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燈會那天在跟在凝香的娘身邊的小男孩正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站在屋檐下玩耍。

見到藍雨進來，都怯生生的打量起來，凝香的娘柔柔對小男孩道：“小謙乖，帶著妹妹進屋看一下奶奶。

小男孩乖巧的抱著妹妹進屋去了。

凝香的娘將手中的木盆放在角落裏，擦了擦手，進屋搬了兩把椅子出來，不好意思的對藍雨道：“屋裏太過臟亂，委屈夫人在院子裏坐一下吧。”

藍雨輕聲道：“沒關系，我也不是富貴人家出身，沒有那麽多講究。”

藍雨說著正想要坐下，凝香的娘又慌忙道：“請等一下。”

看到凝香的娘使勁用袖子擦了幾下椅子，然後才恭敬的情請她坐下，那小心翼翼的態度又讓藍雨覺得一陣心酸，緩緩坐下之後，卻不知道開口說什麽好。

還是凝香的娘先開口道：“夫人，謝謝您前些日子的銀兩，不然我們一家不知如何熬下去。”

藍雨低聲道：“這對我來說舉手之類而已，您……”

藍雨本來想問凝香的娘為何回到這裏，可轉念一想，凝香的娘本來是出了家的，可如今這明顯是改了嫁的樣子，這對古代女子來說不是件光彩的事，所以她問了一半就沒有再問下去。

凝香的娘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生怕藍雨誤會似的，急忙道：“你剛走後不久，就遇到民亂，庵堂被燒了，我無從容身之際，恰好遇到小謙的父母，是我以前的舊識，他們收留了我，可沒有多久小謙的娘生下小鳳之後就去世了，緊接著小謙爹傷心過度也生了重病沒多久也跟著去了。只留下生病的娘還有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鳳還有瘦弱的小謙，於是我就還俗照顧她們。前段時間家鄉鬧饑荒，本來我們是來到這裏投親的，沒想到親戚早就搬走了。”

簡簡單單幾句話，藍雨卻聽出了萬分的艱辛，一個弱女子帶著病弱的長輩，還有兩個孩子，在這亂世謀生談何容易。

當年的她身為妖類，並且可以說是孑身一人，還遇到不少麻煩，何況香凝的娘在小小宅院裏困了那麽多年呢。

藍雨由衷感嘆道：“您真的很了不起。”

凝香的娘苦笑起來，“剛開始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到我能做到，只是看到尚在繈褓中的小鳳，就忍不住想起了凝兒，越看越覺得她像凝兒，就忍不住想她會不會是凝兒轉世……雖然知道這不太可能。可是一這樣想我全身就有勁，做做針線活，幫人縫縫補補，再種點菜，陳家也就是這家人的姓，本來有房有地，莊稼活我實在做不了，把地租出去，也能得點糧食，左鄰右舍看我們可憐，平日也照顧著點，有兩個可愛的孩子認我做娘，還有一個慈愛的母親讓我孝敬，這日子雖然辛苦倒是過得很快活。”

藍雨一直靜靜聽著，凝香的娘說完了自己的事，終於忍不住問道：“你……這些年過的好麽？”

“很好，嫁人了，看我的樣子也知道，我生活的很好。”藍雨故作輕松，笑靨如花。

凝香的娘凝視了她半天，才長長嘆了一口氣：“以前凝兒就喜歡在我面前強裝笑容，想不到我如今還能看到這樣的笑容。”

藍雨聞言頓時一驚，居然那麽容易就被人看穿了麽？

凝香的娘看著藍雨的臉龐，傷感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尷尬的，只是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到凝兒，其實以前我也知道凝兒是強裝笑臉，不想讓我知道她受了委屈。我也就裝作不知，一直安慰自己，凝兒不過是聽了幾句閑話，沒什麽要緊的，先苦後甜，日後嫁了人就好了，沒想到凝兒她……”

凝香的娘說到這裏，輕輕擦了擦眼淚。

藍雨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她來的時候特意塗了些脂粉，梳了個老氣點的發髻，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點，只是想到凝香的娘可以一眼看出她是在假裝，那麽其他人……藍雨心裏一驚急忙問道：“我臉上的表情真的很明顯，很虛假麽？”

凝香的娘擦完眼淚後，道：“不是，只是我看慣了凝香笑容，所以能分辨出來，還有，你剛才的說話……女人成親後最大的幸福是在丈夫身上，你連連強調自己過得很好，卻沒有提及你的丈夫。”

原來是這樣，藍雨有些黯然，她果然不是善於說謊的人，所以最近她說的多數話都是真實的，她內心的想法，她盡量避開需要說謊的時候，讓自己的所做作為像是真的。

對於自己的事，藍雨不想提太多了，有件事她來之前糾結了許久，生怕凝香的娘問起，可如今凝香的娘一句也沒有問，她又覺得憋在心裏很難受。

沈默了良久，藍雨才低聲道：“您不問問我，阮老爺他們當年出了什麽事麽？”

凝香的娘搖了搖頭，語氣很平淡，“我自從進了庵堂，就與阮家的一切無關了，實話阮富貴這個人連自己親生女兒的生死都不顧，對旁人更是下過狠手，他身上的罪孽很重，不管遭到什麽都是他應得的。”

藍雨想這個柔弱的女人對阮富貴也是有恨的，既然她自己都不想再提這個人，她又何必再提，當年的事的確不是她的錯，說穿了要不是阮富貴想要賣女求榮，也不會有此一劫，哪怕事情再從來一遍她還是做當年的選擇，她絕不會舍棄自己的性命去救阮富貴這樣的人。

凝香的娘看著藍雨又道：“我當年一念之差，所以害了凝兒，現在想想真是後悔萬分，現在想想就是帶著凝兒逃出然後憑借自己雙手生活也好啊！凝兒也不會年紀輕輕就……”

藍雨沈默不語，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生活談何容易，如今凝香的娘人老珠黃自然是不用擔心，當年她容顏嬌好，走在路上不知多少流氓無賴盯著，還有凝香也是一副好相貌，想要平安長大談何容易，還不如一根繩子吊死幹凈。

轉眼藍雨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慚愧不已，她自己還三番兩次要死不死的呢，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呢？

凝香的娘似乎看穿了藍雨的想法，語重心長道：“天無絕人之路，這幾年我見過不少孤身一人拉扯孩子的女人，她們雖然過得艱辛，但是畢竟成功了，路都是人走出來的，不嘗試一下怎麽知道走不通呢？”

“失敗的結果讓人很難承受。”藍雨話剛說完，突然發覺自己又疏漏嘴了，也許這身體裏還殘存著原主對自己娘親的依戀，所以忍不住想要傾訴。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藍雨知道不能再這樣說下去了，斂了斂深色之後，藍雨垂下眼睫，低聲道：“您說您是投親的，既然親戚尋不著，日後有何打算？”

凝香的娘楞了一下，道：“婆婆病了，我們暫且沒有其他打算，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您就沒有想過回鄉麽？”藍雨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她的最終來意，她不是來虛情假意的看望凝香的娘的。

看到藍雨有些躲閃的眼神，凝香的娘明白了，經歷了那麽多苦難，見識了人情冷暖，她對人性也沒有太大的幻想。

在面前這位貴夫人眼中她的存在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吧，她知道了這位夫人最見不得人的秘密……

雖然知道藍雨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但是凝香的娘還是很難受。

看到面前這個才四十多歲，兩鬢卻已經斑白的女人露出受傷的神情，藍雨心中也很是難受，只是她不得不這樣。

狠了狠心之後，藍雨拿出一小袋金葉子，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不過我有我的理由，我不求您諒解，但是這些東西您別拒絕，也不要覺得受到了侮辱，人活在世上，金錢是必須的，金錢也許買不到幸福，可是沒有錢連生存的權利都沒有，更別說幸福了。”

凝香的娘沒有遲疑，接過袋子，強笑道：“所以我說天無絕人之路，你看，我現在所有問題不就解決了。”

藍雨心中有愧，勉強笑了笑。

再說什麽都是虛情假意了，藍雨正想起身告退，院門突然打開，進來三個面容猥瑣的男子，和一個矮胖的婆子。

凝香的娘見有男子進來，急忙擋在藍雨面前，對矮胖婆子道：“李嬸子，這位是我娘家的侄女，來看看我，馬上就走了。”

凝香的娘一邊說，一邊推了推藍雨，快速道：“你不是說家裏有事麽？快走。”

藍雨見到那幾個男子面上不善，站著不動。

那三個男子見到一個如此美貌的女子便圍了上來，其中一個調笑道：“李二，想不到你家還有怎麽漂亮的娘們，今天哥幾個艷福不淺啊！”

聽到如此不堪的話語，凝香的娘急了，連忙對那婆子道：“李嬸子，我侄女是大戶人家的娘子，上次的房錢就是她給的。我們已經結清了，馬上就可以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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