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書閣門口的是俞清隨。

“師兄？”林綿擡起頭, “你怎麽在這？”

“不想讓我來？”

“那怎麽可能……”

林綿感覺到身後老人在看自己，所以他壓低了聲音，來到俞清隨身邊。

俞清隨卻沒有那樣在意。

“見你不在屋裏, 剛好有人在路上看見你往這邊來。你來看書的麽？”

他的視線淡淡地掃向書閣之內。

林綿一時有點語塞, “嗯，有點想看的書……”

他緊張得回頭看了一眼，好在老人並沒有打算講起林綿剛剛問過什麽。他道：“你們有事回去再說吧，我這裏要打烊了。”

又欣賞似的看看俞清隨又看看林綿：“大會要好好加油啊。你們還真是天造地設似的。”

俞清隨看向老人，破天荒地說了一句：“謝謝。”

出去之後天色已暗了。

剛剛走出門, 林綿就發現俞清隨的手伸了出來。

那只手修長漂亮, 在夜色裏發光一般。

林綿下意識地朝四周望了一下。

“天已經黑了, 不會有人註意到。”俞清隨說。

林綿不再猶豫，立刻把手放在了那只手上。

他的手比俞清隨的小一些, 骨骼也很軟。剛剛放在他的手掌上片刻，就被包住了。

小徑上樹木很多, 是來溪用仙術栽種的常綠闊葉樹，四季都不會落葉。

林綿擡頭問道：“師兄，上次曹司事是不是說我們可以選一個獎賞。”

“是, 怎麽？”

“我想進仙閣看看……行嗎？”

“你想進仙閣？”俞清隨疑惑道，“為什麽。”

“幾年前去的時候就覺得印象很深……”林綿說，“但是曹司事當時告訴我們, 我們在學府之中的時候只能進仙閣一次。”

“覺得好奇了？”

“是的。”

俞清隨的視線掃過來。

過了兩秒，林綿的手被俞清隨牽著伸起, 然後咚一聲敲到了自己的腦門上。

林綿：“…痛！”

“你怎麽總是這麽多奇怪的好奇心。”

俞清隨又有點無奈似的在林綿頭上揉了一把, 說道：“我知道了。我會和曹司事去說。”

林綿笑了。

他立刻跟上兩步, 整個人抱住了俞清隨的胳膊, 乖乖巧巧地貼上去了。

“師兄真好。”

俞清隨看著林綿頗帶撒嬌意思的舉動, 任他拉著，嘴上卻說：“有什麽事要跟我講，無論是什麽。”

林綿的動作立刻僵了一下。

原來師兄並不是沒有註意到。只是給自己留了一些空間而已。

他可能也在期待由自己告訴他一切。

“……”林綿手松了一下，片刻之後又扣緊那涼感的手指：“其實……”

喳。有人從拐角處閃出來了。

還是他們認識的人——甘吉手裏拿著一個紙包，行色匆匆，但是臉上罕見的滿面愁容。

他立刻松開了俞清隨的手，把自己的手抽回背後。

俞清隨本來並無動作，看到林綿把手抽開之後，他目光在手指上停頓幾秒，才垂下了手。神色覆上一些冷意。

甘吉見到了林綿和俞清隨，一驚似的擡起頭：“咦？林綿…俞師兄，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有些事路過……你又去做什麽？”

按理來說以晏葉門的課程表，甘吉不應當出現在這裏。

甘吉提起手裏的紙袋：“哎，這不是去煉丹的爐屋去了麽。真是愁死我了。”

甘吉進入來溪學府的原因是因為他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是被一個游走在外的仙人以丹藥救的性命。自那事之後，他的夢想便是成為一名煉藥師。而他也的確在這件事上展現出了自己的天賦——反正林綿是不擅長煉藥。

“你怎麽了？”林綿問。

甘吉提起紙袋，把紙袋一倒，只見許多顆金色的丹丸出現在他的胖圓手心上。

“猜猜這是什麽？”甘吉苦著臉問。

“讓我想想…色澤金橙，味道隱有橘香，上有葛葉的殘留……這不會是明臻丹吧。”林綿轉頭，“對嗎，師兄。”

“對。”俞清隨也看著那枚丹藥。

明臻丹是一種專治療眼疾的珍貴丹藥。有失明者能靠此重見天日。因此在市場裏價格高昂。

“我以為是能做的，就接下了這個任務。”甘吉悶悶不樂地道，“我還信誓旦旦地說我定能做到。”

林綿擡手從甘吉的手中拿出一顆，仔細打理。丹藥形狀很完美，色澤上乘。

“這有什麽問題麽。我看很好啊。”林綿道。

甘吉自己拿起一顆，用力按了一下，丹藥碎成許多塊。

那丹藥中間竟是空心的。

“無論怎麽做，還是會變成這樣。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甘吉說，“原料、材料都是對的。步驟也沒有出錯。案例來說煉制時候也沒出什麽岔子……那裏的前輩甚至說，可能是書上的記載錯了。我一開始拿出來的時候看它的模樣，還真以為做好了，結果沒想到做出了個這樣的東西。就算外面完整，裏面是空心的，藥效什麽全都沒有了。說不定還對身體有害。”

他擰緊眉盯著手心裏的丹藥，然後猛得一攥拳，將那東西捏碎成無數塊。隨手丟在了樹叢裏。

林綿看著那些丹藥，臉色瞬間有些泛青。

俞清隨立刻註意到了，他長長眼目一斜：“怎麽了？”

甘吉扔完才意識到自己這行為並不合適，尤其面前有師兄在場。他咕噥著什麽蹲下將地上的丹藥撿起。

但是他撿起來之後，林綿的臉色好像還是沒有好轉。甘吉也不明白為什麽。

“——沒事沒事。”林綿回過神時候，才來註意到原來兩個人都在看著他，他連忙說。

他不敢面對俞清隨關心的目光。

他覺得那表面完好、實際卻空心的丹藥實在太像他了。

看著道貌岸然，實際卻一句真話都沒有。

他對俞清隨說的謊言從三年前就開始了。雖然那時候他並沒有想象過自己如今會與師兄成為這種關系。

但是過去的他與現在的他，並不是一個人的。盡管原主和自己長得很相似，但是一不是一個人就不是一個人。外貌有差別、年齡也有差別。可是師兄到底是喜歡他什麽地方呢？

師兄最開始帶自己走的時候自己還是山村裏的孤兒，穿著破爛的衣衫，瘦弱不堪。是同情嗎？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帶走自己的，謊言從第一眼見面時候就開始了。

而且幾年之間，為了掩飾身份，他無數次無數次編造一些借口。

這忽然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套著一層皮的怪物一樣。像這種丹藥一樣。

他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愧疚感——另外就是害怕的情緒。

他看著俞清隨……師兄與任何人都不親近——除了自己。

如果他說了，我其實不是我，我用著另一個人的身份，我從最開始就對你說著假話——

那對師兄而言會是什麽心情？

他們現在的親近會不會一朝打回原形？

得到的更害怕失去。

林綿幹巴巴地和俞清隨與甘吉保證自己沒事，還安慰甘吉下次丹藥一定能成功。然後一路上什麽夜沒說。

但是俞清隨和他回到宿舍時候，他卻有點失魂落魄的走回屋裏。俞清隨看著林綿的背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心裏也覺得悶悶的。

一進屋，林綿就坐在木桌邊上，用手抵住臉，滿腦子卻都是甘吉捏碎那些丹藥的畫面。

他趴在桌子上不過一會兒便睡過去了。

早上開門準備出去時候，卻發現門環上掛著一只紙盒。打開來是香噴噴的早餐。

還留下一張字條：

和司事說過了，今晚七時在仙閣門口

林綿把字條捏在手裏，在胸口前方攥緊了手。

作者有話說：

昨天在高鐵上坐了九小時眼花花

最近太忙了嗚嗚嗚 不好意思更新的時間亂亂的qwq 我盡力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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