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煩惱的是杜衡所求於她的。愈接近上床時間，她愈加擔憂。

杜衡一派安適地坐在桌首，好似他天生應得眾人的註意。他印證了珂蕾說過的話：若非英格蘭王之阻，杜衡定能主掌高地。

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激起漢納自己的幻想，她仔細思索著將來的日子會多麽不同。她若是為他的不在而心痛的忠實妻子，他若是因不公而冤枉入獄的深情丈夫，他們的重聚便是值得大肆慶祝的時刻，他們會不時交換深情的凝視、雙手緊緊相握，甚至不時乘機偷吻一下。

杜衡將會穿著一件由她精心縫制的無袖戰袍。她將親自擔任他的理發師，為他修剪及肩的長發。他將會露出迷人的微笑，而她會依照他的指示行事。他們將並肩治理領地，將愛與和平散播給所有居留此地的人們。

這個令人難受的夜晚是否正是懲罰她妄想接收妹妹生活的罪惡？懊悔轉變為憂郁，漢納擋開一波自憐的情緒。她會學著過一天算一天，然而夜晚卻在她心中投下深切的恐懼。他一定期待親密的行為；否則他怎會允諾亞力再給他一個兄弟姊妹呢？這種諷刺的情境竟奇特地讓漢納覺得可笑，因為就身為女人這一點，她得到的教育委實落後了一大截；她知道該如何教養孩子，卻不知道孩子是如何產生的。

她必須盡可能拖延下去，如果失敗，她只能厚顏以對了。

「爸爸，如果天使要你回去怎麽辦？」

亞力剛問的問題抓住了她的註意力。

「我只要告訴他們這裏需要我就好了。」杜衡答道。

亞力咬了口紅蘿蔔後說道：「嗯，你一定要弄個妹妹弄我。」

漢納一動也不動。她感到杜衡在看她，等待她的回應。伯帝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動，椅子開始搖晃。依芙逸出神魂顛倒的嘆息。朱力安修士露出慈善的笑容。

「你們會嗎？」亞力甜甜地說著，眼光由漢納的身上移向杜衡。「你們要保證給我一個妹妹。」

漢納祈求自己的雙手保持穩定不打顫，伸手去取酒杯。「亞力，餐桌上不適合談這個話題。」

杜衡對兒子使使眼色，然後投給她了然的笑道：「你媽媽說的對。她和我會私底下談這件事。」

亞力滿意地拿起盤子。「爸爸，誰來看守天堂的大門？」

漢納希望使杜衡也嘗嘗她剛才的困窘感受，於是咧嘴一笑，說道：「是啊！杜衡，究竟是誰啊？」

他伸出一只手指沿襯衫高高的頸線畫過，不悅地看著她，並清清喉嚨。她懷疑他會配合她為他的缺席編造的理由，抑或向兒子解釋自己過去七年都被囚禁在獄中？若非漢納已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不已，她可能會同情他。

他就像一個落入敵人之手、遭受繳械厄運的落難戰士，他苦思著答案。最後開口說道：「你擔心惡魔會闖進去嗎？」

亞力用力地點點頭，頭發因此垂落於雙眼上。「朱力安修士說惡魔無所不在。他們會造成傷害──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杜衡放松的大笑。「就像是你？」

「呃……」亞力將落在額前的頭發扒向後，對漢納露出甜蜜的笑容。「我不壞，我只是固執，有時候會惹點麻煩。」

他的父親問道：「該怎麽處罰一個固執又惹麻煩的孩子呢？」

亞力垂頭喪氣的模樣，就像他的第一匹小馬死亡那一天，他瞪著飯菜。「他不能吃牛奶蛋餬。」

杜衡英俊的臉龐柔和了些，在朦朧的燭光中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幾歲。這樣看著他，使漢納忍不住問：「你不聽話的時候，令尊也會逼你放棄牛奶蛋餬嗎？」

他揚揚眉。「以他的方式。誰是妳的地主？」

她奇怪他如此轉變話題，卻不敢質疑他。「陶瑞鐸。他的領地就在敦裏斯北方。」

「他屈從於英國的名聲十分響亮。我們供給他多少兵士？」

她預料他會挑她的毛病；他有充分理由責怪妻子。但是她卻未料到他把矛頭指向一位領主。她很自然地為鄰人辯護。「我並不供應他武裝士兵。感謝天，在他的領導下，我們的生活十分和平。」

朱力安修士放下餐巾。「爵爺，並非一直如此。」

「每天都有流血戰爭。」亞力宣稱。「女人在哭，孩子們餓肚子。愚蠢的男人頭上挨矛刺傷。你為什麽不來幫他們？」

漢納腹內一陣翻騰。「亞力，拜托。不要在餐桌上談。」

「你對這個陶瑞鐸有什麽看法？」杜衡詢問亞力。

男孩揮動紅蘿蔔以加強語氣。「他是個令人愉快的人。他有一大群女兒和一把很棒的短劍，劍柄上有寶石，刀鋒上有只龍。」

杜衡瞟了漢納一眼後問道：「妳沒有把我的短劍給孩子？」

他在說珂蕾小心收藏著要漢納保存的武器。她原就打算找一天把它拿給亞力。現在她要把它們交還給杜衡了。「當然沒有，他還太小了。」

杜衡的刀子在桌上輕敲，他似乎在考慮接下來該說什麽。「妳曾想要把亞力送到陶瑞鐸那裏托養嗎？」

「沒有。他不會被送到別處托養。」

「對的。我會把他該知道的全教會他。」

她痛恨暴力，費盡心力使兒子遠離爭戰及高地蘇格蘭對英國的憎恨之情。「爵爺，我們稍後再談。」

亞力插嘴道：「媽媽，把劍給我，我要統治人民。」

漢納說道：「你會的，但是偉大的領主不只要學會揮劍。」

杜衡的雙唇掀起縱容的微笑。他轉向亞力。「那偉大的領主該知道什麽？」

「他必須知道如何結盟、如何解決紛爭。」

杜衡全神貫註地放下刀子。「你要如何結盟？」

「簡單，」亞力把手腕靠在額上，再用過於戲劇化的口吻說道：「我會恭維小姐們，直到她們拜倒在我腳下。有教養的紳士絕不會告訴淑女她有惡臭，就算她聞起來像茅坑也不能說。」他更加嚴肅地說道：「紳士必須有原則。」

幽默照亮了杜衡的雙眼。「真令人讚賞。那你要如何解決紛爭？」

亞力眨眨眼，好似十分困惑。「就像媽媽做的啊！」

「告訴我。」

他在座位上局促不安地蠕動，整理思緒。「我會很公平，如果霍安森家的孩子再嚇跑哈家的羊群，我就命令他們去把那些牲畜聚集起來。他們還得幫他修茸屋頂才行。」

杜衡轉向漢納。早先仔細地端詳她的神態已淡去。他的眼神既無惡意又無偏見，平添幾許試探的感覺。珂蕾曾發誓他有很好的判斷力，也是天生的領袖。漢納希望他仍保有那些特質，希望他雖被囚禁七年，仍能保有崇高的道德標準。不過她又怎能確定呢？

他湛藍的雙眼閃著誠摯的光彩，使她無法移開視線。要讚賞他實在容易，少有男性像他這般幸運地生就如此英挺的外貌。他的雙眉俊秀，強悍的下顎襯著他的嘴，同時又因充滿情欲而顯得柔和。她想著這兩片唇真是生來就要說些甜言蜜語的，她懷疑曾有一大群女性爭著引起他的註意。她想道：一個這般深具肉體吸引力的人，真能同時具有真摯的心嗎？如今，她這顆女性的心不禁產生疑問，她能知道答案嗎？她女性的心在詢問：環境若一直迫使她逃避能找出答案的親密行為，他要如何才能知道呢？

杜衡以刀子戰起韮菜遞給她。「喏，妳幾乎什麽都沒吃。」

他甜蜜的語調令她迷惑。她強擠出一朵微笑，接過食物。「謝謝你，爵爺。今年的洋蔥特別甜。」

他看著刀刃，好似他現在才註意到刀上是啥食物。「我不在的這些年，妳能學會愛吃韮菜實在太好了。」

珂蕾討厭吃韮菜。愜意的時刻倏忽溜走。又一次，事實證明就連最普通的話題都是一種麻煩，漢納覺得自己好像光著腳穿過一片長滿薊草的野地。「你一定弄錯了，爵爺。我愛吃韮菜。」

她希望看到他眼中蒙上困惑，但它們卻透出一股挑釁。「關於妳的事，我很少弄錯。」

失望威脅湧來。她壓抑下來，凝聚所有的勇氣。「那這就是其中一次。」

他傾身趨近。「妳說妳討厭韮菜，根本不吃。」

她對他露出甜甜的笑，使他放松警戒。「你說的當然沒錯。我都忘了我們共處的短暫時光了。」她用自己的餐刀把所有洋蔥堆在他的盤子裏。「滿意了嗎？」

他停下來，手放在盤子與嘴間，一種截然不同的激動感情在他雙眼中閃動，他的眼神落向她的胸脯。「一點也不。」

「你們為什麽要談韮菜啊？」亞力說。

杜衡繼續盯著她瞧。「為什麽啊？」

亞力對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毫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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