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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開。

曾小梅深吸了一口氣,把身上披著的薄料風衣緊了緊。

穿過走廊,走下樓梯,謎漩卻並沒有急著走向公車站。她站在學校的大門邊,回頭望著枯黃的樹木間掩映著的、紅白相間的教學樓,毫無生氣的色澤,在暗色裏匯成一汪死水,就像姐姐曾經給自己念過的一首詩裏寫的,一汪絕望的死水,清風吹不起半點波瀾。

只等水中僅存的生物逐漸死去、腐壞,有黴菌蒸出雲霞,油膩織出羅綺,那些死去的夢想與年華,綠成翡翠,繡出殷紅的桃花。若還是嫌太過寂寞,還有那些自欺欺人的陶醉者,唱出更顯死寂的歌聲。

榮耀與華美的背後,卻是骯臟與腐壞。

無數骯臟的真相,搭起最華麗的空中樓閣,謊言般的舞臺布景。

除了這所學校的學生,沒有人知道名校的光環之下,是怎樣令人絕望的真相。在這裏,沒有誰敢說出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因為一旦說出來,某些人華美的夢景便將分崩離析。

北方幹燥的秋天,原本預計會有一場小雨,卻只不過落下兩滴雨點便再沒有了聲息。路過公告欄的玻璃櫥窗時,謎漩看見自己的身影,原本纖瘦的身材因為紅白藍三色的冬裝校服而顯得圓胖了許多,早已看不到屬於女性的曲線,卷曲的中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面容蒼白疲憊。

她轉身走出學校,黑色的天空上,不知是何人放飛的孔明燈緩緩飛升,亮著明亮的燭火。那是許願的象征,看不到流星時,唯有它可以取而代之,代替流星承接人們的願望。

而她也終於明白,自己早已沒有了任何願望。仰起頭,孔明燈已經看不見了,而天邊懸掛著一輪滿月,卻沒有月光,因為地上的燈火已經太過明亮。

那是欲望、權謀與功利的光。

孤獨的月亮。

紙醉金迷的夜。

站在車站的雨篷下,風兒偏過頭,看見阿劍披散的淡金色齊肩長發上浮動著的橘色燈光柔化了少年銳利的線條。

他們的身後是一片麻木的繁華

“今天是滿月呢。”風兒自語。

“是啊,這是我們在人間看到的第一次滿月。”阿劍點了點頭,“車來了,走吧。”

紅色的公交車緩緩駛近,風兒跨上車,在床邊的位子上坐下。晚上九點二十分,車上除了司機,只有三個乘客,一個漠然地坐在最後一排的年輕男子,以及風兒和阿劍。

“起風了——很快又要變天了吧?”感受到了拂面而來的風的溫度,風兒無意識地低喃。

“你今天怎麽總在自言自語?”阿劍皺眉道,“不會是太不適應這裏,精神扭曲了吧?”

“我就算瘋了,也不會自言自語一整天吧?”風兒一雙鳳眼微斜,似笑非笑地看著阿劍,“我有那麽脆弱麽?”

“對不起。”

仆人對主人說話的恭謹語氣。

“你跟我說對不起幹嘛?我現在也不能罰你。”風兒冷笑,“再說你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

風兒不再說話,癡癡地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城市夜景。一雙蒼白的手扶在前排的椅背上,淺藍色的血管像一條條縱橫的地下暗河,緩緩流過蒼白的肌膚,安靜而平和。她漆黑的長發像一件黑色的披風,自然地垂下披了半身。浮動的燈光落在發上和肩上,虛幻如一幅僅由簡單的色彩光影構成的透視畫,近看一片淩亂,遠看時,卻又清晰地浮現出少女玲瓏的身影來。

“其實你現在的境地也不算差嘛,好歹你家裏人都挺開明的。”阿劍把話題重新接起來,“你該慶幸了。”

“慶幸?”風兒轉過臉來,眼裏寫滿了嘲諷,“你又沒有真的和他們一起生活,怎麽就知道他們開明?”

“我都不知道他們那麽辛苦是裝給誰看。”

“裝的,他們在演戲,都是裝出來的!”

“他們不打我,也不罵我,但我卻比被人用鞭子抽再潑上鹽水還要痛苦……”風兒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低下頭,把臉埋在掌心裏,“真的,我說不出來……”

她的聲音也帶了一絲哭腔。

“餵,你、你沒事吧……”阿劍慌了手腳,卻又不知該如何勸慰,“好好的,怎麽哭了?”

風兒漆黑的長發拂在手臂上,看不見表情,裙子上卻暈開了一片片小小的水漬,像是冬日雨後憂傷的淺灰色浮雲。

“一群偽君子,演習是演給誰看啊……“

因為哽咽,少女的回答已經有些嘶啞。

謎漩散完了步,慢悠悠地走上了六樓,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門。這個時候那兩個人也應該打完了。

方才在樓下,便看到家裏沒有亮燈,也不用去計較為什麽。

誰知門剛打開,連鑰匙都沒還得及拔出,便被一雙手猛地扯向了門後的黑暗,接著便是一陣勁風襲向雙腿,謎漩猝不及防,被掃中了膝蓋,雖不覺疼痛,卻也被大力帶著單腿跪了下去!

隨之而來的,是暴風驟雨般的棍擊,襲向身上所有的部位。出於求生本能,謎漩只來得及擡手護住頭臉,用手臂幾乎擋住了所有的打擊,耳畔卻依然清晰可聞尖利如金石的女聲:“你就是賤貨!有人生沒人養的賤貨!我養你是為什麽啊!他媽的你們一家人都是賤貨!你毒,你們全家人都毒!去死吧!都去死吧!”

“吃裏扒外的畜生!畜生!喊啊,你倒是喊啊!滾!早點滾吧!死在外邊算了,省得我給你收屍!“

之後的內容逐漸聽不清了,但可以想象到是這個年紀的女人所有能組合出的惡毒的詞句。謎漩憑直覺在身邊一抓,抓住了那根襲擊自己的晾衣桿的一端,手上發力,順著來路將它生生掄了回去,擊在黑暗中的婦人身上。

“啊!”在謎漩嫻熟的奪械技巧下吃了虧,婦人尖叫了一聲,卻掙不開謎漩握住自己武器的手,力道一松,晾衣桿便被奪了過去。

“你打夠了沒有!”謎漩在黑暗中冷笑一聲。

“造反啊你!”一只大手揪住了謎漩散在肩上的頭發,束發的皮筋被扯斷了,發出醫生清脆的裂響,接著便是猝不及防的一記耳光,謎漩身子一歪,頭撞在音箱的尖角上,一陣沈悶的眩暈。

孤獨的月,散下冷色的光,如聖母悲憫的目光籠罩著角落裏的謎漩。

她頹然地坐著,頭歪歪地靠著墻,波浪式的中長發散亂著披下來,遮住了半邊臉,看不到目光,只有身上流動著的,冰冷的月色。

那輪孤獨的月懸在窗外,依舊明亮。

世界一瞬間寂滅了一切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那個電梯……我真的很怨念。上個星期我們班有兩個男的坐電梯,結果在四樓和五樓之間電梯停了,四樓又不能開門,他們就被困在了電梯裏……後來出來了還大肆宣傳了一番……這就是我們班所謂的電梯驚魂= =然後就是謎漩母親的那堆臟話,沒辦法,不能指望人人都有馮SIR罵人不帶臟字的水準,一個市井婦人能夠有這麽高的罵人水準,那還要馮SIR幹嘛?(幸好馮SIR不看晉江……)

☆、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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