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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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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蓼說完就後悔了。

她想找補一下, 恨不得收回最後那句“我不要嫁給你了”,她就是一時氣話,著實不應該這麽說, 他們經歷這樣多,好不容易平順下來, 說這種話太傷感情了。

她緊張後悔地觀察雲步虛的表情,想看看他有沒有更生氣,但他好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

他臉色一如之前蒼白, 臉上的傷痕有些刺目, 但並不影響他的俊美,反而更添幾分戰損美感。

真的特別好看。

紅蓼抿抿唇,試探性地牽住他的手,他看了一眼, 沒掙開。

紅蓼在心底松了口氣,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想說什麽,但下一瞬,雲步虛的手抽了出來。

倒不是不給她握了,而是撐著桌子去了,就在她旁邊,扶著桌沿一點點跌坐在地。

並不多麽狼狽,甚至還有些優雅蘊斂, 可依然看得出來, 他不太好了。

紅蓼慌了, 趕忙抱住他, 但他身材高大, 慣性直接帶著她一起坐在了地上。

她讓自己靠到妝臺上, 碰撞聲響起, 背上有些疼,但她並未放在心上,只讓雲步虛靠在自己懷裏,這樣可以舒服一點。

“怎麽了,哪裏難受?是不是透支了?”紅蓼抱著他著急道,“身體都這樣了還毫無顧忌地去對付那些冥鬼,趕走不就行了,非要都殺了做什麽。”

她紅著眼睛:“不就是和我賭氣去撒氣的嗎?你不如回來朝我撒好了,我又不是真的不嫁你了……”

雲步虛眼睫動了動,似乎想要看她,但還是沒有睜開,就這麽無力地睡了過去。

紅蓼擔心得要死,趕忙用法力抱著他回到床上,她不太懂療傷,這麽重的傷更是搞不定,只能把乾坤戒裏的好東西都一股腦塞給他。

他一開始還服了幾顆丹藥,後面就什麽都不咽了。

紅蓼感覺到他身上很冷,知道拖不得,給他蓋好被子就出去喊人。

恰好沐雪沈來這裏,她一見他,緊繃額肩頸一松。

“你來了!”

整個道聖宮裏,唯有男主是最靠譜最安全的人選了。

沐雪沈望見紅蓼滿懷期待和信賴的眼神,心跳不規則了一瞬,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是來做什麽的,滿腦子都是她那雙妖嬈卻真摯的狐貍眼。

“你師尊暈過去了,肯定是身體超負荷了,宮內可還有擅醫的弟子?快來幫他看看。”

沐雪沈自己也滿身是傷,此刻來這裏也不過只換了身幹凈衣服,臉上脖子上都還有傷口。

聽了紅蓼的話,他立刻發了傳音:“師娘莫急,師尊不會有事,我喚二師弟過來。”

風微塵?紅蓼有些遲疑:“可是他……”

沐雪沈知道她的擔心:“師娘放心,不管發生什麽事微塵都不會傷害師尊的。”

紅蓼心說那你是不懂脫粉回踩的人心有多狠,不過這個時候好像也只有風微塵最好用了。

雲步虛的安危要緊,他就他吧,她在旁邊盯著,必不給他動手腳的機會。

不多時風微塵提著藥箱就跑來了,一陣風似的刮到他們的面前。

他比沐雪沈還狼狽,連衣服都沒換,緊張兮兮道:“我師尊呢?他在哪裏?”

“裏面——”紅蓼話還沒說完他就跑進去了,衣服頭發亂糟糟,心急如焚。

紅蓼求助地望向沐雪沈,沐雪沈溫聲安撫她:“別擔心,他已經知錯了,不會做什麽的。”

雖然他這麽說了,可紅蓼還是不放心風微塵一個人和雲步虛在一起。

她也沒回話就進去了,沐雪沈遲疑片刻也跟了進去。

然後就看到紅蓼一錯不錯地盯著在給師尊療傷的師弟。

……也好,以防萬一,這樣也不錯。

沐雪沈沈吟片刻,也開始盯著風微塵。

風微塵完全沒發覺自己被兩人監視著。

他一心撲在師尊身上,終於得了替師尊療傷的機會,他哪裏會分心?

他裏裏外外幫雲步虛檢查了一遍,難以想象師尊在如此虧損的情況下是怎麽救回師娘、擊退冥鬼潮的。

冥皇未親至,但他付出了自己最強的一波冥鬼,雖只被毀了一半,但已經是元氣大傷,短期內作不了什麽妖了。

這都是師尊爭取來的。

師尊真的太辛苦了。

他真的,風微塵哭死了。

一邊掉眼淚,一邊療傷。

紅蓼看得唏噓不已,好擔心他手抖,但並沒有,風微塵越哭,手反而越穩,這療傷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天色微明,才終於塵埃落定下來。

風微塵想站起來,但因為靈力透支而身體脫力,還好沐雪沈及時扶住了他。

“多謝大師兄。”他虛弱地回頭道謝,卻發現大師兄眼睛很紅,“?師兄這是怎麽了?”

他困惑地皺起眉:“師兄是擔心師尊?不必擔心,師尊如今已無大礙,只是暫時不能動靈力,要真正好好休息。”

他把後面幾個字咬得很重,特意說給紅蓼聽。

他心底還有些別扭,看她的眼神卻到底是不像之前那麽無禮了。

不過這一看,他就發現她的眼睛怎麽也紅紅的?還比沐雪沈更紅?

……哭的?還算她有些良心。

“師尊若醒了,第一時間傳音給我。”風微塵非常為難地抓住大師兄的手,咬牙切齒地說,“……接下來就由師娘來照顧師尊吧。”

他萬般不舍,似割自己的肉一樣,依依惜別。

紅蓼完全感受得到他想要親自照顧師尊的心,但他還是走了,把這裏留給她。

她仿佛還聽見聖殿門外傳來風微塵不甘心的嗚咽聲。

倒是緩和了空曠下來的氣氛。

紅蓼揉了揉發疼的眼睛,她全程盯著風微塵,眨眼都很少,現在眼睛又酸又澀,疼得要死。

人都走了,四周安靜下來,也知道雲步虛的身體沒事了,就會想到他暈過去之前兩人的矛盾。

紅蓼自認不該隨便說不嫁的話,那和在一起之後老是嚷嚷著分手有什麽區別?

她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張口就拿這個威脅的人。

可現在也只能等他醒了再說其他了。

她自己其實也很難受,出塔時為保清醒不斷折磨自己,就導致疼痛期延長,血脈似乎意識到她不怕什麽陰陽怪氣的言語,倒是很怕疼,所以一直在體內沖撞,她一直都很疼。

真的疼。

精神松懈下來之後,這種痛感更重了。

紅蓼無力地坐到雲步虛身邊,看著他沈睡的臉,他滿臉的疲倦,眉頭微鎖,看得她心空落落的。

她擡手替他將眉心舒展開,又輕輕揉了揉他的額角,希望能讓他舒服一點,但收效甚微。

他臉上仍布滿倦意,大約真的需要像風微塵說的那樣,真正好好休息一下了。

紅蓼再想多做些別的也有心無力,血脈的反應更大了,解開禁制之後,這東西就很難控制。

沒有人可以白白得到力量,一口吃不成個胖子,煉化吸收的路途還很遙遠。

紅蓼實在難受,就順著躺在了雲步虛身邊,拉過他身上的被子,把自己也裹進去。

就這麽蜷在他身邊好像還不夠,還是很疼,紅蓼又抓住他的手臂放到自己身上,讓他緊緊圈住自己。

這樣感覺好多了。

紅蓼在他懷裏蹭了蹭,艱難地窩著睡去。

睡著就不會那麽疼了,這是她睡著時的念頭。

可現實是,不行,好疼,都疼醒了。

紅蓼抽泣幾聲,吸吸鼻子,淚眼朦朧地睜開眼。

肩上忽然一熱,淡淡的靈力送入體內,痛感頓消,立時輕松許多。

紅蓼意識到什麽,抓住雲步虛的手急急道:“別,你不能動靈力。”

她完全蘇醒過來,臉上還帶著淚痕,卻神色嚴肅地將他的靈力納了回去。

哪怕自己還疼,也謹記著風微塵的醫囑。

“我叫老二過來。”

醫生說了,病人醒了第一時間傳音給他,紅蓼一點兒都沒忘。

但雲步虛拒絕了。

他燒了傳音符,平靜地坐起來,神色淡淡,視線並不在她身上。

紅蓼靜下來,猶豫了一下,湊過去自下朝上去窺他:“還在生氣?”

雲步虛看著她說:“沒有,不曾生你的氣。”

確實不是生氣。

從頭至尾都沒有生氣。

只是……說不出來那種感覺,他自己都不想深思。

那不是身為天之主轉世的他該有的。

那是為惡一方的地之主脈細才不會有的神思。

若紅蓼知道,恐怕會比之前更口不擇言,憤而離去,對他避入蛇蠍。

雲步虛低頭看看掌心,對她說:“我要閉關療傷。”

紅蓼怔了怔:“風微塵說他可以……”

“閉關療傷好得更快。”

“……哦,那好。”她溫順點頭,“確實,無人打擾一定能很快就好。”

她從床榻上下去,視線亂轉:“那你可要準備什麽?需要我幫什麽忙嗎?”

雲步虛凝著她六神無主的模樣:“不必。”

“好。”她應下來,手抓著嫁衣的袖子,有些無所適從。

雲步虛凝著她還未曾拆卸的釵環,沈默片刻朝她伸出一只手。

“不嫁我的話當真嗎。”

紅蓼眼睛一熱,搖搖頭說:“不當真的,不當真。”她帶著鼻音說,“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麽說,我只是氣你不關心我,只尋我的錯處……”

“不當真,那就是還肯嫁給我。”

“……是。”

“手給我。”

紅蓼一步步按照雲步虛的話去做,手被他握著,他一醒來,地之主的血脈就老實許多,不敢亂動。

“今日你我結為夫妻。”

他的詞很簡單,很通俗,每說一句,與她的手指便更交結一分。

那是一個她不懂的手勢,但她明白,那就是合籍大殿的道侶契約。

“自此之後,你我命系一體,你傷我傷,你死我死。”

金色的光隨著他話音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繞成結,然後緩緩消失。

紅蓼莫名擔心他這些婚詞:“別人合籍也要說這些嗎?”

什麽傷死的,怪不吉利的,怎麽好像比靈獸和主人結的契還過分?

雲步虛沒回答,只是靜靜將最後一道契約結完,然後對她說:“看窗外。”

紅蓼下意識望出去,只見漫天華彩,絢麗的焰火幾乎點亮夜空。

原以為她沒睡多久就疼醒了,原來不是的。

竟然已經又是夜晚了。

紅蓼看著繽紛的焰火,起先有很多顏色,最後只剩下紅色。

紅色的火光在空中消失,留下囍字光影。

聖殿之外,所有弟子們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在自己所在的位置朝著聖殿叩拜。

“恭賀聖人夫人大喜。”

他們這就算是成親了?

紅蓼呆呆地收回視線,驚訝發現,雲步虛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襲紅衣。

從未見他穿過紅色,哪怕最開始隱藏身份的時候,也都是一身白衣,清冷幹凈。

紅這樣艷麗的顏色,將破雨幽蘭般的男子襯得比方才的焰火還要絢麗。

她早就知道他其實生得清旖幽雅,若肯宛轉去笑,那雙清威懾人的眼睛,就會露出隱藏極深的妖嫵來。

紅蓼怔怔望著他被紅色包裹的胸膛,他本就白,這麽一襯更是如白玉潤澤,讓人忍不住想下手摸一摸。

她回過神來,手已經伸了過去,但沒摸到。

“我要閉關的消息,便由你告知他們。”

紅蓼遲鈍了“哦”了一聲,眨巴著眼睛,有些茫然的樣子。

雲步虛起身走了幾步,似乎要離開去閉關。

紅蓼沒忍住,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望回來,她咬唇半晌,喃喃道:“你還在怪我?”

怪她沒有應他的話看著水如鏡去死,只顧好自己安危。

怪她在塔內和水如鏡被迫靠近。

怪她出來後脫口而出的不嫁了。

紅蓼怔忪地望著他,雲步虛否認了。

“我不會怪你。”他說,“我永遠不會怪你。”

說完這句話,他交給她一本玉簡:“這上面有煉化血脈的要義,你照著修習,便不會再疼。”

給了玉簡他自然就不會在了,他都說要閉關,肯定是即刻開始。

轉眼間,殿內已經只剩下紅蓼一個人。

紅蓼那句“你把血脈收回去不就行了”都沒來得及說。

……他還說不怪,跑這麽快,這能是不怪嗎?

紅蓼現在特別懷念穿書前的社交網站。

如果這裏也有的話,她就可以上去真誠發問:女朋友生氣了怎麽辦,怎麽線等,挺急的。

紅蓼所不知道的是,雲步虛在消失的下一刻就手捂心口,單膝跪地,瞳孔泛紅。

他極力克制才沒有在紅蓼小心翼翼地問他,仿佛可以為他妥協所有的時候,對她坦言自己卑賤的嫉妒和惡劣的貪念。

還有那些試圖將她鎖起來,狠狠教訓她的萬劫不覆之念。

他所謂的閉關,與其說是怕外界的人影響到他療傷,倒不如說是把他自己關起來,避免傷害到紅蓼。

不行。

不能那麽做。

他這樣告訴自己。

但緊接著他就會想——為什麽不行?

憑什麽不行?

他是六界最強,天下之主,有何不可,為何不行?

把她關起來,讓她得到教訓,再不敢和別的男人有絲毫接觸。

讓她誰也見不到,只能看見他,讓她明白那句“不嫁了”對他的刺激究竟有多大。

他撒了謊。

此生最大的謊言——

他沒有不怪。

他介意得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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