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這裏面還有什麽難以為外人道的秘密。

想透了這一層，裴絲絲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怔怔地看著楊熒努力地試圖找回她的聲音。

門外，許溫婉等了半天，才聽到裴絲絲開口。

“我們很像？”

那一瞬間，裴絲絲的聰明通透抖機靈通通消失，只剩下最原始的反問。

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總不能直接問伯父到底是怎麽去世的，伯父的死難道和你有關這種問題吧。

而且……

不管怎麽樣，她都願意相信眼前這個氣質高貴又待人親和的婦人。相信她的善良，能聽出她剛剛的回憶中對霍凈彥的父親弄得化不開的愛。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做傷害愛人的事情？

退一萬步假設，就算，就算她什麽都不知道，單單憑楊熒現在的表情，她也能看出太多的深情。

裴絲絲還記得第一次在法國莊園看到的那個白裙灰衫、明眸皓齒、不施脂粉卻自有一股風流的女人。

那時的她一對梨渦淺淺而笑，高貴優雅卻又宛如親切的鄰家大姐姐。後來，不管是穿著圍裙做甜點，坐在那裏縫衣服，還是坐在李椒的鏡頭前侃侃而談，永遠都是一派優雅從容。

哪怕是回到霍家老宅，跪在霍老爺子面前，她的腰桿也是筆挺著，臉上平靜如水的。

可現在……楊熒的手緊緊抓著裴絲絲的手腕，手上的青筋凸顯。她的眼神混沌痛苦好像溺水的人，美麗溫婉的臉上再也沒了往日的從容高貴。

裴絲絲擡起另一只手，想撫平楊熒緊蹙的眉，撫平她已經皺成川字的額頭。

“當初，都是我。是我放棄了阿彥的爸爸，都是我的錯。”

楊熒一把抓住裴絲絲舉起來的手淚滴大滴地從她好看的杏眼中跌落，一張臉因為痛苦而顯得有些猙獰和扭曲。

裴絲絲沒有再說話，她輕輕抱住了坐在一旁哭得顫抖不止地楊熒，手上上下下的在她的背上滑過，為她順氣。

裴絲絲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徒勞的。楊熒需要時間，來緩解心裏的悲痛。這麽多年了，這個秘密臉霍凈彥都不知道，相比霍母一定守得很辛苦吧。

楊熒恢覆得很快，她推開裴絲絲，擦了擦眼淚，臉上，又重新換上了從容平靜的面具。

不過在現在的裴絲絲看來，那更像是面無表情的悲痛。

哀莫大於心死。

“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當時，所有人都知道霍式公司的繼承人身染重疾，卻沒人知道他到底得了什麽病。那時，知道這件事的，只有阿彥的爺爺、我、管家還有霍凈彥父親的主治醫師。”

裴絲絲坐直了身子，表情一時也嚴肅起來，而楊熒已經陷入了那段痛苦而漫長的回憶中去。

許溫婉站在門邊，恨不得把手機伸進去錄音，生怕錄出來會不清楚。而她的一顆心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那時我們的隱秘工作做得很好，就連阿彥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父親到底得了什麽病，怎麽去世的。他怕我難過，也從不回來問我，甚至不在我面前提這件事。不過這樣也好，他爸爸那麽驕傲的人，怎麽會想要兒子知道自己那麽狼狽的樣子？”

楊熒一邊說一邊哭，偏偏嘴角還掛著笑容，給人一種淒楚可憐的辛酸之感。

手裏的牛奶只剩了個底，可她一無所覺，照常仰頭喝了一口，嘴唇還沒接觸到奶就又把杯子放平，雙手交握著水杯一副在取暖的姿勢。

裴絲絲看著失魂落魄的楊熒，眼睛酸澀的厲害，只覺得整個屋子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個梳妝臺，太空曠了，空曠的讓人害怕……

楊熒已經完全陷入了她過去十年的世界，眼神迷離。

“沒有人會想到那麽驕傲優秀，不管見誰都溫和有禮的霍家大少竟然得了抑郁癥。是抑郁癥，不是發燒、感冒也不是腫瘤癌癥，而是抑郁癥啊……那個從精神上可以把人徹底折磨瘋的病，誰能想到會輪到他的頭上呢?”

楊熒喃喃自語著，像是說給裴絲絲聽，又像是只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們那個時候總以為，會治好的，我、阿彥爸爸還有老爺子……我們看了很多很多醫生，把國內所有有名的醫院機構診所專家看了個遍，可答案是無解。只能調養，生死有命。”

裴絲絲本來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個同時愛人無法釋懷的女人，同時也被楊熒的消息砸的有些措手不及。這個病，確實是她未曾設想過的。

“後來我們報了一絲希望，辭別了霍老爺子，我們兩個人去了國外。也許休養就會慢慢好起來的，可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

說到後面，楊熒的情緒反而平靜了下來，聲音沒了顫音和哽咽，除了兩行清淚像開了閘的河水，怎麽都止不住。

“那是我和阿彥爸爸在一起的最後一段時光，也是我們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你不知道抑郁癥會把一個人變成什麽可怕的樣子。原本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的人，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衰老的像五十多歲的老人，面容憔悴發黃、目光呆滯、頭發每天大把大把脫落，吃的藥比飯都多，可還是沒有用。什麽藥都沒有用……”

楊熒回憶著阿彥父親去世前的種種，眼前一片模糊。

在她的記憶裏，那個男人是山海一般偉岸而廣闊的存在。他睿智果斷而堅韌，有時候卻又善良樂觀得像個高中的大男孩。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他生命的最後那段時間裏，變得孤僻而自閉，每天在房間裏一坐就是一整天。愛幹凈的他可以一兩個月不剪頭發剃胡須，變得敏感而自卑，每天除了發呆問她最多的是：

“熒熒，你說實話，你還愛我嗎？”

“愛啊，當然愛，永遠只愛你一個人。”

她每次都抱著他毫不猶豫一遍一遍地告訴他，可什麽都沒有用……

最開始他還會和她吵架，會刁難霍老爺子，會在家裏打砸東西，偶爾清醒的時候抱著她痛哭流涕。

到後來，一切都沒有用了。

他誰都不見了，到最後，別墅只有他們兩個人。可那個男人已經一句話都不再和她說了。

他把自己封閉了起來，他怕傷害她，傷害他的父親，就開始不擇手段的傷害他自己。

並且樂此不疲……

那也是噩夢最恐怖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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