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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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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頭目再上門時, 身後跟了一個清瘦少年人。

少年人面龐白皙,身條瘦弱,帶著點讀書人的文弱, 同府衙頭目一路走來,收獲不少矚目。

實非他著學子服、初露風采的清雋長相,而是他和府衙頭目兩人一低一高、一瘦一壯、一白一胖、一文弱一粗獷的組合, 對比鮮明,叫人忍不住在路上多看一眼。

“遲娘子, 我兒宋觀。”府衙頭目介紹,“我姓宋,你往後喊我一聲宋老大就成。”

他這回願意介紹下自己,全因遲娘請他將兒子帶來。

這意味著,她總算沒是白敷衍他。

要辦事了。

許意遲哪想到一個糙漢心裏彎彎繞, 她此刻看著宋觀,眼露驚訝, 不由瞟向宋老大,真真是不敢相信。

這一個爹, 一個兒子,總出來沒人相信吧?

少年白凈纖瘦,學子服盡顯書生氣;宋老大黑面壯實,衙役官府帶著點草莽粗獷。

完全不搭的兩種組合。

饒心裏再好奇, 許意遲也知不能再看下去。

再看下去……家裏的那個氣得中午做不做飯都是問題, 也會惹惱宋老大,因為沒有哪個男人樂意被人懷疑兒子和自己不像吧?

倒是宋觀知禮又敏銳,解釋道:“我肖母多些。”

“原來如此, 想必宋夫人定是一個美娘子。”許意遲誇了句, 轉而對宋老大道, “宋……伯父。”

原諒她喊不出“宋老大”這個有點社會中二的稱呼。

“我還有事要辦,你有什麽和觀兒說即可,有勞了。”

宋老大抱拳,態度上好歹有點求人辦事的感覺了。

他走後,許意遲招呼宋觀,問些他讀書上的事,摸一摸他的底。

雖說初見印象比之前預料好太多,她也不敢只憑長相猜測學問,該走的流程還得走,要宋觀真是徒有虛表,那就別怪她不近人情。

這樣一來,她也有說辭:並非她不辦事糊弄人,而是宋老大家的爛泥扶不上墻。

為此,她還準備了幾個刁鉆的問題。

不光是問書上有的,還問書上沒有,需要獨立思考,方能有所見解。

她讓安哥做旁聽著,並事先囑咐他:“我問的問題你記下,算作課業,改日交給我看。”

安哥無奈,也打起精神,不敢錯漏一個問題。

在聽宋官作答時,凝眉深思,有時點頭,有時搖頭,有時輕嘆,好像一個無聲的評委在品評學生做得到不到位。

宋觀面容溫和,一一作答,心底詫異不已。

來之前他父親同他說了,這家的小郎君是何家外孫,能與盛京城人人向往的書香何家搭上關系。只可惜,這家的父母早逝,郎君年紀小,許是只開蒙,終究是可惜了。

眼下,他被問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有些問題還得認真思索一番,且看這家女郎和郎君聽他作答模樣,他都有被夫子考校而夫子又不甚滿意的荒謬感。

有些問題,比如農耕改良、流民安置、商賈之道與治學之思,眼前這位女郎見解頗為新穎獨到,寥寥數語,有如醍醐灌頂之感。旁邊小郎君偶會發問、闡述,女郎會在旁補充一二。

他在旁作陪,很是多餘。

哪怕被問的最大的是他。

這哪裏是他父親說的,僅開蒙而已?!

這要算只開蒙,那他就得是文盲了。

“好了,今日就這些了。宋公子學問了得,實叫我等欽佩。”

被打擊得幾乎要自閉的宋觀:“?”你說的是反話吧?

“這是我家郎君安哥,餘遙安。後日有勞你扮作安哥的書童,隨我們進府。這委屈宋公子了,還望見諒。”

許意遲想:你要真介意,不去也行。反正她不介意。

經歷了一場讀書打擊又一心向學的宋觀搖搖手,表示沒任何異議。

若說沒這場提問,他可能會有。

現在嘛,他快懷疑人生了。

好在他不是夫子眼中的天賦型,時常被誇譽的也多是勤勉,這樣他緩了一會兒,心態已趨平和,心裏也很感激父親替他引薦二位。

只有得見高人,方知自我淺陋。

於是,他又拱手,想再多請教些問題。

許意遲:“宋公子和安哥論學吧,我自去忙了。”

再不走她就快露餡兒了。

宋觀心有遺憾,卻也道:“勞煩姑娘無需叫我宋公子,稱我宋觀……或小宋小觀亦可。”

“好。你喚我遲娘即可。”

說完許意遲飛快撤了,沒看見安哥有點郁悶的眼神。

她今日不寫她的原料大全,而是從隔壁的隔壁雲嬸子,也就是之前幫劉嬸賣包子的那家,借把鐮刀,背上背簍,外出去了。

花娘子瞧見問了句“幹啥去”,她道:“砍竹子去。”

正巧春柳在不遠處,揚聲問:“小友,你要砍竹子怎地不找我啊?”

許意遲看向他,神情微感意外。

春柳解釋:“昨日和小友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今日在家中實在坐不住,想再找小友秉談一二。”

隨後,他又道,“小友若想砍竹子,不如找我。這盛京城的竹子,怕是沒我府上長得好了。”

有現成的,無需勞心費力再找,許意遲答應得很爽快。

她同春柳一道回去,路上春柳自然好奇她為何要去砍竹,為表春柳慷慨解“竹”,許意遲道:“打算做種端午吃食,名曰竹筒飯。”

看春柳迷惑的神情,許意遲接著說:“竹筒飯顧名思義,大概可以猜到它的做法。它實際口感會和粽子有些相像,但因在蒸制過程中沁了竹香,更契合文人追求的清雅。”

這也是她為何想送何家竹筒飯的原因。

他們上門拜訪,不可空手。而太貴重的禮,一是買不起,二是舍不得,只求巧思。

何家不管態度如何,上回安哥的外祖母卻很親切。

何家讀書人,她送竹,寓何家老太爺如竹風骨,該不會出錯。

“其實竹子可做的吃食很多,比如光竹節就有竹筒飯竹筒烤魚竹筒糯米雞竹筒排骨竹編鴨,竹筍可炒可煮可燉可涼拌,酸筍老鴨湯酸香濃郁,竹筍炒臘肉筍香與臘肉的油脂香混合…”

許意遲成功把自己說饞了,“還有什麽竹葉青茶竹筒酒,能做的可多了。這個竹子真大有用處。”

春柳目光灼灼,盼著她再說些什麽:“我聽這些,真心向往之啊,迫不及待想嘗一二。”

“柳大哥莫急,竹筒飯明日做好了邀柳大哥來品嘗 。”

春柳樂呵呵答應,甚至想點菜。

竹筒烤魚竹編鴨竹筒糯米雞……一聽就好吃,肉食愛好者迫不及待。

他饞蟲直冒,砍竹子的時候根本不用許意遲動手,就叫仆從幫忙砍了一叢又一叢,甚至還怕不夠大力邀她再來一些。

“夠了夠了,柳大哥。”許意遲道,“再砍這園子該空了。”

春柳毫不在意擺手:“這些竹子若能夠做出小友說的那些美食,也算值了。何況我真想吃那些鴨啊雞啊魚的。”

他直咂舌,一臉向往。

可能這就是老饕吧。

許意遲感覺很親切,她道:“其實竹子還有一用處:削成竹簽,串上各種肉菜烤了吃,在炎炎夏日一手吃燒烤一邊來一杯冰酸梅飲,更是美哉!”

春柳拊掌:“小友所言妙極!”

他試探問,“不若咱們吃這個,如何?”

許意遲瞅了眼郁郁蔥蔥的竹子,搖搖頭。

春柳順著她的目光,看到倒下去的竹子,心裏難掩失望。

正失望著,許意遲又道:“若是柳大哥不心疼這些竹子,且來年還能再長出來,今年砍些也無妨。”

春柳登時精神得胡子翹起來,渾濁的眼睛煥發出精光。

竹子可最不怕砍了。

做竹簽的事,是許意遲突發奇想,卻意外被敲定。

春柳很是急切,一口包攬做竹簽的各項事宜,只為可以吃到燒烤,並在許意遲提到這些是可以循環使用後,表示這回做的竹簽全贈予許意遲,以表自身得以嘗鮮的謝意。

春柳這種分毫不取、只愛美食的態度,分外感動許意遲。

她表示,一定會讓他滿意。

春柳手捋胡須,分外期待。

竹簽非一日可成,燒烤也非一日之功。

他們約在了五天後。

出了春柳的門,許意遲拐道去鐵匠鋪,定制一個燒烤爐。

之前一個餐車不過百文,她以為燒烤爐也差不多,誰知對方報價要十幾兩銀,她直接被勸退。

又去了其他幾家打聽,價格都差不多,最便宜的也得九兩。

許意遲想了想,最後還是沒舍得訂爐子。

這相當於讓一個月薪三千的人,去買兩萬的LV,真真不舍得。

她要是以後做燒烤生意倒還行……啊對,燒烤生意!

誰能在夏天拒絕燒烤小龍蝦呢?

她怎麽忘了這茬!

許意遲一拍腦門,快步往家走。

在柳家砍的竹子,春柳派人送過去。

她還背著背簍和鐮刀,臨到家門口拐去雲嬸子家還鐮刀。

一敲門,裏面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誰呀?”

“我是隔壁家的遲娘,來還鐮刀。”

她站在門前等,聽見裏頭跑動的聲音,沒幾息面前的門“吱嘎”一聲,被小心扶住打開。

這門又小又破,打開時旁邊的墻土簌簌而落,好像再用一分力,它就會掉了似的。

“進來吧遲姐姐。”邀請她的是雲嬸家的二丫頭,“我娘和我姐出去了,你且坐一會兒。喝水吃糕。”

“謝謝二丫。”

小丫頭給她倒杯水,又拿出一份糕點請她吃。

糕點一看便是應該放了一陣子,被主人家小心放著,預備招待客人。

她本不好意思吃,對面二丫催促她嘗嘗,她甫一擡頭看見對面眼神中的渴望,想來十分好奇糕點的味道。

“我吃,你也吃,好不好?”

二丫卻搖搖頭,“遲姐姐你吃,我不吃。你告訴我是什麽味道就行,我不愛吃。”

許意遲驀地有些心疼。

她明明很想吃,也知糕點在何處,可也沒趁著家人不在選擇偷吃,還在客人邀請時說自己不愛吃。

窮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果真如此。

她進來後才發現,雲嬸家住的和他們都不一樣。

這房子雖在一條街上,怎也沒想到她家的這般逼仄矮小,房頂蓋著茅草,隱隱透天光。

她之前去過花娘子家,與她和安哥住的差不多。

在見雲嬸家之前,她覺得他們那屋子已經算破小了,但她和安哥兩個年歲不大,又無銀錢,一人一屋住著也不錯,平常有窗也可見日光。

可與這裏一比,他們真算是寬敞大屋了。

她想到她之前提議劉嬸請雲嬸幫忙賣包子,應該能幫點小忙吧?

正想著,二丫和她說話,她便低頭作答。

然後也印證了她的猜想,雲嬸和大丫頭每日幫忙賣包子,的確幫家裏解困不少。

二丫頭忿忿:“我也能幫忙,我娘就不讓我去。”

“那是你娘擔心你。”許意遲道。

小丫頭想幫家裏賺錢她很心疼,便給她解釋為何不讓她去,“你歲數小,若遇到了拐子啥的,旁人抱起你就跑,雲嬸子擔心啊。”

不過這樣把她留在家裏,也不是很安全。

“我知道的,可我不想娘和姐姐那麽辛苦。”

許意遲揉揉她的頭,輕聲道:“等二丫再長大一些就行了。”

二丫點點頭,又偷瞄了眼那盤糕點。

許意遲察覺,拈起一塊,聽見小小的咽唾沫聲,她兩手撚住糕點兩端,稍一用力,糕點被掰成一大一小兩塊,而後她遞給二丫一塊。

二丫擺手拒絕,許意遲不由分說塞給她,故意板著臉道:“要是二丫不吃,我也不吃。”

隨後她又道:“我們兩個吃這一塊,剩下的給雲嬸和大丫留著,這樣你可以吃了嗎?”

“好吧,我聽遲姐姐的。”

許意遲為了讓二丫吃,自己拿起糕點先咬了一口。

二丫忍著咽口水的沖動,小心翼翼捧著糕點放到嘴邊,虔誠又珍惜地咬了一小口,閉著眼回味糕點的味道。

“遲姐姐,好好吃!好甜!”

二丫驚喜道,“我再吃兩口,剩下的給姐姐!”

許意遲感覺眼眶發熱。

其實這糕點放得久已經不夠酥軟,且店家不舍得放油放糖,多少會差些味道。

可在二丫這裏,是她珍視又舍不得吃,並要留給姐姐的東西。

“那我也在吃兩口,剩下的給二丫。這是我的心意,二丫要拒絕我會難過的。”

她輕抿了兩口,剩下的給二丫,二丫歡喜接過,小心確認她真的不吃了,方才放到嘴邊吃起來。

她表情愉悅滿足,好像在吃世間少有美味。

許意遲看得心酸,偷偷別過臉。

她又坐了會兒,想著雲嬸一時半會回不來,就打算離開。

二丫送她到院子時,恰巧碰上雲嬸和大丫回來,這兩個人皆是眼圈通紅,明顯是剛哭過。

作者有話說:

安哥:我終於擁有了姓名,可一點不男主

宋觀:我的很男主

安哥白眼.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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