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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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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晌午該下工了,蜜娘手裏的羊還剩一半的毛沒剪,這是她剪的第二只羊。

“你們先走,我把手裏這個忙活完了再回去。”她手上動作沒停,擡了下頭又趕忙垂下去,看羊嘴裏的草嚼幹凈了又剪了一剪子遞它嘴邊。

“你下午上工了再逮回來剪也是一樣的。”一個婦人走過來,避著朝魯低聲說:“你這樣我們也不好走,顯得我們懶散逃工似的。”

“嬸子你可別這麽想,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好劣,你們半天輕輕松松能剪兩只羊,我剪一只半還有些勉強。”說話間,羊毛吸進嘴裏,蜜娘幹嘔一聲給吐出來,皺眉說:“都拿一樣的工錢,我做的少了你們就要多做些,一天兩天還行,時間久了東家還會要我?”

“趙嫂子,收工了。”有人催。

“你們先走,我幫蜜娘把這只羊剪了。”婦人蹲下直接提腿把羊翻了個身,一腿壓前蹄一腿壓後蹄,咵喇兩剪子下去羊前肘禿了一大塊兒。

“嬸子……”

“別多說,你也來剪。”婦人把手裏的羊毛塞蜜娘身前挎的羊毛袋裏,三下兩下的給羊剪了毛,解了繩子放羊脫身,“走,交工去。”

“多謝嬸子。”

“我家小妹跟你差不多大,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要不是老天造孽,你們正該躲屋裏待嫁了。”婦人嘆了口氣,安慰說:“你也甭急,這活幹的就是一個技巧跟熟練,剪羊毛沒多難,時間都耗在攆羊逮羊哄羊上了,你多練練,能趕上我們。”

“哎,我記下了。”蜜娘沒問她口中的小妹如何,現下的情況無非是活著或是死了,後者不能問,前者不必問。

剪羊毛用的工具一概不準私自帶走,蜜娘拿了趙嬸子的剪刀小跑過去交給朝魯。至於趙嬸子,有人在等她。

“不累啊?自己的忙完了還去幫小丫頭。”有婦人問。

“又曬又渴,哪會不累。那丫頭年紀小又好強,能幫一把也就幫一把,她要是個偷懶躲閑的,我倒是不會搭理她。”趙嬸子蹲在河邊挽起袖子把胳膊伸進水裏搓手,洗臉的時候呸了一聲,“這羊騷味洗不掉了啊,待會兒回去煮飯,飯裏都騷氣。”

“那可開羊葷了。”有人笑。

“也不知道這兒賣的有沒有皂角,這要是在老家,抓把竈頭灰就能洗幹凈了,偏偏這裏燒火燒的是牛糞。”有人從河底摳了坨泥巴糊手裏搓,抱怨道:“哪哪都要花錢。”

蜜娘不放心大黃,沒來得及收拾自己,先跑到巴虎家的氈包看大黃還好不好,她解了狗繩拉它去河邊喝水。風從東邊刮來,她選了個空曠的地方拍打衣裳上蹭的羊毛,之後又打濕手粘掉沒拍掉的,但衣裳上的羊騷味怎麽拍都掉不了。

“你晌午就繼續蹲這兒等飯吃,我回去吃了飯就來的。”蜜娘把大黃又栓回原位置。

大黃在外面有飯吃,蜜娘也不用為了它頓頓親自做飯作為彌補了,早上是她煮的飯,中午和晚上只管回去吃現成的。

“蜜娘回來了,快來吃飯,我們也剛端上碗。”蘭娘最先看到蜜娘,站起來招呼說:“你喝不喝水?我晾的還有開水。”

“那多謝了,我一上午就沒沾過水。”蜜娘也沒客氣,一口氣喝光了水才盛了飯走過去蹲著挾菜,看趙阿奶和婉兒不在,她了然問:“趙阿奶跟婉兒已經搬走了?”

“搬走了,你早上吃了飯就搬走了,祖孫倆的口糧也分走了。”蘭娘給蜜娘碗裏挾了個肉片,笑著說:“蜜娘,你要是哪天打算搬走可要提前給我們說,別不聲不響的,一覺醒來就沒人了。”

“聽你這話的意思,你還怪上趙阿奶了?人家跟你有啥關系?搬不搬還要先跟你通個氣?”木香陰陽怪氣地擠兌她。

“你吃了炮仗了?一天到晚逮著我咬。”蘭娘也不慣著她,摔下碗飯也不吃了,甩臉質問:“木香,我是得罪你了還是惹著你了?我跟誰說個話你不是哼就是呵的,你給我說清楚,我要是有錯我改,要是得罪你了我道歉。”

“怎麽還吵起來了?消消氣,都是住一個屋的姐妹,吵架傷和氣。蘭娘你別跟木香計較,她這人嘴快但心不壞,跟我說話也是這樣。”盼娣拉偏架,端起蘭娘的飯碗塞她手裏,勸和道:“再生氣也別跟飯置氣,好好吃飯,你看蜜娘,我們再怎麽說也不影響她扒飯。”

蜜娘扒掉最後一口飯,在幾道目光中又挾了一筷子青菜餵嘴裏,“我餓了,就吃得快了些,而且我活兒也忙,吃了飯就要去上工,趕時間。”

“盼娣有句話說的對,吵架傷和氣,為了不傷和氣你們有意見當場就該說清楚,像我,我對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意見。”蜜娘站起身準備去洗碗,“你們之間有啥矛盾剛好趁這個勁說清楚,我什麽都不知道,就不摻合給誰說理辨是非了。”

話撂下拔腿就走,舀水沖了沖碗腳都不歇又離開了。

“真不好意思,耽誤你獻殷勤了。”木香存心膈應蘭娘,但也怕她發瘋打人,挾了一筷子菜端碗走著吃。

“別理她,蘭娘你吃飯。”盼娣把菜裏的肉星都挾蘭娘碗裏,轉移話題說:“吃了飯我們也去河那邊走走,不管能不能找到活兒,先混個臉熟。”

蘭娘看了眼白梅,白梅兩邊不摻和,低頭數米吃飯,至於鶯娘,她一個七歲的小丫頭,左右也聽不明白,只眼巴巴地兩邊看熱鬧。



蜜娘路過巴虎家遠遠望了一眼,看大黃正在吃飯她也沒過去打擾,剪刀繩索鹽巴都在朝魯那裏,她也不能先去給羊剪毛。她上午是有過這打算,但經趙嬸子一說,她的確不好繞過其他人早上工晚下工,這無疑會增加其他人的上工時間。

“正晌午的,你一個人在這兒晃悠啥?”

巴虎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蜜娘嚇了個哆嗦。

“你幹啥虧心事了?”巴虎瞇眼看她。

“你有事?”蜜娘沒好氣瞪他,瞪到一半想起他如今的身份,又生生憋下那口氣,扯出了個假笑,“東家,還沒到上工時辰,我到這裏來轉轉。”

巴虎瞥她一眼,“行,你慢慢轉,別誤了上工的時辰。”

蜜娘看他端了碗豆腐,想著他是去買豆腐了,也就是說這裏也是有商鋪的。

傍晚散工的時候蜜娘緊趕慢趕總算給兩只羊剪完了毛,還沒等松口氣,就聽其他人說手藝熟練了,下午比上午多剪了一只。

一口氣又憋在了心裏,拿工錢的時候都忍不住心虛氣短。

“朝魯大叔,這裏有沒有賣鞋的?”蜜娘等其他人都走了,她走上前去幫朝魯收拾東西,她壓不住羊,但一羊毛袋的羊毛她還是搬得動的。剪刀繩索都給理整齊放牛車上,她又問:“東家打算什麽時候擇羊毛洗羊毛?”

“洗羊毛不急,先給羊都剪了毛再洗也不晚。剪羊毛這事急,十月份漠北就要下雪,到時候羊的毛沒長起來可是會凍死的。”朝魯對著牛屁股甩了一鞭子,牛車動起來他也就不管了,老牛識途,認得回家的路。

“你剛剛問啥?賣鞋的鋪子是吧?有的,別看我們這兒人少,各種東西都齊全,每個月都有大康的商隊過來,他們運來的貨我們臨山的商鋪或多或少都會進些。”朝魯看了蜜娘一眼,想到晌午東家親自去餵門外栓的那條狗,他認識巴虎三年多了,就沒講過他跟哪個姑娘主動打過交道。

“你等會兒幫我卸羊毛,牛車清空了我也下工了,我家就在後面,我回去的時候領你去買鞋的鋪子,免得老板看你是生面孔喊高價。”朝魯說。

“好,麻煩朝魯大叔了。”有當地人領著最好不過了。

兩人把羊毛袋搬進做庫房的氈包,蜜娘站在氈包圍成的院子裏等著朝魯給牛解韁繩,不著痕跡地打量四周的布置。

“我還以為你就住在前院的氈包裏呢,原來你也跟我們打短工的一樣,天亮過來天黑回家。”走路的時候蜜娘閑聊。

“不一樣,我還要給主家守夜,十天一輪,再過兩天就該我帶著巴拉和阿爾斯狼,再卷了毛氈去看守牛羊。”朝魯大笑,“而且我們是沒有工錢的。”

“……”這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嗎?蜜娘震驚了,在大康即使賣成死契的奴婢也是有月錢的啊。

“說是賣身為奴,其實也是還債,我前些年租了巴虎的二十頭羊,死了一大半,到期不能按約定歸還,就自賣自身跟著他學養羊了。”朝魯看向蜜娘,“這下你明白我為啥笑了吧,我沒吃虧還偷師學藝了。”

“怎麽個租借法?”蜜娘忍不住心動,但她肯定不成,鶯娘可以,即使是還不起債賣身五年也才十二歲。

“最低起租兩只羊,公母不論,租的時候是羊羔,兩年後歸還成羊加一只小羊羔。”

“一只母羊一胎能生幾只羊羔?”蜜娘盤算。

“要論種羊,種羊選的好,母羊一胎能生三四只羊羔。四五個月的羊就進入發情期,母羊揣崽五個月,各方面都照顧到位,兩年後歸還了成羊和羊羔,手裏還能有落四五只羊。”朝魯說。

蜜娘明白這是最好的情況下才能達成的,“朝魯大叔,你養的羊是怎麽死的?”

“哦,病死的。”朝魯說的雲淡風輕,“養牲畜就是這樣的,長生天護佑,就能像巴虎一樣幾年的時間從幾十只牛羊發展到上千只。”

倒黴起來就是牲畜死光,還說不出是得了什麽病,蜜娘默默為他補充。

“吶,門外掛了鞋掛了布的就是了。”朝魯領著蜜娘往進走,“賣東西的鋪子都會在屋外掛東西,賣什麽掛什麽。”

“要什麽鞋?布鞋還是草鞋?布鞋二十文,草鞋七文。”

蜜娘暗自咬牙,她看了朝魯一眼,見他點頭,忍痛數出七個銅板,“一雙草鞋。”

真貴啊,在她老家,五文錢能買兩雙草鞋,二十文錢能在布鋪買一袋子零碎布頭,能糊好些鞋面。

“東西真貴。”出了氈包,蜜娘小聲嘀咕。

“正常,商隊運來賣的也貴,但我們漠北本地的牛羊肉奶賣的肯定是比大康便宜的。”朝魯打算回去了,問蜜娘可還要買的。

“你有事就先走,我再逛逛。”

很明顯,這條道上的氈包多是做生意賣貨的,蜜娘一路走過去看到了醫館,豆腐坊,沽酒的,賣油的,賣糧食的,還有賣肉的。

“小娘子眼生啊,新來臨山的?”肉鋪老板蘇合正在清洗砧板,聽到腳步聲擡頭就認出了人。

蜜娘沒理他的話,站門口問:“可還有肉?”

“你有錢我就有肉。”蘇合不正經說話。

“還有什麽肉?”

“羊肉還有一塊兒腿肉。”這是他準備帶回去晚上吃的。

“多少錢一斤?”蜜娘走進去。

“十五文一斤,你要多少。”蘇合嘿了一聲,這姑娘膽子挺大,還敢走進來。

是比大康便宜得多,蜜娘掏出一把銅板放案桌上,“兩斤,別割多了,我就這麽些錢。”

作者有話說:

蜜娘:沒錢沒色,你看能不能換你正經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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