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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雲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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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兩片。

極涼的雪沾濕肩頭,寒氣透進骨頭裏,生生沁出幽香。

百裏逐笑仰起臉來,漫天紛飛白雪阻絕視線。她不知塵世幾時也有這般大的雪,天地萬物銀裝,倒是極像凝冰谷。這雪若是落在沈淵山上,素銀裹翠,也定是很美的。

一柄傘,根根素色傘骨支撐起一個人全部的思念,忽的擋在百裏逐笑頭上。

“……混賬!”幾乎是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她帶著既欣喜又委屈的神色回頭,而後面上的表情慢慢全數化作委屈,聲音氤氳著苦楚,“……白師兄。”

已經是第二次弄錯了。

並非她對楚四歌的氣息不熟識,只不過……只不過白逸之身上有些許與楚四歌相似的地方,一次又一次混淆她的知感。黑眸對上白逸之蹙著的眉,她尷尬笑笑,又轉過身去,望著碧水河面出神。

三個月,其實不算太久的吧?

不過是碧水河面結上一層薄薄的冰,不過是她一身短衣已經無法抵禦寒冷的天氣,不過是滿眼秋色的河岸變作了一副白雪皚皚的畫卷……其實,三個月一點也不久。

盡管那個時候,竹筏上的男子說,只要三天,殺也要殺回來。

“是他讓你在這裏等他?”白逸之開口。

沈淵流顏師叔向來是個直接的人,如同他的法器織羽針一般,劈頭蓋臉一場甘霖將人點醒;他又是一個脾氣溫和的男人,藏匿在深山之中的美妙玉石,天然無雕飾,但無論放在哪裏,都不會遮掩玉石本身的光澤與價值。

然而對著這塊閃閃發光的玉石,百裏逐笑愈發沈默。

“你等了多久?”

“沒多久。”見熬不過,她故作漫不經心低下頭去用腳尖在積雪上胡亂劃著。

白逸之垂下眼,發髻上的緞帶被寒風撩起,“……那你還要等多久?”

百裏逐笑擡眼,聲音清晰而篤定,“不會太久。”

“霜緋,他不會回來了。”遲疑了許久,白逸之才道出了心中的擔憂,用最直接的方式澆滅少女心頭的希望,“黑煞獒王若再臨流川,帶來的定會是災難。你也知,掌門他其實並不希望那個魔物留在流川之上,將你許給他也不過是為了探一探魔域虛實,你莫要太認真。”

皚皚飛雪,生生灼痛她的眼。

莫要太認真?她怎麽能不認真?

她是真的喜歡著他啊。

白逸之一襲純白立於她眼前,道骨仙風——那是百裏逐笑無數次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為的樣子,可是這兩年在塵世中所經歷的一切,她卻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心如死水的修仙之人,比一具被蟲子掏空的軀殼還不如。

好在這些年她認識了許許多多的人,讓心一直不平靜。

或許其中楚四歌就是她的劫難,鮮艷之後便極快地蒙上灰塵;渡劫之後,肩上的擔子重了,心也重了——雖不若死灰,卻比曾幾何時更加喘不過氣來。

“白師兄,如果我爹命令你在碧水河邊等他三日,可是三日後他卻還沒有回來,你會不會繼續等下去?”沒有多餘的解釋,自幼與白逸之青梅竹馬的她,不會不懂得一針見血的好處。

她揚起精致的臉,等著一個無容置疑的答案。

白逸之微微一怔,薄唇輕啟間是決然一字:會。

百裏逐笑微微一笑,推開他手中的傘,“那就是了,所以白師兄不必再勸我。”

帶著些許無奈,白逸之皺緊的眉頭一直沒有松開,撐開的白色骨傘卻逆著風被他折好。浮著暗紋的寬袖被雪水打濕,他也絲毫沒有在意,只是學著百裏逐笑一般,佇立在碧水河岸邊,任由飛雪將他一頭烏發染做雪白。

人都說,沈淵派中最固執的人要數天樞門流顏師叔,沈淵弟子盡知他是禽妖,卻不知他是何種禽鳥修煉幻化。這個秘密硬是叫他守口如瓶死咬了百餘年,除卻了他的義父流川侯,世上怕是再無第二人知曉。

毫不意外的,白逸之對於雲家之事比任何沈淵弟子都要上心。雖沒有隨雲姓,然他所言所行,相信雲府上下沒有人會將他視作外人。若不是半途殺出了魔域的黑煞獒王,甚至很多人會認為,無人敢娶的準掌門逐笑師叔,早晚會嫁給這位流川侯的養子。

介於無數個日夜的觀察分析,深知白逸之有多麽頑固,忍不了兩人間沈默相對,百裏逐笑決定先發制人,“黑煞獒王孤身回魔域一事我爹已經知道了罷?是不是那老狐貍給你下了命令,要師兄你帶我回山門?”

“不是。”將身上的外衣解下披在纖細少女的雙肩之上,白逸之的聲音在風雪之中淡的快要化作一縷青煙,“是我自己要來的,就像是你自己要在這裏等他一樣。”

“呵,師兄是覺得霜緋去不了魔域,又不回山門,爹會很為難吧?”

“霜緋。”白逸之頓了頓,輕聲道,“我並非只會做掌門命令的事。”

有些震驚於男人說出的話。

緊了緊肩頭的男子外衣,上頭還留有熏香的味道,那是沈淵派山門靜思堂才有的香料,模模糊糊間想起了上早課晚課的同門,百裏逐笑鼻子有點點發酸:等那個混賬回來之後,一定可以教會他“家人”二字的別樣意味。

“白師兄,如果是你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你喜歡的人等這麽久,是不是?”

白逸之一身白衣,天地之間只留下一個淡淡的輪廓,他想了想才回答,“……所以師妹要早點與我回去才行。”

百裏逐笑從來不是一個笨拙之人,聽出了話外之意後並沒有表現驚訝:因為眼前的人是白逸之,白逸之打從心底喜歡每一個雲家人,無論是她的爹娘,青仔,又或者是她。從他的口中聽到“喜歡”從來不會是一件多麽令人驚愕的事情。

她笑笑,沒有回答,美眸又望向了空無一物的河面。

三個月,不過才三個月而已嘛。

那個混賬。

“哎呀呀,小笑笑的臉色不大好看呢~”聽見這個聲音,百裏逐笑額角的青筋便不由自主跳了一跳,躊躇了半晌才轉過身去,眼角餘光瞥見白逸之已然拔出了織羽劍。

修長的身影幾乎是伏在她身後的大石之上,像一只懶洋洋曬著太陽的大貓——雖然這天氣全無暖陽可言。花哨至極的暗藍色長袍傾瀉而下,隱隱金色紋案與男子淡金色長發相映成趣,幽冥王榮軒眼下很好地詮釋了何為“風騷”二字。

初見白逸之,他非但沒有露出怯意,反倒是大著膽子嘻嘻笑,“這位仙友莫要激動,人家只是來打個招呼而已,才不是什麽故意挑釁呢!再說了,你們兩個沈淵弟子在這裏,我區區一個魔物,怎麽可能有勝算嘛!小笑笑,你說是不是?”

“幽冥王榮軒……血魔後裔,控兇星之力,掌計都之火……”白逸之如數家珍般報出來者底細,氣氛僵持之時,百裏逐笑卻按住他握劍之手。

“哎呀呀,看起來沈淵派對魔域三王之事已經有所了解了嘛!流川侯大人可真是招了個好女婿,楚小歌說了那麽多不該說的事情,話癆什麽的真是討厭~”幽冥王故作憂傷。

“最話癆的明明是閣下吧?”百裏逐笑毫不留情一句話拆穿,在榮軒睜開眼睛之前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問道,“楚四歌人在哪裏?”

榮軒先是一怔,似乎全然沒有料到眼前的少女會如此直接地在沈淵白襟弟子面前問他楚四歌的下落,轉念一想後,他才回話,血色雙眸微微睜開一條縫,模樣邪佞,“我哪兒知道!總之,不在這裏就是了……吶吶,小笑笑,你猜猜楚小歌會在哪……”

“榮軒!”她怒。

鵝毛般大小的雪片,迫不及待地覆蓋在幽冥王淡金色長發之上。

習慣於無禮嬉笑的男子終於正色,拍掉了肩頭的白雪,他起身躍至兩沈淵白襟弟子的眼前。盯住了百裏逐笑的黑眸,他說的一字一頓,“我若知道,就不會來問你了。”

“你……”第一次見榮軒這般正經的模樣,百裏逐笑不自覺稍稍退了一小步。

越是喜怒無常的家夥,認真起來就越可怕——這一點,已經在自家老爹的身上體會得淋漓盡致,看起來,對於魔物也同樣適用。

“你以為我這三個月來什麽都沒有做嗎?你等了他三個月,我尋了他三個月……所有黃泉之眼都被百鬼魅王封鎖起來,論魔息力量我在她之下,她若拼盡全力,甬道之中的扭轉之力,連我也沒有辦法成功破除。”

忽視掉白逸之警覺的眼神,幽冥王兀自扮演著解釋的角色,在遭受到百裏逐笑白目之後才娓娓道出實情,“我前往碧水河底,詢問了看守通往魔域甬道的鮫人,她們根本沒有看見楚小歌……可能性只有兩點:一,他根本就沒有回去,這不可能;二,他被困住了。我手下兇星並沒有傳達任何黑煞獒王回到魔域的消息……我想楚小歌是應該是被困在黃泉之眼甬道中了。”

百裏逐笑挑眉,“所以……”

“他還活著,我只能告訴你,他還活著而已。”榮軒從袖中摸出福壽球,吱呀呀轉動起來,“話說回來,小笑笑應該也有察覺,所以才會在這裏一直等他罷?”

“那麽,幽冥王,你來此的目的又是什麽?”白逸之打斷他的話,手中的織羽劍依舊戒備,發出輕微的低鳴,他一句話說的冷,“該不會是來向逐笑師妹求援吧?”

一身暗藍錦袍的男子點點頭,想了想,又重重點點頭,“對啊。”

“既然你早知他被困,何苦要今日才現身邀我去黃泉之眼?”百裏逐笑緊了緊拳頭,銀牙輕咬,“榮軒,恕我直言,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哎呀呀,我一個人進去,怎麽看都是死路一條嘛:楚小歌肯定以為是我和菩提聯手在對付他,人家才不喜歡被冤枉呢!有小笑笑在身邊就不一樣了啊~楚小歌會相信你的~他相信你,就不會懷疑我,處於這方面的利益,人家當然要來求援。”

幽冥王榮軒苦笑著看了一眼一臉嚴肅的白逸之,淡淡道,“至於為什麽今天才來……如果我今日再不出現,你會回沈淵山也說不定……和你的師兄一起走,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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