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張口，她知道他一定會吐出氣惱的詛咒，她馬上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安靜一下好嗎？我已經羞死了，我拒絕讓別人發現自己在大白天和你調情。」

他點頭，她便把手伸開。「告訴她妳快結束了。」他放在她臀上的雙手收緊，退縮了一下。「老天知道我是如此。」

「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投給她奇怪、搜索的眼神，好像預期她該懂得才對。「那不重要。我只希望水現在夠冷了。」

「對什麽夠冷了？」

他再度奇怪地看著她，好像她的問題令他困惑。他氣惱地喃喃說道：「對我的目的而言。」同時將她放回地上。

她的膝蓋幾乎撐不住她的重量而緊抓著他的手臂穩住自己。他目光炯炯地說：「妳腹部的疼痛是妳自己的錯，別想從我這裏得到同情。」

她想問他為什麽認為她想要同情，但剛才的兩個問題都末得到適當的解答，她只好抗拒著虛弱昏眩感穿上衣服。她把梳子放好後才打開門閂，與頭上插花、臉上帶著慧黠笑容的依芙面對面。也許是某個陶家士兵的傑作。

女仆的眼光飄向氣憤得幾乎扯掉上衫的杜衡。她上下打量他，接著便像被燙到了般猛然後退。「我會叫莫端來拿火腿。」

漢納完全了解；她自己也不想與杜衡打交道。她溜去找蘿俐。關於如何對待男性，她還有許多問題要問。

兩小時後，杜衡身處閣樓，打開窗戶張望庭院以找尋妻子。他看見亞力正在為治安官、史恩及一大群獵人表演使劍的技巧。小徑上的商人正在收拾攤位，四散的人群則紛紛湧向城門。費摩根如展翼老鷹般高踞於「朗費羅」的棚架傾斜的屋頂上，固定最後一束幹草。

杜衡再次在人群中搜索，終於瞥見熟悉的黃色罩衫與白頭巾。她的姿態絕對不會認錯：自信的態度、雙臂的擺動，以及每當她與人問候招呼後展現的歡欣。

她自稱令人敬重的寡婦。他漸漸相信了。她曾說：我不是你娶進門的女人。這個說法讓他擔心，因為她與他記憶中的珂蕾的差別，就像泰晤士潭與馬裏湖。他對她而言是否也改變了那麽多？她沒那麽說，但是她以前並不在乎兩人的生活，更遑論記在心中了。

詢問他母親的事就證明了她根本不感興趣。有一次她曾在餐桌上要求杜衡的父親描述一下他的母親。麥嘉文對珂蕾竟當著第二任妻子的面問出這麽天真的問題十分氣惱，當場要她兩星期不準上桌吃飯。

她哭了好幾天，懇求社衡代她求情，他做了卻起不了作用。她怎麽會忘記呢？還是他的日子太閑散，才會牢記著過去的事。

為了擁有新的記憶，他的眼光跟隨著她走向主堡基部的階梯。她停下來與一位身邊跟著兩個小女兒的女人說話。她逗逗兩個女孩，碰碰女人的衣袖，顯然是在稱讚那件衣服。她們又聊了一會兒，珂蕾便繼續前進。她看來從容不迫、步伐果斷。此地的人傾慕她，除了被她禁止在晚禱前進入酒館的辛艾頓，每個人都喜歡她。

杜衡想到她執行正義的聰慧手法不禁微笑。她是從黑雷塞身上學會威權的嗎？當他到食品貯藏室找她時，他是想向她確認她對治安官的評價正確，並承認自己錯誤地指控她再次違反婚誓。其實並不需要道歉，因為她早就原諒他了。否則要怎麽解釋她迅速點燃的熱情呢？

就某些方面來說，他是第一次追求她。她是老國王送來給社衡的，所以他省下了對她獻殷勤以贏取芳心的麻煩。她的嫁妝是敵對的英王提出的和平承諾。她的命運就是只身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杜衡喜歡與她閑扯，因為他比較喜歡現在的她；她竟培養出犀利的智慧與高度的幽默感，她也比以前更熱情了。

她已經走過一半階梯，有人出聲叫喚她：「夫人。」她停下腳步，她的神情警覺起來。杜衡看見施伯帝跑下階梯與她相會，無疑是要通知她，她的丈夫就在閣樓裏等待她。

他們交談的聲音太小，杜衡無法聽得真切，但他覺得伯帝使她重拾信心，因為她已經漸漸放松下來。他嫉妒他們兩人間特殊的聯系，但是這七年來她身邊既無父親也無丈夫。

她謝過他便匆匆拾級而上。過了一會兒，杜衡聽見她的聲音在大廳裏回響。她告訴廚子吩咐莫瑞到面包師傅那裏再拿些面包。

杜衡轉過身。當她踏進房間時，他聲調愉快地問道：「妳到哪裏去了？」

她困惑地眨眨眼，放下籃子、摘下頭巾。「拜訪蘿俐。除了要我滿足你強烈的性欲外，你還希望我做什麽呢？」

她魯莽的反應使他呆了一下，他不過問了個無害的問題。「妳怎麽了？」

剛洗過的鬈曲發絲圈著她的臉。她身上織工精巧的麻質袍子緊貼在胸前，輕柔地垂至地板。根據帳簿上的記載，她負擔得起一櫃子絲絨華服，但她卻只有幾件較好的禮服。起碼在他把依芙送往市集時，她是這麽說的。

「請說得明確點。」她說道。

他的好心情盡失。「當然，妳現在生氣了。然而不久前妳還赤裸裸地在我懷裏上下蠕動。那證明了妳也渴望我，所以怎麽說只是我的性欲。」

「我要你說得明確點，可不是要你說得恐怖點。如果你認為可以在光天化日下使我困窘、誘惑我，那你一定是瘋了。」

那個融化在他懷裏呻吟、熱情的珂蕾哪裏去了？「我想妳現在對我這麽冷淡，意味著妳反悔對我示好了。」

「怎麽可能？我根本沒喜歡過你。」

他覺得好像被摑了一巴掌。「妳喜歡的。請妳解釋一下，為什麽在貯藏室時，妳先是命令我出去，不到十分鐘又改而懇求我吸吮妳的胸部？」

她的雙頰染上紅彩。「我才沒有懇求你。」

他伸出拇指與食指。「就差這麽一點了。」

「如果你喜歡你就自我欺騙吧！」她在書桌後坐下，打開帳簿。

「妳以為自己在做什麽？」

她的雙眼間著堅定的光彩。「我知道我是在記錄一天的糧食支出。」她直接把帳簿翻到自己尋找的那一頁，以花俏的動作將翎筆沾上墨水開始書寫。「我瞧瞧，供應多出的二十二匹馬的幹草。四蒲式耳(譯註：bushel，谷類容量名，約三六五公升。)燕麥。麥酒，已經算過了。二蒲式耳的面包。」

筆尖畫過羊皮紙的聲音使他煩躁不堪。「妳停下來好嗎？」

她猶如參加彌撒的神職人員般，冷靜地把翎筆放回去，雙手交疊在賬本上，接著便露出微笑。「當然，爵爺。你有什麽有意義的話要說嗎？」

他茫然地漫步到她身後，視線越過她的肩頭。他滿意地發現她並不真正像她想讓他相信的那般鎮定。「妳把數據填錯地方了。這是『朗費羅』及我的花費。」

她輕敲頁首。「這頁記錄的是訪客的花費。」

挫折感令他脾氣暴躁。「我不是訪客！」

她輕輕推開椅子走向房門。他出聲喚回她。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是的，爵爺。」

她曾赤裸裸地因欲望而顫抖，現在她又表現得像個毫無興趣的處女。才不過數小時前，她的雙眼曾是溫暖的肉桂色。現在卻是冷冽的棕色。她真是善變，無論如何，他會改變這一點。「我要我們能和平共處。」他說道。

「為什麽？你根本不太喜歡我啊！」

她是在忸怩作態嗎？「不到兩小時前，我可是非常喜歡妳。」

「你大可把你的『喜愛』恩賜給你的情人。」

「妳期望我去找娼妓？」

「我期望你去取你想要的。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

「我確實介意。」

「你有什麽指示嗎？」

他想要她心甘情願的討好他。她會的；他會使她有那種感覺。「嗯，過來。」

她搜尋著他的臉孔，試著分辨他的意圖。杜衡揚起一邊眉毛，看她敢不敢拒絕。她細致的頸項清晰可見其吞咽的動作，但她的勇氣可嘉，她並沒有移開視線，向前走了幾步停在房間中央。

為了促使她再走近些，他說道：「我們要在十月時拜訪陶瑞鐸，我想和妳討論一下該怎麽安排。」

「我們去拜訪的目的是……」

「他要求我宣誓效忠。」

「你會嗎？」

「妳覺得呢？」

她謹慎地端詳著他，棕眸裏閃著智慧的光彩。「我想你尚未決定。」

詛咒她的直覺。「妳願意宣誓效忠於我嗎？」

「我必須婉拒，婚誓比這個更重要，雖然有些人認為高地人根本是完全未開化。」

杜衡大笑。「那還算是客氣的描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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