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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姐姐不要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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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回答完後, 楊世醒便讓她下去。

對方有些楞怔,似是沒想到會這麽快結束,但立馬就磕了一個頭,離開了。

全程, 她都以手貼額, 匍匐跪地,沒有擡起來過半點。

不過她很顯然不能適應這樣的禮節, 在膝行後退著離開時被絆了好幾下, 動作格外笨拙緩慢。

楊世醒沒有在意她的失禮, 或者說沒有在意她這個人,目光壓根沒有瞥過去。

反倒是阮問穎看得起了幾分憐惜, 小聲對他道:“小門小戶的孩子懂得什麽規矩, 你不如讓她起來,正常走出去?不擡頭看你就行了。”

楊世醒有些無辜地看向她, 沒說話。

但阮問穎已然看懂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又不是他讓她這麽做的。

她登時有些無言, 心道你是沒有,但你的人肯定仔仔細細地教過, 那丫頭剛進來時行的跪拜大禮可比在馬車上和堂下時要規矩多了。

不過這樣的態度也給了她一個準話, 那就是他不在乎一個小小農戶之女的規矩。

她於是起了身,親自上前把二丫帶起,柔聲道:“來,姐姐送你出去。”

二丫也很乖巧,沒有亂看,低著頭, 被她拉著手, 默默地跟著她出去。

到了外間才敢擡起頭, 有些怯怯地看了一眼廊下身著便服的禁軍護衛, 拉拉她的袖子。

在她蹲下身後,附在她耳邊悄聲道:“仙女姐姐,裏面的那位,就是姐姐之前說的,能幫二丫解決問題的大恩人嗎?”

自從聞得對方感激宜山夫人的那一通話,阮問穎對這“仙女姐姐”的稱呼頗有些心情覆雜,不覆先時的自得歡喜,只覺得在對方心中恐怕是個女子就能擔得上這名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不過她還是點點頭,應道:“就是他。怎麽了?”

二丫道:“那麻煩仙女姐姐和那位貴人說一聲,二丫已經得到了另外幾名恩人的幫助,不用貴人再想法子幫忙了。”

阮問穎聞言心中一暖,沒想到對方會說這話。現在這個世道,能夠懂得知足常樂的人已經不多了,更多的是貪得無厭之徒,看來她沒有看錯人。

她對二丫的態度更親近了一分:“好,姐姐會和他說的。”二丫帶出來的是一個大問題,不管是從哪個方面楊世醒都有責任去想辦法解決,但這話她不必說出來。

二丫也不懂得裏頭的門道,聽她這麽說,就點點頭,小聲道:“謝謝仙女姐姐,也謝謝裏面那位貴人……這裏的大家都是二丫的大恩人,二丫和二丫的爹爹娘親會感激恩人們一輩子……”

阮問穎笑著拍拍她的臉頰:“好了,回家去好好過日子吧,就像宜山夫人說的那樣,安心讀書,或許以後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

二丫用力點點頭,轉身走了兩步,又轉回來,帶著一點孩子氣的笑容,悄聲問道:“仙女姐姐,裏面的那位貴人……是姐姐的,姐姐的,嗯——夫君嗎?”她似乎很不容易才想到這麽一個偏文雅的詞。

阮問穎一怔,臉龐有點發熱,片刻才繼續先前的笑容,道:“為什麽這麽問?”

二丫細語:“因為,村子裏的姐姐都是在這個年紀嫁人的……有些比姐姐還早……”

阮問穎在“仙女是不會嫁人的”和“姐姐還沒有嫁人”之間徘徊半晌,最終選擇了第三個答案。

“為什麽會想到問這個?”她道,“裏頭的那個人是不是姐姐的夫君,對你來說有什麽不同嗎?”

二丫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看得她一陣不解,半是好笑地問她:“你這到底是點頭還是搖頭?想表達什麽意思?”

二丫垂下頭,絞著手指:“我、我本來想說,裏頭的那位貴人有點可怕,二丫光是聽他說話就嚇得心怦怦直跳,想讓姐姐不要嫁給他……但如果……貴人已經是姐姐的夫君,我這麽說,姐姐一定會生氣。姐姐又幫了我這麽多,是我的大恩人,二丫不能這樣、這樣說姐姐夫君的壞話,所以……就什麽都不說了……”

阮問穎:“……”這不是什麽都說了嗎?

而且楊世醒在方才統共也沒說幾句話吧,怎麽就能讓這丫頭這麽害怕,到了要關心她終身大事的地步?他的威壓氣勢真有那麽唬人?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同時也很啼笑皆非,寬慰道:“你不用擔心,姐姐沒有嫁給他。好了,快回家吧,別讓你爹爹娘親等急了。”

小孩子總是很好哄的,二丫被她這麽一說,神情眼見著放松了下來,留下一句祝福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的話,跟著一名護衛走了,不知道是直接被送回家還是轉交到山莊下人手裏。

立在門廊處圍觀了全程的雲山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道:“這丫頭怎麽這樣?殿下傳召親問事宜,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還說殿下的壞話?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阮問穎替其分辯了兩句:“不過一個鄉野丫頭,又不知曉殿下的身份,哪裏懂得這些。”

雲山不敢反駁,咕噥道:“反正我不覺得殿下可怕。姑娘也不要被她帶偏了,論起如意郎君,天底下只有我們家殿下配得上姑娘,旁的人誰也比不過。”

山黎正從一旁的耳室裏轉出來,聞聽此言,當即斥道:“姑娘跟前說什麽渾話?好好的正經事不幹,成日裏胡言亂語些有的沒的,當心被殿下知道了問罪。”

雲山不怵,嘻嘻笑道:“姐姐明鑒,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普天之下,除了我們殿下,還有人配得上阮姑娘嗎?”

山黎又是一瞪眼:“誰要聽你的真心假心?”

話畢不再理會,只專註對著阮問穎行禮,把她送回了閣間。

閣間內,楊世醒已經坐回到了案邊,雲母珠串的簾帳垂下,隔絕了外邊的喧囂。

聽到動靜,他懶懶擡起一側眼皮:“終於想起回來了?”

見著他,阮問穎忍不住想起二丫在臨行前說的那些話,心裏有些發虛,也有些羞赧。

她若無其事道:“我才出去不過一會兒,怎麽就成終於了?”

上前在他身旁坐下,詢問:“你怎麽回到這裏來了?不看外面的熱鬧了?”

楊世醒道:“我本來就不是為了看熱鬧來的。先前是你硬要拉著我,我才給你兩分面子。”

他說得隨意而又輕慢,聽得阮問穎不由莞爾,心想,還真有幾分驕縱不屑的模樣,難怪二丫會被嚇到。

她道:“你知道方才在外面,二丫都和我說了什麽嗎?”

對方依然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說了什麽?”

她道:“說你兇,說你可怕,讓我不要嫁給你。”

楊世醒的眉慢慢挑了起來:“你確定?這是她對你說的原話?”

她道:“確定。”

“那你怎麽回答的?”

“自然是讓她放心,說我還沒有嫁人。”

楊世醒從鼻息裏逸出一聲哼笑:“自然?你不覺得這個詞用得有些不太對嗎?”

“哪有,我覺得挺好的啊。”阮問穎裝傻,“而且這件事的重點也不在於我的回答——那丫頭膽子這麽小,居然還敢在誤以為你是我夫君的情況下說你不好,可見是真心被你嚇到了。表哥,你是不是該反省下自己?不求你和藹可親,也不能兇神惡煞到止小兒夜啼的程度。”

楊世醒對此的回答是又一聲嗤笑:“誤以為我是你夫君?看來她還不算太蠢。”

她故意蹙眉,裝出一副不讚同的模樣:“你就是老用這副口吻說話,才會讓別人覺得你兇的。”

他滿不在乎地給自己斟酒:“別人如何,與我有什麽相幹?”

阮問穎早已習慣他的這般態度,見狀不再多言,道:“行,與你無關,是我多嘴了。”

又轉過話鋒:“面也見過了,話也問過了,怎麽樣,你覺得那丫頭是個騙子嗎?”

“不是。”楊世醒答得幹脆,“她是地地道道的農戶出身,是農家女。”

聞言,阮問穎舒了口氣,露出一個徹底放下心來的微笑:“那就好。”

楊世醒凝睇著她的笑容,寵溺的目光裏含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探究。

“我有些好奇。”他緩緩開口,“方才那丫頭在樓下時,所有人,包括你的恩師,都只對她一家表示了同情,而不會去想、去在意是否有別的農戶也同她家一般亟需救助。為什麽你不一樣?”

阮問穎一怔,有些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這……可能是沒有想那麽多吧?”

他繼續追問:“那你為什麽會想這麽多呢?”

阮問穎這下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她試圖梳理脈絡,尋根溯源,但最終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原因。

只能應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就是這樣想到了……”

又小聲囁嚅:“……也不是一件多難想的事情……”

“是啊。”出乎意料的,楊世醒附和了她,“不是一件難想的事,可許多人卻完全想不到,包括你的恩師也不明白,到底出身高門,不懂得民間疾苦。”

阮問穎聽出他話裏的端倪,心中一跳:“你……”

才開了一聲口,她就立刻閉上,因為接下來的話會涉及他之前所說的朝廷秘事,縱使他不在乎她的妄議與否,她也不能太過僭越,朝堂廷政,終究還是小心為上。

沒想到她低估了楊世醒的恣意縱情,或者說是對她的信任。

但見他微微一笑,徐徐道:“許山芙在月餘前曾遞過一道折子,讓父皇於鄉野田陌之間開辦學堂,為朝廷培養賢士。”

“這個提議被父皇擱置了,理由是農戶窮苦,辦學非當務之急,解決溫飽問題才是最要緊的。”

“但她不這麽覺得。她認為農戶窮苦是因為沒錢去書院裏念書,繼而不能科舉取士、飛黃騰達。”

“開辦學堂之後,孩子們的花費由公中供給,不怕他們念不著書。這樣一來,他們將來即使不能為官作宰,也可以當個秀才補貼家用,再不濟,還可以讓他們開智明理,減少作奸犯科。”

“你覺得呢?”他看向阮問穎,“父皇和你恩師的觀點,哪個更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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