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比較喜歡了。」

他那張酷似杜衡的嘴撅了起來。「不，絕不。」

她冷靜地拾起他的盾牌與短劍，慢慢走向階梯。「那你就會有好一陣子見不到這些東西了。」

「還我。」他要求道。「女人碰男人的劍是不吉利的事。」

漢納聞言僵住了。女人。亞力用一個詞就讓她成了普通人。她一直是個「媽媽」，是亞力心目中的權威。有一天他需要的將不只是她，不過在那天之前，她會在語言與行為上影響他。

她轉身低頭看著他。「小孩子頂撞母親更是不吉利。」

他緊抓住杜衡的手臂。「爸爸，要她把東西還給我。」

「我建議你，」杜衡語氣堅定地開口。「到井邊把自己洗幹凈。然後再到小教堂向朱力安修士道歉，請他幫你上課。」

亞力眼中蓄滿淚水，他顯得那麽淒涼，漢納知道自己會心軟。杜衡似乎能察覺她的讓步，而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他輕輕一捏說道：「亞力，去啊！我們餐桌上見。」

一顆大大的淚珠流過亞力沾滿塵土的臉頰。「可是我必須說禱詞，我年紀最小。」

杜衡以充滿感情的醇厚聲音說道：「那我們等你和朱力安修士，討論你學了什麽。」

亞力吸吸鼻子。「好吧。」他喃喃地說道，然後露出微笑。「可是我什麽時候可以下命令？」

「命令我們？別想。」杜衡拍拍亞力的屁股。「快走。」

杜衡興致高昂地參與教育他們的兒子與處罰辛艾頓兩件事，讓漢納激動得說不出話，她轉過身開始踏上階梯。

她聽到杜衡在身後開口說：「我在想，妳為什麽選今天處罰那個毆打妻子的人。」

她尚未準備好面對這個話題，於是僅聳聳肩。

「我想我知道妳是怎麽想的。」他走到她身邊執起她手臂。衣袖向後滑露出昨夜被他弄傷的瘀痕。

她抽開手臂。「每次美姬說自己笨手笨腳我都相信她。現在我才知道他已經毆打她好幾年了。我覺得很恐怖。」

「我也是，我向妳道歉，珂蕾。」

像平常一樣，聽見妹妹的名字讓漢納清醒。這次她從中獲得力量。「你還承諾會離我遠點。」

他困惑地皺起眉頭。「我同意不再弄傷妳。」

「那是一樣的。」聽著她的話，他表情漸漸變得算計，她說道：「你在打壞主意。」

他露出大膽、調戲似的笑，以她的話回以一記。「妳說的當然是對的。」

漢納無法阻止自己再三思量白天發生的事，她在亞力的小房間裏不斷踱著方步。辛美姬的形影突然竄入心裏。即使一只眼睛腫得張不開、嘴唇瘀傷破裂，那個女人仍不肯出面指控丈夫曾殘酷地毆打她。他們唯一的孩子──甜美的五歲小女孩緊緊抓著媽媽的裙子，睜著恐懼的雙眼看著躺在小床上打鼾的父親。

他也虐待自己的女兒嗎？

這種可能性使漢納心中燃起憤怒之火。一瞬間，她明白了人怎麽會被迫使用暴力，她現在就渴望對著辛艾頓的鼻子狠狠揍一拳。

當她捆縛他的雙手及雙腿時，他甚至未曾被驚醒。等到她把他拉進午後的陽光時他才清醒過來。他表現的憤慨之情令她作嘔。杜衡及其它人讚許她的處置令她心中大喜。杜衡的支持尚不只於此。

她在餐桌就位後，他便表現出極端的熱切與迷人。他穿著一件與雙眸相輝映的淡藍色短外衣，以及一件緊緊抓住她視線的貼身緊身褲。她以前從未被誘惑得緊盯著肌肉結實的大腿，也不曾對強而有力的小腿大加讚賞。她從來不曾癡迷地想著男人雙手所展現的力量與優雅。她從來不曾欣賞男性低沈的笑聲或默默註視剛修過的臉頰。

有一次他逮到她在看他，對她淘氣地眨眼，詢問她是否想退席，找個隱密的地方看個仔細。回憶讓她頭暈，然而在興奮之外，她還有種渴望、哀傷的感覺，他永遠不會對她──班漢納獻殷勤的。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

憂郁深深地啃噬著靈魂深處，她擁著自己走向窗戶。庭院裏灑滿銀白色的月光，主塔長長的影子像內墻與內廓上的巨大長釘。兩個警衛站在主城門附近低聲談話，間或夾雜了狗兒的吠叫，與弄錯時間的報曉公雞喔喔啼聲。

祥和的聲音使她打呵欠，她考慮是否要回亞力的小床讓自己試著睡一覺。

皮制鉸鏈嘎吱聲阻止了她。有人把通往塔頂城垛的門打開了。是誰？又為什麽在夜半時分在主塔四處潛行呢？如果又是亞力在窺探守衛，那他到聖誕節前都別想吃甜點了。

她從門旁墻上的掛釘上抓下一條披肩，準備去找那個積習難改的兒子。

她發現杜衡裏著格子呢披肩發呆。及肩高的城垛襯著他孤單的身影，完全靜止不動。

「嗨，珂蕾。」

她的手指繞著堅硬的門緣，退回陰影裏。「你怎麽知道是我？」

「到哪裏我都知道是妳。」

話中隱含的諷刺令她低聲笑開。

他的手移動了一下，誘惑她走近他。

她動也不動。

「那好。」他說著離開城墻。「我可以提出證據。妳比依芙高、身材也比她好，我假設此地除了妳不會有其它人穿著白色睡袍，而且沒有人的頭發能像妳的，像黃金般在月光下閃耀。」

用迷人形容他的態度是太奇怪了；說誘惑還比較適合。「謝謝，你太客氣了。」

這次輪到他笑了，他再次伸手。「妳早就知道，我不是那種人。來吧！今晚夜色這麽美，而且我們有許多事必須討論。」

回房間應該是比較謹慎的作法，但是他說得也有理，而且他顯得那麽和善，使她無法轉身就走。在主塔頂端他並不具威脅性。雖然他們站在戶外，但沒有人會看見他們。守衛在城墻下方巡邏，如果她放聲尖叫，他們會盡速奔來。

她走向他，腳下柔軟的拖鞋降低了她的腳步聲，微風吹拂著她的秀發。她收攏散亂的發絲，塞進絲肩下

「妳睡不著？」他問道

她不願意洩漏自己煩躁不安的原因，自己背靠著墻間的凸壁，倚著鋸齒型間向下看。一只貓漫步過院子，尾巴僵直得像船桅。

「珂蕾？

她開始思索她還回應妹妹的名字多久，而這是十分罕有的感覺。「你開門時也驚醒了我。鉸鏈幹澀、噪音很大。」

「妳從來不是這麽容易被吵醒的人，至少在中午前不會。」

瑪格修女曾說過，即使軍隊入侵都無法在中午吵醒珂蕾。漢納卻是一向早起。為了解釋，她只好把實話半真半假地隱藏在產婆的故事裏。「亞力出生之後，也改變了我的睡眠習慣。」

他低哼著讚同。「感謝天，母親總是能在夜晚時聽見孩子的哭泣。」

「讚美主，父親總是能為孩子趕走惡魔。」

「我不記得這首兒歌其餘的部分了。」他承認。「妳記得嗎？」

漢納記得—現在她勇氣倍增，決定了解這個她幾乎不認得的男人。她面對他。「你從來不是當詩人的料。」

他讚賞的目光落在她的發上。「妳時常為此事惋惜。」

她決定實話實說。「現在我根本沒有時間惋惜。」

「妳還彈豎琴嗎？」

漢納恐怕只能用幹草叉彈奏了。多年前她不得不賣掉珂蕾的豎琴。得到的四十便士就成了史恩第一年的薪資。心中湧現一段正可作為借口的溫柔記憶。「我的雙手忙著餵飽亞力，還有讓他保持整潔、遠離麻煩。他老是想要探索嚴禁他進入的區域──尤其是這裏。」

「我相信這是麥家人的天性。我的父親總是誇口說我的祖母得用皮索才能綁住他。」

兩人隨意的閑談並未使漢納驚訝；自她由依思沃返家後，杜衡就一直像個收割季時接受救濟的人般宜人。珂蕾並末談過杜衡的父親，漢納怕她若滯留在這個話題上會讓自己陷入困境。「那你的母親怎麽說你呢？」

「我出生時她就去世了。」

貓咪尖銳的叫聲劃破靜夜，沈沈的壓力擠在漢納心頭。「杜衡，我很遺憾，我忘了。你一定覺得我很笨。」

他低聲說道：「多數時候，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想妳。」

漢納感到挫折，不時提防著他聲音中沙啞的性感，她看著門盤算著是否該率然撤離。

「留下來。」他說道。

她順從地留下，但是發誓要更加小心。「你究竟想和我談什麽？」

他把手肘支在胸墻間的凸壁上。他的披肩敞開，露出稍早曾令她讚賞的無袖短衫。「『朗費羅』需要一片較大的庇護所。」他說。「牠一向習慣較溫暖的氣候、更舒適的環境。」

如果他擔心的是大象的永久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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