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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期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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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好的婚禮。

陽光鋪滿柔綠的草坪,紗幔在微風中猶如蝶翼。

新郎新娘在音樂聲中彼此交換誓言,在坐賓客無一不體面至極。

唯獨縮在角落的路綠顯出了疲憊不堪的模樣,面色慘白,就連西服都扣錯了扣子。

牧師表情莊嚴地問:“新娘,你是否願意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

路綠聽不到臺上的答案,卻忍不住自己喃喃的說了句:我願意。

可是願意又有什麽用,在一起整整七年的男人終於還是選擇了婚姻、選擇了正常人的未來。

大道理講了太多,軟弱如路綠也只能全盤接受。

於是和平分手,和平到塵埃不驚,和平到此時此刻的他好想哭卻都怕破壞氣氛。

牧師接著宣布:“現在請交換戒指作為結婚的信物。戒指是金的,表示你們要把自己最珍貴的愛,像最珍貴的禮物交給對方,黃金永不生銹、永不退色,代表你們的愛持久到永遠,形狀是圓的,代表毫無保留、有始無終、永不破裂。”

路綠顫抖著看他們握住彼此的手,心中僅剩的希望也恍然破滅,就在新郎給新娘帶上戒指的同時,他猛然拽下無名指上的銀戒,因為帶的太久,硬生生的抽離就好像摘下了身體的某個部位,痛的撕心裂肺。

這是他們工作第一年,路綠為新郎和自己買的唯一的首飾。

他對他那麽好,事無巨細的照顧,原來都只是在為別人做嫁衣。

眼淚終於不爭氣的滴落在手上,路綠在瞬時就狼狽擦去。

本不願來這個婚禮,卻又決定要親眼看到結局。

既然參加了,也不想讓誰因為自己不開心。

“幹嗎這樣,喜歡新娘就上去搶回來啊。”旁邊的客人始終瞅著他那悲傷的小動作,實在忍不住說道。

這突然的聲音嚇得路綠立刻擡頭,對視上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而後才發覺那是位俊俏的年輕男子,只穿著簡單的襯衣就夠搶眼,風采飛揚、顯然正在人生最好的年紀。

“不、不是的,我不認識新娘。”路綠結巴的擺擺手,又垂下頭說:“對不起。”

真是夠窩囊,舉手投足都透著股樸實的笨拙。

禮儀後的宴席,更是熱鬧非凡。

大家都觥籌交錯,此處彼處歡笑連連。

“小綠,真開心你能來。”新郎蘇捷拿著高腳杯走過來,竟然笑得很得體。

路綠難受的幾乎端不住手裏的盤子,卻只能小聲說:“沒什麽……”

蘇捷很認真的看著他道:“我真的很感謝你,也希望你能過得比以前更好。”

“幹嗎還要說這些……”路綠發出微弱抗議。

蘇捷嘆息:“小綠,你到底明不明白……”

路綠心情苦澀的打斷他:“我明白,兩個男人是無法長久的,你這樣選擇也是為我好。”

就是現在這種紅著眼睛的無害模樣,讓蘇捷總是舍不得離開他。

可惜年過三十,誰都要明天打算。

正值空氣快要凝固之際,新娘扶著裙擺笑著走過來問:“蘇捷,他是誰啊,怎麽不為我介紹一下?”

蘇捷眼底滑過了絲尷尬:“是我的朋友。”

朋友?

路綠訝異對視,卻只能勉為其難的自我介紹。

不過就是個公司小職員,引不起任何人的興趣。

新娘伸手客套的笑道:“蘇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後多多關照。”

太陽很大,照的路綠頭暈目眩。

蘇捷彎彎嘴角:“他很內向的,你不要為難他了。”

“一點都不像你,整天甜言蜜語。”新娘攬住蘇捷的胳膊,忽然墊腳吻他。

看到這幕,路綠的心就好像被誰狠狠拉扯了下,劇痛之後滿頭冷汗的虛脫,竟然眼前一黑,在眾目睽睽之中倒在了地上,引起陣陣驚呼。

“小綠,我們在一起吧,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小綠,天底下怎麽會有你這麽好的人,我何德何能?”

“小綠,這樣下去怎麽辦,爸媽一直催我結婚。”

“小綠,還是分開好一些,畢竟不能總靠謊言過日子,兩個男人是沒辦法白頭偕老的。”

“小綠……”

混亂的夢中都是蘇捷的聲音,當初選擇的是他,如今放棄的也是他。

這些年的美好和傷心成了巨大的網,死死地罩住路綠,越勒越緊。

竟是被傷害的人受懲罰。

就在快要窒息的剎那,路綠實在不堪忍受,大喊了聲:“不要叫我!你滾!你滾!”

他猛的睜開眼睛,看到了家中熟悉的天花板,才曉得自己又陷入夢魘。

正無力的發著呆時,頭頂竟然傳來陌生的問候:“你還好吧?”

路綠驚坐起來,瞅著擅自站在臥室的男子講不出半個字。

來者正是在婚禮時對自己小小嘲諷的那個年輕人。

目瞪口呆了好半天,路綠才緊張道:“你、你是誰,怎麽在我家?”

“我叫雲書,你昏迷了沒人管,我可是好心啊。”男人滿不在乎的坐在床邊的沙發上,兩條長腿隨意一搭。

路綠擦了擦額頭:“……謝謝你,不過我沒事,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既然被人家甩了,幹嗎還去看人家結婚?喜歡自虐?”雲書不理睬他的話,拿過本雜志慢慢的翻起來。

路綠驚道:“你怎麽知道?”

他根本不曉得自己就快把心事全都寫在臉上。

雲書扶著下巴淡笑不已:“我還知道你叫路綠,是個廣告策劃,今年二十九歲,存款不多,因為平時總扮演老好人給人買單,剛剛分手正在痛苦期,你男朋友客氣的給你寄了張請帖,你還當真跑去現眼,是這樣吧?”

被他全部說中的可憐人驚奇的瞪圓眼睛,不知如何作答。

雲書忽然起身壓上床,和路綠的臉近在咫尺,悄聲說:“其實我是只貓妖,神吩咐我必須幫助一個凡人實現個願望才能成仙,你現在一定有願望吧?”

路綠緊張道:“別、別騙人了。”

雲書完全忽視他的質疑,追問:“怎麽樣,是想讓那男人離婚回來,還是想另結新歡?想發財,還是想換個更棒的工作?”

“你……”被他搞得糊裏糊塗的路綠忽然發聲,猛的推他說:“你不要離我這麽近!”

雲書毫無防備,竟然重重的摔了下去。

路綠緊張的起身問:“你沒事吧……”

這個自稱妖怪的男人竟還真的賴著不走了。

每每路綠欲言又止的打算勸他離開,雲書就扶住頭上的創可貼強調自己的傷勢慘重,最後天都快黑了,路綠才無奈的說:“好啦,我相信你,可我沒什麽願望。”

“我有,我餓了。”雲書坐在沙發上淡定的翻報紙。

路綠好脾氣:“吃泡面?”

雲書瞥他:“難道你就這麽招待救命恩人嗎?”

已經被婚禮折磨的身心俱疲的路綠無奈了片刻:“那我去超市買菜好了。”

話畢還真回屋拿著錢包出了門。

雲書目光狡黠的等到這家夥消失,趕快拿起電話撥出個號碼。

助理的聲音片刻之後便劈頭蓋臉的傳來:“老師!你跑去哪兒了,你的包還在我這裏,畫稿後天要交給雜志社的!”

“我有點急事,你替我拖兩天,就這樣。”雲書笑著說。

助理簡直快瘋掉了,陪他參加個婚禮,結果會場都走空了,也不見這位大神的影子,聞言立刻怒道:“什麽就這樣!餵?餵?”

雲書搶先掛掉,聽見鈴聲又起,毫不猶豫的便拔了電話線。

窗外忽然轟隆隆的雷響。

雲書側頭看去,暗嘆那傻瓜運氣還真是不好,也只能在他家找到把傘出去尋人。

可惜人生地不熟,在小區周圍繞了好大一圈,才看到抱著塑料袋被澆成落湯雞的路綠。

路綠張口竟是道歉:“對不起,超市人太多。”

話畢便打了個噴嚏。

雲書怔了下,而後厚著臉皮說:“沒關系,快回去吧。”

人是呆了點,腦子也不靈光,但至少烹飪手藝不錯。

這頓坑騙來的晚餐還算滿意。

吃飽肚子的雲書很開心的用小叉子挑著水果,忽然間對著收拾碗碟的路綠伸出手,一朵玫瑰花赫然出現在指間。

完全是騙小孩子的把戲,路綠卻非常驚奇:“誒?”

“所以,你想沒想好要什麽願望,什麽都可以。”雲書彎起眼眸。

路綠搖頭。

雲書端起果盤跑到電視旁說:“那你慢慢想。”

路綠疲憊的嘆息:“我若是沒有遇見過蘇捷就好了。”

說完就周身灰暗的躲進廚房,好久都再沒出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

沮喪至極的路綠因為被雨澆到,當晚就病了起來。

躺在沙發上的雲書聽到他在屋裏一個勁兒的咳嗽,走進去呼喚,卻怎麽也沒回應。

伸手一摸,路綠的額頭簡直燙到嚇人。

雲書當機立斷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又翻出厚些的外套幫他套好。

迷迷糊糊的路綠只是隱約聽到鳴笛聲,而後便趴在個很溫暖很結實的脊背上。

太倦怠的他難過的哽咽過幾聲,就完全失去了神智。

打了整整一宿的點滴。

待到路綠再睜開眼睛時,已經到了次日傍晚。

他感覺自己好像做個了很長很長的夢,因此很久才回憶起現實。

雲書竟然靠在床前的椅子上打著瞌睡,羽翼似的睫毛在臉上映著優雅的影子。

保溫桶和水果都擺在旁邊,還有醫生給的藥,也按劑量分毫。

雖然路綠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出現,又為什麽不肯走,卻仍舊感覺到了種久違的被關懷的溫暖。

“你真是要累死我了,請我吃些好吃的做補償。”三天後順利出院的路綠又開始被雲書威脅。

他在商場裏猶豫道:“你想吃什麽?”

雲書摸著漂亮的下巴想了想:“三文魚。”

“我、我沒有那麽多錢,參加婚禮的西服很貴……”路綠有些難堪的低頭。

雲書忍不住打了下他的腦袋:“你神經病啊,穿成天仙也沒人多看你一眼好不好?幸好本尊法力高強。”

路綠很意外的拿過出現在他手裏的高級信用卡,對著商場的光看了看:“假的吧,你不能騙人的,不然……”

“小綠,你怎麽在這裏?”非常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路綠跟被雷劈了一樣猛然回身,看著蘇捷說:“我……”

雲書毫不見外的摟住他的肩膀道:“我們在約會啊。”

蘇捷並沒有和新婚妻子在一起,手裏卻拎著高級女裝的紙袋,他眼神漸漸變冷,最後只是哦了聲作為回答。

路綠已經沒有想要解釋的欲望了,只盼著趕快逃走。

結果雲書卻又追問:“你是他前男友?和女人在一起什麽感覺?新婚生活應該挺滿意的吧?”

蘇捷死死的盯著他在路綠肩膀上的手,又看到路綠那副逆來順受的窩囊樣,忽然便諷刺道:“這麽快就另結新歡了,挺有本事嘛。”

“不是……啊!”路綠還沒來及說什麽,雲書就一拳猛揍過去:“你有什麽資格講這種話!先看看自己做的是不是人事!真沒見過這麽賤的!”

滿肚子火的蘇捷立即還手。

可路綠卻傻頭傻腦的擋在中間,根本不曉得抵抗的被打倒在地,帶摔了成片的衣服架子。

原本環境優雅的商場立刻亂到雞飛狗跳。

酒精刺的傷口微痛。

回到家被弄得呲牙咧嘴的路綠滿臉倒黴之氣,郁悶道:“你怎麽能打人呢?”

“我打的是畜生。”雲書沒有問他們之間的事,但猜也猜的八九不離十。

想路綠這麽老實的性格,只有被拋棄的份。

“別說了,都過去了……”路綠無精打采的拿著鏡子瞅了瞅嘴角的傷,小聲說道。

雲書明白他想逃避,也沒有揭穿,轉而道:“明天是十五,我要變成原形去修煉內功,不能陪你了。”

路綠被他時不時瘋話逗笑:“別老胡扯了好嗎?”

雲書表情非常認真,擺出了副你愛信不信的驕傲樣,拿起藥盒便走了。

根本沒把雲書的話往心裏去的路綠第二天一大早就受到了深深的驚嚇。

他醒來以後揉著眼睛走到客廳,忽見只漂亮的花貓趴在沙發上睡覺,立刻慘叫:“你你你你!你從哪裏進來的!”

花貓似乎非常瞧不起他大驚小怪的表情,慢騰騰的打了個哈欠。

從小就怕動物怕到要死的路綠揪住衣角問:“……雲書?”

花貓喵了一聲。

路綠頓時覺得自己見鬼了,把整個房子跑著轉了一遍,然後才回到客廳緊張的和花貓對峙:“那個、你真的是雲書?”

花貓不耐煩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起身就跳上窗臺。

路綠膽怯的問:“你要吃什麽?”

花貓根本不理睬,和雲書一個得性。

頓時陷入將信將疑的路綠給它盛好牛奶,接著才去洗漱。

最終穿好衣服去上班之前,還一步三回頭的各種不放心。

大花貓顯然比他淡定許多,吃飽了以後便瞇著眼睛開始在晨光中呼呼大睡起來。

自從遇見雲書之後,路綠的生活就變得亂七八糟,這日尤其。

只要想到家裏有個貓科動物,他在公司就提心吊膽的不知道怎麽辦。

不過雖然怕的要命,還是幫它買了兩條魚才回去,那花貓貌似剛剛睡醒,還慵懶的趴在早晨所處的角落,好奇的瞅著路綠幫自己煮魚。

好脾氣的路綠根本想不到把這家夥趕出去,還抱著上供的心態伺候貓大爺吃好,才自己泡了面準備睡覺。

不知是不是因為食物的作用,本來並不理睬他的花貓見路綠上了床,也跟在後面撲騰一下跳到手邊。

路綠無奈,緊張道:“你要乖哦,不許亂動。”

花貓比他想的懶得多,根本就一動不動。

路綠這才嘆了口氣,躺在那裏揉了揉酸痛的眉骨。

正值深更半夜,倆道可疑的人影悄悄地出現在走廊。

助理幫雲書抱著包,擔心的說:“老師,我們不是在犯罪吧?”

雲書噓了聲,拿著偷配的鑰匙打開門,示意他等待。

助理只好從命。

片刻之後,那只被慣的和老佛爺一樣的貓就被扔了出來,緊接著雲書便迅雷不及掩耳關上防盜門。

助理差點磕到鼻子,隨即捂住大花貓,小聲道:“別嚷,快走、快走。”

也許時間是治愈所有傷痕的良藥。

和蘇捷分手這段時間,路綠越來越少會夢見他的樣子,這夜亦平靜到大腦空茫。

一直睡到鬧鈴響起,才緩緩的睜開眼睛。

隨即映入眼簾的,是張溫柔的笑臉。

路綠蒙了片刻,而後才驚坐起來來說:“你怎麽、怎麽……?”

雲書抱著枕頭懶懶的回答:“我的修行結束了啊。”

呆傻的路綠覺得自己的認知受到極大挑戰,急道:“你又騙我是不是,那只貓呢?”

雲書睡意盎然,低沈著聲音轉移了話題:“晚上幾點下班?帶你去個地方。”

裝修鬼斧生工的茶室,古色古香,往來接待的服務生都穿著精美的和服,光是空氣裏燃著的香味,就讓人曉得這裏消費不菲。

路綠拿著公文包小心在雅室坐下,環顧四周,只手邊滿是日文的茶單中看到四個漢字。

一期一會。

“這是什麽意思啊?”他摸著頭不好意思的問道。

雲書回答:“是日語,一生只有一次的相會。”

路綠哦了聲:“好不吉利的感覺。”

雲書支著下巴微笑:“日本人認為品茶是‘一期一會’的機緣,彼此或許再無相會之時,所以主人要盡心盡力,客人也要銘記主人一片心意,雙方以誠相待。”

路綠聽得入神,而後道:“我不懂喝茶。”

雲書側過頭說:“人生也是這樣,人生中的每個瞬間都是不能重覆的,所以相遇了就要好好去珍惜,那樣分開以後,也不必有遺憾。”

此時此刻路綠才意識到他並非帶自己喝茶,而是想告訴自己一些道理。

苦苦思索半晌,他點點頭:“我明白了。”

緊接著又重覆一遍:“我真的明白了。”

“總監讓你把這個片子的色調再修改一下。”同事匆匆走過來扔下個文件夾。

正在忙碌的路綠從電腦前擡頭笑:“好。”

前兩個月真的因為感情問題耽誤了太多事情,現在再不努力補上,真是太得不償失。

同事特對他笑:“今天精神不錯嘛。”

路綠剛想講些什麽,手邊的電話便猛然響起,只能不好意思的擺擺手。

同事識時務的立即走開了。

“餵?”路綠以為自己再無勇氣接起這個號碼,可他還是掙紮的做到了。

蘇捷的聲音清晰的傳來:“今晚有空一起吃飯嗎,我這裏還有些你的東西沒給你。”

“好,我也有東西沒還給你。”路綠答應的意外痛快。

這反倒讓蘇捷楞了下,兩秒之後才道:“好的。”

路綠放好手機,微微走神。

剛才那同事尋機又跑回來說:“路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怎麽啦?”他擡眸。

同事說:“明天我弟弟生日,點名要個漫畫做禮物,你家附近正好有漫畫書店,晚上幫我買一本行嗎?”

說著就遞過來個便利貼。

從來都樂於助人的路綠馬上點點頭:“放心吧。”

竟然還挑選從前約會時常去的餐廳。

路綠走進去的時候完全講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能陪蘇捷安穩註定。

菜還沒點,服務員便彎腰示好:“還是老樣子?”

“老樣子。”蘇捷回答。

可路綠卻像猛然驚醒似的,忽然道:“不,我要份五分熟的牛排。”

服務員記好後轉身離開。

蘇捷扶住玻璃杯說:“你不是個會輕易改變的人。”

路綠看向旁邊:“不是我想改變的。”

但隨後又補充道:“可既然變了就變了。”

“你真的和那個人在一起?”蘇捷皺著眉頭想起雲書,他是妻子請來的客人,也不曉得是什麽來頭。

路綠沈默。

蘇捷追問道:“是真的嗎?”

“為何還在乎這些呢?”路綠終於憋住那口氣,直直的看向他:“是你不要我了,是你去結婚了,從我們分開那天開始,就再沒有任何關系,我與誰在一起,過得怎麽樣,是好是壞,都不再關你的事。”

蘇捷從未被他頂撞過,因而一時無言。

路綠苦笑:“我從前待你,一心一意,所以現在也並不後悔,這個給你,扔了賣了都好,至於我的東西也隨你處置,我已經不在乎了。”

說完便從兜裏拿出婚禮時退下的戒指放在桌上,接著站起來:“其實雲書在等我吃飯,就不陪你了,我的帳我會自己結,你慢用。”

他好似用掉全部力氣,講完這些話忽然覺得雙肩變得很輕,拿起公文包轉身離開,竟也有些決絕的痛快。

被留在原位的蘇捷楞楞的拿起那枚便宜的戒指,想起當初路綠把給彼此帶上時的羞澀模樣,心中的迷茫和難過頓時彌漫成無邊的霧海。

卻說跑去買了海鮮的路綠快走到家時,才想起同事的囑托,於是又拐彎去了自己從不涉足的漫畫書店,拿出便利貼對老板禮貌的說:“您好,我想要這本。”

老板看過後起身幫他找:“這個最近賣的很火,算你運氣好,今天剛來新貨。”

“謝謝。”路綠接過包裝精美的書,邊付錢邊瞄了一眼,而後整個人都僵在原處。

《百鬼夜行》。繪者:溫雲書。

雲書……

這兩個字令路綠頃刻慌亂起來,匆匆的打開漫畫的包裝,胡亂的翻了翻。

最後,手指在最後的作者簡介停住。

雲書的照片赫然印在那裏,穿著舒適的家居服,擺滿繪畫工具的桌上還趴著只非常熟悉的花貓。

“你終於回來了,我都快餓死了。”

雲書正在無聊看晚間綜藝節目的時候,門終於被打開。

路綠魂不守舍的出現,目光詭異的打量他。

雲書笑:“出什麽事了?”

路綠回神,搖頭:“沒事,我剛去見了蘇捷。”

雲書漸漸收起笑來。

路綠說:“跟他講清楚了,戒指也還給他了。”

雲書似是松了口氣:“本來就該這樣。”

“你不是說,要實現我一個願望嗎?”路綠忽然提起這件事。

雲書還拿著遙控器非常悠閑:“對啊,你有什麽想法?”

路綠到廚房放下海鮮和蔬菜,聲音隱隱說:“其實只是想和蘇捷告別而已,多虧你我下定決心了,所以也沒別的奢求了。”

雲書追到廚房道:“那不算,你又沒許願,快許個別的願。”

路綠百感交集的停住手裏的動作,回頭看著他的眼睛:“那我就許願,希望你能趕快成仙。”

雲書楞住,卻沒有說實話。

路綠繼續回身收拾塑料袋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勉強笑道:“我是不是很無私,大人你是不是很感動?”

雲書好半天都沒吱聲,最後卻哼道:“是啊,終於解脫了。”

路綠忽然莫名有些委屈。

廚房裏的氣氛也變得不冷不熱。

原本只是個善意的玩笑,竟然變成如此,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一期一會。

一生只有那麽一次相遇。擦肩走過,是不是再入茫茫人海,也無法尋回?

所以相遇時,才應該用全部力氣去珍惜去體會?

次日清晨,當路綠面對空蕩蕩的房間,以及鏡子裏面面色憔悴的自己時,忽然回想起那天雲書帶自己喝的茶。

入口味道清淡,回味卻很綿遠。

就像他本人,在的時候不覺得什麽,剛剛消失無蹤,便開始沒辦法的思念。

此後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溫雲書都沒再出現。

重新變成獨自生活的路綠買到了他所有的漫畫書,無事時便躺在床上翻看。

書中的故事,和雲書開的玩笑一樣古靈精怪漫無邊際。

從前路綠便覺得自己和優秀的蘇捷本來就有距離,可如今自己和雲書差的就更遠。

像他那麽年輕那麽完美又那麽喜歡玩的一個人,是不是真的把玩笑開夠了,就什麽都不留戀了呢?

路綠擁有了全新的煩惱,漸漸並沒有比被蘇捷甩掉時快樂多少。

他本是個沒什麽愛好的人,現在卻三天兩頭跑去漫畫店和中學生一起搶雜志,只是想翻翻裏面有什麽雲書的新聞,把這個月的買光了,上個月的也買光了,才覺得自己越發像個沒頭腦的傻瓜。

這日傍晚他下班回來,又習慣性的選了本畫冊邊走邊翻。

結果走到小區拐角處時,很突然的被只花貓撲在頭上。

路綠驚慌失措的把手裏的東西都掉光,而後才抓住這胖家夥驚訝的說:“是你啊。”

花貓愜意喵喵叫。

路綠見四下無人,嘆息道:“是來看我的嗎?”

花貓仍然扭動著肥胖的身子在他懷裏玩耍。

“餵,我後悔了。”路綠小聲說:“我重新許個願望可以嗎,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花貓哪裏聽得懂他的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路綠正失落的嘆息,身後就傳來憋不出的笑聲。

他猛的回首,雲書正款款站在夕陽的柔輝中,表情靈動的看著自己。

“你、你去哪兒了,怎麽又來了?”路綠低下頭。

“被抓去截稿,每天睡三個小時,今天編輯才放我出來。”雲書聳了下肩,攤攤手道:“你不是知道了嗎,那晚我翻到你包裏有我的書。”

路綠忽然撿起地上的畫冊砸他:“為什麽撒這種謊,耍我好玩嗎?”

“誰讓我在婚禮遇見某個可愛的白癡,費盡心思坐到他旁邊想搭話,他卻忽然痛哭起來的。”雲書說的理所當然:“不過是挺好玩的,我猜你見到老佛爺時是真的信了。”

“老佛爺?”路綠疑惑。

雲書示意他懷裏那只得意洋洋的懶貓:“不像嗎?”

路綠被他搞得無奈,過了一會兒又問道:“如果……如果一期一會,不管我怎麽珍惜,都不想分開,該怎麽辦?”

雲書收起戲謔的表情,望向他的眼睛:“那你願意讓這次約會花費一生的時間嗎?”

路綠沒回答,忽然低頭,耳朵卻紅了起來。

雲書默默的等著答案。

路綠終於發出聲音,摸了摸胖花貓的頭說:“貓大人,和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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