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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讀書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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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栗。”見到果然是她, 碧鈴驚喜地喚出聲, 喜上眉梢,“你怎麽來了?”

又見她一身黃衫幹凈整潔,面容白凈,想必沒有在守門的青龍那裏吃到跟她曾經一般的苦頭, 才放下心來,走過去在凳子上坐下。

“本來我也不想來的,可是你不在,我一個人呆著實在是無聊,就想著來找你玩玩兒羅。”少女一邊說著,又往嘴裏塞了塊糕點,點點頭稱讚道, “果然味道不錯。”

又突然想起正事, 對著碧鈴怒目圓嗔道:“你說溜就溜,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害得我那日在你的門口敲了許久的門, 若不是桃翁也找上門來,我敲到天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呢。”

只可惜她一雙杏眼,即使瞪得再大再圓, 看起來依舊沒有什麽威懾力。

碧鈴聯想到她所描述的那副傻傻模樣, 反而噗嗤笑出了聲, 又急忙有些羞愧地捂住了嘴,解釋道:“當時事發突然,我聽到桃翁說的話時都懵了, 只想著找到能讓我保命的人要緊,哪還來得及想那麽多。”

“哼。”烏栗粉唇嘟起,好半天還是軟了語氣,從乾坤袋裏一樣樣往外掏東西,“這是桃翁托我帶過來的。”

碧鈴定睛一看,盡是他自己釀的酒,不禁口渴起來,隨手打算掀開一罐嘗嘗,卻被她一把攔住:“這個不行,這個是石榴酒,還沒有釀好呢。”

“那這個呢?”碧鈴指著另一壺問道。

“這個也不行,今年秋天釀的,是桂花酒,味還不夠香醇。”

“呃…看著她將一壺壺就擺在桌上,可就是不能喝,碧鈴饞蟲都犯了,眼巴巴看向故意不告訴她哪一壺可以喝的烏栗,雙手合在掌心,嬌滴滴喚道,“烏栗,好烏栗~”

“行了行了。”撫下身上泛起的雞皮疙瘩,烏栗無奈指了指其中一小瓶道,“這個,杏花酒,剛剛好。”

她話音未落,碧鈴便聞聲迫不及待地掀起壺蓋,清新的酒氣霎時撲面而來,碧鈴陶醉地聞了聞:“嗯,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取來兩個小酒杯,她與烏栗兩個酒鬼自然是捧杯對坐,一杯接著一杯細細品味,聊起分開這些日子各自所經歷的事。

喝著桃翁的酒,碧鈴自然還是要先問問他進來如何,烏栗聽見便不屑地擺了擺手:“別說了,還是老樣子,終日喝酒種花,跟隔壁山的山神溜溜彎兒,半分上進心也沒有。”

聽見她用上進心這個詞來形容桃翁,碧鈴托腮笑了:“這樣不是挺好的麽,怎麽到你這兒就成沒上進心了。”

“因為有了對比啊。”她放下酒杯,重重嘆了一口氣,“連你都能飛升成仙了,他這麽個土地神,也沒想過上天謀個一官半職,整天守著無尾山那一畝三分地,等你成仙後反倒在你之下了。”

“嘿嘿。”碧鈴端著酒杯不好意思地訕笑到,聽起來的確是怪怪地,桃翁不知長了她幾千歲,可就是甘願一直守在無尾山,倒真是沒有上進心了。

“對了,他還托我問問你,可找到了你要找的人。”烏栗話鋒一轉,詢問起來碧鈴的情況。

“找到了,讓他放心吧。”碧鈴狡黠地眨眨眼,又補充道,“不過我倒真沒想到,這福澤深厚之人,還只是一位小皇子呢。”

“小皇子,有多小?”烏栗不覺有些擔憂,“這樣豈能助你渡過雷劫?”

在聽到雷劫二字時,床上的小狐貍一躍而起,似是被吵醒後睡意全無,貌似漫不經心地邁著懶散地步伐走到碧鈴腳下,在她腿邊蹭了蹭。

碧鈴順手撫摸著它光滑柔順的毛發,安慰道:“大約是八九歲,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不是還早著嗎?”

聽到她的話,烏栗像被針紮了般洩了氣,又抿了一口酒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天雷來勢滾滾,以你的法力,定然抵抗不了…

又被嫌棄了,碧鈴滿頭黑線地打斷道:“也不一定啦,到時候自有辦法。”

見她依舊是面帶愁容,唇角翹起:“再說了,不久我還可以去仙門修行,到時候定然法力定然能精進不少。”

“真的?”烏栗半信半疑,開口問道。

“千真萬確。”碧鈴低低應道,又舉起手來發誓,“騙你是小豬。”

“行吧。”她伸手打了個呵欠,一路上繃緊的弦總算是松了下來,瞇著眼道,“我困了,不喝了。”

現在本就該是睡覺的時辰,碧鈴將酒瓶蓋上,將一瓶瓶酒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中,任由她自己像床上摸索去。

誰知此時原本在腳下呆得好好的狐貍又一躍蹦到她膝蓋上,碧鈴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的眼窩處形成一片陰影,抿起唇角溫聲細語道:“吵醒你了嗎,怎麽不睡覺?”

赤赪口不能言,愈發覺得她可能是個傻子,歷劫成仙這麽要緊的事,稍有不慎便會丟了小命,她還笑得出來,還能優哉游哉地喝酒,果真是奇才。

搞不懂狐貍為什麽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碧鈴只當它是在鬧起床氣,芊芊五指不輕不緩地在它頭上揉了揉,也跟著打了個哈欠朝床上走去:“睡吧。”

赤赪嫌棄地從她懷裏掙脫,從床上跳到地毯上,自顧自閉上眼。

床上有外人的味道,他躺不下去,還不如睡地上。

碧鈴摸不清楚它在使什麽性子,無辜地撓撓頭,困意襲來,扭頭睡去。

床上兩個喝得醉醺醺了的人倒是睡得香,地毯上的赤赪去始終也難以閉上眼。

想起方才二人的談話,這麽久以來,他心中的疑惑,總算是茅塞頓開。

她千裏迢迢來朝安,費盡力氣進皇宮,小心翼翼守著那個小屁孩,都是有原因的。

她這樣傻氣的一只白鹿,竟然還能得道成仙,赤赪在世間游走千年,自然知道妖類成仙有多不易。

他曾經親眼看到過一只老虎精沒能扛過雷劫,被一道道天雷劈得焦黑,一口氣都不剩,千萬年的修為,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更遑論她了,那麽弱的一只白鹿,只怕是第一道雷打下來,就能灰飛煙滅。

思及這些,赤赪轉眼便忘記他一刻鐘之前取回內丹的打算。

至少在她歷經雷劫之前不能取回來。

他定然只是可憐她罷了,有些煩躁地閉上眼,赤赪不明白為什麽她都不急,他在這兒東想西想做什麽,眸中帶著陰郁閉上眼,強迫自己睡去。

待到第二日碧鈴醒過來,同床的烏栗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在枕邊留下了一只紙鶴。

她拿起紙鶴,它便像是感受到了人的註視,發出了聲音。

正是烏栗少女般清脆悅耳的聲音:“我還要去皇宮的地方看看玩玩,就不守在你這兒了,告辭,保重。”

碧鈴抿起唇角一笑,又摸了摸腰間裝滿清酒的乾坤袋,心裏暖暖地,對著紙鶴道:“我知道了,你也保重。”

語罷,便對著紙鶴吹了一口氣,攤開手心,任它從窗口緩緩飛出去。

梳理好頭發,碧鈴還沒來得及換身衣裳,便聽見外面隱約傳來一聲“聖旨到”。

在皇宮待了這麽久,她對這些規矩也算是一清半楚,聖旨便是皇上的消息傳來了。

她可懶得去聽那個負心漢說了什麽,躲在屋內不肯出去。

傳旨的太監一掃殿內,壓根沒想到還有碧鈴這麽一位在宮中沒有名字的人,見都跪得整整齊齊,便宣旨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他的聲音又尖又利,即使碧鈴關著門躲在屋內,也總能聽見幾句斷斷續續地:“...品行端正...敦敏...封為太子...蒼生福澤...修行萬星門,欽此。”

接著便是眾人的謝主隆恩。

前面的話她聽得模模糊糊,可後面幾個字卻聽得真切,修行萬星門,這便是要讓小殿下去萬星門修行的意思?

碧鈴淡淡蹙眉,想起昨夜那位付先生對她說過的話,便知道這聖旨定然有他在其中作用,又想到他讓自己做的事,忙在等到外面安靜後,去尋找持著聖旨回了書房的小殿下。

此時景弈淵正坐在書桌旁整理收到的聖旨,看著上面的一字一句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連碧鈴一步步走近,都沒有察覺到。

碧鈴低頭,便能看見他頭頂的玉冠,烏發搭在肩上,在眼窩處形成一片陰影的纖長睫毛,面上皮膚白皙,不帶有半分情感,像是要羽化成仙了似的。

於是忍不住蹲身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殿下?”

“嗯?”他這才如夢初醒,看向對面鼓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的碧鈴,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頭,“你喝酒了?”

乖乖,她不過拿袖子在他面前一晃就聞出來了,碧鈴心虛地垂下眸子:“沒...沒有啊。”

雖是這樣說著,卻掩耳盜鈴地自己也聞了聞衣袖,真的味道有那麽明顯嗎?

見她分明是在撒謊,景弈淵唇角微微勾起,眼中方才的積郁一散而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得如同泉水般,帶有幾分愉悅,不回答她的話。

知道自己被看穿了,碧鈴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殿下在看聖旨嗎?”

“嗯。”他點點頭,“你要看嗎?”

嘴上雖然是問著,但已經隨手將它遞了過來。

她就不該問這個,碧鈴憤憤咬唇,她根本就不識字呀,看這個做什麽。

小皇子總算是看出了問題,有些不太相信地問道:“你看不懂?”

“也不能說是看不懂吧。”在他的懷疑目光之下,碧鈴無力地強行狡辯,“就是大家都還不熟,不認識。”

“過來。”他沒有多說什麽,只不過往旁邊挪了一半的空間出來。

碧鈴蹭蹭搬著自己的坐墊,老老實實坐在景弈淵身邊,雙手環抱著膝蓋,等著他降尊紆貴,指點一番。

她甫一靠近,衣袖間的酒香在他鼻尖就愈發濃郁,清新的酒氣混合著少女本身的香甜氣息,久久徘徊於他身邊。

景弈淵不動聲色地再往旁邊挪了挪,碧鈴不解,又湊過去了一點。

末了,他食指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似是訓誡般說出一句:“以後少喝點酒。”

聽聽這話,碧鈴好不委屈,昨天烏栗還擔心這麽小殿下能不能助她成仙了,怕是沒有看見他管教人的時候,讓碧鈴心中頓時冒出四個大字:少,年,老,成。

“知道了。”她軟軟綿綿地開口,再怎麽不高興也只能往自己肚子裏咽,誰讓這宮裏他是老大呢。

唉,皇宮裏本來就無聊,連喝口小酒也要被萬般約束。碧鈴托著腮幫子,看起來好不哀怨。

感受到了她的悶悶不樂,景弈淵抿抿唇,想了想道:“至少喝了以後不要在衣服上留下味道。”

他這句話算是放寬了,碧鈴葡萄般水靈的眼珠鋥地亮起來,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她就知道,他人美心善,定然不會那般嚴苛。

見她的臉色變得比天上的雲還快,景弈淵也不禁笑了起來,又兀自將唇角壓下去,指尖點上聖旨:“這上面的字,你可有認得的?”

“呃…碧鈴裝得認認真真地看了片刻,就是咬著唇不說話。

“沒有?”他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饒是碧鈴臉皮再厚,此刻面上也帶了一層薄薄的粉色。

看見她的反應,景弈淵便心中明了,只不過他的確沒想到她會連字也不識得一個,就算是一般的尋常百姓,按道理而言也能認得幾個字,更何況她看起來從來沒吃過什麽苦,怎麽會沒有人教她讀書識字呢。

其實關於識字這件事,不能算是無尾山教學不發達的鍋,桃翁也曾將山中小妖召集在一起,教他們讀書識字過。

可偏偏碧鈴喜歡睡懶覺,不喜歡規規矩矩坐在那兒,從未認真學習過,當桃翁提起時,她還振振有詞:“識字有什麽用,我又不靠那個吃飯,又不去人間當教書先生,何苦學那個。”

氣得桃翁吹胡子瞪眼,卻也奈碧鈴無方,只好任她去了。

如今呆呆坐在小殿下身旁,碧鈴支支吾吾,哪裏還有當時的伶牙俐齒,只恨自己現在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景弈淵墨畫般的眉頭一皺:“皇宮之中,要想待下去,雖不必你滿腹文韜,但也應當識點字才行。”

說著,便起身走到書架旁,似是在尋找什麽。

碧鈴被他一訓,只好蔫頭耷腦地撐著下巴不說話,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樣。

半晌,景弈淵拿了兩本書回來,放到她的面前:“這是《聲律啟蒙》,一會兒我教你怎麽讀,你便背下來。”

“啟蒙?”碧鈴雖然不懂書裏是什麽,但好歹也是一知半解,鼓圓了一雙杏眼,“那不是小孩子讀的東西嗎?”

景弈淵不回答她,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碧鈴霎時囁嚅著唇瓣噤了聲。

“雲對月,雪對風,晚照對晴空。”在碧鈴暗自流淚的時候,他已經輕啟薄唇,讀了起來。

他讀得極為標準,每一個音都咬得輕而切,聲如冷玉,泠泠作響,每一個轉折,都渾然天成。

見他如此投入,碧鈴也不好意思開小差,只好規規矩矩地挺直了腰板,跟著他一句句讀下去。

景弈淵雖然看起來是在拿著書教她,卻餘光時不時瞥向碧鈴,若她面露難色,便知她定然是不解其意,於是停下來耐心解釋。

書中每一段句子都極為押韻,碧鈴本身也不笨,再加上他的解釋,不消一下午的時間,便背了一大半。

觀琴從書房前走過時,搖頭笑笑,小殿下在他們這些宮人面前一本正經,在碧鈴跟前,卻是事必躬親呢,連讀書這種事都要守著。

背得這樣快,連碧鈴自己都沒想到,不禁得意起來,唇角高高翹起。

她這副模樣,倒讓景弈淵想起自己在太學讀書的時候,他的六哥也是這樣,凡是哪篇文章背得快了。得意得尾巴都敲到天上去,被夫子抽點時,卻又因為緊張結結巴巴,磕磕絆絆,最後被剛正不阿的夫子不留情面地教訓一頓。

只不過...景弈淵掃了正認認真真把玩著手指的碧鈴,她要比六皇兄看起來順眼多了。

碧鈴自己沈浸在知識的海洋,才註意不到他在想什麽呢。

一口氣背下來,她無意中瞥見被放在一旁的聖旨,方想起自己來找他所為何事,急忙剎住了。

屋內霎時安靜下來,景弈淵挑眉看向她,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淺飲,又見碧鈴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手上的茶看,還抿了抿唇瓣,心中明了,又給她倒了一杯。

碧鈴接過茶潤了潤嗓子,才猶豫著開口道:“這聖旨上,寫的是什麽呢?”

“立我為太子,明年三月前往長齊山拜入萬星門修行。”

“明年三月?”碧鈴沒有料到還要這麽久。

“正是。”他垂下溫和的眉眼,目光不明地看了隨意被扔在桌上的聖旨一眼,似是早已料到,“萬星門除了初春三月,別的時間一概不收徒。”

“那…碧鈴深吸一口氣,有些遲疑地問道,“我可以同你一起去嗎?”

沒有想到她會問得這麽不確定,景弈淵轉過頭,眸中含著不解,“那是自然。”

他從沒想過把她一個人丟在皇宮中,只想著時時刻刻看好她,若等到他回來,她不見了怎麽辦。

見他答得這麽大方,碧鈴一楞,即刻高興得像撿了金子一樣,露出潔白的貝齒笑得燦爛。

不過景弈淵接下來的話卻又在她心上破了一層涼水:“但你至少要將這本書上的字全部寫會。”

“啊…碧鈴白白嫩嫩的一團小臉垮了下來,委屈巴巴地拿手指扣著衣上紋的牡丹花紋,“可是我已經會背了。”

她面露愁容,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負似的,搞得景弈淵都覺得自己是個惡人,卻又不為所動:“本是想讓你將蒙學十三經都看完的…

“我寫,我寫,我保證全都會寫。”他話還沒說完,碧鈴急忙打斷,匆匆應道。

十三經,聽起來就不簡單,她還想不想睡懶覺了。

背書容易,寫字卻難,碧鈴一開始連筆都拿不好,卻又固執地不肯讓他教她,哪有在小孩子面前事事都要教的,豈不是丟光了她的老臉。

她哪裏知道,每次她坐在窗邊咬著筆桿苦哈著臉認真寫字的時候,遠遠近近路過的宮人看見了這幅癡態都要忍不住偷笑。

就連赤赪也覺得她的模樣實在是好笑,若不是知根知底,誰會知道這麽個每天對著紙筆愁眉苦臉的少女會是千年老妖呢。

碧鈴每日唯一的盼頭,便是烏栗時不時會溜進來與她聊聊天,談談朝安城的事。

比如說秋夜胡人街賣的烤全羊啦,東巷的八寶粥,南街的酥糖,都聽得碧鈴口水直流,心生向往。

烏栗更是藝高人膽大,還時不時給她帶一些美味的糕點到宮裏來,碧鈴每次吃得不亦樂乎卻又心驚膽戰:“你這麽大膽地進進出出,就不怕那只青龍逮著你。”

“切。”烏栗不屑地擺擺手,滿臉傲嬌,“不過是一頭蠢龍罷了,每次我溜進來都看不見,有什麽可怕的。”

真的是這樣嗎,碧鈴一邊往嘴裏送著花生糖,一邊暗自懷疑,明明她可記得之前她剛來的時候,被他追著趕了好遠,弄得灰頭土臉的呢。

不過又見烏栗臉上的自信,只好將自己的懷疑吞入腹中。

差不多半個多月的時間,碧鈴總算是將整本書上的字都認會了,抱著書就興沖沖地去書房找景弈淵,滿是期待地等著他兌現當時的承諾。

誰知小殿下卻食言而肥,又悠悠拿出一本《三字經》,遞給了她。

“這是什麽?”碧鈴裝作不懂的樣子,根本沒有想到看起來言必有信的小殿下居然會做出耍賴這種事。

“之前是我低估了你。”景弈淵一本正經地解釋,“既然學得這麽快,離去萬星門還有那麽長一段時間,豈不是浪費。”

難以反駁,碧鈴恨恨拿著書回了屋,一連說了好多個豈有此理,最終認命地一本接著學了一本。

烏栗形容她就像她在朝安城外的農戶家裏看到的驢子,面前綁了根胡蘿蔔,便能推著磨一直追一直追,卻始終也吃不到,還慫恿她直接撂擔子不幹了。

“可是…當碧鈴真的想要不學時,眼前仿佛就出現小殿下那雙黑玉般的眸子,以及他眉間隱隱的憂色。

她也隱約覺得,就算是她一個字也不學,景弈淵依舊會讓她去萬星門,但她若是真的不學,他定然嘴上不說,心裏也會有幾分失落吧。

想了半天,碧鈴只訥訥憋出一句:“他也是為了我好。”

“你呀。”烏栗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碧鈴的腦門兒,“被一個十歲不大的孩子吃得死死的,丟不丟人。”

“你不管嘛。”碧鈴吃著花生酥,嘴裏含糊不清,起身去洗手,“不跟你說話,我睡覺了。”

自從烏栗來了,她晚上睡覺連狐貍都抱不成,時不時被子還要被搶光。

烏栗這只鳥精還脾氣極大,碧玲發出半點兒聲響都要被她訓睡覺不安分,可她自己滾來滾去,擠得碧鈴只能睡床邊。

白天識字背書的壓力與晚上睡不好覺的壓力雙重疊加,碧鈴連眼窩都泛著淡淡的烏青,坐在景弈淵面前聽他講解時,上眼皮像灌了鉛似的,不住往下垂。

頭更是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一下接著一下扣,發間玉釵上的珠串,也跟著相互敲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乘舟範蠡,題柱相如…景弈淵正講到這裏,卻聽得對面半點動靜也沒有,才從書中擡起頭來,看到的便是她托腮沈睡的模樣,時不時還點點頭,似是在認真聽講一般。

“碧鈴?”放下手中的書,他低低喚了一聲,沒有反應。

她一闔上眼,沒有那雙水晶般黝黑的眸子奪人眼目,濃密睫毛下眼窩處的青色便更為明顯,一看就是睡得不好。

本來就小小的一個人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睡覺時還蹙著秀氣的眉頭,看起來更為可憐。

景弈淵只當是她白日裏學得太辛苦,心中不覺有幾分自責。

想叫醒她回屋睡覺,卻怕她醒來後反倒睡不著,又擔心她著了涼,索性起身將門窗都關上,找了條毛絨毯子,給她在身上貼得嚴嚴實實。

一室安靜,只有裊裊檀香繞柱散發的氣息和景弈淵在翻閱手中書籍時發出的沙沙響聲。

雖然姿勢不大對,碧鈴一覺卻睡得極為安穩,直到傍晚時分,夕陽透過紙窗撒了一地的金沙,她才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舒展一番早已麻木的手臂,正想要取下身上的毛毯,卻一時不適涼意襲來,急忙將自己過得更緊。

“醒了?”景弈淵擡眸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眸去。

方睡醒的她杏眼朦朧,水汽氤氳,粉白的臉上多了層淡淡的紅暈,眸中看起來雖是不谙世事,卻是攝人心魄的嬌艷。

只看一眼,便叫人忘了書中聖賢說的是什麽。

“殿下怎麽不叫醒我。”碧鈴不滿地嘟起嘴唇,害得她睡得手腳僵硬。

“還有一個月便是除夕。”看著她裹得像個小粽子,景弈淵方才心中的不安又淡了些,卻不回答她的問題,“你想出去玩嗎?”

“真的?”碧鈴的雙眸亮晶晶地閃耀,她早就想出去了,忙不疊點頭,“想想想。”

語罷,便眼巴巴望著小殿下,只等他大開尊口應下來。

“那除夕便老老實實在重華宮等我,待我結束了宮宴,我們一起出去。”

“好呀。”碧鈴滿懷憧憬地將手合攏抵在嬌小的下巴處,撒嬌般對著他道,“到時候我們一定要去胡人街,看看有什麽好吃的。”

天知道每次烏栗說到那裏的美食的時候她有多向往。

她一雙黑玉般明亮的眸子巴巴望向景弈淵,倒映出他的身形,像是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可以依賴,眸中的幽黑叫人沈淪。

景弈淵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中的白玉狼毫,埋下頭,低低嗯了一聲。

自那日之後,碧鈴盼星星盼月亮,都在等著除夕夜的到來。

幸好上天像是聽到了她的祈禱,年末的最後一個月,下了幾場雪,碧鈴喜歡得不亦樂乎,轉眼舊年的最後一天便到來。

到了年底,景弈淵果然忙得很,終日錦衣玉冠,披著狐毛大氅,參加宮中的宴會。

碧鈴懶得去看外面的人,一個人躲在屋裏吃著酸酸甜甜的果脯,好不快活。

天冷了烏栗也懶得出門,兩個人將門一關,設了一道結界,誰也聽不到她倆嬉笑吵鬧的聲音。

到了晚上煙花在皇城空中一簇接著一簇燃放的時候,碧鈴便知道景弈淵快要回來了,他答應過她要出去玩的,於是抱著手爐在廊下等著。

她凍不著,手爐自然是給小殿下準備著的,正滿懷期待等著時,一直守在屋裏的狐貍卻不甘寂寞,也跑了出來,在碧鈴的腿邊打轉兒,嘴裏還不住嗚咽著,看起來有幾分淒涼。

碧鈴於心不忍,最終還是將它抱了起來:“帶你一起去,我們一起出去玩。”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話說出口之時原本還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狐貍瞬間似乎雙眼帶笑意瞇著,像是極滿意她在說什麽。

唉,碧鈴暗自嘆了一口氣,要是它在小殿下面前也有這麽乖巧就好了,她也不用夾在中間兩頭吃癟。

說曹操,曹操到,赴宴回來的景弈淵遠遠看見站在昏黃燈光下的碧鈴,面上的寒意如被春風吹散般化開,待走近看見早已捷足先登,懶洋洋依偎在她懷裏的狐貍,化開的寒冰又重新一寸寸凝結起來。

碧鈴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一見著他便脆生生喊道:“殿下。”

又急忙將手中的手爐塞到他的手心。

赤赪躺在碧鈴手肘間睥睨了面色不虞的少年一眼,呵,一個被她抱在懷裏,一個只能自己抱手爐,誰更重要已經是不言而喻。

碧鈴沒有註意到一人一狐之間的暗流洶湧,只提步向前走去,卻又見小殿下沒有反應,回頭疑惑地朝他望去。

景弈淵的一張臉攏在大氅之中,襯得愈發只有巴掌一般大,唇上還泛著幾分白,應是太冷的緣故,卻固執地將手爐遞給一旁的下人,淡淡道:“我不冷。”

碧鈴歪著頭想了想,看他的樣子,定然是冷的,卻又不願丟了面子,或是怕待會兒出去了要拿的東西太多騰不出手,才撒謊說不冷。

於是會意將狐貍騰到一只手上,空空的右手向景弈淵伸去,還為他找好了理由:“那殿下拉著我吧,不然一會兒人多走散了。”

涼得像是浸了雪水的黑眸這才露出幾分笑意,緊抿的唇角微微翹起,景弈淵毫不猶豫地拉住碧鈴向她伸出的手。

暖和,柔軟,一如他在冰冷的湖水中她游過來的那一刻,全世界都是冰冷的,只有她是溫暖的。

他指尖異於常人的冰冷卻讓碧鈴心疼,將出去玩的事都拋到腦後,蹲身將狐貍放到一旁,將景弈淵的兩只手都放到自己手心,一邊哈著氣一邊手心手背地搓著。

狐貍滿臉不悅,恨恨咬著碧鈴垂下來的裙擺。

卻見那小兔崽子趁她不註意,對他扯出一個笑。

若真是頭單純的狐貍,指不定就看不出來是什麽意思了,只可惜赤赪目清眼明,分明看得出來他笑中的輕蔑與嘲弄。

想著要嚇唬嚇唬他,赤赪露出尖牙對他齜牙咧嘴,卻不想被碧鈴察覺,輕輕在它頭上拍了一下:“規矩點兒。”

景弈淵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暖得他手上的溫度稍微正常了點兒,碧鈴才直起身把狐貍攬到懷裏牽著小殿下道:“走吧。”

一旁的仆從想要跟上來,卻被景弈淵一個冷冷的眼色,嚇得打發了回去。

一路走到宮門,碧鈴都能感受到懷裏的小狐貍依舊在生悶氣,可她還是狠心決定不搭理它。

真是慣壞了,殿下年齡本來就不大,它還故意嚇唬他,真把他嚇到了怎麽辦。

出了宮門,外面的世界是五顏六色。

盡管皇宮內也是張燈結彩,可規矩森嚴,且自霍宛珠“睡著”後人人自危,說話都不敢大聲,哪有外面這般熱鬧。

只是朝安城中街道縱橫,沿街大房屋也修得一個樣子,碧鈴想去胡人街瞧瞧,也不知道方向在哪裏。

還是景弈淵攔住了一位路人,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去處。

碧鈴不禁感到驚奇:“殿下也不認識路?”

“不認識。”他搖搖頭,帶著碧鈴向打聽到的方向走去,“我在皇宮長大,出宮門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是沒有機會出去,只不過去見到了外面的繁華,終究還是要回到冷冰冰的皇宮,後來他便不想出去了,見到了又如何,只不過是徒增雜念。

碧鈴安慰道:“沒有關系,我不是也…

差點說出自己出無尾山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她急忙停下,轉而道:“我不是也不認路嗎,咱們慢慢找就是了。”

語罷,踮起腳尋找方向。

“走吧。”景弈淵抿起唇角,牽著她的手向前方走去,“就在不遠處。”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 ̄▽ ̄~)~下一章換地圖到萬星門,開啟修仙之旅(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因為我不會寫,其實還是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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