧遙遠,走二裏路跑到文瑾這裏來借,幾回下來,文瑾也就不勝煩憂,能避則避。

趙琦也有個女兒趙俊蓮,和小燕一樣大,但行徑卻完全不一樣,來了沒幾天,便跑到文瑾的家門口來了:“錢小哥,你回家啦。”

“嗯。”文瑾進門,回手便打算關上,趙俊蓮迅速伸手撐住:“錢小哥不打算讓人進去坐坐嗎?”

“我累了,想回家洗個澡睡一覺。”

趙俊蓮訕訕地收回手,文瑾關了門,當天下午,她就收拾了東西,讓韋十三夫婦幫忙照看院子,她回了山窩村。秋天,采草藥的人多起來,割漆的也是最後幾天的高峰期,那邊收購的事情比較忙,她也趁機擺脫趙琦一家,

今年上山采藥的人更多了,王善人那邊交山貨的都受到影響,沒有往年熙熙攘攘的景象,繼續采摘的人減少,人們的單產增加,王繼善沒往年忙碌,收購量卻減少不多,整天也樂呵呵的。

明山每個月都給文瑾交賬簿,做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並且,有空的時候,還幫錢先誠收藥材,趁機向他學習。

錢先誠喜歡買書,那次送文翰,在書店淘了一本舊醫書,自己整天抱著琢磨,竟然又認出幾種藥材,他畫了圖樣,還采來樣本,一起掛在藥店的墻上。

文瑾不放心,還從山裏找來藥材,去府城讓人辨認,確定二伯沒錯,她回來在韋氏跟前把二伯誇了一通,錢先誠大受鼓舞,每天抱著醫書勤學不輟,竟然敢給頭疼腦熱的人一些建議,山窩村的人,吃了他的藥,病都好了,現在,錢先誠儼然有大夫的風範。

“二伯,醫藥關乎人命,你的水平還不夠,這麽隨便可不好,舅舅不是認識藥店的人嗎?看看能不能讓你去學習一段時間,我知道你幫人看病,不圖掙錢,但也要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不是?”

錢先誠覺得文瑾說的很對,連連點頭:“你說得對,若是有人教,我就去好好學學。”

學醫都是從辨認藥材開始的,錢先誠越發努力,收購的藥材品種,也越來越多。

錢先貴原來指望著文瑾若是幫趙立和黃鄉吏打理田地,他也能跟著搭車,誰想現在被擱置在一邊,沒人搭理,只有一百多畝,雇人劃不來,自己又沒時間,只得放出口風,準備賣掉。他六十兩銀子收的,想賣七十兩,小賺一筆,結果無人問津。

和那塊地相鄰的,是文瑾和黃鄉吏,這兩人都知道底價,誰願意花那冤枉錢?

錢先貴讓焦氏來找錢先誠,逼著要賣給他。

“大嫂,我在二三十裏外買百十畝地?這怎麽打理?”

“你讓文瑾幫著不就行了?”

“不行,那片地本來就是我害了文瑾,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增加她的負擔,文瑾忙了一年,分文未取,還貼了不少,我一想起這事,就覺得沒臉見人,嫂子就不要再說這話了。”

“老二,你這是看著你大哥有困難,也不肯伸一把手是不是?”

“我哥有什麽困難?有困難他還買地呀?再說,買地之前,他難道沒想好怎樣種嗎?河沿上的地,還不知道能不能夠收回種子,這個誰不知道,我哥那麽精明,難道想不到?”

焦氏心說,他到底沒有看透錢文瑾,竟然那麽難拿捏,賠本的買賣不肯做,就連利小一些,都不願意,小兔崽子黑了心了。

“老二,你記著今天說的話,你竟然背後編排你哥。”

韋氏過來了,她能比錢先誠好一些,雖然接不上焦氏的話茬,但卻能岔開話題:“他爹,你看這個可是柴胡?”

錢先誠註意力馬上轉移,仔細去看妻子手裏,已經曬得半幹的草葉,把焦氏晾在一旁。

焦氏氣恨不已,掉頭走了。

錢先貴沒奈何,把地錢降了五兩銀子,又攛掇趙琦購買:“你反正就在那裏呆著呢,自己種自己的,才最劃算呢。”

“可是錢大哥,東社村的地價降下來了,一百畝才賣四十兩銀子,你的一百一十畝,只有四十四兩銀子。

“怎麽可能?我那是一百二十畝。”錢先貴耍賴,那片地有一百一十五畝

“那也才四十八兩銀子。”

兩人你來我往,趙琦出價到五十兩,死活不肯再加,錢先貴一看,竟然還要陪十兩銀子,更是生氣。就在這時,他得到高雷子的信息,找上門逼著把地退回去。

高雷子這個時候,可不是以前小偷小摸,拔幾顆豆苗的小賊,他在監獄裏關了兩個月,竟然交了一個朋友,是個老賊,那賊剛好到了年限,和他一前一後出來,現在兩人沆瀣一氣,偷得更兇。

高雷子假意答應了錢先貴的要求,湊了六十兩銀子,拿回了地契,兩人過了戶,錢先貴這才放下心來,不過,折騰一番,又回到原地,錢先貴還是很生氣。

生文瑾的氣,恨文瑾不肯幫他打理。

錢先貴在縣城,只有一個小房間住,這麽多銀子,自然得送回家去,趁著沐休,他搭了宋老四的驢車回家。

宋老四是剛巧進城送人的,這種遠途的生意,也是一年都沒幾回,錢先貴剛開始還想白坐,宋老四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兩人沒說攏,錢先貴最後無奈,只好答應給十個子兒。

宋老四見天色不早,路上趕得急了些,結果驢子被打得犯了犟脾氣。

形容一個人犟,常用詞為“犟似驢”,這句話也不是空穴來風,那驢子怎麽打也不走,把兩人急的滿頭汗。

這時候過來一個老農,呵呵一笑,一鞭子抽在驢屁股上。

宋老四自己家的驢,舍不得下狠手,這一下驢屁股都抽破了,那驢子忽然開始猛跑,宋老四怎麽也拉不住車,足足顛出去五六裏,驢子累了,才慢下來。

錢先貴忽然發現,自己懷裏抱的藍布包袱不見了:“停,停,我的包袱!”

兩人回頭去找,結果哪裏還有影子?

錢先貴一年多巧取豪奪,不知黑了多少人家,才盤剝來的銀子,就這麽無影無蹤,他氣不過,第二天便告宋老四不會趕車,致使自己丟了銀子,宋老四雖然吝嗇,可一看到衙役上門,也腿軟了,最後求人說合,賠了十兩。

錢先貴心疼得要死,卻一直沒想過那個老農有問題。

那是高雷子的師傅張大毛,就在驢車忽然躥出時,錢先貴身子後仰,差點摔倒,他急忙去抓車廂兩邊,張大毛順手牽羊把銀子偷了。

賊不犯是次數少,一年以後高雷子二進宮,才招出這個情節,可惜銀子早讓張大毛卷走了。

這兩個賊,卻讓錢先誠吃了不少苦頭,錢先貴丟銀,自然急著回本,四處搜刮,文瑾不在家,他沒少讓焦氏過來,又是撈魚,又是抓鴨,還要鴨蛋,甚至蓮子都要。

這些都是文瑾名下的,錢先誠每次送出去,回家都估計出價格,給文瑾貼上,還哄文瑾說是他賣掉了。

明山看不過去,給文瑾說了,文瑾對包子二伯,恨其不爭,哀其不幸,她也只能等待機會再報仇。

不過,錢先貴這人,是個不愛錢的,他並不痛苦,甚至看藥鋪掙錢,也不說和文瑾分利潤,連文瑾給他月錢都不要,非要說是幫忙的,這樣的人,錢先貴的惡行,卻沒帶給他一絲一毫的痛苦,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文瑾還欠石衛村將近五百兩銀子呢,還好她的收入一筆一筆的到賬,鴨蛋是每月都有錢,蓮子也賣了好幾回,油漆進賬漸漸多起來,從一個月二兩多銀子,到了現在八兩銀子,翻了三倍多,雖然數字不大,但積少成多,也有十多兩進賬。

最大的收入,就是這收購藥材。有明山幫忙,她和二伯每過三五天就去一趟府城,每次牛車都裝得滿當當的,每一回都有二三十兩的利潤。

文瑾房間裏,火炕下面的暗箱裏,銀錠子又擺滿了,她的心也淡定了,不愁不能按期付賬。

天漸漸冷了,韋成嵐在府城那邊的活兒停了下來,他帶著村子裏的人返了回來,趁還有時間,趕緊上山采藥材。

舊津河沿岸,好多村子的人,都跟東社一樣過不下去,只有韋家灣先走一步,殺出一條活路,隨後緊跟的,是石衛村。

柳全漢的三年任期到了,吏部卻讓他繼續留任。柳全漢沒有功勞,卻無過錯,按說能夠繼續當官,河陽縣這樣的窮地方,剛好就是他這樣,成績不顯,上面也沒人幫助的人的最好去處,他早知道是這結果。

為了在下面的三年,不至於出亂子,柳全漢在冬天來臨之際,逼著津河沿岸的人,學韋家灣挖池塘,平田整地。

他把全縣六個鄉吏召集起來,讓他們給各村裏正施壓,讓他們務必在明年春天,做出樣子來。

囤裏無糧,裏正和鄉吏還逼著出門幹活,好些村民也看出來了,他們沒法和韋家灣石衛村那樣抱成團,不可能熬過接下來的苦日子,心思靈活一些的,便開始賣地,準備遷徙到外地。人挪活樹挪死,有些人還真找到了好的生活方式,有的人卻命運不濟,在出門之後便不知所蹤。

沒地,就不用去挖塘,買了地的人,只好出錢雇工,那些守著薄田,沒飯吃的人被逼急了,紛紛賣地,然後再出門做工賺錢,窘迫的生活局面瞬間改變,其他人看到了,便有樣學樣,津河岸邊,土地兼並一下子迅速展開。

不管是賣地,還是去做雇工,都是一份收入,津河舊道,那些原本過不下去的,反而有了糧食和銀錢,安寧下來。

大山家看到抱團的好處,原本分了的家,又一次合在一起,他們拿出全部積蓄,在津河舊道買地。

就是因為文瑾,他們把地買在東社村東,最後又請人說合,出錢和黃鄉吏更換,和文瑾的連在一起。

等於文瑾和大山家的地,把趙立的包圍起來。趙琦給堂哥說,這樣不好管理,趙立便主動和王家更換了。

文瑾也趁機買進三百畝地,換到和自己家相鄰的地塊。

換地過程,肯定黃鄉吏和趙立不會吃虧,王家會小有損失,但他們想得開,再說,趙立和黃鄉吏的水塘,都挖到了一半,雖然他們損失銀子,卻爭取了速度。

王大山三叔老實,兒子也像了老子,這片地,便由大山出面打理,三叔和堂弟幫忙。

有鐵山的鞋鋪子,王家的銀子源源不斷的流進來,雖然不很多,卻架不住人家能攢,現在,手裏有錢,他們繼續雇人挖塘、開渠。

王家也打算蓋房子,地址和文瑾的院子離的很近,結構也差不多,只是變成了兩座並排,也比文瑾的大,廂房是五間的。

天冷的邪乎,卻並沒有下雪,采藥的人稀拉拉的,文瑾便把鋪子交給二伯,她返回了石衛村。

大山聽說了,高興地和妻子一起過來看望。

“大山伯!”文瑾也特別高興,在心理上,她對王大山的依賴,比錢先誠都要多。

文瑾燒了火炕,房間立刻就暖和起來:“大山伯,大山嬸,請上面坐。”炕上鋪了葦席,文瑾放上炕桌,又端了一笸籮柿餅花生,拿了茶碗,倒上茶水。

“大山伯,你看咱這日子,跟神仙也有的比了吧?”

“呵呵呵”王大山特別高興。

“文瑾,你一個人在這裏,不怕嗎?”

“不怕,就是有些孤單,你們來了,我真高興。”

三人聊了一會兒家常,大山問道:“文瑾為何不養鴨呢?”

“今年太忙,我打算明年開始,還有,我今年在池塘種荇菜、菱角,長得還行,這些可以作飼料,我想加大養豬場,鴨子養一些就行了,我不準備做大。”。”

“嗯!”大山覺得有道理,“養豬能積糞,好養地。”

“是啊,我估計,明年養豬的人也會多起來的。”

“那我們要不要冬天多收幾頭母豬?”大山問。

“要的,大山伯,至少咱自己明年不用買豬崽。”

河沿這邊,日子明顯窮困,養豬的人家也少,文瑾當時想多買些豬崽,都沒能如願呢。

“文瑾,你說,咱這地幾年能養出來?”大山一臉憧憬,一畝地按五百斤大米產量,能收二兩半銀子,一千二百畝,就是三千兩銀子,一想到這,他的心都熱乎乎的。

東社村再往東,有個張坊村,這個村子更小,又是雜姓,現在也是有人想著賣地,有人不知所措。村東頭有個師好古,三十歲才好容易娶到一個帶個小姑娘的寡婦王氏,這王氏倒是給師家立下了大功,五年生了三個男娃,讓師家本來就貧困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家裏窮,想投奔也沒個親戚,賣地,地也不多,出門給人扛活兒,師好古又瘦又小,雇主看不上。有後娘就有後爹,有後爹也有後娘,師好古怎麽看都覺得妻子那個拖油瓶女兒是個累贅,師王氏也是個狠心的,為了取悅男人和婆婆,對女兒非打即罵,往死裏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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