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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去,便遭了梅皇後一頓教訓。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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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有什麽火燒眉毛的,非得趕夜路。多險啊!”

秦壁奪過她一只手握著,雙目灼灼:“想你了。”口氣裏充滿柔情。

蕭緯先是一噎,緊跟著羞紅臉,低頭輕聲埋怨:“這才分開幾日,你就這般,讓人看笑話。”

說完往邊上掃了一眼。

秋桂忍著笑,退出小書間。

“阿軟,你想我沒?”秦壁一屁股坐到地上,將頭倚在她膝蓋處,“我想你,好想你。”

蕭緯心頭擱置多日的不安,頓時煙消雲散。

她有一下沒一下刮著他的衣領,故意歪著頭問:“母後挑了幾位小姐,你看中哪個啊?”

聲音又嬌又軟,聽得秦壁悅耳極了。他忍不住抱住蕭緯兩條腿,愈發像個軟骨頭往上頭倒。

蕭緯見他一臉陶醉的傻樣,氣得一拔腿:“難不成,那幾個你都想要?”

秦壁沒防備,摔得仰躺在地:“什麽,什麽都想要?”眼裏滿是無辜。

“哼。”蕭緯抿住嘴,捏著衣角回了臥室。

秦壁坐地望空半晌,這才想起連夜趕回來的用意。手劄的事,還沒對阿軟交待呢?也不知阿軟知曉後如何作想。還有英哥兒,會不會勃然大怒呢?

一番苦思,決定還是先同蕭緯說妥了,再同蕭英說。

他起身往裏間走,撩開厚厚的棉布簾子,蕭緯正坐在榻上繡小肚兜,目泛柔光。那肚兜一看便知,為嬰孩之物。他們,還有半年就能做爹娘了。

秦壁的腳步不由自主放緩,嘴角噙著兩朵笑花。

聽見聲音,蕭緯微微側過頭,丟給他一記鋒利眼刀子。等秦壁厚顏湊到她跟前,她身子一扭便躲過去,不讓他偷香。

秦壁還要硬抱,不料她豎起手裏的繡花針,兩頰氣得微微嘟起,眸中含嗔帶怒。

“再過來,我紮你。”蕭緯冷聲嚇唬。

秦壁錯愕看著紮眼的銀針尖,遲鈍察覺,自己怕是不小心犯錯了。

他略笑了笑,揪住蕭緯的袖子撒嬌:“阿軟,我有大事同你說。”

蕭緯瞪著他懵懂無知的呆樣,陡然委屈到不行,袖子一甩便灑出淚來:“就你的事是大事,我說的話就是雞毛蒜皮,是不是?還是你故意糊弄我?那幾個小姐,你愛納誰就納誰,最好把東宮全裝滿了……”

說著話,腹部忽地一陣刺痛,蕭緯立時疼出滿頭冷汗,死死咬牙。

她仰視著他,冰冷的眼神和夢裏那個太後一模一樣。

秦壁楞了一息,等想明白她話裏的深意,忙抱起她躺到床上,連聲保證:“我不納妾,一輩子都不納。”

跟著沖門外大吼:“去喚傅太醫,快點。”

秋桂忙轉頭吩咐宮人。須臾,一向清凈的東宮喧囂起來。秦壁坐在床畔,不停搓著蕭緯冰涼的手。

沒多會,傅太醫趕到,著急忙慌替太子妃把脈開藥。寫著藥方時,梅皇後身邊的玉蘭也收到消息過來。

“傅太醫,太子妃如何了?胎兒無恙吧?皇後娘娘很看重這胎。”

“請娘娘放心,太子妃胎像穩固。方才腹痛,只是一時驚了心神,喝一劑安神湯就好了。”

玉蘭點點頭:“沒事就好,那我向娘娘回話去了。”

嘴裏說走,身子卻沒動。她瞟了眼木頭樁子似的秦壁,咳了一聲後道:“殿下,您出宮多日,娘娘甚是掛念您。”

秦壁猶豫片刻,站起身:“我先去給母後請安,一會就回來。”他緩緩松開蕭緯的手,往後退時小聲加了兩字,“放心。”

蕭緯睜著空洞的眼,面無笑容。

秦壁先行出了臥室,後頭跟著規行矩步的玉蘭。出後殿時,六喜拎著燈替兩人照亮,同行的還有兩個小太監。

傅太醫開完方子,望著安躺不動的蕭緯皺眉。太子妃,分明是心事過重啊。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太子要納良娣,太子妃早晚得受這份罪。

他搖了搖頭,走到槅門外時叫住秋桂:“太子妃思慮過重,不宜悶著,等喝夠三日藥,還是出門走動走動。”

“是,婢子記住了。”

送走太醫,秋桂大踏步回到臥室。見蕭緯仍在失神,忍不住勸道:“小姐這是何苦?您不想殿下納良娣,何不索性同殿下說開,反倒折磨得自個兒吃不下睡不好的?”

蕭緯依舊望著鏤空的承塵不語。

“姑娘。”從外頭趕來的秋蓮再度小聲喊了一句,見蕭緯不應,只得蹙起眉,和秋桂面面相覷。

靜默好一會,蕭緯才淡聲道:“你們下去吧,不用擔心我。我好得很。”

兩個丫鬟只好低頭往外走。

蕭緯半坐起身,目送她們漸行漸遠,而後死死盯著屏風。

她好似有點明白了,但也有些糊塗。說不清,反正腦子很亂。

這一世,沒有傾國傾城的周韻音,梅皇後和她婆媳間的問題便浮出水面。梅皇後,成了她和秦壁夫妻間的大敵。

原來,有些問題她還是看得淺了。

不過,事情最終還是得落在秦壁身上。若他能守住初心,不管皇後怎麽強逼硬塞,他也得給她扛住。

若他扛不住……扛不住也沒什麽。

蕭緯勉力擠出一絲笑。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你若對我盟誓不改,我同樣還你一往情深。

等著吧。

☆、坦誠相待

東宮本就是從榮華宮裏劃出來,中間只隔著禦花園一條筆直甬道,走路用不了一刻鐘。

進到寢殿時,梅皇後仍穿戴齊整。

秦壁剛要開口,梅皇後便冷下臉:“民間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沒想到還真是這回事。我要不讓玉蘭喚你,只怕你壓根兒不記得我這個母後了。”

口氣不陰不陽。

秦壁笑著蹲到紅木圈椅前,利落替梅皇後捶起腿:“母後說得哪裏話?兒子也才回宮不久,一身臭氣,怕熏到您才耽擱了。”

“哼。”梅皇後白了他一眼,“我也不跟你羅唣。你挑個日子,將你表妹,還有周家姑娘擡進宮。這兩個,性情都是好的,本宮很滿意。”

秦壁手上動作微頓,“這是什麽意思?”

梅皇後猛一揮胳膊,秦壁兩個拳頭便滑落下來。

“什麽意思?蕭緯有了身孕,你身為太子,納良娣不是應有之意?你居然問我什麽意思?”見秦壁不做聲,她忍不住譏嘲:“怎麽,太子妃還想獨霸東宮,連妾也不許你納?”

原來,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阿軟受了這般大委屈。難怪方才她……

秦壁沈默兩息,再度涎著臉湊過去。這回,輕巧的拳頭落在梅皇後背上,力度適中,倒很讓人受用。

不多時,梅皇後神色舒展。

秦壁低下頭,神秘兮兮道:“母後,依兒子之見,這良娣之事還是暫緩為好。”

“為何?”梅皇後倏地瞪大眼。

“父皇這些日子體力甚是充沛。”秦壁說到這頓了下,看了梅皇後片刻才繼續說:“您挑的這兩人,皆是父皇心腹重臣之女。此時,宜靜不宜動,更不宜四處結交朝臣。”

梅皇後凝著他深沈的目光,心口連咚數聲。

太子這話不假。聽說,皇上前日還召了最年幼的王婕妤侍寢,這可是五六年不曾有過的事。

他真當自己重回壯年了?

一念及此,梅皇後忍不住咬緊牙。要不是蕭緯多事,她此刻已是太後,她兒子已是皇上。

“好了別捶了,你回去歇著吧。”

秦壁看著她怒色再起,小心翼翼拱手告退。直到行至廊廡下,才吐出濁氣。

“殿下,您出來了。是回東宮嗎?”

六喜才問候完,秦壁已拎起地上的氣死風燈,大踏步往回轉。

漆黑夜色中,他在鵝卵石路上健步如飛,手裏的燈籠忽上忽下,宛若跳動的鬼火。隔著老遠,一對禁衛軍正在夜巡。

“看,那是什麽?”

“媽呀,鬼火啊!”

為首的隊長狠狠拍了瞎叫的那人,貓腰往那團詭異亮光靠近。他睜著眼,渾身肌肉繃緊。

終於,那團火越來越近,後頭隱隱現出大半腦袋。

沒等看清臉,剎那間,一陣勁風拂過。

隊長站直身子:“好了,是個人,讓你再瞎叫喚。”沖著身後的漢子又是一巴掌。

漢子無辜摸了摸頭:“都這麽晚,誰敢在這條路上亂跑?那人往東宮方向去了,不會是歹人吧?”

隊長不由神色凝重,猶豫片刻道:“走,去東宮,這事得報給蕭將軍。”

剛一轉身,黑黢黢的花木叢邊又哼哧哼哧跑來兩人,嘴裏發出刺耳的嚎叫:“太子,太子爺,您等等小的啊!”

“咦,是六喜公公。”漢子困惑看向隊長。

隊長大步走過去:“小六子,大晚上的,你不睡覺在這幹什麽?”

六喜喘了幾口大氣,苦著臉道:“小的也想睡啊,方才陪太子爺去榮華宮見皇後娘娘,才出來。殿下跟長了飛毛腿似的,小的幾個怎麽都追不上。”

“我說呢,方才原是太子殿下跑過去了,都沒看清。那就不耽擱你們了。”

六喜點點頭:“將軍巡夜辛苦,那我們先回了。”

等六喜三人拐彎,隊長又是一巴掌呼到邊上。“眼睛瞎了?方才要真沖進東宮,惹了亂子算你的?”

那漢子連挨三次打,卻不敢喊冤,唯有可憐巴巴捂著嘴,一臉委屈。

此時,秦壁已趕回寢殿。蕭緯喝過藥了,卻仍保留著他離開時的姿勢。上身歪在床頭,楞怔怔望著承塵。

秦壁瞧見她失神的模樣,心底好不心疼,躡手躡腳走過去,重重捏住垂落在床沿的玉手。

“阿軟。”他沙啞喚了一聲。

蕭緯掀起眼皮,直楞楞盯著上方,眸中滿是幽怨。

秦壁忙坐過去,將她緊緊攬入懷中。“阿軟,別傷心。我誰也不要,只要你一個。我說過的,我都記著。每年元夕、中秋,我們都一起過,我要送你一城月光、一湖月光、滿天下的月光。沒有別人,只有我和你。”

蕭緯倚在他胸口,直哭得肝腸寸斷、淚如銀箸。

“阿軟,別哭了,再哭嗓子要哭壞了。”秦壁苦著臉,忙不疊地輕哄。

蕭緯淚眼斑斑瞟他一眼,緊咬住自己的手,不想哭出聲。

她明明不傷心的,怎會哭得這般淒慘?她是高興,是喜悅,是幸福。這個人摟著她、安慰她、沒有背棄她,也不曾背棄他對自己的誓言。

可,還是想哭。上輩子他走得早,這一世,全得讓他補回來。

“我就要哭,就要哭。”

“好好好,哭,哭個夠。”秦壁啄了下她一雙淚眼,柔聲道:“哭破天我也不怕,可你別忘了,你肚子裏還有一個呢。萬一生出個小哭包,怎麽辦?”

這招對蕭緯還真有效。這一胎是兒子,將來乃是一國之君,不能讓他沾上女娃毛病。

想到肚子裏的“秦瑞”,蕭緯果真收住眼淚,只是眼睫毛仍濕噠噠,襯著撲扇開合的眼眸,甚是可愛。

秦壁情不自禁又親了她眼眸幾口,拉著她走進裏間小書齋。

等蕭緯落座,秦壁抽出那本手劄遞過去。他單膝跪著蹲到地上,眸中全是祈求:“答應我,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許生我的氣。並且我要先聲明,即便你生氣,也不許不理我。不管別人如何,我們還和如今一樣。”

鄭重的神色,卑微的口氣,蕭緯掀開書皮的手不由按在原處。

“是大事?”她瞅著藍色書皮,聲音微微發顫。

秦壁喉結蠕動:“是,大事。等你看完,等我們商量妥當,還要找英哥兒說。”

誰也沒再說話,小書間的空氣凝滯住。暖烘烘的地龍,熏得蕭緯喘不上氣。她深吸一口氣,閉住眼,猛地掀開手劄。

當再睜眼,覽過大景定鼎之前情,幾行大字撲入她眼簾,一字千鈞,重重砸到她心上。

那兩行字很醒目,“遺訓第一條:蕭家煙火單傳,歷代家主僅容一子,多則必除。”

蕭緯倏地從椅子中彈起,臉色煞白。

她驚恐望著蹲地的秦壁,嘴唇抖了好幾下。好一會,她才重新落座,將手劄一字不落讀了一遍。

這一忍,幾乎用盡全力。她從不曾想到,那張龍椅,竟會沾滿蕭家之血。然而,“絕不可反秦”卻是蕭家祖訓。

這是何等諷刺。

“阿軟,你別怕。”秦壁被她的臉色嚇到,一時懊惱不已。他為何非得這時候告訴她,她可懷著身孕呢。

蕭緯搖了下頭,正色問:“這冊子,是皇上給你的?”

“嗯。”秦壁伸出手,欲扶住她。

不料蕭緯拿胳膊肘閃了過去。“你前些日子,是故意躲到外頭?怕看到我?”她一瞬不瞬盯著秦壁,雙目灼灼。

秦壁微微別過臉:“自從看到太.祖遺訓,我心裏日夜不寧。我……”

蕭緯蔥根似的手指撫上秦壁右臉:“不用說了,我都知曉。”

“你不怪我?”秦壁覆住她的手,驚喜不已。

“不怪。”蕭緯心尖酸得能擰出汁。

他的為難,他的糾結,他的愧疚,她都懂。因為,她知道的東西,比他多得多。

即便有遺訓,上一世秦壁也沒對蕭家下手,哥哥還是生了兩個兒子,後來平安長大,成了臨江王和康樂公。這足可證明,在她們帝後成仇時,秦壁也還是念了舊情,還想著保全蕭家後嗣。

她恨他那麽久,都白恨了。

蕭緯愈想,眼眶愈是發熱。她難忍心酸,重重撲進秦壁懷中。

手劄,原來在上一世,太.祖手劄才是一切癥結所在。秦家一邊用蕭家做血肉給養,一邊對蕭家吸血剝皮。這條規矩還成了國策。

她能大概推測出前世沒能浮出水面的情形。

平帝在臨終前將手劄傳給秦壁,且命他遵照祖訓,壓制蕭國公府。幼稚不經事的秦壁心慌意亂。沒多久,梅皇後挑了人進宮。秦壁心頭壓著大石,不知如何對她和哥哥交代,開始躲著她。漸漸,他不堪苦悶,便移情到玩樂之事上,加上周韻音在當中挑燈撥火,這才導致他們日漸疏遠,終至夫妻失和。

上輩子,後宮嬪妃、她的婆婆、她的公公,幾乎所有人都是她的敵人,而她懵然不知,最大的敵人是秦家、是平帝。整個秦家皇族,都視蕭家為心腹大患。

可笑的是,她一直將平帝看作親人,還專門替他弄來回春丹。

這是上天在打她的臉嗎?

“你不怪我就好,我就怕你怨我。照我說,咱們管那些不相幹的人作甚,明日我也將實話告訴英哥兒,只許他生一個兒子。這般多省事?”

秦壁說了半天,卻沒聽到蕭緯吱聲,低頭一瞧,懷中人分明已是人事不省。他立時嚇得魂飛魄散。

大半夜,又免不了勞師動眾,生爐子、請太醫、熬湯熬藥,宮女太監雞飛狗跳。這回,太子妃真動了胎氣。

翌日,平帝跟梅皇後得了消息,幹脆賜下一小盒回陽丹,命太子妃在東宮好生養著,連請安也免了。

蕭緯自是巴不得,如今,她對帝後二人都憋著氣,眼不見為凈最好。

年過完,京城倒是徹底晴了。可惜,暴雨只是離了京城,老太爺並未收住它的眼淚。一場百年不遇的洪澇迅速向四面蔓延,冷雨一路席卷河北道、關內道。

到三月末,京城剛辦完一場盛大花會,處處繁花春光無限,可朝堂上的折子越來越多。關內道、河北道、隴右道多地刺史紛紛上奏,境內倒春寒凍死百餘人,兼今春異常寒冷,大批農人連春耕都誤了。

一封封奏折如杜鵑啼血,那些父母官端的是悲天憫人、愛民如子,都找朝廷要救濟來了。

平帝聽聞很是不忍,命戶部大撥錢糧。一日功夫,便分發下四十萬兩銀子。

蕭緯躲在屋裏養胎,對外頭的動靜卻了若指掌。從秋桂口裏聽聞此事,只不屑地笑了笑。

皇上定然以為國庫銀子還多著吧,他最近心情又好,戶部尚書定不會掃他的興。只可惜,他久居深宮,哪裏知道人心叵測。這大景啊,安生近二百年,積重難返,從上往下到處藏汙納垢,廟堂裏潛伏的膿包、民間蔓延的怨氣,非得開國帝王的氣魄方能鏟除。

而平帝,一個守成之帝,絕做不到。

不過,如今她不關心這些。既然秦家視蕭家為敵,她又何須多管閑事。守好她的丈夫孩子,足矣。

四月說來就來,京城娶媳嫁女,好不熱鬧。蕭緯不便出門,想到周韻怡耽擱許久的親事,遂將她召進宮敘話。

說起來,周韻怡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是周家一心想著攀高枝,加上梅皇後在暗地指手畫腳,她也不至於被耽擱。那是個實打實的好姑娘,總不能讓她就此拖下去。

蕭緯在閨中沒什麽密友,唯一投緣的就這位周家姑娘。她拉著周韻怡死命打聽,想問出她是否有意中人,以免回頭好事不成還落埋怨。沒想到,周韻怡真是大方,她明白蕭緯對她的好意,並未遮遮掩掩,羞紅臉說出“秦隱”的名字。

原來,兩人在獵苑見過後,後來在街上又遇到過一次。秦隱為了救路邊小兒,摔得鼻青臉腫,樣子甚是狼狽。周韻怡正好瞧見,上前遞了一塊帕子,秦隱認出周韻怡,羞得抱頭鼠竄。周韻怡這便對他上心了。

蕭緯聽完又驚有喜,心下頓時有了計較。

論身份,秦隱出身廢皇子府,只是個無權無勢的皇長孫,配不上周家嫡女。不過,千金難買我中意。只要周韻怡自己樂意,有她這個太子妃保媒,這樁親事保管叫它鐵板釘釘。

顧及周韻怡的顏面,蕭緯將話題從親事上移開。周韻怡說了京城新出的好幾樁趣事,都是幾戶人家相看時鬧出來的。

兩人許久未見,說起話便忘了時辰,直將周韻怡留到了晚飯時。兩人正用膳,秦壁從外頭回來了。一看見周韻怡,秦壁猛地想起夢裏聽到的“韻貴妃”,瞬間跟刺猬似的,渾身上下殺氣四射。周韻怡被盯得寒毛直豎,忙放下碗筷出了宮。

蕭緯嫌秦壁不講理,楞是將他說了一通。

這邊京城春意正濃,可謂地利人和,可江南多地被倒春寒困住,農田無人播種,四處荒蕪。百姓好不容易盼到入夏,等來的卻是雨水綿綿。

暴雨在江南東道盤旋一圈,繼續往西,席卷至錫城。

妙童原打算春末動身,眼下卻被這惱人的雨季拖住。江南不比北方,本就多水澤,往年梅雨季節亦是滴答數月,趕上今年的怪異天氣,地上就沒見幹過。

在錫城這一年多,田絕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好不容易將她養到痊愈。同時,田絕還在錫城多方打探,總算得到些關於土匪山的消息。

土匪山,名義上歸屬永州,實則是一處三不管地帶。永州,在官場有“鬼見愁”之說,京中百官皆知,但凡外放到永州的官吏,那定是得罪了吏部。永州刺史這個差事,絕對是惡毒懲罰。因去了永州的官員,極少能任滿三年順利卸任。

永州不僅窮山惡水,治下更是多侗族和彩衣族等異民。那些人久居深山,在山裏自給自足、自病自醫,且和外邊語言不通,極難治理。

而土匪山,更是被數百悍匪占為老巢,連官兵都要退避三舍。

“啪嗒啪嗒”,廊廡下的雨珠狠狠打在游廊圍欄上,濺起及腰的水花。

妙童倚在窗邊站了會,神色惆悵。去土匪窩尋生父本就不易,如今又下這般大的雨,怕是山路難行……只是,再難也得去。

“怎麽站在這?快進裏頭去。”一雙粗壯手臂冷不丁落到妙童腰上,且不由分說將她抱進臥室。

妙童不由自主軟了腰肢,嘴角露出一對誘人梨渦。

這個大傻子一句甜言蜜語不會說,卻能叫她放心。若能這般做一世尋常夫妻,滋味也不賴。只恨,天不假年。她得先奪到壽元,才能與他廝守。

兩人轉眼進了次間。

棉簾掀開,臥室燒著腳爐,可惜並不怎麽暖。窗戶留了縫,外頭大風大雨的寒氣,多少還是進了屋。

田絕掐住她的腰往床上扔,口中猶自絮絮叨叨:“好了傷疤忘了疼,你自己的身子你不曉得?養了多久才養好的。這會又站在窗口吹風。”

妙童背一沾床,藕臂便套到田絕脖子上,連眼睛都懶得睜。

“我冷。”她閉著眼,下巴微仰,唇角似含了蜜。

田絕替她搓了會手,無奈道:“你躺進被子裏,我去加些炭火。”

“嗯嗯……”妙童尾聲高揚,甜膩撒起嬌,“爐子沒有你暖和。”

田絕被勾得心猿意馬,順勢摟著她倒到床上。又是春風一度,濃情萬千。

☆、淒清永州

翌日醒來。

“你去城裏找幾個行腳的打聽打聽,看往永州的路是否順暢?”

田絕很是失落。“你還要去永州?這種天氣,你身子哪受得住?”

妙童輕瞟他一眼:“去拿朱砂和竹簽。”

田絕驚問:“又要蔔卦?”

他皺起眉,在屋裏來回磨蹭,就不肯去取東西。自從上次從湖州逃脫,妙童便時常咳血,因此沒敢再用占蔔術。她也答應過,以後不再勞心費神。

妙童瞅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失笑:“去吧,放心,這次占蔔不會傷身。”

就算不能窺探天機,她還有腦子。照她推測,她的生母定是一位官家小姐,路經土匪山時被擄上山,後來被奸.汙懷孕,生下她便自絕於世。

按照手相穿宮線的提示,殺掉奸.汙她生母的人,她的壽元能再增五年。這意味著,她的生父和田絕一樣,也是個命格強硬之人。

長年待在土匪山,還能活這麽多年,可以反推,這個賊匪定是山上頭目之一。

如此一來,生父的人選範圍大大縮小,她只要瞧瞧土匪山那幾個當家的,逐一觀看六親宮,就能找出生父。

今日,她只是要算出此去吉兇,順便看看這雨下到什麽時候,無大礙。

待蔔具取來,簽文顯示“大吉”。且,雨不會停。

妙童決定不再等。“準備馬車吃食,三日後動身。”

田絕出門兌了八張銀票,外加兩百兩的碎銀子。待一切收拾妥當,妙童帶著田絕踏上尋父之路。

出了錫城往南,所到之處皆是水窪泥濘。因道路濕滑,天色也昏暗,田絕趕車趕得極慢。每日辰時動身,申時打尖,夜裏不趕路,到永州時已耗去一個多月。

妙童倒是悠哉樂哉,躲在車內安享太平。

大雨仿佛跟著他們腳跟一同南下,沿途不時可聞路人哀嚎之聲。流民越發多了,餓死的、病死的,一波接一波。

田絕每每見了都不忍,只要身上有零碎銀子,便扔出去。妙童雖不以為然,卻也沒阻止他。

經過連日顛簸,馬車終於在五月十五進了永州城。

他們運氣不錯,快到城門時大雨停了。一路進去,商鋪幾乎全閉著門戶,街上人跡稀少,沒幾個活人,也無死人。這一點,倒是同路上幾個州縣迥異。

“歇息幾日再走吧。反正到了永州,離土匪山不過兩日路程。”

妙童掀開車簾:“只歇一晚,明日照舊趕路。”

田絕嘆了口氣,緩緩趕著馬,眼睛左顧右盼。城中主道上的石板路雖濕噠噠,卻並未沾滿黑泥,不顯汙濁。

遂嘆道:“這地方竟如此安寧。莫非,這位永州父母官治理有方?”

妙童瞇眼不語。永州,還能有這樣的能臣?

過了半個時辰,田絕察覺不對。二人在城中轉了一圈,竟未發現一間客棧。偌大的城,連個落腳地都沒,且冷清得近乎詭異。

田絕將馬趕到路邊,下車去敲邊上的包子鋪。包子鋪也關著,只有一塊破布店招在風中翻騰,勉強能看清“包子”兩字。

敲了許久,沒人應聲。

妙童發話道:“算了,恐怕這永州是座死城。直接出城,夜裏隨便找個破廟住一宿。”

田絕疑惑看了門板一眼,轉身上車。

馬兒剛跑兩步,一隊軟甲士兵從前方小跑而至。

“你們是什麽人?”為首之人身披銀甲,生就一對墨黑的眼珠,下巴處留著半圈稀疏胡子。

“我們是過路的。”

田絕剛答話,妙童便看著那武將,冷聲反問道:“你們又是什麽人?”

那武將正沖著兩人上下打量,從後頭走來一個中年男子,身著靛藍長袍,面上怒氣沖沖,看上去官威甚重。

“怎麽停下來了,讓你們挨家挨戶搜查,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武將忙拱手道:“大人,前邊那條街都搜過了,沒有發現。轉到這條街,碰見他們。”

他指了指田絕二人,“就是他們。屬下正在詢問。”

妙童朝那身官袍睨了一眼,心知這人是此地刺史。那位武將,八成是兵馬校尉。永州能被治成這般蕭索,顯見這位刺史是魚肉百姓的主。不過,她不喜歡多管閑事。

她掃了田絕一眼,示意他將這些人打發走。

田絕隧道:“兩位大人,我們乃是過路的。若無事,我們先行一步了。”

誰料那刺史目不轉睛盯著妙童,嘴上卻又義正辭嚴:“本官懷疑你們勾結盜匪,前日,永州大牢裏的人是不是你們劫走的?將他們拿下。”

沒等衙役和兵卒沖到馬前,田絕已拔出腰間長劍。跨馬橫刀的氣勢讓眾人一楞。

“好啊,居然隨身帶劍。真讓本官說對了,你們果然與賊匪有勾結。”刺史後退一步,跟著揮手吼道:“都給我上,男的死活不論,女的活捉。”

這時,車廂傳出細弱黃鶯的女聲:“殺了他。”

“她,她說什麽?”刺史猶不敢信,側頭看向身邊的兵馬校尉。

校尉楞楞盯著上司大人,卻不敢重覆那話。

怔忪之際,田絕已一躍而下,揮劍過去。

刺史餘光瞥見劍芒,迅雷般急拉校尉,那劍便順著校尉的後頸項滑過。

“好疼。”校尉看不見田絕,伸手往後脖子一摸,滿手血。

接著,只聽“哇哇”亂叫不絕於耳,一群烏合之眾瞬間作鳥獸散,四面水窪亂濺。

片刻之後,街道總算清凈了。

“走吧。”妙童的天籟之音再度從簾縫穿出。

田絕嗯了一聲,快馬加鞭出了永州。

約莫一更天,田絕遠遠看見幾點火光,決定在此落腳。進去才知,那是一間廢棄的驛站。

十幾年前,這地曾是“永州驛”,後來因靠近土匪山,商旅便改了送信的道,將中轉站換到郴州。沒想到現如今,永州連客棧都沒了,鬧得幾間野茅屋倒成了香餑餑。

三間茅草屋都鋪著蘆葦稻草,男女老少,橫七豎八、或倚或躺,睡得滿滿當當。只有靠東那間窗戶不嚴實,濕了一半地,人略少些。

火堆旁圍著幾個人取暖,其中一個少年正在添柴,十七八歲的樣子,眉眼機靈。

田絕以為他們都是要進永州,因城裏沒客棧才露宿郊外,想到妙童不喜人多,便取出一包碎銀:“打擾了。能否勞煩你們讓出這間屋子,去隔壁擠一擠,這銀錢給你們分。”

屋裏頓時響起抽氣聲。可驚嘆很快平息,屋內瞬間了無生氣,如角落裏黑沈沈那灘水。

田絕不解,幾個漢子方才眼睛都亮了,怎對這銀子沒反應呢?

添柴的少年轉身看著田絕,拍了拍手上的塵:“你是外地來的吧?”

“嗯。”

少年笑道:“難怪你不知。銀子雖好,在永州這地卻不頂用,穿衣吃飯都用不上。”

“為何?”田絕實在疑惑。“難道永州不用銀子過活?”

“這倒不是。只不過,眼下用不成。永州如今只許進不許出,城裏所有鋪子又都關了門,家家戶戶全靠家裏存的米度日。你這銀子,拿了也沒處花啊。”

“是麽?我今日就從永州出來的,你怎說不許出城?”

少年哈哈大笑:“那是因為,你從南門出來。南城門通往土匪山,山高林密,蛇多獸多,有去無回的路,出來自然暢通。”

田絕皺起眉:“有去無回?你說得跟黃泉路一樣。”

少年搖搖頭:“我只是告知一聲,至於信不信,在你。”

說完,他又走回火堆旁坐下,旁邊幾人主動為他騰出一個空位。

田絕觀望片刻,看出少年是一屋人的主心骨。既然他不肯要銀子,那這幫人自然也不會要。他只好訕訕走出去,上了馬車。

“他們不要銀子,不肯讓地。”田絕低下頭,將少年說的話重述一遍。

妙童輕輕抿唇:“那就在馬車上歇著好了。無妨。”

“我怕你身子受不住。”田絕既愧又憂。

妙童只笑不說話。這傻瓜若肯拔出劍,何愁他們不讓地方。他還是心太善了。

“嘭噠嘭噠”,鐵皮車頂傳來劇烈擊打聲。又開始落雨了。

馬車是特制的,鋪蓋大小足夠妙童睡在上頭。田絕讓她躺平,又從箱籠取出一床被子,在爐邊烤了老半天才蓋到她身上。

“還是在錫城好。這樣在路上跑,再怎麽仔細都得委屈你。”田絕自發坐到地上,口裏感嘆著。

“不委屈。”妙童伸出右手,“你也上來。我怕冷,你抱著我。”

田絕猶豫片刻,還是躺了上去。他摟著妙童,半條腿垂在褥子外,極不舒服。兩人有一下沒一下說著話,伴著車頂密密麻麻的敲擊聲。

聽了許久,那聲音總算聽慣些,不顯吵了。妙童被田絕胸膛煨著,身子發熱後,漸漸有了睡意。

過了子時,雨又停了。

黑暗中,枕在田絕左臂上的妙童,呼吸聲愈見均勻,田絕這才從被子裏抽出右手,動了動五指。

過了片刻,田絕也閉上眼。

萬籟俱寂之時,一個小賊撥開車簾,往裏塞進一炷香,跟著將車簾捂緊。估摸香燒得差不多了,小賊掀簾擠了進去。

車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小賊正往懷裏掏火折子,卻被人搶先一步。

田絕點好蠟燭,端正坐在箱籠上。幾案上燭火飄搖,將正對田絕的少女襯得美如鬼狐。

“是你?”田絕認出來,這小賊正是先前那位少年。“你是,來偷銀子?”

少年不置可否,只摸著頭訕笑。

“既然你需要銀子,先前我給你們,你為何不要?”田絕怒聲質問:“這會又非得做賊?”

他甚少發怒,此刻顯見氣急了。

妙童掃了他一眼,陰測測盯著那少年:“是不是你帶著這些人從牢裏逃出來的?”

少年驚得瞳孔一閃:“你怎麽知道?你是誰?”

“哼,輪不到你發問。你以為能和我討價還價?”妙童冷颼颼的目光移向地上半根迷煙,“我問什麽你答什麽,不然,我也對你使使我的迷煙。你要不要試試?”

“不,不要。你問吧,問吧。”少年瑟縮著低頭。

“你帶這些犯人逃出牢房想幹什麽?你們都犯了什麽罪?”

“我本來就是稀裏糊塗被抓進去的,天曉得我犯了什麽罪,反正那個刺史隔一陣就得抓幾個,然後等著家裏人交錢贖人。這幫人都沒有家人,我偷了鑰匙開鎖,他們就跟著我了。至於以後,除了去土匪山入夥,也沒別的活路了。”

妙童瞇起眼:“你對土匪山熟不熟?可認識土匪山頭領?他們有幾個當家?”

“那我怎麽曉得?我這種狗不理的人,頂多認識幾個小嘍啰。不過,我聽說,土匪山有三個當家,一人一個山頭。聽說這三人,都是那位姓樊的老當家帶出來的左膀右臂,不過,如今並不對付,都是各顧各的山頭。”

“姓樊的多大年紀?”

少年連連抓耳:“五十,四十多吧,不曉得啊。”

“你叫什麽?”妙童語氣松了些。

“我無父無母,也沒名字,就叫小的猴子吧。”

妙童看他眉宇間有幾分清俊秀氣,不像偷雞摸狗的鼠輩,又問:“你認字嗎?”

“略微認得幾個,我小時候常躲在私塾外聽先生上課。”

“那你可願跟著我?以後替我辦事,銀子不愁。”妙童脖子挺得筆直,一臉傲嬌。

邊上的田絕一直沒做聲,聽到這,忍不住多看了猴子幾眼。

嗯,模樣還算清秀,能說會道,一看就比自己精明。也好,多個跑腿的總是便宜些。

猴子抱拳道:“謝姑娘看重。那我就暫且跟著您,您有活只管吩咐。”

妙童輕撇一下唇角,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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