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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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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魏王的瞬間, 戚銀環就知道她的算計可能失敗了,數種想法在腦中盤旋。

陳硯松出賣了她?

還是當日益陽縣有活口爬回來告密?

按理說王爺現在應該被蠱毒折磨的瀕死了, 為什麽還能站在這兒?難道有高人給他解毒?不可能, 二師兄的毒術天下無雙,沒人能解,便是她這個親傳弟子都沒解藥。

戚銀環只感覺渾身綿軟無力, 頭陣陣發暈,她被下藥了!什麽時候的事?陳硯松動的手?

就在此時,玉珠也進來了。

戚銀環看見玉珠好端端的站在她眼前, 更是驚詫, 不是說王妃要治這賤人死罪麽?

難道說, 城裏鬧得風聲鶴唳,是為了誘捕她?

不管怎樣, 反正打死了不承認。

“王爺。”戚銀環目中含淚,手吃力地撐在地上, 跪好了, 她見自己此時只穿著肚兜和褻褲,羞得用胳膊遮擋住, 慌張地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嗳呦,您的下巴是受傷了麽?”

魏王脫下大氅,扔到一旁, 徑直走到裏頭,端坐在最上首的太師椅上,食指點了下桌面,讓玉珠也坐。

他什麽話都不說, 直勾勾地盯著戚銀環。

戚銀環被盯得渾身汗毛倒豎。

“王爺。”戚銀環淚眼婆娑地望著男人, 試圖勾起他一絲憐憫, “不曉得您聽了誰的誣告,才這麽生氣,奴婢敢用性命發毒誓,絕對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您的事,我、我知道了!”

戚銀環猛地扭頭瞪向陳硯松,急道:“是他!他一直記恨您搶了他妻子,不論王府還是那個外宅,守衛均森嚴無比,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我又沒三頭六臂,如何強闖?我瞧您呼吸粗滯,下巴傷的又厲害,不用問,定是有人用抹了毒的東西刺傷您,妾身曾聽陳硯松說過是袁玉珠做的,可區區一介婦人如何敢?說不定就是陳硯松往袁玉珠手上或者哪裏抹了毒,他也恨袁玉珠羞辱背叛他,如此借您的手殺妻,然後設局栽贓在我身上,甚至還殺了駿彌等人,為的就是除去覬覦他老婆的吳十三,簡直是一石數鳥!”

陳硯松知道這女人狗急跳墻了,忙反駁:“你還在扯謊!駿彌死的時候我可在洛陽,家裏這麽多雙眼睛看見了,崔公公也能替我佐證,我哪裏能去殺他!”

戚銀環冷笑數聲:“你陳二爺用自己去?大可以雇傭殺手啊,你又不是沒這麽幹過!”

玉珠親眼見到狗咬狗,厭煩地別過臉。

“咳咳。”

魏王拳輕掩住唇,咳嗽了兩聲,打斷這不體面的互相攀扯。

他仍然沒有說話,接過崔鎖兒遞來的藥茶,一手托著,另一手用蓋輕輕地抹茶湯表皮的浮沫。

戚銀環又懼又恨,呼吸不禁急促起來,李梧這王八蛋究竟怎麽想的?為何一言不發!

“銀環哪。”

魏王忽然開口,他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平靜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從你第一次見到孤,求孤幫你從極樂樓脫身開始,孤王就知道你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麽,而你也表現得很出色,滅了極樂樓,又助孤王組建了無憂閣,立了不少功勞,孤王常說,有本事的人都驕傲,可是驕傲也得有分寸。”

魏王抿了口茶,淡淡笑道:“你和老二私下犯了幾宗人命案子,沒事兒,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在無憂閣培植自己的勢力,孤覺得惡心,也忍了,可你為什麽要生了背叛孤的心,妄想投靠長安呢?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是不是你說的。”

戚銀環雙手伏地,她已經渾身冒冷汗了,扭頭瞪向陳硯松,眸子裏盡是怨毒,這些話是她之前在床榻上同他說的私密話,這小子果然早都開始謀劃在背後捅她刀子了!

魏王用袖子輕拂了拂下裳,翹起二郎腿,溫聲笑道:“其實也不怪你,良禽麼,肯定擇優木而棲,可是銀環啊,你為何要給孤下毒呢?”

戚銀環往前跪爬了數步,雙手像抓救命稻草那般,抓住魏王的腳,哭得梨花帶雨:“王爺,奴婢不曉得您聽了誰的挑唆,真不是我下的毒,奴婢冒昧問一句,誰看見了?誰又有證據?”

“呵。”魏王輕笑了聲,足尖勾起女人的下巴,淡淡道:“銀環,你承不承認還重要麽?你伺候了孤王這麽久,應該知道,孤素來是不講道理的,寧殺錯,不放過!”

戚銀環身子猛地一哆嗦,倔強地昂起頭,“您說過,我是有功的人,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殺了我,我不服!”

“不服?”魏王喝了口藥茶,點頭笑道:“不得不說,你的本事很高,計劃幾乎天衣無縫,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沒一個可以善終,還是那句話,你太自傲了,不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魏王斜眼,望向一旁侍立著的杜朝義,淡淡道:“這位先生是前太醫院院判杜朝義,在你給孤下毒的第二日,陳硯松請了杜先生來探望孤,當場就將孤重傷昏迷的真正原因診了出來。”

“不可能!”戚銀環下意識否認。

二師兄的毒術天下無雙,絕不可能被人查驗出來。

這時,那杜朝義冷哼了聲,撫了把胡須,眼裏的不屑和傲然全全湧了出來:“你那個二師兄叫白鴻鵠罷?老夫倒是聽說他有幾分名頭,不過是個江湖游醫而已,會一點邪門歪道,竟被人稱作毒聖,真真是貽笑大方,而小女娃你更可笑,半路出家跟著白鴻鵠那半吊子學毒術,怕是連十八反是什麽都不曉得!你不承認給王爺下毒,好,老夫就說一點,你在王爺下頜種的那只蠱蟲,平日是用人血和依蘭花油養著的,對不?小女娃你聞一聞自己身上,依蘭花香是不是很濃?”

聽到此,戚銀環心都涼了半截子,清麗的臉上毫無血色。

千算萬算,竟然敗在個姓杜的老頭子身上!

可剛聽王爺說了,姓杜的可是陳硯松請出山的,而且時間那麽巧,偏在她下毒的第二天。

真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她十九娘縱橫江湖這麽多年,殺人無數,竟會敗在個商人手裏。

戚銀環委屈地小聲哭,身子微微顫抖,她這會兒衣著單薄,四肢纖長而白皙,幾縷黑發纏繞在脖子上,再加上那張無辜的臉,倒真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味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

忽然,戚銀環坐直了身子,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眼神怨毒,不再委屈,更多的是氣怒,看了眼貌美端莊的袁玉珠,又看了眼面無表情的陳硯松,最後,目光落在魏王身上,尖刻道:

“你好歹是一方諸侯,為了個區區女人,將我打得體無完膚,我是你請回來的上賓,為你做事的得力幹將,你自己算算,太後要對付皇後母子,要你收集罪證,是誰收集的?又是誰給你偽造的?你從來都沒有尊重過給你做事的人,心腸狹窄至此,活該你只能做個王爺!”

玉珠倒吸了口冷氣,上次她就是這麽當面譏諷魏王,結果就把這人暴戾的一面激出來了,戚銀環怕是要遭罪了。

“玉珠哪。”

魏王忽然開口。

“啊。”玉珠被嚇得身子猛一咯噔,強笑道:“妾身在。”

魏王盯著戚銀環笑,無喜無怒,淡淡道:“銀環栽贓謀害你和十三,孤今兒帶你來,就是讓你親手報覆回來的,去,打她。”

“你敢!”戚銀環雙眸猩紅,怒視玉珠。

玉珠端坐在椅子上,垂眸看戚銀環,搖了搖頭:“打她?我還怕臟了自己的手。”

魏王笑笑,沖一旁的崔鎖兒使了個眼色。

崔鎖兒會意,將拂塵插到腰後,挽起袖子上前,揚手大耳刮子抽向戚銀環,清脆的耳光聲回響在屋裏,讓人心驚。

不多時,戚銀環白嫩的臉就紅了起來,唇角亦冒出了血絲,饒是如此,她依舊跪得端錚錚的,不甘地瞪著魏王。

“停手。”魏王冷冷開口。

他起身,雙手背後,走到戚銀環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女人,問:“你覺得孤因為個微不足道的袁玉珠,傷了你的尊嚴,所以你才心生背叛?原來竟是孤的錯?”

“是!”戚銀環呸地吐了口血唾沫,高揚起頭,銀牙緊咬,一個字一個字往出擠:“你這種癡迷女色的做派,和昏君紈絝有什麽分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這麽選擇,你根本不配我們的忠心。”

魏王劍眉上挑,“你們的忠心?”

男人拊掌微笑,蹲下身,一分分靠近戚銀環,手指溫柔地輕撫女人的脖子,“沒你們了,你的那些好屬下,都叫孤王宰了。”

戚銀環呼吸一窒,身上的力氣好似又被抽走幾分,原本她還想著若是此番被囚,阿東他們得到風聲,定會來救她。

沒了、沒機會了……

“銀環哪。”魏王手握住女人的脖子,一點點發力,“你怨恨孤為了個區區女人打你,可你卻忘了,孤早都警告過你,不許打袁玉珠的主意,你聽我的話了麽?”

戚銀環第一次覺得死亡近在咫尺,他的手像枷鎖,扼得她呼吸不了。

魏王面色冷靜,莞爾:“孤王告訴你一件事,在孤這裏只有尊卑高下,好好做事孤不會虧待了你,所以你父親封爵、你母親封誥命,你兩個兄長為官,你在洛陽城呼風喚雨,都是孤給你的犒勞,可你的心太貪太毒,妄想與孤並肩站,以為孤是你們極樂樓的什麽宗主、二師兄?能隨意被你拿捏算計?孤能給你和你家人一口飯是,同樣,也能收回來,丫頭,跪著要飯就得給我低眉順眼些!”

魏王厭惡地甩開女人,站起身。

“王爺我錯了。”戚銀環頭如蒜倒,眼淚鼻涕齊流,抓住男人的下裳搖,聲音都哭嘶啞了:“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是一時糊塗啊。”

魏王一把抽走自己的衣裳,回頭看向玉珠:“走,回府。”

說罷這話,他大步往出走,在路過陳硯松的時候,淡淡說了句:“老二,這女人就交給你處理了。”

斷魂坡頭,百鬼齊哭。

一輪缺月孤零零地掛在天上,密林中時不時有野狼呼嘯,殘破的墓碑上棲息著只禿鷲,它好像餓了很久,羽毛掉了一大半,靜靜地盯著前方。

前方是座野墳,幾個侍衛模樣的男人正往開掘土,泥土腥味和腐屍的臭味彌漫在四周,讓人陣陣作嘔,在土堆一旁擺著只紅木做成的新棺材,描金畫彩,十分華貴。

“快些!”阿平手裏拎著只小白燈籠,指揮那幾個侍衛,他朝墳坑吐了口,獰笑:“得虧今兒下了場暴雨,水把土給潤濕了,不然可不好挖哪。”

說話的當口,阿平扭頭朝不遠處望去,饒是他膽子再大,也被滲得打了個寒顫。

此時,戚銀環癱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仍穿著那身肚兜和褻褲,肩帶斷了一根,小衣堪堪掛在胸前,她中了迷藥,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記得魏王把她交給了陳硯松,後來……後來陳硯松把她扔進車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輩子那麽長吧,等下車子的時候,才發現是墳地。

“嗚嗚…”戚銀環不住地流淚,試圖說話,可嘴裏麻溜溜的,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她用眼神求陳硯松。

“別那麽看我嘛。”

陳硯松嘿然一笑,彎腰打開地上的那口雕花大木箱,從裏面取出盒胭脂,小指蘸了點,細細地往女人唇上抹,心疼地看著她紅腫的臉,扁著嘴道:“王爺真的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好好一個大美人兒,瞧給打成什麽樣兒了,可不好上妝了呢。”

“二、二爺。”戚銀環用盡渾身力氣,情急之下都失禁了,哀求:“放過我,求你了。”

“啊?”陳硯松裝作聽不見,俯身,耳朵貼近女人,“你說什麽?這是哪裏?”

陳硯松手捏住女人的下巴,強迫她看墳地那邊,柔聲笑道:“你不認識這裏呀,這是你師父白鴻鵠下葬的地方。”

忽然,陳硯松看見她穿的淩紅小褲濕了一片,他厭惡地用手指按住鼻子,嗔怪:“都多大的丫頭了,還尿褲子,羞不羞。”

說話間,陳硯松轉身,又從箱籠裏取出套大紅的嫁衣,拎起來在月光下欣賞,領子口綴縫了小拇指般大的珍珠,裙身用金線繡了鳳凰和牡丹。

這般喜慶華麗的衣裳,在這漆黑的夜裏,顯得蠻詭異。

“知道這是什麽?”

陳硯松動手,往下脫女人的肚兜,給她換上嫁衣,壞笑:“也多虧我那姘/頭雲恕雨在中間牽線,其實這半年來,我一直和你的十七師兄海東青暗中聯系,你那個深情的師父當年逼十七郎發毒誓,不許他動你分毫,所以他就算恨死你,也得忍住惡心,看你成天到晚地勾三搭四,他聽見我有要動你的心思,高興壞了,立馬托人送來這套嫁衣,求我,讓我把你和白鴻鵠合葬。”

“混、混蛋。”戚銀環恨得咬牙切齒。

“什麽?餓了?”陳硯松給女人戴上金鳳冠,轉身從食盒裏取出一盤桂花糕,筷子夾了一塊,遞到女人口邊,笑道:“吃吧,不然就要等到下輩子了。”

戚銀環緊緊抿住唇,痛恨地瞪著男人。

“不吃?”陳硯松故作疑惑,拍了下腦門,嘿然笑道:“你是不是想吃元寶香燭哪,頑皮,這東西待會兒管夠,急什麽。”

寒風吹來,撩動女人鳳冠上的翠珠,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她絕望了,哽咽著問:“為什麽?我和你有什麽仇,我、我之前難道對你不好?”

“你還不明白啊。”

陳硯松大手扣住女人的後腦勺,湊近她,壓低了聲音:“我幹下那些殺頭入獄的事,總要有個人給我背黑鍋啊,況且一山不容二虎,你下去了,哥哥我才能被王爺寵信哪。”

隨之,陳硯松臉色微變,獰笑:“還有,誰讓你打了我老婆來著,她只能被我一個人欺負,旁人絕不行。”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阿平忽然高聲喊:“二爺,白鴻鵠的棺材挖出來了。”

陳硯松聞言,站直了身子,朝前方望去。

那幾個侍衛同阿平合力,用粗棍子和繩子將一口泥呼呼的舊棺材吊出來,隨後用鐵撬棍開棺,在打開的瞬間,一股腐屍體的惡臭頓時席卷而來,有兩個年輕的侍衛都吐了。

“移棺!”

陳硯松喝了聲。

眾人領命。

阿平在前頭撒紙錢,搖招魂鈴,後面幾個侍衛在地上撲了塊布,將白鴻鵠的殘骨從棺材裏撈出來,放到布上,眾人擡著往那口紅木新棺去了,依照生前的模樣,依次將頭、軀幹和腿擺進去。

“來,新娘子起駕嘍。”

陳硯松一把橫抱起戚銀環,懷裏的女人仍在掙紮,試圖抓他的臉。

“別急嘛,沒幾步了。”陳硯松壞笑。

越走近,那腐臭味兒越濃。

陳硯松屏住呼吸,將女人放進棺材裏,放到那具爛骨頭旁邊。

他從阿平手裏抓了把花生和桂圓,撒進去,笑著高聲喊:“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戚銀環都哭出了血淚。

她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惡毒的陳硯松支使下人,合上了棺材。

眼前漆黑一片,她看不見,卻能聽見頭頂傳來咚咚咚地釘棺材的聲音,亦能感覺到他們擡起了棺,扔進個深坑。

這輩子好短啊。

後悔麽?有點。

如果沒有生了背叛的心、如果沒有結識陳硯松、如果沒有入極樂樓……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她第一次見到吳十三的時候。

那年江南春暖花開,那個受傷的俊美少年劫持了她,而她耳邊說:“幫我脫身好不好?求你啦。”

“好。”

戚銀環唇角浮起抹虛弱的笑,喃喃答。

她頭停靠在白鴻鵠的肩上,哭得像個小孩:“師父,環兒活得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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