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光明處進入昏暗世界, 林歡顏一時無法適應，眼前黑茫茫一片。

猝不及防被人推到門邊的那瞬，她下意識就要驚叫，可是唇舌都被堵住, 尖叫聲被凈數堵在喉嚨, 於是她改用武力反抗, 雙手死命推著身前的人。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反抗意圖, 那人騰出只手, 將她雙手固定於頂。

這下是被徹底壓制住了。

林歡顏一顆心轟然下墜, 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發抖，眼淚成串滾落，心想這小區外面看起來挺好的，安保怎麽這麽爛，她今晚是不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程煜怎麽還不回來？再不回來她真的要完蛋了，再晚點他就只能回來給她收屍了。

絕望之際, 她心裏升騰出濃烈的後悔。

她昨晚不該跟他冷戰的, 要是她不跟他冷戰，那他們今天就會在一起, 壞人也不敢偷偷潛到他家，她就不會受此屈辱了。

她越想越後悔，越想越害怕, 眼淚跟開閘的洪水般掉下, 打濕衣襟。

就在她覺得自己今天大概是難逃一劫之際, 身前禁錮著她的力道卻驟然松懈，她反應極快地擡腳, 想要攻擊那人下盤，擡至一半, 動作頓住。

黑暗中響起她熟悉的人聲：“怎麽哭了？”

林歡顏有片刻的怔楞，差點以為自己是幻聽了，反應過來後忍不住擡手捶他，抽噎著罵人：“程煜你混蛋！你在家你不開燈？你要嚇死我是不是？”

身前的人口氣有點懊悔，聲音又低又啞：“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嚇到你，我以為你知道是我。”

放在平日裏，林歡顏自然知道是他，就算看不見人，她也能憑著他身上的氣味認出人來。可是剛剛因為緊張，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到現在放松下來，程煜身上那股檀香味才爭先恐後湧入鼻端。

林歡顏又開始鼻酸，仍舊心有餘悸，一時便也沒開口。

那種折磨人的死寂又開始在臥室內蔓延。

她斟酌著該如何打破這種寂靜，頸窩猝然貼上溫熱頭顱。

程煜重新收緊手臂，將人禁錮在自己懷中，像是要將她融進自己骨血的力道。

“九個鐘了……你九個鐘沒理我了，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了。”他壓在她肩頭，聲音很啞，似投降般嘆息，“你再不回來我就要發瘋了……”

她心口被人戳了下，麻麻癢癢，還帶著酸疼。

林歡顏忍不住回嘴，似抱怨似撒嬌：“你不也沒理我。”

“是你說要冷靜冷靜的。”

“我說冷靜你就耐得住性子不找我是吧？”

程煜張了張口，從喉嚨深處擠了句：“不是的……”

不是的，他耐不住。

她離開的九個鐘裏，他幾乎如坐針氈。昨晚尚且還賭著氣，可以按捺住性子不去哄她，可是今早她人一走，他心裏就跟被挖走了一塊一樣。

她走後，他一個人坐在床頭發呆，眼睛很澀，腦袋也昏昏沈沈的，但是睡不著。翻來覆去許久，他終於放棄睡一覺的念頭，換了衣服去醫院看望她的同事。

他想著要是醫院叫他回去加班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老想著林歡顏了，只是天不遂人願，他想空閑的時候總被叫回去加班，等他想用工作麻痹自己時，偏偏沒什麽工作了。

於是他又一個人回了家。家裏空蕩蕩的，沒點兒人氣，過往那些年他早已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林歡顏在家裏不過個把月的時間，沒想到只是離開半天，他出去一趟看見家裏沒人居然就不習慣了。

他一個人在客廳坐了許久，反反覆覆地回想昨晚的事情，試圖捋清到底是誰的錯，毋庸置疑，是他的錯，是他隱瞞在先，是他一拖再拖，總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秦霜的事情，才會讓她誤會。

可兩人會冷戰卻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她懷疑他。

程煜可以接受林歡顏所有的小脾氣，更何況錯本就在他，她生氣也是應該，但他不能接受猜疑和不信任，所以思索半天，他覺得自己生氣也是對的。

焦灼不安地等待她的消息時，他突然悟出了個道理：情侶之間的相處不是解題，沒法全然用對錯衡量。

他占著幾分的理跟她冷戰，她就回家晾他半天，要是他繼續不哄她，那她估計不回來了。

一想到這兒他就想立刻沖去碧水灣將人接回來，只要她回來，要他怎樣都行。

他想著要是她明天還不回來，那他一定要去碧水灣接她回來，即使被老師和師母罵一頓，譴責他惹他們寶貝女兒生氣了都行。

林歡顏又不說話，他又開始心慌，心機地用頭蹭蹭她的脖子，他知道她喜歡他這樣。

“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理理我吧，你不理我，我很難過……”

後面那句他聲音壓得極低，林歡顏還是聽清了，他面對事情向來淡然，何曾這樣直接地說他難過，還是因為她不理他而難過。

她心裏歡欣又委屈，開口的瞬間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滾落：“你不理我我也很難過。”

說完她又伸手，在昏暗中用手比劃了下，比出長長一段距離，囁嚅：“你昨晚還離我這麽遠，睡覺也不抱我！”

程煜反應極快，伸手抱著人，唇貼著她的唇，低聲：“我錯了，今晚不會了。”

得到保證林歡顏開始得寸進尺，“要抱很緊。”

他低聲笑，用力地攬住她，問：“這樣夠不夠？還是這樣？”這麽說著，他又收緊手臂。

他抱得太緊，林歡顏有點喘不過氣來，伸手拍拍他的手臂，嘟囔：“太緊了，呼吸不過來了。”

程煜松開些，退開一點，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還生氣嗎？”

“還生氣今晚就不會回來了。”

“那我豈不是要獨守空房了？”

“你是怨夫嗎？”

“今天是。”

聞言，林歡顏好笑地擡手摸摸他的唇，揶揄道：“程醫生嘴今天怎麽這麽軟？不嘴硬了嗎？”

程煜拉下她的手，俯身湊上她的唇，模糊道：“只有嘴是軟的……”

林歡顏張嘴還想說話，程煜已經上前一步，緊貼著她，將她抵在門邊，垂首親吻她。

親密相貼中，她腰間漫上不同尋常的熱，像火一樣，將她的皮膚也燒得滾燙。

她後知後覺，覺出他剛才那句話的意味。

窗外月色朦朧，窗簾沒拉，林歡顏忍不住推他，問：“你剛剛一直在臥室為什麽不開燈？”

程煜說：“忘了。”

其實不是忘了，他在窗邊坐了一下午，等天黑時下意識地望著對面樓的某扇窗，只是那裏已經許久不亮燈了，但他卻在這久違的黑暗中找到些熟悉感，像是過往很多次那樣。

如今，她回來了，他不需要再去找那種熟悉感了。

大概是前一晚剛冷戰過，此刻兩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親近對方，試圖用肢體的接觸去消除昨晚的疏離，因此吻得也格外投入。

林歡顏踮著腳承受程煜今日的熱情，手搭在他勁後，無意識地輕抓他的頭發，發絲軟軟的，跟他這個人一樣柔和。

她愛極了他的頭發，他彎腰拱到她脖頸，用細軟的頭發蹭她時更愛。

程煜像是能讀懂她的心聲，濕熱輾轉到鎖骨，柔軟發絲蹭上她的下巴。

林歡顏忍不住揚起頭，手指揪住他的後衣領。

有涼風從衣擺灌入，沒一會兒就有灼熱貼近，冰川消融，化為軟水。

他突然抱起她，驟然的騰空，林歡顏緊緊攬住他的脖子。

黑暗中，他仍舊沒放過她，一直低著頭親她，腳步一刻沒停，精準地走到床邊，將人放下，又很快起身。

林歡顏睜著眼看他走至窗邊，“唰”的一下，窗簾被拉上了，只餘很小一條縫隙，而他就站在那縫隙中，身後映著月色，回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床上的她，像是獵人在看即將到手的獵物，透著股勢在必得的勁兒。

她心跳瞬間失序，在他緩步走向床邊時反手撐起身子，試圖下床。

程煜已經自她身後貼過來，輕吻她的後脖頸，林歡顏抖了下，掙了掙。

他動作停頓片刻，隨後更為熱情，用低沈嗓音誘惑她：“顏顏，能嗎？”

話一出口，林歡顏噌一下跳下床，慌張地丟下一句——

“我去洗澡！”

形勢變得太快，程煜一下沒回過神來，手還維持著抱她的姿勢，裏頭已經空蕩蕩的了。

他對著自己空蕩蕩的懷抱，茫然地眨了眨眼，最後收回手，無措地抓了把自己的頭發，看見緊閉的浴室門時突然又想到什麽，嘴角緩慢地勾起，心情愉悅地去外間洗澡。

林歡顏在浴室磨蹭許久，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洗了好幾遍，打了幾遍沐浴露，確認無一遺漏後才顫著手將身子擦幹，從洗浴間出來。

原本應該掛著睡衣的地方空蕩蕩的，她有些傻眼地站在那裏，擡手捶了下自己的腦袋。

該死，剛剛溜得太著急，忘記拿睡衣了……

她在浴室猶豫良久，在裹著浴巾出去和求救程煜拿一套睡衣之間選了後者。

於是，她將浴室門拉開個縫隙，將頭探出去，小聲喊：“程煜——”

先一步洗好的某人正靠坐在床頭，聞言擡眼看向浴室，假模假樣地問：“怎麽了？”

林歡顏小小聲：“那個，我忘記拿睡衣了，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程煜幹脆利落地起身，走到浴室門邊，問：“哪一套？”

“白色的。”

“行，等我一下。”

林歡顏點點頭。

片刻後，某人抓著衣服敲門，“顏顏，開門。”

林歡顏從門縫中伸出只手，也沒看是什麽衣服，抓著衣服就關上門。

關上門，林歡顏將衣服抖開，看見自己手中的衣服時滿臉黑線，他拿的哪是她的睡衣，分明是他自己的襯衫……

浴室再次被打開，她伸出只手，聲音從門後傳出：“你拿錯衣服了，這是你的衣服。”

“噢，抱歉，看錯了，顏色一樣。”

他伸手接過，轉身走了兩步，又倒回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突然想起來，我今天在家無聊，把你的睡衣都拿出來洗了。”

林歡顏：“……”

我怎麽不知道你無聊時還有這種癖好。

怕她不相信你，他還認真補充：“不信你等會兒可以看看，我沒騙你，都在陽臺上掛著。”

林歡顏：“……”

程煜：“所以，你今晚只能穿我的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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