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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說愛如捕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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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又是極昏暗的黎明,厚厚的窗簾遮擋住了微薄的光芒,讓空氣顯得舒適而厚重。

莫筱在大床上翻了個身,又看到孫媽媽趴在地毯上清理的身影。

難得有如此負責數十年如一日的老傭人。

“莫先生醒了?喝碗湯暖暖胃吧,我們少爺晚上就到家。”她平靜地說。

莫筱恩了聲,回答:“晚上我有同學聚會。”

孫媽媽皺眉:“少爺特地趕回……”

莫筱起身微笑:“我沒生病,真的沒事。”

火鍋店布滿這冷漠都市難得的溫暖。

畢業快半年了,還整日躲在屋裏懶著,莫筱見到熟悉的同學們互聊著工作人情,也插不上話,只滿足的貪戀著人多熱鬧。

“筱筱,你在哪上班啊?”一個曾熟絡的女生問道。

莫筱黑亮的美眸彎了彎,順嘴胡縐了少爺最近負責的游戲軟件公司:“做音效。”

不錯的工作又引來新一輪的勸酒與歡鬧。

大家所言天南地北。

“你們說什麽傷最痛?”最近小腿骨折的同學惹出話題。

“看你那樣就是斷手斷腳唄。”

“結石超疼的,活活痛死你。”

“十指連心啊。”班花露出可愛的指甲。

莫筱呆呆地聽他們議論,心裏忽然劃過個冰冷的名字。

杜若峰,原來這人世間的諸般痛苦你都讓我受過。

你說你最掛懷我,這好笑不好笑?

南方的夜雪,也是一樣的寒冷。

飯後,莫筱揮別眾人,瑟瑟發抖地繞到不遠處酒店的停車場。

他直到坐進車才發現,身邊的人不並是司機,而是那熟悉的高大而俊美的青年,嚴謹的書卷氣和冷靜睿智的眼神,仿佛永不會改變。

莫筱微怔:“兆征,怎麽在這兒了?”

王兆征挑挑眉:“說要見你,當然要見到。”

信念堅定,不願等待,這特點可以在他所有的行為舉止中體現出來。

莫筱見怪不怪,只倦倦地打了個哈欠,靠在座上。

王兆征把放著參茶的保溫杯塞給他,默默地發動汽車。

可還未開出停車場,莫筱的手就發瘋似的抖了起來——指骨和韌帶被人硬生生地折斷,再好的醫生,也不能令它覆原。

王兆征見狀,立即停車接下杯子,深邃的眼睛閃過沈色,握住他的手腕道:“別怕。”

莫筱的手漸漸不抖了,心卻仍舊顫栗。

他回味起剛才聚餐時的情景,想到自己幾乎毀掉的人生,難過到五臟六腑一起抽搐。

王兆征溫柔的把杯子遞到他嘴邊說:“不燙了,我給你拿著喝。”

誰知莫筱卻因不知何如發洩,竟猛地把茶打打翻到他身上。

都說人生而平等,但人和人卻真的不同。

像王兆征這般矜貴的公子,是沒有多少理由忍氣的。

但他不僅忍了,還輕輕抱住莫筱低聲道:“會好的。”

莫筱在溫暖中用了壓抑,終於哽著嗓子說:“燙著了嗎,對不起,我……”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你記著,我說過讓你忘記他,讓你變好,都是會成真的。”大少爺的話語依舊擲地有聲。

王兆征的生活極忙碌,盡管富貴,卻從來不及享受。

但這幾個月來,莫筱卻常常能在睡醒時見到他的面龐。

又一日的晨光微熙。

王兆征枕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輕聲道:“今天天氣不錯,出去走走?”

莫筱還是連骨頭都痛,他皺眉:“累。”

王兆征輕撫過他的眉頭,聲音卻又冷酷起來:“睡覺時你喊了他的名字。”

杜若峰,杜若峰。

即便不在夢境中回味,又怎能輕易忘懷。

若十九歲那年不認得他,莫筱定然比現在快樂更多,若沒有選擇愛過,也換不到現在的悲慘兮兮。

可有的人天生便那樣璀璨耀眼,一經得見,便若蒼穹中的星辰墜落,生生的烙進心靈。

杜若峰便是活例。

那兩三年,莫筱真的把他當做了比生命還重要的存在。

夜色是善於蠱惑的精靈。

邂逅杜若峰的夜晚在莫筱的記憶中格外美好。

在酒吧街最苛刻的舞臺上,他若生於搖滾中的精靈,一把Ibanez玩的光芒閃爍。

熱愛浪漫的莫筱驚見了,旁邊等足五個小時才迎上他說話:“他們說你叫杜若峰,你的歌唱的真好。”

可這被美少年稱讚的傲慢男人卻只是冷哼了聲,露出看向螻蟻的那般鄙夷眼神,好像瞅見了世上最愚蠢的生物。

倆人再度相見,是莫筱在酒吧外被陌生人糾纏時。

本就是好奇才偶爾來閑逛的音樂學院的學生,面對不休的搭訕有些難於應付,誰知就忽然有那麽只有力的手攬過他的肩,步履傲慢地帶他離開事件中心。

莫筱喜見杜若峰犀利的眼,對迎上句冷冰冰的話:“小孩子來學大人喝酒,好笑,還不趕快回家。”

話畢便走。

“餵!”莫筱不服氣地叫他,卻叫不停他的背影。

情急之下,這傻孩子竟三步並作兩步撲上去,差點把他抱倒。

杜若峰惱火的甩開莫筱,問道:“你幹嗎?!”

莫筱笑容在深夜閃閃發亮:“你裝做不理我,還是記得我了吧?”

杜若峰淡漠不睬。

莫筱呵呵的報上姓名學校,說:“來找我。”

二十歲的他開朗樂觀,美麗得宛若燦爛葵花,生活全合心意,是任誰都會喜歡的大男孩。

所以莫筱幾天後再在校門遇見杜若峰也不詫異,微笑迎上去道:“終於見到你啦,我請你吃飯。”

杜若峰依舊不語,硬生生地把他塞進不遠處的名車裏,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莫筱非常詫異,一路惴惴不安,最後竟被帶至奢華酒席。

杜若峰推著他往裏走,害他差點撞上高貴的宴會主人。

身著華裙的中年女人對著杜若峰的朋克打扮氣憤不已:“你這是什麽樣子,這是你的訂婚儀式!”

而後又指著茫然的莫筱問:“他是誰?!”

杜若峰反而笑了,笑意優美而危險:“媽,我要讓你失望了,他是我的男朋友。”

話畢,就在一片嘩然之中拉過莫筱強吻住。

這是莫筱的初吻,意外到夢幻。

倆人逃出酒店的時候莫筱仍舊是懵懵的,直到被位少女攔住。

她瞪著大眼睛追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杜若峰說:“不想娶你的意思。”

少女再欲講話,卻被低而磁性的男聲打斷:“別鬧了。”

少女訕訕回首:“哥。”

來者高挑俊美,眼神深邃睿智,他只朝莫筱冷冷一笑,竟像野獸般令人恐懼。

——莫筱永遠忘不了他對王兆征的第一印象,就是感到膽怯,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令人無所遁形。

但當時杜若峰遠就在身邊,小小的膽戰心驚也很快便隨之拋到腦後。

事後到溫和的中餐廳裏吃飯,杜若峰瞅著埋頭夾菜的莫筱,終於說了句略帶友善的話:“對不起。”

莫筱把嘴塞的含糊不清:“你不是開玩笑吧?”

杜若峰微怔:“啊?”

莫筱眨眨眼睛:“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杜若峰沈默,而後又無奈的輕笑。

陪他練吉他,陪他吃飯,陪他唱夜場,陪他喝酒,陪他看畫展,陪他發呆,陪他發神經,陪他偶爾想聊天。

十九歲的尾巴裏有那麽一段日子,莫筱就像不知疲倦一般,無時無刻不在杜若峰左右,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愛情來了。

也終於有那麽一天,杜若峰終於說:“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那就永遠不要背叛我。”

莫筱欣然許諾。

那時候,他對於愛情和生活都是好的幻想。

喜歡杜若峰的鋒芒和閃閃發亮,並以為能夠一直平安無事的喜歡下去。

直到某天下課,被人劫持、弄暈、醒在陌生的房間裏,才開始被月球背面的黑暗慢慢腐蝕。

一位略熟悉又很陌生的男人坐在沙發上看著他,高高在上,宛若擁有足以掌控所有的力量。

莫筱吃驚的趴在地毯上,啞著嗓子問:“你是誰?”

他只記得與其在訂婚宴有過緊張的一面之緣。

男人站起身,淡淡的說:“我是王兆征。”

好名字,但莫筱無暇欣賞:“你這是幹什麽?”

王兆征問:“你覺得呢?”

莫筱道:“報覆……”

王公子大笑,蹲下捏著他的下巴:“離開杜若峰,本不關你的事。”

年輕的莫筱是極驕傲的,聽到這話立刻扭頭冷哼:“我最討厭命令。”

王兆征也不惱,依舊平靜:“這世界容不得你喜惡。”

話畢便出門。

而後五天衣食無缺的軟禁,消消磨掉了莫筱驕傲的氣力,待他終於再見王兆征,猛地便撲上去問:“你到底要做什麽,放我出去!”

王兆征推開他整整領帶:“明天你就可以離開。”

那夜王兆征留下,沐浴後便靜靜的坐在沙發上,一手紅酒,一手報紙。

莫筱躲在地毯邊角,越加忐忑之後終於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王兆征拉起他,突然便重重的吻住其脖頸,莫筱驚呼,可轉而又被甩在地上,不禁恐懼而氣憤,想站起來狠狠踢他,卻又不慎摔倒,看得王兆征一陣輕笑:“搶了我妹夫,還問怎麽回事?”

“這個年代怎麽可以勉強別人結婚!”莫筱想法簡單,眼睛也透亮而直率。

王兆征恩了聲,又笑:“所以要讓他自己願意。”

莫筱氣結:“他不會的,他愛我!”

這話沒得到任何回應,說出來便摔到地上碎掉了。

這世上偏有那傻孩子,還覺得玻璃似的愛比鉆石還堅固。

“你並不了解杜若峰。”王公子放人之前忽道。

莫筱不解。

黑色轎車緩緩的停在琴房門口,他跑下去,三步並作兩步便抱住思念的人,笑意不止。

杜若峰怔向他的脖頸上的吻痕,也笑。

王兆征在車內亦笑,揮揮手隨後揚長而去。

沒心沒肺的莫筱拉著杜若峰進屋,看到滿地打包的樂器:“這是怎麽……”

杜若峰臉色變冷:“放開我。”

莫筱不明所以。

杜若峰甩開他便開始收拾東西。

莫筱追問:“怎麽了,你不在這兒練琴了?”

杜若峰回說:“不玩了,明天去公司上班。”

和他一起做音樂是莫筱最大的幸福:“究竟發生了什麽?”

杜若峰忽的直起腰,一字一句:“回家和訂婚,我只能選一樣。”

莫筱發楞。

杜若峰盯著他的脖子怒道:“還不是為了你的安全!可你呢,你和他幹什麽了?”

莫筱本就驚怕,被懷疑不禁氣急敗壞:“他耍我們的,再說不是因為你,王兆征抓我幹什麽?!你怎麽不問問我遭罪了沒?”

誰知話音剛落,就挨了一巴掌。

杜若峰眼睛發紅:“所以你後悔和我在一起了?”

莫筱哪受過如此委屈,下意識的捂住臉,半晌後回神便不顧一切的往外沖,臨走還踢翻兩人的吉他,宛如打翻了這段日子所有的的甜言蜜語。

多日沒有吃好睡好,加上急怒攻心,他回到小屋就發起了高燒,倒在床上天昏地暗。

朦朧間覺得口幹舌躁,迷迷糊糊的想起從前杜若峰即便睡覺被推醒,也會起來給自己倒水的體貼,不由委屈的哭了起來。

莫筱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人也許就是這樣,有了無緣無故的愛,就會有無緣無故的恨。

“你不想娶我妹妹,是為了莫筱,還是為了你自己?”

“想見那個男孩,就來訂婚。”

“我沒能力管你的事?除非你爸媽幹涉,我知道你們的關系不好。”

“不管怎樣,你只是一枚棋子,控進退由不得你自己。”

王兆征那些傲慢的話語,又在睡夢中蠶食著杜若峰的自尊,他猛然驚醒。

臥室華麗,卻冰冷而空蕩。

杜若峰念及莫筱在懷中安睡的美麗模樣,暗自後悔那日對他的無名火。

雖是午夜卻也睡不著,開車急駛向莫筱家,用力敲門卻無人應聲。

杜若峰用鑰匙進去一看,才發現他縮在床上一動不動,害怕的摸上去,覺出那慘白的臉頰泛著滾燙的溫度。

莫筱在醫院發了三天高燒,再醒來時,人變得憔悴而虛弱。

杜若峰聞訊趕來,西服革履,神色忐忑。

他坐在床邊握著莫筱的手道:“對不起,工作上有急事,沒能陪著你。”

真是溫柔有加,讓莫筱覺得曾經一巴掌不過是噩夢。

杜若峰見莫筱滿眼矛盾之色,便又擁住他說:“是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

莫筱才十九歲,心性太簡單。

他頓時便紅了眼眶,掙脫開杜若峰道:“你怎麽可以懷疑我?”

杜若峰苦笑:王兆征論相貌家事莫不是翹楚,誰能不動心?因不懂莫筱愛自己什麽,所以信不得他。

但這些話見不得光,杜若峰只道:“害怕你被騙走。”

莫筱很容易便原諒他這孩子心性,卻忘了自己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筆記本,文件夾,熱咖啡。

蹲坐在沙發上看著杜若峰埋頭工作的樣子,莫筱覺得很恍惚,就像不久前他在舞臺上的璀璨肆意,不過一場夢幻。

杜若峰察覺擡頭。

莫筱彎起美麗的眼睛:“我想聽你彈吉他。”

“等我把事做完。”

“我們去吃燒烤吧。”

“可是今晚有應酬。”

莫筱不再說話,悶悶的蜷縮起了身子。

最近杜若峰一直如此,賺錢工作之於他變成了最要緊的事,而愛人反而成了多餘的陪襯。

見莫筱不高興,杜若峰松開鼠標,坐到他身邊說:“我們不可能玩一輩子的,既然我決定幫我父母做事,就要做到最好,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對嗎?”

莫筱仍病著,靠著他的肩說:“不是想玩,只是覺得你不快樂。”

杜若峰笑了下:“你應該明白現在我的快樂是什麽。”

莫筱點頭,無奈的握住了他的手。

人們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可從前並不富裕的生活反而充滿陽光。

如今桀驁不馴的杜若峰翻身一變成了商場精英,時常令莫筱產生錯覺,好像摯愛的戀人被眼前這位陌生的男人殺死,再也回不來了。

而每次這樣琢磨,又要暗笑自己幼稚任性。

畢竟杜若峰是為了彼此才如此辛苦,真不該多責怪些什麽廢話。

平日裏相聚的時候越發稀少,難得的節日便更得好好珍惜。

平安夜莫筱特意準備了許多美食和酒水,從中午便開始忙忙碌碌,直到準備妥當才打電話給他:“你幾點回來呀?”

杜若峰的聲音充滿疲倦:“不回了,有客戶來。”

莫筱失望:“不是說好了嗎?”

“我也是剛知道的,乖,你和同學去玩吧。”杜若峰有些不耐煩。

莫筱咬住嘴唇沈默片刻:“但今天也是我生日……”

杜若峰說:“明天給你補,就這樣。”

講完話筒裏就只剩下盲音。

莫筱呆了許久,最終依然是嘆息,拿起外套便離開他的家往學校去了,反正老師安排的譜子還沒改好,忙一忙也省得胡思亂想。

腹痛襲來的很突然。

剛剛走進學校,莫筱就感覺自己有些受不了。

他皺著眉頭蹣跚到了宿舍樓下,實在是難以邁步,發著抖坐下來便給杜若峰打電話。

對方不接。

痛苦越來越難形容,簡直要把人撕成兩半。

莫筱手指摳進肉裏面,拼命的發出短信:“我肚子好疼,在宿舍。”

杜若峰還是沒有反應。

莫筱講不清自己的心情,真想就這麽死過去算了,他不願自己所愛的人失掉全部可愛和激情,變成原本彼此最討厭的模樣。

酒店的飯局觥籌交錯。

大家都表面談笑風生,私下打著算盤字斟句酌。

跟著老媽和王兆征講生意的杜若峰非常累。

他一直沒管震動個不停的手機,後來短信亮起,看了看也沒回覆。

王兆征在旁邊瞅到:“幹嗎不理人家?”

杜若峰是覺得自己已經很疲憊了,不願再被莫筱的任性制住,卻也不願意明說:“沒事。”

王兆征又喝了兩口酒,起身道:“幹媽,劉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杜若峰的母親巴不得兒子的競爭對手消失,笑的很開心:“好,註意安全,若峰還不快給劉董倒酒?”

王兆征離開空氣密度過大的包間,深喘了口氣。

他也講不清原因,只覺得莫筱長了那麽一雙幹凈的眼睛,是不會講任何謊話的。

因此沒來由的便決定去看看情況。

腎結石。

被送到醫院時莫筱已經陷入昏迷,皮膚跟白紙似的沒有任何血色。

醫生幫他輸液,罵道:“這種病最難忍受,怎麽不早些送過來?”

王兆征未料得如此嚴重,也聽過結石痛起來甚於女子生產,尷尬道歉:“對不起,以後會註意。”

“沒……事……”床上的莫筱氣若游絲。

王兆征俯身問:“醒了?好些沒?”

已經打過止痛的麻醉針,莫筱恢覆了絲元氣,吃力的點了點頭。

王兆征說:“真是蠢,生病要打120,指望別人就是等死。”

“我只是想看看他……還關心我嗎……”莫筱苦笑:“是夠蠢的……拿身體開玩笑……”

王兆征摸摸他的額頭:“好好休息吧,想吃些什麽?”

原本的盛氣淩人莫名的和顏悅色。

莫筱不解:“你……怎麽會來?”

王兆征沈默了片刻,說道:“他不是走不開,只是不想走開,懂嗎?”

莫筱搖頭。

“征服一個喜歡的人,和征服一種渴望的生活對男人而言是一樣的。”王兆征撫平他的留海,又重覆了句從前的話:“你不了解杜若峰。”

不被了解的男人猛然闖入。

看到王兆征的親昵動作,大步而來的杜若峰粗魯的將他拉開:“你裝什麽好人?”

王兆征不氣不惱:“舉手之勞,算不上假裝。”

杜若峰瞪著他:“是嗎,什麽樣的舉手之勞讓你平安夜去看他?”

王兆征挑了下眉:“我和你沒有可說的。”

講完這話,立刻便毫不留戀的離開。

杜若峰發洩似的摔了床頭櫃上的瓶瓶罐罐。

莫筱楞楞的躺在旁邊輸液,半點也不明白他怎麽會從頭到尾都沒看過自己半眼。

結石病逐漸治好了,可卻仍舊有什麽頑疾侵入了彼此的心臟,讓人坐立不安。

出院這天莫筱很早就打包好了行李,杜若峰來接他,兩人因無事可做變得面面相覷。

“別再為我過不喜歡的生活,我不需要這樣。”莫筱忍不住說道。

本已拎起包的杜若峰停住腳步,擡眸看向他的眼睛。

莫筱又說:“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上你嗎,就是因為當初你看起來那麽自由那麽純粹,就算脾氣不好,也句句都是真實,現在呢?”

杜若峰皺起眉頭:“人怎麽能什麽都想要?”

莫筱說:“我就要你按照自己的願望生活,不管那生活裏有沒有我。”

“筱,堅持過去就好,只要我能在事業上有自己的天地,就不會再發生從前那種不愉快的情況,你懂嗎,我需要力量保護你。”杜若峰難得說出這種話。

莫筱矛盾而不語。

杜若峰扶住他的肩:“相信我。”

莫筱當然相信,卻堅持道:“記得,不忘初心。”

杜若峰笑了一下,轉而說:“但你要答應我,不再見王兆征。”

莫筱滿頭霧水:“什麽意思?”

杜若峰道:“你不明白嗎?”

講完他毫不猶豫的便率先離開了病房,壓住了心底時常泛起的懷疑。

或許杜若峰並不真的懂莫筱為何愛自己:自己有的王兆征都擁有,甚至擁有更多。

所以不安,所以嫉妒,所以憎恨。

原本一份自由的愛,恍惚間變成了小心翼翼的相持。

就算從未明說,可莫筱依然知道杜若峰偷聽自己電話,翻看自己短信,總是不說一聲便突然出現。

那個在舞臺上會發光的無牽無掛的男人哪去了?

如果這就是愛,那愛真醜陋。

即便生活圈子相近,王兆征卻和杜若峰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自小便讀書努力、功課優異,接管家裏生意以後也是步步為營從不松懈分毫,所以如今才能顯得自若。

其實本不喜歡妹妹的未婚夫,也不關心他們的婚事,直到那天被莫筱冒冒失失的闖進眼裏:清新自然,沒有名利場的半絲矯揉造作,猶如冬日裏的一縷可愛的陽光。

自私如杜若峰遇到這麽個人真是走運,怎奈看起來根本不懂珍惜。

送莫筱去看病之後,王兆征就有點瞧不起他的疑神疑鬼,在某個派對上偶然遇見,也是故意笑著打招呼:“筱筱身體好了嗎?”

杜若峰本來平靜的臉頃刻變了顏色:“你和他很熟嗎?”

王兆征端著剔透的高腳杯,換了個更為優雅的姿勢:“本來不熟,誰讓你給我機會讓我當他的救命恩人?”

“真看不出你還有好心,離他遠點。”杜若峰尚且年輕的心已經擰巴成一團。

王兆征道:“莫筱很好,別辜負他。”

杜若峰氣道:“用你多嘴?”

“若峰,過來!”緊盯著兒子的杜母見他又要惹事,趕快皺眉呼喝。

王兆征目光平靜,可越平靜便越令有心人感覺憤怒。

莫筱在音樂學院成績優異,在大二課程不緊張的情況下會時常打工維持花銷——像杜若峰在金錢上的資助他是不要的。

每個周二周四的晚上,他都在高級餐廳彈鋼琴。

這天也不例外。

誰知剛剛結束一首曲子正準備休息時,服務生忽然走進道:“筱筱,有客人點生日快樂歌。”

這餐廳為了保持格調是不準點曲子的,莫筱擡眸瞅去,好奇到底是誰來頭這麽大,結果竟是當初的綁架犯加救命恩人,因而笑了笑,隨手彈過之後還即興為他唱了一遍。

花朵似的大男孩,怎麽都顯得賞心悅目。

王兆征只是一個人,卻也很愉快,獨自用餐到很晚。

等到莫筱下班,他才跟出去道:“今天謝謝你。”

莫筱正打算去找杜若峰,擺擺手說:“我該謝你才對,上次幸好你送我去醫院。”

“沒什麽。”王兆征道。

莫筱疑惑問:“今天是你生日嗎,為什麽自己在這裏?”

“難得好日子,何必被虛情假意打擾。”王兆征回答。

莫筱露出漂亮的小牙齒:“也對,生日快樂。”

王兆征風度翩翩的問:“沒想到會遇見你,喝杯咖啡?”

因為杜若峰隔三差五的警告,答應顯然不明智。

但從不想做乖乖牌的莫筱卻故意點頭:“好啊,我請你。”

他只是覺得自己被個越來越緊的繭束縛住了,實在痛苦難當。

不可否認,王兆征很成熟體貼,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也未讓氛圍尷尬,甚至非常愉快。

待到回到杜若風那裏,夜色已經深了。

莫筱正不解為何客廳黑壓壓的,就聽耳畔一聲陰沈疑問:“去哪了?”

杜若峰在生氣。

“不是上班嗎?”莫筱回答。

杜若峰追問:“上班上到現在?”

莫筱覺得很煩,頂嘴道:“不要你管。”

“你和他約會當然不用我管!”杜若峰氣急敗壞的站起身來,拉住莫筱道:“你當我死了嗎?”

莫筱吃驚:“你又跟蹤我?”

杜若峰反問:“不跟蹤怎麽知道你做這種事?”

“我做什麽事了!偶然碰到,他救過我,今天還過生日嘛!”莫筱被這段日子的壓抑逼得有些忍無可忍,借故大喊起來。

此舉無異於火上澆油。

杜若峰擡手便給了他一巴掌:“過生日的人多了,沒見你給人彈琴唱歌的啊!”

甜蜜的愛情在這刻終於維持不住完美假相。

莫筱顫抖的捂住臉,氣憤道:“我受夠你了!你瘋了!”

“現在說夠了?我講過,和我在一起就不能背叛我!”杜若峰的聲音在黑暗中很可怕。

莫筱不甘示弱:“我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麽,你是要逼死我嗎?”

話畢揮手便把那一巴掌還了回去。

這下杜若峰徹底失控,兩人很快便扭打成一團。

莫筱的頭在混亂間撞到茶幾上,還沒來得及喘息,就聽到杜若峰吼道:“你是用這只手給他彈得琴嗎?!我不準你這樣做!”

“啊!!!”莫筱失聲慘叫,眼睜睜的看著他把自己的右手強壓到地上用力一折。

連心的十指,被心裏住的那個人,生生的摧毀到了再無知覺。

“再也不能彈琴了。”

連夜送往醫院後,醫生說了很多,莫筱卻只聽到這一句。

音樂是他畢生的夢想,他愛鋼琴就像他愛杜若峰。

這樣一個晴天霹靂下來,簡直把生活的希望全部燃燒殆盡。

被送到醫院以後,莫筱就再沒講過話,任杜若峰怎麽道歉怎麽認錯,都沒辦法找到心神去面對。

風平浪靜的生活了二十年,受過最大的傷害,竟是他給的。

真讓人只想大笑幾聲,嘆這人生多詭譎。

聽到消息後的王兆征第一時間趕往醫院,所見的莫筱已經瘦了大圈。

他震驚的瞅見那被石膏所包裹的手,半晌才啞著聲音問:“是因為我嗎……”

莫筱木木的搖頭。

的確不是,壓抑已久的杜若峰只不過找了個引子,他早就怨氣沖天。

王兆征喜歡他彈琴的模樣,能體會此時莫筱到底有多難過,平日裏的能言善辯不由得只剩下兩個字:“抱歉。”

講的很真誠。

莫筱仍舊搖頭,還伴著聲嘆息。

“不可以在他身邊了。”王兆征早知杜若峰沖動,卻沒想到能夠沖動至此。

不料身後立即響起冷聲:“那是要在你身邊嗎?”

端著飯的杜若峰破開虛掩的門,目光尖銳的瞅著王兆征。

向來斯文得體的王兆征竟揮手重重的給了他一拳。

兩個大男人瞬時開始廝打。

“出去……”莫筱看得心驚,終於吃力的阻止。

這是他受傷後講的第一句話。

王兆征憤怒的推開杜若峰,擦了下嘴角的血絲,用力推門而去。

莫筱閉上眼睛:“你也走吧,我再不想看到你了。”

杜若峰想責問,有礙於他傷勢嚴重,欲言又止之後只能站到走廊抽煙。

醫院幹凈的走廊裏,已經積滿了他扔下的煙蒂。

愛人之間發生了這種事情,要如何才能求得原諒?

就連莫筱自己都不知道。

令他萬萬沒想到,最後等來的不是洗心革面,而是杜若峰始終苛刻的母親。

杜母一襲精致的風衣,拿著手包坐在病房的椅子上問:“好些了嗎?”

她總還是長輩,莫筱點頭。

杜母道:“這次若峰的確過分了,可你要知道他從小就是這樣子,和他在一起之類的情況在所難免,孩子,你又是何苦呢?”

莫筱找不到友善而得體的答案。

杜母從包裏拿出了張支票:“我的小小心意,此後你所有的醫藥費我都會負責,就算不能彈琴,你也可以拿著這錢找些別的事做。”

“若峰呢?”莫筱不接。

“他明天起要去北京分公司掌事,年底又要結婚,我想你們還是分開的好。”杜母微笑。

莫筱無法相信:“我要見他。”

杜母淡漠打量了幾眼,起身便拉開門道:“進來。”

杜若峰竟然就等在外面。

莫筱掀開被子站起來,質問道:“你媽說的是真的?你讓我變成這樣,就給了我這麽個結局?”

“你先養傷,我們需要冷靜。”杜若峰皺著眉頭,好像有話不能說。

杜母冷笑著離開了。

“筱筱,我媽難得把分公司給我了而不是我哥,我不想放棄這機會。”杜若峰避重就輕。

“你要結婚?”莫筱紅著眼鏡直問。

杜若峰沈默片刻,看著空氣道:“你等我三年,我會給你想要的未來。”

莫筱失聲笑了出來,堅持說:“你現在就帶我走,我什麽都不再追究。”

杜若峰道:“成熟點好嗎?”

莫筱扶著傷痛的手:“成熟?你連我給王兆征彈一首生日歌都不準,可想過你結婚我是什麽心情?!你要去北京,我們就恩斷義絕!”

杜若峰看向他。

莫筱放軟了聲音:“別去,好嗎?”

杜若峰卻終於道:“筱筱,你以後會明白我的。”

“我現在就明白了,我們的愛情沒有了。”莫筱後退半步,一字一句。

話畢,他光著腳便拂袖而去。

杜若峰竟也沒有追趕。

手傷未愈,心傷更重。

從醫院離開的莫筱在街上恍惚前行,止不住的疑惑為何自己只想簡簡單單的愛一個人,到最後卻搞到支離破碎、滿地殘骸。

他終於還是哭了,眼淚猶如心中的不舍,狼狽的濕掉了臉頰,順著尖尖的下巴緩慢滴落。

哭到路人側目,五官扭曲宛若孩童。

“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你遇人不淑,不是你的錯。”王兆征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莫筱擡不起胳膊,尷尬的垂首。

王兆征擺了擺手讓司機先把車開走,到他面前執意扶起他的臉:“想哭就哭,遮遮掩掩不像你。”

莫筱無法再做戲,失聲哽咽:“他怎麽就會覺得這麽做更好,口口聲聲說愛我,就連愛也犧牲掉,這是什麽道理?!”

王兆征拿出手帕幫他擦臉,嘆息:“何必騙自己,你本來明白。”

“是啊,他更愛自己。”莫筱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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