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耳邊隱約穿來攪和什麽東西的聲音。林綿細長睫毛顫動, 張開了眼。

一只很大的鍋，下面放著柴火。火燒得很旺。幾個幽靈站在椅子上，用長長的木棍攪和鍋。

林綿躺在地面上。他試圖直起身體, 發現背後兩手和腳都被用繩子緊緊得捆住了。

一個長得很蒼老, 同樣沒有眼球的幽靈從大鍋邊上側了下頭。

“你醒了？”

林綿本來想裝暈弄清情況見機行事，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敏銳。他睜著眼冷冷地嗯了一聲。

“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抓我？”

老幽靈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你和葉聞世是什麽關系？”

林綿眼睛瞇了下。如今就算否認說完全沒有關系，對方估計也不會放了自己。

“血緣關系。”他道。

老幽靈哼了一下，像是認可了這個說辭。

“那……他還活著麽？”

這問題讓林綿楞了一下。他不知道……葉聞世已經死了？這不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麽。

他看著幽靈那蒼老的外表……或許在這種偏遠的竹林裏與世隔絕很久了, 也有可能不知道。

既然如此……

“他當然還活著。”林綿說, “他現在可能還在找我……他不會讓別人傷了我的。但你們放了我, 我想他會樂意用一切東西作為交換。我有辦法能聯系到他。”

幽靈攪和鍋的動作停住了。

在方才說話的幽靈後面，一位形象偏近老嫗的幽靈扭過頭, 頭上響起鈴的一聲。她尖銳地問：“我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林綿閉上了雙眼。再次睜開時候，他被束縛著的雙手動了一動, 豎起了一本書。

“這是他給我的書。你們看了就知道。”

老幽靈從凳子上跳了下來，來到了林綿的身邊，顫抖著手拾起了書。幽靈沒有眼睛, 雖然有一定模糊的類似視野的東西，但都只能看見一些形狀而已，讀不了書中的內容。他把書攤在林綿前面, 讓林綿念。

林綿照著書上的內容念了幾句就被打斷了。

“對，這種能力, 的確是那個魔頭的東西。小子說的應該是實話。”

幽靈隨即嘴角一抖, 聲音又變得陰冷古怪起來：“但是……又有什麽用呢, 我們要的是那魔頭的命！”

“為什麽？”林綿問。

“為什麽？你好意思問為什麽？就是因為他, 我們才變成這副模樣, 就是因為他，崶嶼大人才會離開不見！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到來，我們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幽靈說到一半，聲音又低下去了，“……但你說你可以聯絡到他？”

“我們家族的人有我們的方法。”林綿扯道。

“好……那你問他知不知道崶嶼大人的下落。如果他肯把崶嶼大人的下落告訴我們，你就能無事返回。如果不知道，或者耍什麽別的花招，你的血就會被我們用以恢覆能力，慰藉這麽多年來我們遭遇的苦楚。”

“可是我連崶嶼大人是誰都不知道。”林綿說，“你至少要把所有事情告訴我，我才能去問他不是麽。”

老幽靈沈默得站在原地，眼眶之間的陰翳看起來更晦暗了。

他忽然一提指尖，使喚了一只年紀小一點的幽靈，“把那樣東西拿過來吧。”

“可是……”

“別那麽多廢話。”

小幽靈去了。

回來時候帶來的是一大面圓形的青銅鏡子。小幽靈舉著它，猶猶豫豫地交到了林綿的手裏。

林綿接過鏡子。這面銅鏡十分古老了。樣式很普通，正反都只是普通的銅塊，看起來並沒什麽特別的。他翻了一圈之後拿在手裏，朝幽靈微微挑起眼。

“這是什麽？”

幽靈還沒回話時候，銅鏡卻亮了一片淡淡光芒。林綿被光吸引垂下頭時候，卻發現周圍的視野已經變換了，有些朦朧，宛如一片投在空中的投影。周圍的聲音也消失不見，他看到了竹林，就像所在的土洞上方的一樣，只是那些竹子看起來矮了不少。

一個黑衣身影抱著一個人出現在眼前。

林綿幾乎下意識的就知道這個黑衣人是葉聞世……那麽，他懷中抱著的那個胸前插著一把刀的人……又是誰呢？

葉聞世相貌比起傳聞中的魔頭形象看起來正派不少。劍眉星目，高挑英氣。他走得大步流星，目光很平靜，對竹林中的一切熟視無睹。唯一時常看得就是懷中橫抱著的人。

那人生得陰柔一些，五官亦是非常漂亮。不知為什麽，還讓林綿覺得有些眼熟。但他腹中插著一把刀，刀身掛著許多張符紙，並不見血，但是……這個人已經沒有呼吸了。

場景裏傳來一些鈴鈴的聲音與一些笑聲。葉聞世的腳步忽然停住，垂目看著眼前忽然閃出來的矮小的幽靈。這時候它們還有眼睛，長得也比現在更為滋潤一些。

“你不要往前走了，我知道你是想找崶嶼大人，大人已經不見客了。請回吧！”幽靈尖笑著說。

葉聞世置若罔聞。在一群幽靈企圖攔下他的時候，他只是輕輕擡起一下眼睛。緊接著地面上無數道沙塵形成的龍卷風騰起，將幽靈們卷入土地之中。

沙子向前筆直的延申出一條線，指向竹林深處。

林綿知道這條線是在引人走向正確的路。

葉聞世將懷裏的人又抱得高了一些，繼續往前走。

場景也隨著葉聞世的前行而變化著。他們穿過了許多林中的地形，與如今一樣覆雜難走。

最後葉聞世停在一排環形的竹籠前方。又有不少幽靈尖聲驚叫地跑過來試圖阻攔葉聞世。但這人手都未擡一下，就把所有的阻攔者都橫掃在地。

那個竹籠看起來本來也該是很堅固，有些陣法作用於其中的。但在葉聞世的面前，脆弱的仿佛紙紮的一樣。他手指一張，整個竹籠立刻從中間裂開，像兩旁嚓嚓地倒塌下去。

竹籠一層接一層得倒，竟然像洋蔥再自行脫皮一樣。倒到最後，一圈矮矮的竹子也兩向裂開。竹子中間有一張懸浮於空中的座蒲團。一個年輕、有著水藍色眼睛的中年男人盤腿坐在蒲團上方，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來人。

葉聞世抱著死去的男子來到這個人面前：“先知大人。”

原來這個男子就是那個先知——名字叫做崶嶼。崶嶼大人摸索著下巴，一臉無可奈何擡眼看著自己的家，對著葉聞世道：“你應該不是對我有事相求吧——為什麽你求人的態度會是如此？”

說是這麽說，這位先知看起來並不嚴肅。他洩氣地嘆了一聲，目光從葉聞世的身上轉移到了他懷中的人身上。

“人死不能覆生。如果你想問的就是這件事，那就請回。”

葉聞世說：“我不能讓他死。一切辦法都可以。”

“如果人人都像你這般違逆天道輪回運轉，那這世間如何生存，平衡如何維持？”

“我只要這一人活著，不會有其他所求。”

崶嶼再一次看向死去的青年，忽然目光一緊，嘴唇動了一動，似乎想說什麽，可是沒說出來便側過身子。他擡起頭時候臉上一片冷肅：“這人？仙門中人與我宿仇，蘇成鄴之死與我更無關，你去另尋高明吧。”

林綿聽到這個名字卻渾身一個激靈，死去的人是……來溪的祖師蘇成鄴。

那這兩個人是什麽關系……？

他沒想明白，眼前的畫面中又發生了驚人的事情。

葉聞世似乎從崶嶼的話裏聽出了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意思，於是他幾乎是瞬間就閃身出現在了崶嶼的身前。目光如炬，將一把劍架在崶嶼的脖子上，與此同時無數沙石聳起，變成無數鋒利的尖刺，指向崶嶼周身。

“我這個人神都不敬，更不要說是人。”葉聞世道。“任何方法，你知道的，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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