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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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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是暴雨過後的清冽,回去的路上周栗把車窗搖了下來。一覺睡醒,天氣變了幾變,已經沒了來時的燥悶。周栗心情很好,攔截周孟航準備聽佛經的動作,用手機連上車裏的藍牙,點播一首縱貫線的《公路》。

澎湃的旋律中,她跟著音樂唱: “打開車的窗,太陽在頭上,公路的右方,無邊的海洋。 我懷疑我的夢想,已經變了樣。 如果你有所期待,很抱歉,我會讓你失望......”

她把雀躍寫在了臉上,可惜是個五音不全的,再好的狀態也補救不了她的音準。周孟航開著車,憋笑憋得難受。周栗歌唱到一半,才發現駕駛座的人一臉“便秘”。

“笑屁啊你!”

“沒有啊,聽你唱歌很開心。”

周栗:“......”

這人真的很欠揍,要是像平時那樣大大方方嘲諷她倒還好,偏要這樣裝模做樣。欠揍!

周栗當然知道自己什麽水平,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嘲笑音癡了,但對方換成周孟航就不行了。她一時之間找不到別的話來反駁,只好獻出名句:“你行你來啊。”

周孟航沒聽過這首歌,不會唱,於是兩人把同一首歌聽了一路。從海邊回到沿灣也不過半小時,車先停在周栗家,兩人說了一路話,她也忘了向周孟航“討債”,正準備開門下車,才想起自己沒帶鑰匙。

現在是淩晨三點,鄰居家的雞都睡了,何況這一家子勞動人民。在酒店度過了斷電的半天,雖然吹過風,她身上還是黏的,沒辦法,只能跟著周孟航回家了。

這個時間,周孟航家也是靜悄悄的,兩人輕手輕腳上了樓。他家總共四層,一二樓是覆式,二樓只有兩個房間,做了客房,但常年都沒人住。

周孟航和周期然住在三樓,周期然不在家,便只有他一個人霸占一整層樓。

到了三樓,周孟航讓她自己去周期然的房間找衣服。周栗打開衣櫃,不出意料看到一片彩色,粉紅和奶黃占了絕大比例,周栗不好亂翻,在衣櫃角落抓了一套寬松的黑色短袖和短褲。

連刺繡都是動漫人物。

亮著暖色燈光的房間裏,周栗看到周期然的書架上歪歪扭扭擺放著一排書。她關上燈,出了房間。

她找個衣服的功夫,周孟航已經快速沖完了澡,濕著頭發走出來。周栗和他擦肩的瞬間,又聞到了他身上的檸檬清香,比平時更濃郁幾分,帶著一股蒸汽。等她進了浴室,往架子上一看,果然看到一瓶檸檬味的沐浴露。

旁邊還有一瓶櫻花味的,估計是周期然專屬。周栗猶豫了一下,選了檸檬味那一瓶。

周栗前幾天都在洗冷水澡,除了天氣熱,還因為家裏的熱水器年老失修。小時候大夏天也洗冷水澡,她習慣了,便沒有讓周儼修。此刻站在熱水下,一天的疲累和粘膩輕易被沖刷,她感覺身體都放松了不少。

果然還是洗熱水舒服。

周栗在浴室裏待了快二十分鐘,才帶著一身檸檬味走出去。

周孟航坐在沙發上,電視開著,他手裏拿著遙控器。周栗左右看看,把換下來的臟衣服丟回周期然房間的地上,才走過去跟他坐一塊兒。客廳裏沒有開空調,他把陽臺門打開了,深夜的風裹挾著陣陣初秋的涼意,彼此身上相同的香氣縈繞在空氣中。

“你怎麽跟我用一樣的沐浴露?”他以為女孩子都會喜歡花香。家裏的生活用品通常是他負責填補,他一直習慣用同一款沐浴露,另一款是專門給周期然準備的。

周栗不喜歡花香,總覺得太齁了。她擡起手臂,鼻子湊到臂彎裏嗅了嗅,評價道:“這個好聞。”

她穿了黑色的短袖,皮膚在這樣的強烈對比中白得發亮,刺繡上的人物和她一樣,頭發披散著,眼睛大嘴巴小。

她說“好聞”。

平時用在自己身上,周孟航倒是說不出來好不好聞,但她擡起手的瞬間,他又確實聞到了撲鼻的清香。像是剛采摘下來的果實,用尖刀劃開一道口,撲鼻的果香。周孟航離她太近,感官也在這距離中無形放大。

周孟航沒回話,周栗便自顧自起自己的話題,“你妹妹還挺愛看書的。”

她解釋:“剛剛去她房間找衣服,她房間裏書不少。”

周孟航呼吸裏都是兩人疊加在一起的檸檬氣味,他隨口解釋:“她比較喜歡看言情小說,每次路過書店都要買兩本。”

周栗便沒再接著說了,而是問他:“是要看電視嗎?” “嗯,睡不著,你要睡了嗎?”

周栗也睡不著。

於是兩人找電視節目看。

周孟航掌著遙控,周栗以為他會選一部電影,她記得他初中的時候瘋狂喜歡香港電影,學鄭伊健學得有模有樣。但他選的卻是一部紀錄片,《動物世界》。

很有名的一部紀錄片,連周忠仁都看過。周栗還是大學某一年的暑假跟著周忠仁看的。周栗平時不太看這些,卻也被這部片子鏡頭下的原野與自然所震撼。她看得入神,忽地聽身邊的人說:“我第一次看這個,是在高二的時候。”

高二,好久遠的時間。周栗分神回憶了一下——那時候她正處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裏,信息大多來源於用班費訂的報紙上,或是同學的口口相傳間。

周孟航曾經把這個紀錄片翻來覆去地看,閉上眼睛都能記起下一個畫面。身邊女孩兒眼睛盯著屏幕,耳朵卻在聽他說話,周孟航笑了一下,說起從前的“黑歷史”:“以前最中二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挺牛逼的,雖然沒有犯蠢到去傷害別人,但那時候我真覺得我牛逼。”

看來是真的,連說了兩個“牛逼”。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渺小,就是看這個的時候,高二。”

這是他後來收心學習的契機之一。以前那麽能鬧一個人,說收斂就收斂,安安分分度過了那兩年的高中生活,考取一個不算很好但也沒有很差的大學,一個人扛著相機走遍大江南北。

這是周栗第一次知道有關於他高中生活的細節。

高中那幾年她和周孟航的聯系幾乎是切斷的,她甚至不知道他早早從良,也不知道他後來上了哪一所大學,去做了什麽。他曾是周栗在沿灣除去家人外,最熟悉的一個人,因此和他的斷聯,也讓周栗對沿灣的記憶有長達三年的嚴重割裂。

那三年她的生活被做不完的習題和考不完的試題塞滿,被身邊同學的腳步和校園裏的鈴聲追趕,她沒有忘記他,卻也沒有時間想起他。

她以為兩人從此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兩條軌跡,人生海海,各自高飛,卻沒想到,最後一同落回了這裏。還好,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很好地成長著,甚至和她說“夢想”。

“有一點,一直想跟你說一聲抱歉。”周孟航轉過頭看她,語氣裏是難得一見的真摯坦誠。“初中的時候,雖然不討厭你,但確實很煩你這樣勤勤懇懇學習的人。”

周栗也在看他,聽他說完,一雙杏眼睜得更大了。話題轉得太快,幸好兩人都能聽明白。

“你知道以前我為什麽把你 QQ 拉黑嗎?”周栗突然問。

沒錯,兩人的斷聯便是從周栗單方面拉黑周孟航開始的。那時候臨近中考,突然有一天她就不再蹭他的山地回家了,周儼每天下班騎著自行車來接她,周孟航便以為她在全心備考。直到中考結束後的某一天,周孟航分享游戲鏈接不小心發錯給了她,才知道自己早已進入了對方的黑名單中。

說起來,後來 QQ 被淘汰,大家都開始用微信,周栗鮮少再登錄那個 QQ 賬號,所以周孟航至今還安詳地躺在她的黑名單裏。

周孟航也瞪大了眼睛——當時他別提多生氣了,他在沿灣縱橫多年,頭一次有人敢拉黑他。氣得他一個暑假沒去找周栗,結果夏天過後,就聽說她去了青州讀高中。

這是這麽多天,這麽久的相處以來,兩人首次提起這件事。周孟航當年傲氣又不願親自解開的困惑,在此時的周栗口中得到了答案。

其實周孟航已經記不起那天的情景了,大概是下課後的停車棚裏?他提前把車推出來,在車棚邊等周栗,她收拾東西總是磨磨蹭蹭。旁邊還有個當時跟他交好的兄弟,知道他和周栗的“關系”。

“你們怎麽還沒‘分手’啊?不會是來真的了吧?我看你挺喜歡她的。”

周孟航一聽,急了,往兄弟身上踹了一腳,罵道:“有病治病。誰會喜歡這種成績好的?”

開玩笑,沿灣一哥怎能被這些情情愛愛束縛! ......

客廳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萬籟寂靜,電視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按下了暫停鍵。天都快亮了,呈現一片暴雨後的灰白。周栗把事件完完整整覆述給他聽,接著問:“現在呢,覺得成績好的怎麽樣?”

長達八年的“冷戰”,謎題竟在於此。周孟航大概也沒料到,他觀察著她的神色,倒是一點難過和介懷都沒有,也許對當時的周栗來說,這是傷自尊的大事,如今卻能平淡敘述出來。

但他也能想象到她當時的生氣和惱怒。這可是周栗啊,哪聽過別人說“不喜歡”她,還是因為她“成績好”。

荒誕又扯淡。

周栗確實很生氣,否則也不會二話不說就把他拉黑但她心裏想的是——

你憑什麽不喜歡我啊?你還不配呢!周栗想通之後,真就從此不再搭理他了。

她毫不躲閃他的目光,兩人對視許久,周栗甚至感覺屋外已天光大亮,地板上有物理光和自然光的疊加,她看到他臉上坦蕩的笑意。

“你很值得被欣賞,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二十三的周孟航輕易認錯。

十五歲的誤會源於十五歲不願承認的欣賞,二十三歲的和解源於二十三歲坦誠的欣賞。

六點一刻,日出了。

天光大亮,狂風暴雨後的日出比往常還要絢爛幾分,有光照在他們的臉上,她看到一個全新的,又一如從前的周孟航。

他正朝她伸出手。

周栗先是笑,然後揚起眉,一如往常的驕傲又明媚,豁達地與他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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