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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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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哥徹底黑臉之前, 許意遲很快從盤中再夾出一只蝦。安哥只是淡淡瞥了眼,沒有說話,默默夾別的菜, 佐著碗裏的粥小口吃起來。

兩口粥下肚,空空如也的小碟中落入一只剝好的大蝦仁。和他剛才那粒蝦仁相比,這粒蝦仁的表面被破壞得厲害些, 外表那層薄薄的橘衣坑坑窪窪,看得見其包裹之下白嫩新鮮的蝦肉。

安哥看著蝦仁, 擡眸,撞入對面的笑眼中。

許意遲:“喏,這是我給安哥剝好的,犒勞下我們今日的大功臣,可不能嫌棄我剝得不好啊。”

安哥看著她的笑臉, 亦想到這些時日父母去後,她辛苦為家中謀劃賺錢, 許多時候睡得晚又起得早,的確很辛苦, 而他除了讀書、做飯,旁的也幫不上什麽忙,經常還會與她置氣,心中頓生愧疚。

他認真道:“不會, 謝謝遲娘。”

安哥珍視且小心地夾起蝦仁, 緩緩放入口中,感受那種鮮香的肉質,也在感懷她這一路的不易。

吃罷蝦仁, 他索性放下筷子, 把裝蝦的盤子拉到自己面前。

許意遲見狀, 忙道:“安哥,你可是吃了蝦仁不生氣了,吃獨食的行為可要不得啊。”

安哥這回沒有懟人,而是擡起眼,溫聲道:“不吃獨食,我給你剝蝦。”

許意遲為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而不好意思,撓撓頭訕笑道:“這怎麽好意思?”

安哥:“如果真不好意思,你想自己剝殼,也行。”

許意遲:“……那還是麻煩安哥你了。”

安哥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他手拈著蝦,從一邊下手,手指就那麽一翻,整個蝦仁便出現在他的手指之上,看得許意遲暗自咂舌:看來手殘還能影響剝蝦啊。

裝蝦的盤子很大,安哥把沒剝殼的蝦歸攏在一處,剝好殼的蝦仁放在另一邊。

他低頭認真剝蝦,燭光映在他臉上,屋子裏安靜中流動著彼此的呼吸,亦有輕微的剝殼聲,溫馨而美好。

許意遲想:她上輩子沒機會感受的親情氛圍,在此刻倒是有些所感了。

安哥手指很靈活,沒一會兒一盤蝦便被去殼,蝦殼如小山堆似的堆在桌邊,盤中是一個個完整又晶瑩泛香的蝦仁。

他把盤子推回原位後,頓了一下,又往許意遲在的方向多推了一些:“吃罷。”

許意遲率先夾起一粒蝦仁,放入安哥面前的小碟中:“讓我們的大功臣先吃。”

他手上殘留著不少蝦味兒,可還是覺得眼前這粒蝦仁的香氣更濃更誘人。他擦好手指,夾起蝦仁,眉眼間在不覺中暈開漫漫笑意。

經過剝蝦吃蝦,兩人終於能認真吃飯、好好說話,不再互相懟彼此。

許意遲也得機會問過安哥在族學中的情況:“可會有人欺負你?”

安哥夾一筷子豆腐,等豆腐晾涼的間隙回答她的問題:“不會,同窗都很好。”

而後,想到什麽,接道,”舍友很喜歡你的脆蘿蔔幹、醬瓜。”

許意遲正吃菜,聽他說這些笑回:“這哪是我的,分明是你做的。”

安哥不許她這般妄自菲薄,強調:“這些皆是你教我的。”

許意遲不想在這種小事上和他拌嘴,遂道:“好好好,我教你的,都是我的功勞行了吧?”

她這樣說是等安哥反駁,誰知安哥深以為然點頭。

許意遲:“……”

她感覺這個大宋的人著實太奇了。

會自我攻略,會把功勞往外推,人人都大公無私。

相比之下,她的覺悟太低!大俗人一個!

大俗人忿忿吃蝦吃菜,飯菜的香氣撫慰她空落的腹胃,許意遲舒服地想伸展四肢:罷了罷了,做個大俗人也不是不好。

確定同窗們真的很有愛,也不存在高年級的人欺負他這個非同齡人,許意遲稍稍放下心。

她還真有些怕校園霸淩發生在小安哥身上。

不過,她想想還是道:“明七教的那些鍛煉身子的法子,得練起來。安哥你在族學也莫松懈。”

這種強身健體的功夫會一些,總好過手無縛雞之力。

安哥有些無奈,可一擡頭吧和她認真的眉眼對上,他也不好說拒絕的話。

許意遲問了問他課業的事,之前知道他會被放在程度好些的班級,當時很為他驕傲自豪,如今也不免擔憂他跟不上進度,還真是一個妥妥的家長心態。

安哥道:“都可以跟上,遲娘放心。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明年下場試試,今年來不及了。”

他說的是童生試,童生試會在每年的二月和四月縣鎮舉行,每場連考三天,這兩場考試全部通過之後,正式成為童生。

童生,應是正式邁入科舉的第一步。

要說難也不難,要說簡單也非易事。

很多人終其一生也不過是童生,無法中舉再進一步;也有很多人考了好多年,一年又一年的,才堪堪拿到一個吊車尾的童生——據說這些會有考官憐惜分數。

許意遲知曉安哥聰慧,卻也沒想他可以這麽快下場考試,不免心生擔憂。

不同的人心理素質不同:

有人聰慧適合一鼓作氣,再而衰,如此下去,可能一次不如一次,心態崩盤,消磨銳氣。

有人適合考場磨煉,在一次次真刀實槍的考試中,發現不足,逐漸臻於完美。

她不知安哥是哪一種,自然心裏難安:“這麽快嗎?要不要再多學一年試試,左右你年歲還小,其實並不著急。”

安哥不過九歲,到今年年底臘月裏才滿十歲,很多人家這個年歲的孩童不過剛啟蒙沒多久,而安哥已要下場試考,的確顯得有幾分揠苗助長的意味。

安哥看著她面上的擔憂,寬慰道:“遲娘不必擔心,我也就試試罷了。即使先生不說,我也想去試試,看看自己與真正的厲害之人有多遠距離。”

他這般說了,許意遲不可能不讓他去,因為教養便是如此,孩子有信心,她若在後面一味地說喪氣話,也很扯後腿。

她想想道:“這樣,那就試試吧。反正放輕松,權當去體驗一下,也別給自己壓力。”

安哥:“嗯。”

許意遲又道:“童生試明年二月份才開考,現在不過七月份,左右還有七個月時間,大半年呢。你在族學跟著先生好好學,有什麽不會不懂的,也別害羞,該問還是得問 。等到半年後上場,就當是歷練了,別太認真,反正你年歲小,估摸到時整個考場也找不出比你更小的人來。”

安哥一一應下:“遲娘我記下了,沒事的。”

許意遲到底怕他給自己太大壓力,仍是不放心叮囑兩句:“你一向主意正,但你須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1。你還年輕,年輕就是本錢,所以一切盡人事聽天命。”

安哥無奈:“知道了。”

許意遲還欲再念,安哥趕忙轉移話題:“今兒你和那位杜公子、宋頭目商量什麽了?”

說起這個,許意遲驕傲地挺了挺胸。

她實在想為自己之前的機智點讚,便把她給杜培春和宋頭目出的主意一一說了,說完她歪著頭,斜眼看安哥,那得意的樣子好像在說“看看我厲害吧”。

安哥接收到這一暗示,當然少不得要誇她:“遲娘想得周到。”

許意遲道:“如果這件事有門兒,西風真的可以開起來了,也可以真的為百姓做些事了。”

她教趙靳凱招來的紈絝,不是不可以。但這終究是小範圍的,影響力也有限。或者換句話說,這些紈絝即使沒有她,他們也餓不死,照樣吃喝不誤,活得開開心心。

那些流民乞丐卻不一樣,這種小手藝可以成為他們的救命稻草,或許能改變一些他們的悲慘命運。

安哥頓了下,問:“遲娘還是沒忘先前那兩個乞丐嗎?”

許意遲沈默了一瞬,後點點頭。

她沒忘,卻也深知自己的無能為力,只希望自己的能量大一些、再大一些,這樣她或許下一次再遇到他們的時候,就不會把他們冷漠地趕走,而是真的可以幫到些什麽。

這就是她提議杜培春的原因,她也覺得以杜培春的身份可以好辦許多事。

最最關鍵的是,能解決最難辦的身份問題。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擁有身份證明的人可以為盛京城實實在在地創造價值,否則知府也不會願意。

安哥的休息日只一日,前一天下午來,第二天下午又得走。

許意遲給他塞了好些家中的吃食,讓他在族學的時候吃,或者分給舍友、同窗一些,因為她想著拿人手軟嘛。

她還新教安哥一款新的小點心——蟹黃殼,也可稱之為蟹黃小酥餅。

外殼小巧金黃,泛起的層層起酥如同被蒸烤過的蟹殼一般,從中間微微鼓起;點綴表皮的白芝麻如顆顆璀星,煞是好看。

“這是我第一次教你點心做法吧?其實這個算不得真正的白案,算作開胃小菜吧。“許意遲同他說著,順便叫大丫來跟著一道學,大丫簡直受寵若驚,忙不疊應下,在旁專心速記。

“這個蟹黃殼,關鍵在於那個酥皮起酥。酥皮起酥,便需要做油皮和酥皮,油皮的話用面粉糖油和水一起和面,揉成表面光滑的面團子;酥皮的話,這裏需要把油稍稍熱一下,熱度的標準是起一點點漣漪即可,倒入面粉,成一個個碎團子。”

“餡兒的話,肥肉炒出油脂,炒焦炒香,再放入切碎的梅幹菜一起翻炒,放鹽啊五香粉啥的調味,不用放太多佐料,因為肥肉滲出的油脂已足夠香了。”

“之後,油皮搟成大餅皮,把酥油團子鋪在上面,一點點壓平實,再包裹起來。這裏切記不能讓酥皮漏出來,不然會影響起酥,然後多折疊幾次,最後分成一個個小劑子,放在鍋中煎制。”

安哥和大丫聽她的,把包出一個個平實光滑的小圓餅,並在其上抹了些油,撒上幾粒芝麻。

許意遲嘆了口氣,“其實該烤的,可惜我們沒有烤箱。”

安哥:”烤箱?“

許意遲給他解釋烤箱的妙用:”也可以說叫烤爐吧,把餅一個個擺在托盤裏,放在烤爐中烤制,比在鍋裏煎的好吃。“

大丫突然靈光一閃,問:“烤爐嗎?我家裏好像有一個爐子,不過這個爐子得貼邊烤才行,這樣成嗎?”

在旁看了好一會兒的二丫接道:“對遲姐姐,我們家裏有個大爐子!”

說著,她兩胳膊畫一個大圈,好一番比劃,眼睛亮亮的,像是迫不及待許意遲能用她們家的大爐子烤餅一樣。

許意遲:“先看看去,如果真是你們說的這樣,是可以用的。”

雲嬸家不遠,他們幾人走幾步就到了。二丫跑得最快,飛快跑到院裏一角,指著邊上落滿灰的大家夥兒道:“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許意遲走過去,繞著看了一圈道:“可以用。”

二丫表現得最高興,幫忙收拾爐子上的東西,大丫清洗爐子、燒火,許意遲和安哥回去把餅端過來,等爐子清洗好可以使用後,他們把餅碼在邊緣,一輪一輪烤。

許意遲覷了眼天色,道:“安哥,會不會耽誤你上學?”

安哥搖頭:“無妨,我晚些去也可以,只要不耽誤明天的課就行。”

許意遲:“說是這麽說,等下烤好第一鍋,你先帶走,到了學舍,還能多休息片刻。”

說話間,酥餅的香味漸漸溢出來,裹挾著濃郁的肉香、梅幹菜的鹹香,一起在空氣中發酵。之前還平平無奇的小餅表皮也一點點上色,變得金黃耀眼。

二丫站在邊上,沒忍住咽下口水。只是聲音太大,她自己臉悄悄紅了。

香味漸濃,第一鍋新鮮出爐。

熱氣疼疼的,糅合著面粉、肥肉、梅幹菜多種味道,兩手各執一端,輕輕一用力,酥脆的餅皮如簌簌而落的碎金芒,露出裏頭深色的餡料:肥肉焦黃,梅幹菜深碧色,兩者相融閃爍著油光,與餅皮的金黃相得益彰。

二丫癡癡地望著酥餅,感慨道:“好香啊!”

許意遲朝她招招手,等她走過來把手上掰開的酥餅遞給她:“二丫嘗嘗,看好不好吃。”

大丫想阻止,被許意遲看了一眼,最後沒說話。

二丫接過酥餅,並沒有迫不及待地自己吃,而是又把另一半遞回去給許意遲:“遲姐姐也吃。”

她手上剩下的半個,被她小心碰著掰成兩半,大的那塊遞給大丫:“姐姐也吃。”

許意遲和大丫願意吃,她才吃。她們不吃,她就不吃,大眼睛就那麽看著她們,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許意遲:“好,我們三個吃。”

安哥:“……”所以他這個出力最多的,就只能幹看著?

作者有話說:

又是安哥只能看沒吃上的一天

註:蟹黃殼做法參考b站up舊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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