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顧青第一次來到天牢。

雖說先前在家時，女王大人平日裏無趣時最喜看這一些宮廷劇打發時間，自己偶爾路過時也能瞥見一眼電視劇裏頭的畫面。

光是看著電視劇裏頭那天牢的黑暗與陰濕，再加上，從前顧青前去監獄裏探視過的情景，這一座天牢在顧青的心裏，變得如同城墻一樣，阻隔著生人的氣息。

那還是顧青年幼時的記憶了，本是竹馬竹馬長大的鄰家男孩，卻說有一日突然間惹了事，被送進了監獄裏，怕是要被關上個幾十年才能放出來。

顧青父母起先是拒絕讓顧青前去監獄探視的請求的，畢竟顧青那時方才是個小學生，監獄裏頭的氣息過於可怖了，怕是會讓顧青留下個心理陰影。

其實這些，都是所謂的借口罷了。

直至後來顧青逐漸長大，知事，方知那時父母不願意讓他前去探視自己的竹馬大哥哥的原因，是他們覺得那個男生，和顧青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他惹了事，要坐牢，是個壞人。而顧青不過只是個年幼無知的小學生，跟這樣有汙點的人做朋友，一定是會惹的非議，被帶壞的。

就算顧青父母也不知道這個男生究竟犯了什麽事，為何而惹事，他們仍舊一口咬定，被關進去了，就不是好人了。

沒有什麽理由。顧青如果執意和他做朋友，那麽他們寧願親手先毀掉顧青。

年幼的顧青懼怕父母落下來的皮帶和棍棒，懼怕那刺骨入心的疼痛。

在被打的幾天下不了床與和竹馬大哥哥絕交之間，顧青選擇了後者。

那一日顧青由父母送著前去探視大哥哥，昔日裏喜愛整潔，無比活潑開朗的那個大哥哥。

如今剃了寸頭，下巴也冒出了胡渣，整個人雖說看起來有幾分頹唐，卻在看見顧青時，仍舊帶上了笑容。

顧青不敢多過問大哥哥究竟為何要去惹事，又做錯了什麽事情，只敢依照父母的叮囑，小心翼翼卻又匆忙地丟下一句，我們以後不再是朋友了。便匆匆離去，只留下笑容凝固在嘴角的那個男孩。

顧青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去聽他說了什麽，便離去了。

這一下，便是永別了。

顧青最後關於監獄的記憶，便是陰沈沈的緊。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那一份負重感，罪惡感以及愧疚感便漫上心頭，壓的他像是快要死去了一樣。

後來顧青聽聞，那個男孩在監獄自殺了。因為沒有刀，也沒有藥，那個男孩用了最痛苦的死亡方式。

端了滿滿一盆水，將自己溺死在了那個水盆裏。

他應當是嘗試了許多次，才成功地把自己溺死了。因為聽聞法醫說，男孩的身上，尤其是脖頸之上，布滿了青紫的掐痕，一道道，似是在逼迫著自己去死一樣。

彼時顧青已經念了初中，顧青父母卻仍是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顧青，直到後來，顧青初中畢業時憶起了那個自幼就被自己父母冠上壞孩子的男孩，滿心愧疚的前去監獄探望他，才知曉了所有的事情。

自此以後，顧青對監獄，只剩下懼怕與愧疚。

在他的心裏，那個男孩是被自己逼死的。這個監獄，沒有做錯什麽。

聽警官說，竹馬大哥哥是殺了一個人。殺了一個，試圖強奸自己的人。

顧青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幼時放學回去的路途上，總有著一個笑起來很讓人心悸的大漢，一路跟著自己，一直跟著自己直到家門口。

顧青便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竹馬大哥哥，之後，便有了後來的事情。

“青弟，青弟？”

胳膊上傳來輕微的觸碰感，這才把顧青從痛苦的回憶中拉扯出來，恍然發覺自己已經到了天牢門口。

又是那種壓抑感，撲面而來，似是要奪走顧青的生命一般。

就連天牢上空徘徊著的雲朵，看起來都是毫無生命一般，只是麻木的、漫無目的地在天牢上方漂浮著，像極了一個守墓人。

也不知是否是要下雨了，天色陰沈的緊。那原本應當是潔白的雲朵，碧藍的天空，卻一瞬間像被扯掉了用以偽裝的幕布一般。露出他們原本的顏色——陰沈的、令人無法喘息的灰色。

守門的兩個侍衛面無表情，就連見到白月同穆村，也只是象征性的向前拱拱手，表示著行禮了。

天牢的門並沒有顧青想象中的，和電視劇裏頭的那般大。只不過一個普通臥室房門的大小，用的漆黑色的堅硬無比的鋼鐵制成。

聽穆村說，這鐵門，就連鑄劍臺的高溫都無法融化分毫，就更別提用炸藥炸開來一說。

就算是白月同穆村前來了，守門的侍衛也只是打開了這小門的一角，只可以供一人側身通過，再胖一些的，怕是只能被關在門外了。

我是沒有預料到這天牢的看管會是如此嚴格的，既然外頭如此嚴格，那麽想必裏頭應當是會放松一些才是。

只是當引路的侍衛帶著我們向天牢更深處走去時，一路上所見的，皆是種種機關。倘若不是熟識這裏地面的人，定是會被這接二連三的機關給殺死。

這些機關之巧妙，讓顧青根本無法預測到倘若沒有引路人，那麽下一秒自己的死法究竟會是怎樣的。

引路人也是一言不發，只管帶路，偶爾停下了等候一下有些落後的眾人，再提著一盞小燈籠繼續向前走去。

一路上顧青瞧著那些被關押於此的犯人，皆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像是在打量著稀世珍寶一樣。

他們興許太久沒有見過生人了，只當顧青他們一行人，也是被打入天牢裏的犯人。

一排的犯人門趴在欄桿上，滿是好奇地盯著他們，更多的，是好奇於他們身上華美的服飾。

“這一塊地域，關押的都是輕犯。故而他們最多，也只是在這裏服刑數十年光景便能夠被放出去了。並不會受到酷刑一類的。大抵都是些平日裏犯了錯的婢子太監，抑或是犯了規矩的一些娘娘們，抑或娘娘們的親信。你看，那邊那個，就是先前造謠中傷先皇後的，算算日子，她應當被關了有五年的光景了。”

穆村瞧著顧青有些懼怕的模樣，不忘輕輕攬住了他的肩膀，指著一些物什給顧青看，好讓顧青能對這裏的恐懼減少一絲。

可穆村哪裏知曉，顧青並不是害怕，他心裏的，最多的只是愧疚與罪惡感。

當年為自己而殺人，到最後也因為自己而死去的那個男孩子，當時也是在這麽陰森森潮濕的地方度過人生最後的一段日子麽？

也是像他們一樣，所住的地方，只有那一方小小的草席麽？那該有......多麽狼狽啊。那麽愛幹凈愛整齊的一個男生，會在那種地方度著餘生啊。

顧青眼眸微微垂下，不忍再去打量四周，也不願再去聽這份心底的罪惡感。

他不停地告訴自己，當下最重要的是見到投毒的那個人。他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要問他，最多的，便是，他究竟一開始要殺的，是他顧青還是穆寒？

穆寒究竟是因為他顧青而出的事，還是他們本意根本不是在顧青身上。

其實顧青早已在心中有了一個答案，他的潛意識，也能夠十分確認。這回的這個人，想要除去的，是他顧青。

可顧青仍舊是不願背負這份間接傷害了穆寒的罪惡感，與幼年的記憶重疊在一起，壓的顧青要喘不過氣來了。

穆村瞧著顧青神色不太好，只當是這牢獄的空氣不好，便想要提議帶顧青就在這第一塊區域等候即可。顧青卻擺擺手示意無事，加快了跟上大部隊的腳步。

他們並沒有經過第二區域，聽穆村說，第二區域是專門用來實施酷刑的，一般都是是用來懲罰罪犯的場所，裏頭極其血腥，四處皆是屍體與斷肢，令人看了一眼之後，會夜夜噩夢好幾日。

故而當初建這座牢獄之時，專門劈開了這一條秘密小路，能夠從第一區域直接前往第三區域。那個，專門用來關押死刑犯，用來執行死刑的地方。

比起第二區域，第三區域的氛圍卻顯得並沒有那麽可怖。

幹凈的地面，整潔的桌椅。雖說地面與墻壁四周皆是鮮血陳年累月下來留下來的，擦拭不去的痕跡，可最起碼，這裏沒有其他區域的那一份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只是遠遠的，似乎傳來了，一絲絲的血腥氣味，如同催魂一般。

“到了，這就是關押梁......”引路人熟練的掏出鑰匙，便要打開那最裏頭一座小牢獄的鎖，卻在打開之時，一下子楞在了原地。

鑰匙掉落於地也未曾察覺。

“怎麽會......”方才那個分外冷靜，面無表情的引路人像是一瞬間消失了一樣。

當下的引路人，看著草席上的梁沖，驚嚇的目瞪口呆，根本無法動彈。

顧青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麽，只覺著氣氛變得突然凝重了起來，只得奮力向前擠了進去，遠遠的，便瞥了一眼梁沖。只這一眼，顧青便覺得胃酸翻湧，一下子惡心的便是向後退去。

草席上的梁沖睜大著眼睛，分外害怕的緊緊盯著天花板。肚子被剝開，身上的衣服盡數被褪去。

肚子裏頭的器官全部被拉了出來，散落在四周。下體也已經被閹割，就連菊門，也被利器給搗爛。

不僅下半身和肚子，梁沖的喉嚨也被殘忍的割斷，在割斷後還挑出了他的氣管。

他的身上，唯一完好的，便是那雙眼睛。

那一雙，滿是極度恐慌與害怕的眼睛，顯得這場景，分外可怖陰森，似是陰間地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