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庭院，積雪還未曾消融，寒風蕭瑟。

三個人安靜佇立著。

雲無念望著正懶懶站在門口的姜斐，神情隨意，眉眼從容，沒有半點不悅。

他沒有想到，她竟這麽輕易承認了，她是他的阿姊。

可當初是她將他帶回來，說要他做她的童養夫的？

再者道，若她是他的阿姊，那昨夜又算什麽？

有哪個阿姊會、會像昨夜一般吻他？

他本打算不論心中如何想的，總要對她負責的。

可……

“無念哥哥？”林凝煙疑惑的聲音傳來，她看了眼雲無念，又看向姜斐，眉眼微怔，這位姑娘好生面熟。

雲無念聞聲陡然回神，看向林凝煙，方才心中升起的淡淡欣喜在一點點地消散，只覺得胸口沈悶悶的，如同壓著一塊巨石。

“他怕是見到林姑娘心中歡喜，正不知所措呢，”姜斐笑意盈盈道，“外面天寒，小無念還不將林姑娘請進屋裏來？”

雲無念飛快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幾年前，他聽聞林凝煙許會和將軍世子成親的消息時，姜斐仍有所不悅，可今日……她怎麽會這麽坦然？

“小無念？”

雲無念抿了抿唇，終側了側身子，頓了頓道：“……林姑娘，請。”

開口的瞬間，他方才發現，那句“煙兒”不知何時竟叫不出口了。

林凝煙察覺到他稱謂的變化，臉色微白，咬了咬下唇方才提著包袱朝房門口走去。

姜斐笑瞇瞇道：“林姑娘快進來喝杯茶暖暖身子。”

雲無念看著她唇角的笑，手不覺緊攥著。

林凝煙飛快看了眼雲無念，點點頭：“謝謝……阿姊。”

雲無念眉頭微皺。

姜斐卻已經轉身走回屋中，看了眼空蕩蕩的八仙桌，拿過茶壺便要泡茶。

雲無念走進房中時，正看見姜斐要拿火爐上燒著熱水冒著熱氣的紅泥陶壺，他楞了楞，手下意識地上前拿了過去。

姜斐拿了個空，側頭看向他，揚了揚眉：“怎麽？”

雲無念沒有看她，只楞楞看著手中的陶壺，掌心被灼地微痛。

這些年來，若他在，她便從不用做這些事情，都已成習慣的。

她的那雙手，也不適合做這些。

雲無念垂眸：“你不會。”

說完，熟練地拿過茶葉，細致地沖泡著熱茶。

姜斐樂得自在，走回八仙桌旁看著林凝煙：“他怕是擔心我沏的茶不合林姑娘的胃口。”

雲無念沏茶的手一頓，茶壺傾斜了下，熱水澆在虎口處。

林凝煙的神色卻帶著些驚惶與委屈，幼時不論她如何逗無念哥哥，他除了自己的名字外，總不肯再多說一句話，如今卻能坦然開口。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方才她覺得無念哥哥對眼前的女子，格外縱容，縱容的不像姐弟。

而眼前的女子……她越看越覺得面熟。

下瞬似想到什麽，林凝煙陡然睜大雙眸：“你是當年破廟的那個姐姐？”

難怪面熟，豈會不熟？當年她方才六七歲，眼前的女子便是這幅模樣，如今仍未有任何變化。

心中卻也無端輕松了些，若仔細算算，這位姑娘比無念哥哥要大近十歲呢……

姜斐笑開，並未否認：“我叫姜斐。”

林凝煙的眉眼開朗了些：“姜斐姐姐。”

姜斐剛要應，雲無念便已將茶水端了過來。

林凝煙不斷地朝雲無念看去，幾次想要說些什麽，終在看見姜斐時低下頭。

姜斐了然，在雲無念將茶水送到自己面前時站起身：“你二位久未相見，定有許多話要談，我便不打擾了。”

說完便要離開。

手腕卻倏地一緊，雲無念幾乎立刻抓住了她，動作有些忙亂。

“嗯？”姜斐側頭，故作疑惑地笑，“小無念還有事？”雲無念看著她，想問她這是何意？難不成在……撮合他與林凝煙？

可他問不出口。

姜斐失了耐心：“好好和林姑娘談。”

說完手腕刁鉆地一轉，已經掙開了他。

雲無念身軀僵滯，腳步不覺朝前跟了一小步。

“無念哥哥！”林凝煙忽然道。

雲無念腳步一頓，終停了腳步。

姜斐聽著身後停下的腳步聲，揚眉一笑，徑自走出門去。

屋內只剩下二人。

雲無念仍立在原處，沒有開口。

良久，林凝煙低聲道：“無念哥哥，好久不見。”

雲無念望著她，沒有說話。

林凝煙靜默半晌：“早便知道無念哥哥定不是等閑之輩，我在臨城都聽說了‘公子’的名號，說那‘公子’文韜武略皆為上品，若非聽聞那‘公子’臉上有赤色祥雲，我都不敢相信是無念哥哥你呢，便是今日見到仍覺得不敢置信……”

雲無念的目光掃向一旁的包袱上，打斷了她：“發生何事？”

林凝煙一怔，良久徐徐站起身，眼眶微紅：“爹要我和將軍府的世子成親，可我根本不喜歡那世子，無念哥哥，我不想嫁給不喜歡的人……”

雲無念看著眼前女子楚楚可憐的眉眼，他曾想過，有一日林凝煙會來找他，站在他面前，如以往一般，輕輕地喚他一聲“無念哥哥”。

可是不知為何，當想象中的一幕真的出現在眼前時，他卻只想起那一聲聲略帶調侃的“小無念”。

“無念哥哥，只要你一句話，一句話就好，我去求爹將婚約作廢……”林凝煙仍在繼續道著。

雲無念反應過來，眼前女孩的雙眸含著水光，正認真地望著他。

像極了曾經在破廟時的目光。

卻又有些不同的。

他知道林凝煙要的是什麽話，甚至……他以為自己也在期待著這一日的到來，可是張了張嘴，到嘴邊卻成了：“你不該出來。”

林凝煙怔楞：“無念哥哥？”

“你父親定在因你離家出走而擔憂，”雲無念竭力克制著心中的混亂，“況且，若是旁人知曉你逃了親事，只怕……”

“無念哥哥在怪我這幾年一直沒回來嗎？”林凝煙朝他急切地走了兩步，“我回去後便生了一場大病，爹便再不許我遠行了，此次逃離，我也是廢了好一番功夫，無念哥哥，我只想找到你。”

雲無念默了默，垂眸道：“煙兒，你我早已不是當年。如今你為太守千金，我不過一介布衣……”

“可我喜歡你啊！”林凝煙突然揚聲道。

雲無念神色微緊，看著林凝煙的眉眼，只覺太陽穴陣陣劇痛，腦海中有朦朧的畫面在不斷地冒出來。

“師尊，我喜歡你啊！”

“師尊，燕兒真的喜歡你，燕兒會努力修煉，成為配得上你的人！”

“師尊是三界最厲害的，所以我也要成為僅次於仙尊的人！”

“師尊……”

記憶中那個女子的眉眼與眼前的林凝煙如此相像，他卻記不起關於那個女子的半點過去。

“燕兒？”雲無念緊皺眉心呢喃著。

林凝煙怔住，繼而欣喜地看著雲無念：“無念哥哥，你終於叫我‘煙兒’了？”

雲無念仍無所覺，眉頭皺得越發緊。

林凝煙遲疑片刻，低聲道：“無念哥哥，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話落，她鼓足勇氣上前抱住了眼前的少年。

……

另一邊。

姜斐從宅院出來，便在街市上閑逛著。

靈體之故，雖然如今天色漸寒，她卻不覺得冷。

有了70好感度，她倒是不擔心雲無念會和林凝煙“私奔”，不過至於旁的……

青梅竹馬久別重逢，她若是看客，定也喜歡極了這種戲碼。

可惜，她不是看客，她是戲裏的人。

姜斐幽嘆一聲，下瞬察覺到什麽，微微擡眸，自然什麽都看不到。

不過……姜斐淺笑一聲，她的直覺素來準，有人在盯著她。

不遠處的樓閣之上，男子腳踏虛空懸於半空中，俯視著街市上孤身行走的女子，許久低笑一聲。

看來，即便在人界，他的這味“藥材”依舊混得不怎樣啊。

姜斐。

他第一個記住的“藥材”的名字。

被一位“藥材”拼盡一切地守護，為了自己付出一切，他很想試試。

男子淺笑，餘光瞥見不遠處一輛馬車朝這邊駛來，微微挑眉，搖身給自己施了個障眼法，而後信手朝馬匹一點。

“嘶——”馬匹長長地嘶鳴一聲，而後發瘋地朝著前方的白色身影疾馳而去。

“小心啊，馬發瘋了！”馬夫竭力勒緊韁繩，難以勒令馬匹停下，最終高喊一聲跳下馬車。

姜斐聞聲轉頭看去，正看見馬匹直直朝自己撞來，馬蹄高高揚起，眼見便要將自己踏在馬蹄之下。

下刻，身後一陣清風徐來，姜斐只覺自己的腰身被一只大手扣住，人亦被那只大手帶入泛著清香的懷抱中，朝一旁飛去，躲開了馬蹄的踐踏。

而後，男子的聲音傳來，清朗又帶著絲玩味：“姑娘，你沒事吧？”

姜斐擡眸，一眼便對上一張陌生男子的臉，眉眼清雅，有幾分故作的溫和，一襲青色袍服，墨發在頭頂以青色發帶紮了個高高的馬尾，帶出些許少年氣。

姜斐忍不住在心中輕笑一聲，這具身軀雖已是凡人之軀，看不出障眼法，可是她還是能看見男子頭頂明晃晃的提示的。

容舒好感度：10.

“姑娘？”容舒低低喚她。

姜斐神色微怔，喃喃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容舒雙眸微瞇，何止見過，她是他的囊中之物，面上依舊笑著：“姑娘這話是何意？”

姜斐驀地反應過來，形容羞赧：“我認錯了，”察覺到自己仍在他的懷中，耳根微紅，忙從他懷中站起身，心有餘悸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心中卻嗤笑。

英雄救美？好爛俗的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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