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林綿和俞清隨都沒有想到的事, 第一關過後在學府的時間竟顯得更為忙碌了。

首先是那些無聊的慶功宴，本是可參加可不參加的，但兩人成績太好, 擾得三位掌門也一並出席, 便無法拒絕。這些時間一過，所有人又投入了緊鑼密鼓的訓練之中。

而為了更多方面的提升選手們的各項能力，三家都下足了功夫。尤其是那輸的不光彩的妖族與魔教，各個痛心疾首地用盡全力。搞得來溪也愈發慌張。

用千年之後的話來說，就是徹徹底底的卷起來了。林綿簡直苦不堪言。

本來由賀元組織的大會前集訓, 最終演變為依據不同選手的素質讓許多道師多對一進行培訓。不看賀元那張臉是好的——但是對於林綿來說也有一件無比糟心的事。那就是沒有什麽時間見到師兄了。

他路術完全是跟著葉聞世的秘笈來的, 對仙門來說太野了。幾個道師都完全不能理解林綿小心露出的身上的一些力量。道師們搖搖頭, 企圖讓林綿脫胎換骨，將他引入一條正道。這苦了林綿。於是他訓練的時間比起別人都要長上一些。

不過每每他訓練結束時候, 總能看到俞清隨的身影等在場地附近。自從那一天開始，俞清隨雖然在人面前並沒有什麽變化, 但是對林綿的溫柔卻不加掩飾。好像是在彌補過去的時間一眼。

林綿每每訓練完，看到在場地外等著他的人，就有一種時空上的恍惚感。好像自己談的是一場校園戀愛。這個孤冷地站在一旁, 一襲黑色道袍、腰間佩劍的人，其實是每天來接他下課的高年級學長。

不過也好像沒什麽差別。林綿心說，小跑到了俞清隨的身旁。

回宿處的路後來成為兩人單獨相處的最好時機。

因為學府不知道出於什麽吃飽了撐得安全方面的顧慮, 在選手們的宿處安插了不少護衛——以及做飯、洗衣、打掃的小廝。這些人看著什麽都不關心的樣子，嘴卻碎得出奇, 幾乎承擔了來溪之中一半流言蜚語的傳播。

因此那些幽靜的林蔭道, 山谷之間雲霧彌漫的窄橋, 成了兩人心裏秘而不宣的地方。

不過這一天好像沒這個機會。

林綿擡著下巴朝場地外面瞟去。好不容易他可以提前結束, 師兄卻有事, 被幾位掌門叫走了。

“林綿，你怎麽心不在焉的？”對面道師瞪眼睛。

“沒什麽。”林綿忙回答。

道師看著林綿那張純凈的面孔，也不忍多責怪他。

“你近來長進不錯，身體反應都更上一層。說明你還是有天賦。”她說，“只是你修行時日太短。將來必將有所建築。這幾天都是加練，也辛苦你了。今天就早些回去吧！”

“謝謝您的指導。”

林綿欠身，迫不及待地朝場地的圍墻外跑出去了。

雖然師兄不在，但整整一個下午的空閑時間，他還是應當好好利用。

他準備去一趟藏書閣。

藏書閣在整個來溪山脈的西邊。建得精致漂亮。林綿推開梨木做到大門，胖乎乎得看守老爺爺從書架後面露出頭。

“噢……你是，你是那個去參加了大會的是吧？還拿了第一的那個。”

“對，伯伯您認識我？”林綿問。雖然他過去也曾來過，但是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來往此地人這麽多，他不覺得老人會認識自己。

老人擺擺手，“嗨。我之前也不認識。這不是人家都說是個長得不輸俞清隨的，我一尋思，整個學府數數誰頂的上俞清隨？啊，不過現在見到了，才知道人家說得原來不錯。”

林綿一向不在意自己是不是長得很好看。但是聽到這話，他卻又覺得偷偷地高興。他朝老人笑了一下。

“所以你今日來是看什麽資料？過一段事件又要比賽，是不是看斷空大會的歷史記載？”

“林綿跟到老人身邊，“不是大會歷史，我想看學府的歷史。”

“學府的歷史？哪一段？你現在研究這個做什麽。”老人有點驚異。

“就是剛剛建成時期，有關來溪祖師的。”林綿怕老人覺得懷疑，就補充說，“之前有人給我們看了來溪的古老陣法，我也想學習研究一下。”

老人噢了一聲，沒太放在心上。帶著林綿踩著旋轉的木樓梯上了三層，來到一排書前，“關於祖師那個時代記載的東西都在這了。不過我不知道會不會對你有幫助，如果你想知道陣法相關的事，我建議你還是拿陣法專門的書籍，在下面一層。”

林綿說：“好的，我記住了。”

結果老人走後，他勾著的後腦勺轉回來，手指在空中晃了幾下，就從一排書中抽出了一本野史，讀了起來。

關於蘇成鄴之死的記載，根據不同幾本書中的內容，顯得有些五花八門。

在來溪課堂之內講授學府歷史時候，道師們說蘇成鄴之死是為了拯救天下之人。不過具體如何拯救卻也沒有詳細展開。然而在野史之內，這些說法變得尤為繁雜。有些說蘇成鄴身生了重病，會感染世人於是自行了解；有些說是中了一個詛咒，令他體內有一個怪物，若令怪物成熟，將會威脅天下人的性命。

林綿將整架書翻了一翻，覺得這些說法其實都是基於推測，看不出個所以然。

關於蘇成鄴的出身倒是有些記載，說他是出身於平凡家庭，家中無人涉及修道之路，然而因為貧困等原因很小時候就被送進一個修仙人門下。在仙門之中開啟木系靈根，從此露出驚人天賦，成為仙界聞名的天才。

林綿看到這裏，忽然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人。

學府中誰是木系靈根呢？——

想來想去，腦海裏的畫面又回到師兄身上。

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師兄不是，這令他覺得遺憾。

書籍之中對於葉聞世與蘇成鄴之間的愛恨情仇寫得更是少之又少。那時候的人們好像都知道他們是認識的，但是具體如何認識、又是什麽關系，都含糊不清的過去了。記載過的事件也就是葉聞世曾在舉行仙門盛會時候進攻來溪學府，拿一個個長老開玩笑似地削斷了他們的胡子和頭發，最後被蘇成鄴驅逐離開。

林綿想想那個銅鏡之中的人二話不說就把人先知的屋子劈開的模樣，覺得他這種行為大概是故意惹蘇成鄴升起而已。

林綿嘆了一口氣。他覺得輪回這玩意肯定不像遺傳，他有那麽欠嗎？明顯沒有嘛。

大概和性格無關——但這就對他的尋找人又增加了一些難度。

後面再看也看不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林綿覺得有點掃興的把書冊放回架子。從木格窗一看，已經落日了。於是他轉身打算回到宿處，再想想別的方法。

走到藏書閣一層，經過門口的木桌時候，他聽到了細細碎碎的嘀咕聲。原來是那位看書的白發老爺爺正拿著一種手持的古老放大鏡，佝僂地坐在一張搖椅上，邊讀邊背著什麽東西。

老爺爺雖然年紀很大了，但既然只是做些雜事，便不是什麽真正的修仙之人。年齡最多也不過百歲多些，不會知道蘇成鄴的事情。

他轉過頭準備再走，忽然從老人的聲音裏捕捉到幾個字眼，他覺得不對，立即轉向老人：“您在讀什麽？”

老人像嚇了一跳似地連忙收起來書，擡頭看是林綿才安了下心。“嗨，是你啊……我還以為誰來了呢。”他佯作平靜地摸摸耳後，“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林綿沒回這句話，“您剛剛是在看什麽呢。”

老爺爺似乎心虛了一會兒，然後嘆口氣，把身後藏著的書拿出來：“我告訴你了——你可別給別人說啊。這是魔教那些人寫下的東西……其實我們私下也有些聯絡。我們老東西這些人閑的無事做，有時候就交換些閑雜書讀讀打發時間。不過都是無用的傳說話本，絕不會洩露本家法術秘笈”

怪不得呢。老人剛剛念出的一段歷史大肆的誇讚了魔教人的行為，然而這與林綿聽到的故事完全想法。

林綿聽到這裏卻覺得驚喜。這麽說老爺爺看過許多外族甚至魔教記載的歷史……有時候視野越是廣泛就可能越會接近真相。

“那您看過的書裏有沒有提起過祖師之死的事情？”林綿問道，“或者是祖師與葉聞……當年那個魔頭葉聞世的事情。”

老人臉上略顯困惑。他不明白林綿為什麽問這樣的問題，但他這把歲數的人平時無人聊天，到很有興趣和青年說說話。

“這你可算問對了人。但你也切記，不要和別人說。”老人道，“外面相傳呢，祖師之死不光是因為他想要拯救天下蒼生——還有一點，即便在這說不太好——他那時本身也生了相當嚴重的病。”

“生病？”林綿一怔。

“據說是出現了‘血紅之禍’，具體是什麽樣的病癥，記載裏也未詳細描寫清楚。說一開始先以為是病癥，到了後來才發現，原來背後藏著與天道輪回相關的災難。情況於是變得非常糟糕。到了後面蘇祖師幾乎連站立也無法完成……你也應當有耳聞，來溪的祖師其實是一個特別的……在意自己形象的人。”

林綿回憶了一下那日在銅鏡之中見到的陰柔美麗的男子。

“您的意思是祖師自盡的原因也是因為那種病癥本身無法治愈？”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那些書上寫的。治愈得了或是治愈不了無妨，他犧牲自己為天下人帶和平卻是事實。很多事情真真假假誰也不知道，你可切忌不要瞎說出去啊。”老人陰臉警告道。

“我知道的。”

“至於說是關於葉聞世與蘇成鄴的事情……”老人頓頓，“其實葉聞世當年與蘇成鄴是同門關系。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兩人之後關系就變得很壞了。然而在祖師的喪事上，葉聞世罕見的沖進學府，險些誅殺掉半個來溪的人。”

“這我知道。”林綿說。

“不過還有一件事書裏沒有提起，這是我很小時候聽見的故事。”老人說，“那就是蘇成鄴走後，葉聞世曾三度闖進闖入來溪的仙閣。多虧仙閣之中機關重重，外加學府上下道師身手了得，在抵抗住他的攻勢。若真要被那魔頭闖入了，恐怕仙閣如今也是一片廢墟了吧……”

“什麽？”林綿猛地睜大眼，神情變得有些困惑不解。“他後面還去了三次仙閣？大約是什麽時候？為了什麽？”

“這我怎說的好……但據說是祖師仙逝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吧。”

林綿沈默不語，微微蹙起眉頭。

那麽應當是見過幽靈們之後發生的事。

葉聞世就算再怎麽瘋狂，也不至於無端闖入仙閣三次。一定是又有什麽事情發生了……或許他要拿到什麽東西……

看來無論如何一定要再去一次仙閣了。

林綿在心裏思索這事，擡頭時候又問了老人一個問題。

“對了伯伯，還有一點——關於人的轉世你知道些什麽嗎？”

但這問題對於看書老伯來說有點太超綱了。他怪怪地打量著林綿，“你怎麽總是問一些奇怪的問題啊。”

“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林綿幹幹笑了一聲。

“馬上大會第二關了，你應當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為來溪掙得更多榮譽。”老人用一幅板正地口吻教訓道，林綿正嗯嗯點頭，老伯忽然聽見門口吱呀響了一聲。

“咦，誰啊，已經到了書閣要關門時候了……”但他問了一半，那個高挑的身影就從轉角處轉了過來。老伯對林綿指指，“噢，是來接你的吧。快去吧，別再想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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