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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波未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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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派。

無極閣中進進出出的沈淵弟子並沒有引起百裏逐笑的註意,她坐在桌前,心不在焉翻看手中一本古舊劍譜。布置精致典雅的偏廳與正殿之間只隔著一道珠簾,坐在這裏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正殿之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雲欺風坐在沈淵掌門人的位置上,與弟子說著或重要或不重要的話,時不時煩躁地扇動著手中折扇,似乎很不滿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就這麽被困在無極閣中做如此正經的事。

而百裏逐笑之所以可以撇開瑤光門中繁瑣的事宜,賴在無極閣中插科打諢,吃著點心看著書,還美名其曰對掌門生活的“觀察學習”,全然是虧了所謂的……特權。

在這一點上,父女二人當真是如出一轍。

面前擱著一盤翡翠杏仁酥。她一手翻著書頁,一手去夠小食,然幾次未果後有些惱怒地支起身子,就在這時,玉白盤子被人推到了她的面前。

輕而易舉地將酥餅拿在手中。她迷惑地擡起頭來。

不知何時前來的白逸之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繼而掀開珠簾走進正殿。

她也不說什麽,咬了口點心,若無其事繼續低頭看書。

“近幾日流川各處的‘黃泉之眼’接連閉合,也再無瘴氣湧出。碧水河水妖有報,魔域新主有意休養生息,禁止族人來往於流川大陸。”白逸之恭敬稟報,聲音幽幽飄入她的耳中。

算是知曉他那一眼的含義了。只是她強忍著不擡眼。

“那小子……”似乎是為了顧及某個人的感受,雲欺風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揮手屏退了旁的弟子,墨瞳瞥向了珠簾之後。

“或許事情並沒有掌門所想那般槽糕。”

“小白。”雲欺風搖搖手指,糾正道,“凡事還是要往最糟糕的地方想,才能防範於未然,這一點要切記,切記。”

“逸之謹記掌門教導。”

“不過這次的事情嘛,說不定小黑只是想早點把霜緋搶回去做老婆,根本不是要與修仙之人決裂啦~”折扇折口,舒舒服服縮在紫衣大氅中的男子嘻嘻笑,“才不是有心反了呢,是為了我家霜緋而已喔。”

“……原來掌門一直是這樣想的嗎?”

“餵!你們!”珠簾呼啦啦被人用力撥開,怒不可遏地百裏逐笑沖進正殿,“都和你們說了不止一遍了,是我自己要從魔域回來的,和那個混賬一點關系也沒有!他接任魔尊之後為什麽要做多餘的事情,我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要我強調多少遍!”

無極閣門外響起篤篤篤的叩門聲,一名模樣稚氣的藍襟弟子怯生生將腦袋探了進來。

“掌門,流顏師叔……”在看到怒氣沖沖的百裏逐笑後,他遲疑了片刻,才喚她,“……逐笑師叔。”

她生著悶氣不說話,雙手抱肩立在柱子邊上。

白逸之上前詢問那名弟子,“何事如此冒然?”

“是這樣的,早上師兄弟在巡山時尋到三張纏著魔息的帖子。”那人從懷中摸出三張折好的書帖,恭敬遞到白逸之手中,又道,“是魔域之人借用陣法傳來的,門派裏的幾位長老也接到消息,流川修仙七十二派掌門人都收到了這樣的帖子……已經由執事師叔除去魔息,長老說,定要掌門親自過目才好。”

雲欺風反握著扇柄戳戳腦袋,示意他將帖子呈上來,“怎的麻煩事這麽多,小黑到底在搞什麽?”

聽到那個稱呼,百裏逐笑眼皮不由跳了一跳。

“啟稟掌門,魔域新主給流川七十二修仙門派的書帖內容如出一轍:第一帖是告知我等修仙之人,前任魔尊已故,現下由魔域宗主黑煞獒王接任;第二帖是戰帖,魔物揚言魔尊之死與我派有莫大的關系,以十年為期,卷土重來之時勢必要滅我沈淵;這第三帖,是……”藍襟弟子頓了頓,眼神瞄了瞄一邊的白衣少女,“……第三帖,似乎是弄錯了。”

“喔?”流川侯稍稍有了些精神。

見那少年支支吾吾不肯多言,看完書帖之後的白逸之沈聲接話,“是退婚書。”

少年連連點頭,“啊,雖說是退婚書,可,可弟子們都不知魔域黑煞獒王原來與逐笑師叔有婚約……莫不是,寫錯了罷?”

“哦呀哦呀,小黑也真是的,剛剛坐上魔尊的位置就急著把霜緋給退回來,這讓我雲家的顏面往哪裏擱……而且,我怎麽記得,似乎還沒有昭告天下兩人的婚事呢?”裝作為難的樣子聳聳肩膀,流川侯撇嘴,“小黑還真是個急性子。”

“也,也就是說……確有此事?!”那藍襟弟子猛然望向傳言中萬年無人敢娶的逐笑師叔,眼中盡是不可思議——這份不可思議,重點似乎並不在對方是新任魔尊上,那稚氣少年的眼神分明是在嘶吼:哇靠,居然有人願意娶這婆娘!

遮不住面上緋色的百裏逐笑狠狠瞪了那藍襟弟子一眼,咬著唇沒說話。

“約莫……是有的吧?”沈淵派掌門人繼續裝傻,“氣氛上是有的。”

“只是沒想到,他倒是先了一步。”對於自家義父裝糊塗的行為見怪不怪,白逸之眉頭緊鎖,緩緩道出心中所想,“掌門定下的這樁婚事尚未昭告天下,避而不談也就罷了,可楚四歌偏偏在這個時候出此伎倆,不正是想告誡流川修仙之人,他能順利坐上魔尊之位是有掌門的協助嗎?前任魔尊的死,也必然與雲家有關聯,好激起眾魔的認同,鞏固自己的地位……順便,撇清自己的責任。”

“只是那個混賬,也太小看我修仙之人了,居然來下戰帖,約十年後一戰……”百裏逐笑氣不過,腦子忽的想起當年因惜槐緣故慘遭滅門的修仙門派來,又道,“都說流川之上,仙魔共存,眼下修仙之人與魔族雖說是相安無事千餘年,但並非是全無摩擦,只是,敢公然下戰帖宣戰的,倒是頭一回聽說……那家夥,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真是好笑……”

“更好笑的是,被人退婚,自己竟然不知道。”流川侯打斷百裏逐笑的話,目光直直投向她,“霜緋,你到底為什麽會從魔域撤回來爹一直沒有問,現在,該給我一個解釋了罷?”

這才是她回到沈淵的第三日。

這才是她認清那個混賬的第三日。

本來以為回到沈淵山就可以平緩心情,想清楚要如何與楚四歌繼續下去,卻不想不過短短三日,所有的念想就化作一灘淤泥——他不要她了。他居然,就這麽不要她了,連一絲一毫的可能都沒有給她留下。

連同她的顏面和尊嚴,撕得粉碎。

“我……”支支吾吾無法回答,她敷衍,“……就是不想留在那裏而已。”

“魔域究竟發生了什麽?依你所言,不管因何緣故,魔尊畢竟是喪命你的劍下,楚四歌這般心思頗多的魔王,怎麽可能還放你回來?即便他允許,有心力排眾議幫你,也難逃魔域眾魔悠悠眾口——要知道,新的統領著上任,穩定人心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所以霜緋,你……是自己逃回來的吧?”雲欺風終於拆穿,口氣寒了下來,“你難道忘了自己的任務是什麽嗎?私自終止如此重要的任務,在師門中是要受何等懲罰?”

百裏逐笑內心無奈:真是什麽都瞞不過這只老狐貍。

做好了十足受罰的準備,她倔強將臉扭開,心中只恨,為何要當著他人的面與她談這件極為隱秘的任務。

雲欺風也隨著她沈默,作為一派掌門,對於百裏逐笑私自回山門自然不滿;可作為父親,他想自己或許應該替女兒著想一下,可越是想她好,就越希望她能夠認清楚肩頭的擔子——流川侯的女兒絕對不是普通人,必定要受旁人所不能受的委屈,必定要渡旁人所不需要渡的劫難。

“掌門莫要再責怪霜緋。”始料未及說話的竟是白逸之,他恭恭敬敬朝流川侯一拜,“是我希望霜緋能離開魔域,離開黑煞獒王,不要再繼續這個任務……今日若為沈淵帶來任何不利,白逸之願承擔一切罪責。”

“小白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雲欺風瞇起眼睛。

“私自終止任務絕非霜緋一人之過。魔域這等泥沼骯臟之地,霜緋是萬萬留不得的。”一身白衣的謫仙男子緩緩跪下,發髻上的緞帶鋪散在青石地面上,“義父在上,逸之……懇請義父將霜緋許配給我,從今往後,逸之定將愛她如愛惜自己的眼睛,一生一世絕不辜負,更不會叫那些魔物……再傷她分毫!”

“白師兄……你……你在說什麽?”百裏逐笑臉色煞白,上前幾步欲將他扶起,“你明知我……白師兄,你不用為霜緋做到這般……”

“魔物有心染指我流川,沈淵修仙之人義不容辭。逸之願為頭陣,拿下黑煞獒王首級替霜緋贖罪,還望義父今日成全我與霜緋!莫讓這從魔域而來的一紙退婚書,壞了霜緋清白的名聲,讓七十二派修仙之人,看了雲家的笑話。”白逸之低著頭,句句尖銳得如同他藏於袖中的織羽針,“……望義父三思。”

自打入沈淵派,他幾乎未開口喚雲欺風為一聲“義父”,今日連喚數聲,一聲比一聲真切。

細長的眉挑了一挑,雲欺風忽然擡袖指指門口發起無名火,“……都給我滾。”

最初前來送帖子的沈淵弟子楞楞立在門邊,好半天才行禮隨了白逸之和百裏逐笑從無極閣正殿中退了出去。與他來說,當真是了解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仰頭望了望頭頂湛藍的天空……今兒晚課後的閑談,似乎又有新的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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