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裏散放的家具在黎明時分的粉紅光彩下透著實用性上全出乎他的預料。沒有樂器為這間臥室添色，沒有小飾品或小玩具，這是間工作室。

帳簿整齊、賬面清楚。珂蕾在費爾塔三年後便因開源節流而獲得利潤。去年秋天她委托建造一座新禮拜堂，但仍設法維持一定盈餘，其中一部分送給她的地主。她並未如杜衡預料的將金錢浪費在講究的家飾、昂貴的禮服上。翎管筆樸實無華，墨水亦屬普通，甚至不再以花俏的方式處理信件。這個房間及整座城堡內唯一稱得上奢侈的就是玻璃了。

西向的窗戶是晨光入口，可以清楚地一覽大門之貌。獵人們在數分鐘前返回，領隊的馬鞍上垂掛著一頭令人印象深刻的大雄鹿，其餘的馬匹上也垂掛了數對松鼠及松雞。信差急急沖進城堡，就連現在，仆人全忙裏忙外地取水、碰撞著瓶子。

他的妻子是否很快就會清醒？她會到這裏來嗎？

昨夜他初次吻她時，她與數年前一樣尖叫起來，但是這次他註意到其中帶有幾許好奇、幾許分享與探索的意願。這比自己失去控制更令他驚訝。她是在他被抓之前所擁有的最後一個女人，撇開昨晚發生的事，不過也許正是因為昨晚的事，想著將再次見到她，竟再次激起他的晨間欲望。

他那時確實極度渴望，但他的行為絕不是如她所言的充滿獸性。男人渴望妻子乃天經地義之事，而杜衡的行為絕不是獸性大發。他以前從不曾因渴望珂蕾而失去自制力，她會盡妻子的義務，卻不曾鼓勵他。

如今她的想法及行為舉止都變了。她不再膚淺無知，取而代之的是智慧。自私自利也轉化為成熟的性格力量，原來只是盡妻子的義務，現在卻成為女性的需求。那麽她為什麽拒絕接受他呢？

因為他蹂躪她。

不，絕不是。他合上帳簿，一拳敲在木質桌面。他沒有傷害她，他嚇著她了，但是怎麽會呢？她早已十分清楚他的激情，也早已承受過──排開白晝時光或蘇醒時分。珂蕾總是婉拒他想在清晨做愛的欲望，她一向不喜歡晨起。

那麽她拒絕為他再生幾個孩子又是怎麽回事呢？那個公然侮辱的傷害之深，甚至及於他的靈魂深處。她十分享受懷孕的那段日子；她那時因即將成為母親而肌膚發亮，常常在夜半時分甜言蜜語地要他為她取來餡餅或起司。

他似乎再也不認識她了，就像另一個女人占據了她的軀體。這種荒謬的想法令他失笑，但幽默感消失得很快。

對她而言他也改變了這麽多嗎？也許吧！但是她讓他戴了綠帽子卻不見一絲悔意。她偽稱自己是為他守寡，卻從不曾費神確定他的生死。她打算任他在倫敦塔裏腐爛。

他拿起泛黃的牛皮紙，那是七年前由愛德二世手喻的聖旨，應允了她的產業。聖旨中同時禁止他的家族跟亞力或她有任何聯系。這道旨令沈沈地壓在心頭，因為其中並沒有什麽偉大的目的。杜衡的小弟尚未向老國王屈服，但是在愛德死於帶領另一批軍隊北行時，他仍等著在戰場上與他面對面。

愛德一世的聖旨造成一出悲慘的家庭悲劇。他使男人與兒子分離、使少年遠離他的文化傳承。

現在杜衡必須對新王心平氣和地導正死去國王的錯。教導亞力他的傳統應該很容易，那孩子仍年輕得足可塑造。重新扮演丈夫的角色才是一大挑戰，因為杜衡的妻子一點也不想與他扯上關系。他必須改變這一點。

但是稍後，當她進入房間卻停在房門口時，杜衡只能瞪著她看。

她穿著一件白色縐紗亞麻襯衣，高高的圓領及長長的袖緣上都繡有小小的花葉。紅褐色上衣使她的雙眸透著黃褐色，更加強調了被她紮成簡單的發髻盤在頸背的秀發之金黃色澤。

她顯得纖細而年輕、遙遠而不可親近。

「早安。」他說著起身相迎。

她走過房間來到桌邊，視線急急搜索著他曾檢視過的文件。「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睡不著，而且──」發現自己因罪惡感作祟而差點向她解釋，他怒得坐回原位。「我喜歡這個房間，珂蕾。」

她收起帳簿及聖旨。「我希望你沒把墨水潑在我的文件上。」

他註意到她雙手顫抖，於是輕松了一些，看來她和他一樣不自在。「我們的文件。」

「當然，你說得對。」她把官式活頁夾進在上面的帳簿，再把那堆文件放回壁櫃。然後就朝房門走去。

「等等，我想和妳談談。」

她停下腳步，一只手搭在門框上。「真令人高興啊！」

「譏諷並不適合妳。」

「那請你告訴我什麽才適合，我的夫婿？」

我的夫婿？她把嫁給他這件事說得像某種必須背負的十字架。「平常的禮節就是個很好的開始了。」

「平常？」她轉身面對他。「真是個古怪的字眼，而且還真是精確地道出了我的感覺，在……」

「在我試圖履行做丈夫的權利後？」

她看來十分迷惑，雙唇微張、眉毛困惑地拱起。「如果你期望我感激，那你就搞錯了。你承諾過要以話語、行為及禱告榮耀我。你曾發過誓，你有義務讓所有麥氏族人也做同樣的事。」

她是從何時開始閱讀高地律法的？她在晨光中一向如此宜人嗎？厭惡於自己神魂顛倒地端詳她，他站起身。「妳也在婚姻誓詞上作過承諾；妳答應服從。」

她自信的微笑是一種惡兆。「我不記得昨晚曾聽到你的命令。」

機靈從來不是她的特性；身為他的妻子，她較擅長以撅嘴達到目的。「我不記得妳是這麽直截了當。」

她秀氣的鼻孔翕張。「那你的記憶有誤。」

「我的記憶力很好！」

她擡高下巴，兇惡的眼神承諾著報覆，但當她開口時，聲音卻如蜂蜜般甜蜜。「你說得當然是對的。」

「不要再這樣百依百順。」

「百依百順。」她重覆說出，好似正在咀嚼字義。「這是不是說你不再希望有個順從的妻子了？」

「詛咒妳這個才思敏捷的姑娘。但是妳要知道，親愛的妻子，扭曲我的話並不會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那就為我歡呼嘍，因為我索求於你的就是這樣。」她攫起提籃邁步離去。

「回來。」

她冷漠得就像除夕夜的英國人，漠然地看著他。「是的，爵爺。你有什麽指示嗎？」

壞脾氣戰勝了他。「是，坐下。」

她瀏覽室內。「坐在哪裏？你已經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了。」

房間裏除了他坐的這張椅子，不見任何凳子或座椅，但他絕不輕易承認錯誤。「那就站著。我想和妳談談。」

她揮揮手。「說吧！」

杜衡自覺像個舌頭被綁住的笨蛋，根本不知道該從何開始，所以幹脆實話實說。「妳變了，珂蕾。是什麽讓妳變得如此多？」

「我一點都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麽。」

他發現自己氣惱地說出：「昨晚。」

「昨晚。」她兀自玩味著那兩個字。「是在你企圖強暴我之前或之後？」

「這太荒謬了！男人不必強暴自己的妻子。」

「當然可能，只要那個妻子不願意。」

「珂蕾，妳很願意。否則妳為什麽那樣愛撫我，又用舌頭親吻我？」

她握緊雙拳。「我沒有愛撫你，麥杜衡。而且是你引誘我以那種……那種方式親吻你的。」

「引誘！真是個有趣的字眼，而且十分適合。」

她瞪著煤炭桶。「也許是用你那種扭曲的字匯。」

「扭曲的？」

「是的。你引誘我，我引誘你，事實證明這根本是一場災難。而這更加證明了我早就知道的事。」

「那是？」他咆哮地問道。

「你比較喜歡蘇格蘭女人，而不是我。」

他的男性自尊尖叫著想要報覆。「妳曾經十分讚賞我誘惑的力量，而且稱讚我的經驗豐富。」

「我和半數高地女子都稱讚過。你敢否認曾有情婦嗎？」

「妳為我養情婦而心懷怨恨？都已過這麽多年了。」

她態度極為認真，伸出手指指著他。「你就怨恨我。」

這就是了，她招認了。但是她設法把責任推到他身上。他打算回她一記。「我養情婦和妳偷漢子並不一樣，女人就該守貞。」

「那身為丈夫該怎麽樣呢？」

「他必須為家人供應所需、提供保護。」

冷漠的輕視使她有種女王般的氣度。「像是提供一座有如費爾塔的城堡？像是保護我的孩子免受他人的傷害？像是為他計劃未來、保證我的子民的福祉？」

杜衡感覺好似被逼至困境，他不斷地想著自己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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