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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炎熱的一天，四九城今年也不知道怎麽了，秋老虎特別厲害，大太陽一整天都掛在空中，簡直像是貪婪的火爐，想把整個城市都給吞掉。
佟珍珠很討厭夏天，很討厭這個夏天，很討厭這個夏天的自己。
她胡亂擦了一把汗濕的臉，把風扇給關了，關上門窗，然後打開了空調。
悶熱的屋子一下子變得清涼了，她再次把自己拋到光滑的麻將涼席上。
才剛閉上眼，有人咚咚的敲門。
佟珍珠不動，不想，裝作聽不見。
外面的人不耐煩了，又狠狠敲了兩聲，說，“珍珠，還睡呢，這都幾點了，快起來吧。”
佟珍珠盯著墻上的掛鐘，那秒針走得可真快，可惜不作數，分針不緊不慢的，等了好半天，才停留在正中間。
下午兩點整了，去檔案室上班倒還是來得及。
但前幾天，有人替她把這份清閑的工作給辭了。
佟珍珠翻了個身，把眼閉得緊緊的。
站在門外的人，她的婆婆氣急敗壞，用力推了推門，因為是反鎖的，門紋絲不動，她洩怒般的踹了一腳，走了。
終於安靜了，但佟珍珠卻睡不著了。
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浴室沖了個澡。
她走到巨大的穿衣鏡面前，不出意外看到了一個懨懨的年輕女子。
她的皮膚白得發光，她的眼睛黑如墨，她的臉型是最完美的鵝蛋型，她的頭發如同海藻一般垂在肩頭。
她還是這麽漂亮，但有人已經看不到了。
是很久就看不到了。
佟珍珠把頭發吹幹，正想繼續去床上躺著，又有人敲門了，但很輕很輕，然後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傳來，“媽媽，你醒了嗎？”
是她的女兒貝貝。
佟珍珠心下一軟，趕緊的跑過去開門。
四歲的小姑娘穿著花朵裙，個子已經到她腰間了，凡是見過的人都說，簡直和她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漂亮得不像話。
貝貝仰起小臉說，“媽媽，你還在生爸爸的氣啊，爸爸知道錯了，他說下次不敢了。”
小孩子的世界太單純，怎麽可能理解成人世界的齷齪，也不可能知道有些錯，是永遠無法原諒的。
她彎腰抱起女兒，問，“貝貝吃午飯了嗎？”
小姑娘點點頭，“吃了，有媽媽最愛吃的炒螃蟹，趙阿姨已經給你熱了，媽媽，你不要不吃飯，不吃飯不乖。”
佟珍珠抱著女兒出了屋子。
這是一處兩進的四合院，是丈夫趙建林從別人手裏買回來的，裏外都重新裝修過了，後院住了他們一家三口。
確切地說，其實只有她和女兒，因為她的丈夫一個月在家也住不了幾天，她家房子很多，像這樣氣派的四合院就有好幾處。
前院一般是不住人的，北屋當做了書房和廳。
東西廂房則是喝茶喝酒的地方，隔三差五會有趙建林的朋友過來。
她帶著女兒來到前廳，婆婆正氣呼呼的坐在紅木沙發上，她旁邊坐著一個保姆，保姆抱著一個最多三月齡的嬰兒。
是個胖嘟嘟的男孩，大概因為太熱，他的臉上已經起了一片細密的痱子，但還是被傳單包裹的嚴嚴實實。
他大概是哭累了，大腦袋趴在保姆懷裏睡著了。
這要是佟珍珠自己的孩子，她非得立刻讓保姆把床單給拿掉，小孩子最不經熱，這麽熱的天兒，是很容易出問題的。
但這不是她的孩子，是丈夫和外面的小賤人生的孩子，那就跟她沒有關系了。
好日子過多了，她的婆婆張淑娟比以前胖多了，卻也更加目中無人了，她傲慢的瞟了兒媳婦一眼，說，“珍珠，你可真傻，嫁進來好幾年了，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你想想，建林這難道不是為你好，讓你養了這個孩子，兒子就是你的了，外頭的那些再怎麽樣，也是上不了臺面的。”
“你呀，就是太想不開了，你要是不養，那就得他親媽養了，母憑子貴懂不懂？到時候你地位不保，你可別後悔！”
佟珍珠一言不發。
保姆王媽早就熱好了午飯，但在門口探了個頭又回去了。
貝貝抓住她的手，說，“媽媽，這個小弟弟好可憐啊，就養在咱們家吧，我一直都想要個弟弟！”
佟珍珠猛然擡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女兒。
張淑娟得意的笑了笑，“你瞧瞧，貝貝都比你懂事兒，倆孩子做個伴多好啊，以後也能是個依靠！”
貝貝看到媽媽的臉色變了，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咬著嘴唇，“媽媽，是奶奶讓我這麽說的。”
佟珍珠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說，“大人的事兒，和你沒關系，你早上不是說要吃巧克力嗎，讓王媽帶你去買好不好？”
小姑娘點了點頭。
王媽趕緊的領著孩子走了。
屋裏的氣氛又變得箭弩拔張，張淑娟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珍珠，我知道，你這會兒心裏難受，你們年輕經得少，就這種事兒，以前可多了，你是不想養，好多和你一樣的，那都是設法去把孩子搶回來養呢。”
“就隔壁胡同，姓白的那家，他家的兩個兒子都是外頭的小老婆生的，現在不還照樣孝敬老太太？
“你現在年輕，把這些看的太重，你要想開了，這都不算什麽事兒。”
佟珍珠黑了一張臉，說，”這孩子誰愛養誰養，反正我不養，您趕緊的走吧。”
張淑娟也急了，“你可真是，咋這麽不知道好歹呢，你順順溜溜的把孩子養了，也算給建林一個臺階下，那邊就能花點錢打發走了。”
“你要是不肯，建林的心被那個女人籠絡走了，不要你了你咋辦呢？”
“真到了那一步，你就沒有家了。”
這話掐住了佟珍珠的死穴，的確，她從小就生活在恐懼之中，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她的父親幾乎沒有看過她，她的母親一不高興就會罵她是拖油瓶。
別的孩子還在天真爛漫的年齡，她卻已經望著天空想了，什麽時候能擁有一個自己的，寬敞的家。
而且如果離婚，她的娘家不但不會同意，還會罵她太傻了。
是啊，以她的家庭，能嫁到趙家這樣的人家，的確是高攀了。
但這樣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過了，“如果建林同意離婚，我可以立即讓位。”
張淑娟這時候忽然想起來兒子交待的話，不能惹怒佟珍珠，要好言相勸，她勉強笑了笑，“珍珠啊，其實我們趙家對你印象都很好，我來之前，你爸還說了，不管怎麽樣，我們趙家只認這麽你這麽一個兒媳婦。”
“你們知道，咱們不是那普通的人家，這建林的骨肉不能落在外頭，名聲不好不說，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很容易使壞的。”
“這孩子，說是讓你養，其實根本不用不慣，這個齊嬸子特別會照顧孩子，什麽都收拾得妥妥當當的。”
佟珍珠冷笑一聲，“他現在還小，長大了呢？養孩子不只是給一口吃的就行了。”
張淑娟心裏想的是，一塊石頭幾年也焐熱了，到那個時候，你早心甘情願養著了，但這話不能說，“等他大了，你就當做是你的侄子，你的外甥，隨便管管就行了。”
“反正到時候還有建林。”
那小孩子不知道是被吵醒了，還是熱醒了，忽然又哇哇大哭起來。
佟珍珠聽得頭疼，“趕緊的抱走，要麽就立馬離婚。”
齊嬸子終於察覺到可能孩子會熱，把裹在外面的床單扯下來了，但那孩子還在哭，她又手腳忙亂的沖奶粉。
張淑娟雖說喜歡這來路不明的大孫子，但她這些年她養尊處優，也覺得有個幾個月的娃娃真不省心。
好在喝上奶粉總算不哭了。
其實要張淑娟說，離婚就離婚，也沒什麽怕的，建林這幾年生意做得大，即便是再婚，什麽樣的黃花大姑娘找不到？
而且，說實話，她也不是很喜歡佟珍珠。
但沒辦法，誰讓他兒子糊塗呢，掙的錢一大部分都攥在兒媳婦手裏呢，就連名下的房產，好幾處四合院，寫的也都是佟珍珠的名字。
要是離婚，這些家產指定要被分走一半。
那可真是太虧了。
張淑娟說，“珍珠啊，媽跟你說句實話，你看你現在，還算年輕漂亮，但你要是離了婚，你就知道了，這二婚的女人不值錢。”
“到時候媒人給你介紹的，都是些你看不上的。”
“你想想看，但凡條件過得去的，誰願意娶一個二婚的女人啊？說出去名聲多難聽。”
“建林就是貪圖新鮮，等過些年，就知道老老實實的跟你過日子了，你呢，也別總惦記著這些，去逛逛街，想買什麽，想吃什麽都隨便，這要擱以前，那不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啊？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呢。”
“你要真離婚，別人面上不說啥，心裏肯定會說你傻。”
佟珍珠沈默不語。
張淑娟以為她聽進去了，“今兒我也不把孩子留這兒了，我抱走自己伺候幾天，等你這口氣消了，我再給你送來。”
王媽帶著貝貝買了巧克力，就在前院的海棠樹下玩兒，前些天從菜市口買了兩只小兔子，貝貝特別喜歡，蹲在籠子前面能看半天。
看到張淑娟一行人走了，王媽趕緊的進了廳裏，說，“珍珠，餓壞了吧，我這就熱飯去。”
王媽覺得之前的炒螃蟹不新鮮了，拆開兩只大閘蟹又炒了一盤，她做這個菜很拿手，這個季節的蟹也很肥。
換做往常，佟珍珠肯定是要一盤子全吃光的，但她今天卻吃不下。
王媽勸她，“珍珠，不管遇到了什麽事兒，該吃吃該喝喝，你想啊，別人都在快活呢，你擱這兒難受，多不劃算啊。”
貝貝也說，“媽媽，你最近都瘦了，你要多吃呀。”
佟珍珠一想也對，這會兒趙建林不知道在哪兒風流快活呢，為他傷心，真犯不著，人家外頭生的孩子都敢送她面前了。
她還在這兒犯傻是不行的。
她不但把螃蟹吃光了，還喝了湯，還吃了半碗飯。
今天是周六，本來每逢周末，她都會帶著貝貝出去玩兒的，趙建林以前還參與，最近兩個月連人影子都不見了。
佟珍珠問，“貝貝，你想去哪兒玩兒啊？”
貝貝認真想了想，“媽媽，我要去做火車！”
東單那邊新開了一家兒童游樂場，其實並不大，主要就是各種滑梯，再就是小火車了。
佟珍珠笑了笑，“好，我帶你去。”
趙建林一共買了好幾輛轎車，但一輛也不在家裏，即便在，她也不會開，不過現在比起以前，出門方便多了。
因為到處都是攬客的三輪車。
母女倆換好衣服，戴上了遮陽帽，很快就來到了東單。
雖然天氣很熱，但游樂場還真不少，大都是幾歲的小孩子，嘰嘰喳喳很是熱鬧，貝貝第二次做小火車的時候，還碰上了托兒所的同學小敏。
這位同學的媽媽佟珍珠也認識，叫關春英。
兩個小姑娘手拉著手，還煞有介事聊天呢。
佟珍珠和關春英站到陰涼處，一邊聊天，一邊看著小朋友們玩兒。
這游樂場其實離著東單商場很近，就在斜對面，關春英是警察，可能因為職業的原因，眼神特好。
她看到一對兒打扮時尚的男女走進了商場，再仔細一看，那不是趙建林嗎？?
關春英和趙建林不熟，也就之前見過幾面，但絕對不會認錯。
她收回目光，卻發現佟珍珠還盯著商場入口，很顯然她也看到了。
佟珍珠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了丈夫，但他身邊的姑娘，個子嬌小，燙著頭，穿著招搖的大紅裙子，不是之前鬧到家裏的那個男孩他媽。
有可能是個新的。
可能是個新的。
她自嘲般的笑了笑。
關春英對佟珍珠的印象很好，說，“貝貝他爸生意做的挺大，像他們這種進口生意，肯定是要各方面有關系的，備不住是跟人談生意。”
這種善意的臺階，佟珍珠自然要下了，“是啊，現在好多做生意的，都是年輕姑娘。”
關春英點了點頭，“是啊。”
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第一次看到趙建林和別的姑娘手挽著手，她都恨不得拿刀捅死他們，但現在見得多了，也不覺得太難受了。
佟珍珠甚至笑了笑，“好長時間沒逛東單了，我想去再買條裙子了。”
要是換了別人，可不敢接這茬，但關春英是警察，並不怕事兒，要不是跟佟珍珠不熟，她早就擼了袖子上了。
“成啊，我也想給小敏買雙鞋呢。”
兩個小朋友已經坐了三次小火車，做夠了，聽說要去逛商場，都高興的同意了，還嚷嚷著要吃冰激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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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胡亂擦了一把汗濕的臉，把風扇給關了，關上門窗，然後打開了空調。
悶熱的屋子一下子變得清涼了，她再次把自己拋到光滑的麻將涼席上。
才剛閉上眼，有人咚咚的敲門。
佟珍珠不動，不想，裝作聽不見。
外面的人不耐煩了，又狠狠敲了兩聲，說，“珍珠，還睡呢，這都幾點了，快起來吧。”
佟珍珠盯著墻上的掛鐘，那秒針走得可真快，可惜不作數，分針不緊不慢的，等了好半天，才停留在正中間。
下午兩點整了，去檔案室上班倒還是來得及。
但前幾天，有人替她把這份清閑的工作給辭了。
佟珍珠翻了個身，把眼閉得緊緊的。
站在門外的人，她的婆婆氣急敗壞，用力推了推門，因為是反鎖的，門紋絲不動，她洩怒般的踹了一腳，走了。
終於安靜了，但佟珍珠卻睡不著了。
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浴室沖了個澡。
她走到巨大的穿衣鏡面前，不出意外看到了一個懨懨的年輕女子。
她的皮膚白得發光，她的眼睛黑如墨，她的臉型是最完美的鵝蛋型，她的頭發如同海藻一般垂在肩頭。
她還是這麽漂亮，但有人已經看不到了。
是很久就看不到了。
佟珍珠把頭發吹幹，正想繼續去床上躺著，又有人敲門了，但很輕很輕，然後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傳來，“媽媽，你醒了嗎？”
是她的女兒貝貝。
佟珍珠心下一軟，趕緊的跑過去開門。
四歲的小姑娘穿著花朵裙，個子已經到她腰間了，凡是見過的人都說，簡直和她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漂亮得不像話。
貝貝仰起小臉說，“媽媽，你還在生爸爸的氣啊，爸爸知道錯了，他說下次不敢了。”
小孩子的世界太單純，怎麽可能理解成人世界的齷齪，也不可能知道有些錯，是永遠無法原諒的。
她彎腰抱起女兒，問，“貝貝吃午飯了嗎？”
小姑娘點點頭，“吃了，有媽媽最愛吃的炒螃蟹，趙阿姨已經給你熱了，媽媽，你不要不吃飯，不吃飯不乖。”
佟珍珠抱著女兒出了屋子。
這是一處兩進的四合院，是丈夫趙建林從別人手裏買回來的，裏外都重新裝修過了，後院住了他們一家三口。
確切地說，其實只有她和女兒，因為她的丈夫一個月在家也住不了幾天，她家房子很多，像這樣氣派的四合院就有好幾處。
前院一般是不住人的，北屋當做了書房和廳。
東西廂房則是喝茶喝酒的地方，隔三差五會有趙建林的朋友過來。
她帶著女兒來到前廳，婆婆正氣呼呼的坐在紅木沙發上，她旁邊坐著一個保姆，保姆抱著一個最多三月齡的嬰兒。
是個胖嘟嘟的男孩，大概因為太熱，他的臉上已經起了一片細密的痱子，但還是被傳單包裹的嚴嚴實實。
他大概是哭累了，大腦袋趴在保姆懷裏睡著了。
這要是佟珍珠自己的孩子，她非得立刻讓保姆把床單給拿掉，小孩子最不經熱，這麽熱的天兒，是很容易出問題的。
但這不是她的孩子，是丈夫和外面的小賤人生的孩子，那就跟她沒有關系了。
好日子過多了，她的婆婆張淑娟比以前胖多了，卻也更加目中無人了，她傲慢的瞟了兒媳婦一眼，說，“珍珠，你可真傻，嫁進來好幾年了，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你想想，建林這難道不是為你好，讓你養了這個孩子，兒子就是你的了，外頭的那些再怎麽樣，也是上不了臺面的。”
“你呀，就是太想不開了，你要是不養，那就得他親媽養了，母憑子貴懂不懂？到時候你地位不保，你可別後悔！”
佟珍珠一言不發。
保姆王媽早就熱好了午飯，但在門口探了個頭又回去了。
貝貝抓住她的手，說，“媽媽，這個小弟弟好可憐啊，就養在咱們家吧，我一直都想要個弟弟！”
佟珍珠猛然擡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女兒。
張淑娟得意的笑了笑，“你瞧瞧，貝貝都比你懂事兒，倆孩子做個伴多好啊，以後也能是個依靠！”
貝貝看到媽媽的臉色變了，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咬著嘴唇，“媽媽，是奶奶讓我這麽說的。”
佟珍珠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說，“大人的事兒，和你沒關系，你早上不是說要吃巧克力嗎，讓王媽帶你去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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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媽趕緊的領著孩子走了。
屋裏的氣氛又變得箭弩拔張，張淑娟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珍珠，我知道，你這會兒心裏難受，你們年輕經得少，就這種事兒，以前可多了，你是不想養，好多和你一樣的，那都是設法去把孩子搶回來養呢。”
“就隔壁胡同，姓白的那家，他家的兩個兒子都是外頭的小老婆生的，現在不還照樣孝敬老太太？
“你現在年輕，把這些看的太重，你要想開了，這都不算什麽事兒。”
佟珍珠黑了一張臉，說，”這孩子誰愛養誰養，反正我不養，您趕緊的走吧。”
張淑娟也急了，“你可真是，咋這麽不知道好歹呢，你順順溜溜的把孩子養了，也算給建林一個臺階下，那邊就能花點錢打發走了。”
“你要是不肯，建林的心被那個女人籠絡走了，不要你了你咋辦呢？”
“真到了那一步，你就沒有家了。”
這話掐住了佟珍珠的死穴，的確，她從小就生活在恐懼之中，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她的父親幾乎沒有看過她，她的母親一不高興就會罵她是拖油瓶。
別的孩子還在天真爛漫的年齡，她卻已經望著天空想了，什麽時候能擁有一個自己的，寬敞的家。
而且如果離婚，她的娘家不但不會同意，還會罵她太傻了。
是啊，以她的家庭，能嫁到趙家這樣的人家，的確是高攀了。
但這樣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過了，“如果建林同意離婚，我可以立即讓位。”
張淑娟這時候忽然想起來兒子交待的話，不能惹怒佟珍珠，要好言相勸，她勉強笑了笑，“珍珠啊，其實我們趙家對你印象都很好，我來之前，你爸還說了，不管怎麽樣，我們趙家只認這麽你這麽一個兒媳婦。”
“你們知道，咱們不是那普通的人家，這建林的骨肉不能落在外頭，名聲不好不說，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很容易使壞的。”
“這孩子，說是讓你養，其實根本不用不慣，這個齊嬸子特別會照顧孩子，什麽都收拾得妥妥當當的。”
佟珍珠冷笑一聲，“他現在還小，長大了呢？養孩子不只是給一口吃的就行了。”
張淑娟心裏想的是，一塊石頭幾年也焐熱了，到那個時候，你早心甘情願養著了，但這話不能說，“等他大了，你就當做是你的侄子，你的外甥，隨便管管就行了。”
“反正到時候還有建林。”
那小孩子不知道是被吵醒了，還是熱醒了，忽然又哇哇大哭起來。
佟珍珠聽得頭疼，“趕緊的抱走，要麽就立馬離婚。”
齊嬸子終於察覺到可能孩子會熱，把裹在外面的床單扯下來了，但那孩子還在哭，她又手腳忙亂的沖奶粉。
張淑娟雖說喜歡這來路不明的大孫子，但她這些年她養尊處優，也覺得有個幾個月的娃娃真不省心。
好在喝上奶粉總算不哭了。
其實要張淑娟說，離婚就離婚，也沒什麽怕的，建林這幾年生意做得大，即便是再婚，什麽樣的黃花大姑娘找不到？
而且，說實話，她也不是很喜歡佟珍珠。
但沒辦法，誰讓他兒子糊塗呢，掙的錢一大部分都攥在兒媳婦手裏呢，就連名下的房產，好幾處四合院，寫的也都是佟珍珠的名字。
要是離婚，這些家產指定要被分走一半。
那可真是太虧了。
張淑娟說，“珍珠啊，媽跟你說句實話，你看你現在，還算年輕漂亮，但你要是離了婚，你就知道了，這二婚的女人不值錢。”
“到時候媒人給你介紹的，都是些你看不上的。”
“你想想看，但凡條件過得去的，誰願意娶一個二婚的女人啊？說出去名聲多難聽。”
“建林就是貪圖新鮮，等過些年，就知道老老實實的跟你過日子了，你呢，也別總惦記著這些，去逛逛街，想買什麽，想吃什麽都隨便，這要擱以前，那不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啊？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呢。”
“你要真離婚，別人面上不說啥，心裏肯定會說你傻。”
佟珍珠沈默不語。
張淑娟以為她聽進去了，“今兒我也不把孩子留這兒了，我抱走自己伺候幾天，等你這口氣消了，我再給你送來。”
王媽帶著貝貝買了巧克力，就在前院的海棠樹下玩兒，前些天從菜市口買了兩只小兔子，貝貝特別喜歡，蹲在籠子前面能看半天。
看到張淑娟一行人走了，王媽趕緊的進了廳裏，說，“珍珠，餓壞了吧，我這就熱飯去。”
王媽覺得之前的炒螃蟹不新鮮了，拆開兩只大閘蟹又炒了一盤，她做這個菜很拿手，這個季節的蟹也很肥。
換做往常，佟珍珠肯定是要一盤子全吃光的，但她今天卻吃不下。
王媽勸她，“珍珠，不管遇到了什麽事兒，該吃吃該喝喝，你想啊，別人都在快活呢，你擱這兒難受，多不劃算啊。”
貝貝也說，“媽媽，你最近都瘦了，你要多吃呀。”
佟珍珠一想也對，這會兒趙建林不知道在哪兒風流快活呢，為他傷心，真犯不著，人家外頭生的孩子都敢送她面前了。
她還在這兒犯傻是不行的。
她不但把螃蟹吃光了，還喝了湯，還吃了半碗飯。
今天是周六，本來每逢周末，她都會帶著貝貝出去玩兒的，趙建林以前還參與，最近兩個月連人影子都不見了。
佟珍珠問，“貝貝，你想去哪兒玩兒啊？”
貝貝認真想了想，“媽媽，我要去做火車！”
東單那邊新開了一家兒童游樂場，其實並不大，主要就是各種滑梯，再就是小火車了。
佟珍珠笑了笑，“好，我帶你去。”
趙建林一共買了好幾輛轎車，但一輛也不在家裏，即便在，她也不會開，不過現在比起以前，出門方便多了。
因為到處都是攬客的三輪車。
母女倆換好衣服，戴上了遮陽帽，很快就來到了東單。
雖然天氣很熱，但游樂場還真不少，大都是幾歲的小孩子，嘰嘰喳喳很是熱鬧，貝貝第二次做小火車的時候，還碰上了托兒所的同學小敏。
這位同學的媽媽佟珍珠也認識，叫關春英。
兩個小姑娘手拉著手，還煞有介事聊天呢。
佟珍珠和關春英站到陰涼處，一邊聊天，一邊看著小朋友們玩兒。
這游樂場其實離著東單商場很近，就在斜對面，關春英是警察，可能因為職業的原因，眼神特好。
她看到一對兒打扮時尚的男女走進了商場，再仔細一看，那不是趙建林嗎？?
關春英和趙建林不熟，也就之前見過幾面，但絕對不會認錯。
她收回目光，卻發現佟珍珠還盯著商場入口，很顯然她也看到了。
佟珍珠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了丈夫，但他身邊的姑娘，個子嬌小，燙著頭，穿著招搖的大紅裙子，不是之前鬧到家裏的那個男孩他媽。
有可能是個新的。
可能是個新的。
她自嘲般的笑了笑。
關春英對佟珍珠的印象很好，說，“貝貝他爸生意做的挺大，像他們這種進口生意，肯定是要各方面有關系的，備不住是跟人談生意。”
這種善意的臺階，佟珍珠自然要下了，“是啊，現在好多做生意的，都是年輕姑娘。”
關春英點了點頭，“是啊。”
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第一次看到趙建林和別的姑娘手挽著手，她都恨不得拿刀捅死他們，但現在見得多了，也不覺得太難受了。
佟珍珠甚至笑了笑，“好長時間沒逛東單了，我想去再買條裙子了。”
要是換了別人，可不敢接這茬，但關春英是警察，並不怕事兒，要不是跟佟珍珠不熟，她早就擼了袖子上了。
“成啊，我也想給小敏買雙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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