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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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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不二躲在草叢中,眼看著幾輛馬車經過,直到馬蹄揚起的塵埃落地才從草叢中鉆出來,看著遠去的馬車,他臉上露出“果然如我所料”的神色。

那是齊箏的馬車,他看著他的馬車離了紹興往西北方向而去,怕露了身形沒敢一路跟蹤,卻在山西的門口與他的馬車狹路相逢。

“孔兄,給你猜中了,果然他們是來山西了,”謝懷青自草叢裏跟著出來,在孔不二身旁道,“所以我看到的那些從紹興運出去的大批銀兩和糧食應該也是運來了山西,不過運來山西做什麽?”

孔不二沒有吭聲,拍拍衣擺上的塵土,運來山西做什麽?他知道就不用跑來這裏了,紅衣社興於紹興,卻把大批紅衣社的錢財運來山西,難道是想轉移陣地?三年前紅衣道人在山西的勢力剛被瓦解,山西民心,殘餘勢力其實尤在,如果以遠在千裏的紹興為修養生息之地,密謀一次在山西的卷土重來也猶未可知。

危險啊危險!

“走了,我們進城。”說著往前去。

山西,已不是紹興的煙雨秀美。

山西位於太行山以西,別有另一番景致。

而這另一番景致實在太過意外一點,孔不二與謝懷青自晉城入山西,眼前景像卻是蕭條的街市,毫無生氣可言,滿眼的沙塵飛揚,百姓叫苦連天。

山西大旱,看來不是空穴來風。

一路走來,道聽途說,說山西旱情嚴重,說山西晉中等地已有蟲害肆虐,還聽說了一件大事,朝廷發往山西振災的五百萬兩振災銀被不知哪路的晌馬洗劫一空。

孔不二看看路邊叫著餓的孩童,再看看塵土飛揚的天,皺著眉,自言自語道:“這天,恐怕要變啊。”

這天要變。

如果真的變倒也是件好事,下場雨緩解數月幹旱,那山西就得救了。

可惜到晚上時,仍是明月當空,萬裏無雲。

白天時騎馬出了城,鄉野之地更顯荒涼,土地皸裂開,地裏的莊嫁已漸枯萎,謝懷青一路碎碎念著可惜,可憐,直把孔不二煩的下馬要揍他,走走停停,一直到此時兩人在荒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眼看要露宿野地。

“奶奶的,看不出你這小白臉話還這麽多話,半壺水都給你喝掉了,這半壺是我的,你休來問我要。”話講的多,自然用喝水來補充,孔不二抱緊水壺,打馬往前。

謝懷青邊騎著馬,邊嚼著幹巴巴的饅頭,再看看前面孔不二死抱著的水壺,可憐兮兮的嘆了口氣,自己的水早已喝完了,已經喝了人家的半壺水了,再要來喝實在是有些過份,可是,他瞧瞧手中的饅頭,這也太幹了點,太難以下咽了。

又嘆了口氣,將啃了一半的饅頭重新用紙包好,放進懷中,打馬跟上前面的孔不二。

謝懷青是江南人士,趕考時去過京城一次就沒再去過其他地方了,此時山西的幹旱是他從未遇過的,再加上是個讀書人,雖然在會稽做縣令被紅衣社惡整過多次,受過點苦,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這荒野無處投宿,還沒水喝,他看著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心裏微淒,想起李白的詩便隨口吟了一句: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閉嘴!”還未吟完,旁邊的孔不二用力在他的馬屁股上踹了一下,“水都沒得喝,還酒?”

馬嘶叫了一聲,卻並沒有跑起來,因為馬和人一樣,許久未喝到水,此時只顧噴著氣,卻走的極慢。

謝懷青有些心疼的拍拍坐騎的脖子,對孔不二道:“不如休息一下,再說天已不早了。”

孔不二皺了皺眉,有些為難,山西的秋夜不比江南,著實冷的厲害,如果夜宿還不知能不能挨過一夜?正在考慮,卻看到不遠處隱隱的似有燈光。

“前面似乎有人家。”謝懷青也看到了,策馬往前走了幾步。

“去看看。”有地方投宿就好,孔不二夾了夾馬腹,催馬向前。

那不止是戶人家,還是戶不小的人家。

孔不二本就不太識字,也不細看門上的匾額,直接上去敲門,卻聽到謝懷青在身後念了一句:火花山莊。

他敲門的手微微頓了頓,繼續又用力敲了幾下。

許久聽到門內有人喊著“來了”,門才“吱呀”一聲打開,開門人原是一臉笑,似乎本就在等著什麽人,開門看到是孔不二與謝懷青兩張陌生的臉,頓時臉一板,道:“你們有何事?”

這臉也變得太快了些,孔不二看的很是不爽,卻無奈,有求於人,便收起心中的不爽道:“我與我弟弟行商路過,想找個地方過夜。”

“叨擾了。”身後的謝懷青忙加了一句,這孔不二是什麽口氣,似乎人家一定要給他住似的。

開門人看看兩人,白了一眼,道:“等著。”說著又關上門。

“什麽態度!”孔不二提起腳就要踹,被謝懷青死命拉住,不要搞砸了,這裏是今晚唯一可以投宿的地方了。

等了半天不見動靜。

孔不二正要再踢,門卻同時打開了,還是剛才那個開門人,仍是那副表情,卻讓開道,道:“我家主人同意你們住個晚上,進來吧。”

莊內別有一番洞天,那人帶著孔不二和謝懷青左彎右拐,然後走到長廊最邊上的一間房門口,道:“就這裏了。”說著推開門。

“客人有什麽需要,喚丫頭來便是。”說著,轉身走了。

“什麽態度!”孔不二又罵了一句,擡腳正要跨進屋,忽然想到什麽,一把將謝懷青先推進去,看裏面並沒有什麽動靜,才跟著進了屋。

睡了半個時辰,孔不二還未睡著,他想不通自己怎麽就又跟個男人睡一起了呢?

看看那頭睡得正香的謝懷青,他恨不得一腳將他踹下床,什麽東西?若是平時,自己早就抱著自家娘子耳鬢廝磨,何至於在這裏對著個男人。

想到陳薇,他更加沒了睡意,人爬起來,倒了杯水喝,人走到窗口。

這次陳薇是隨那齊箏同來了山西還是留在紹興?如果一同前來,現在與她耳鬢廝磨的該是那姓齊的吧?

一對狗男女,他忍不住在心裏罵,總有一天他會殺了那姓齊的小子,不,先閹後殺,再把陳薇搶回來,當著她的面娶個七八九房姨太,氣死她。

他這樣想著,一口喝幹杯中的水,正想著回床上睡,卻聽外面似乎有聲響,他一怔,開了窗,借著窗外的月光朝外看。

月光下,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孔不二看到幾輛馬車停在院中,正是白天時看到的齊箏的馬車,之前幫他們開門的人正殷勤的掀開車簾,讓車上的人下來。

而當車內的人自車內下來時,孔不二更加確信無疑,沒有錯,正是齊箏,他仍是一身素色衣袍,連下車的動作也是幽雅的。

“這個小白臉!”孔不二輕罵了一句,然後看到齊箏回過身,扶住自車內伸出來的一只素手,他心裏不由一跳。

看來她是跟著一起來了。

陳薇自車內出來,齊箏一用力竟將她自車上抱了下來,看著陳薇的手臂摟緊齊箏的脖子,孔不二又罵了一句:“這個賤人!”

“是紅衣社的人。”身後有人輕輕的說了一句,孔不二正在生悶氣,聽到這麽一聲,嚇了一跳,回頭看卻是謝懷青,便想也不想的直接朝他踢了一腳。

謝懷青吃痛,卻不敢吭聲,半天才輕聲道:“我們怎麽辦?”

“怎麽辦?睡覺。”齊箏關上窗,自顧自的往床上躺下。

於是,兩個男人又一起躺在床上。

“沒想到這裏竟是紅衣社的地方,早知道就不住進來了。”謝懷青望著帳頂說了一句。

“本來就是。”孔不二哼了句。

“你早知道?”謝懷青吃驚的瞪著他,“早知道為什麽不早說?”

“是你笨到家了,還枉稱讀書人。”孔不二背過身去不理他,火花山莊,“火花”兩字不就暗指開在火中的“紅蓮”,他雖然讀書少,這種明顯的暗指在謝懷青讀出這四個字時他就已經明白,只是沒想到這麽巧,齊箏也來到這裏。

難道他的目的地與他一樣也是太原?還是他的目的地只是到這裏而已?

外面聲音靜下來。

“孔兄,我看我們還是等他們熟睡了趕緊走,不然撞上可逃不了了。”謝懷青在那頭道。

孔不二閉著眼,沒有說話。

“孔兄?”謝懷青又叫了一句。

“紅衣社自紹興城運出的錢糧如果真是運往山西,那麽在山西是不是要找地方放這些東西?”孔不二忽然道。

謝懷青一驚:“你是說.......。”

“你不是說那個紅衣社的內應給你的那卷東西上畫的是山西地圖,上面有紅點在各處作了標記?”

“是,沒錯,”謝懷清想了想,“只是這卷東西已經丟失,我也記不清上面的標記。”

他有些失落,卻馬上反應過來,差點就大叫出聲:“你是說這裏就是地圖上標記的一處?”

孔不二並不理會他,看著床頂,半晌才自言自語道:“原來重心並不是在紹興,而是仍在這裏,山西。”

“你說什麽?”謝懷清有些搞不清狀況。

孔不二卻將被子往身上一蓋道:“睡覺。”

如果被劫的振災銀真如他猜想的與紅衣社有關,而這火花山莊真是紅衣社用來存錢糧的其中一個地方,是不是可以在這裏找到點蛛絲馬跡?不過現在不是時候,必須到夜深人靜時,他倒要探探這火花山莊到底藏著什麽玄機?估計那姓齊的做夢也不會想到一個他認為已經死了的人就在他的窩裏,還要將他的窩探個遍。

他想著,忽然覺得這事挺過隱。

幸虧火花山莊的格局與其他山西的民居一樣是“口”字形狀,不似江南園林般覆雜。

只是屋子遠比孔不二想像的多,夜深人靜,整人山莊靜的嚇人,他不像自家老爹和大哥一般會飛檐走壁,來去無聲,所以每一步都極小心,不敢發出聲響,然而轉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他忽然覺得自己像這樣無頭蒼蠅般的亂找,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如果此事秘密,錢糧就絕不會放在明顯的地方。

微微有些失望,他想回自己的房間,搖醒謝懷青,依他的計劃,趁天還未亮,快逃。

記得自己住的是最邊上的那間屋,他沿著走廊往回走。

頭頂的月光極明,他不敢走在明處,邊看著四周邊靠著墻極小心的走,忽然一道人影閃出來,他來不及躲開,與那人影撞在了一起。

這下糟了,他心裏叫了一聲,同時極快的從腰間拔出匕首,正要向那人影刺過去時,卻猛的頓住。

是陳薇。

手僵在空中,就這麽盯著她。

然後聽到陳薇極輕的道了一聲:“你是人是鬼?”

他眼神一黯:“是鬼。”說著收起匕首。

“鬼?”陳薇低頭看他地上的影子,然後又擡頭伸手想撫他的臉。

他側頭躲開,準備避開她離開。

“相公。”陳薇在身後叫他。

他被那聲“相公”叫的心裏一軟,頓住腳步。

“相公帶我走吧。”陳薇自身後抱住他。

他僵了僵,沒有動,半天道:“跟那小白臉不好嗎?”

“小白臉?”陳薇楞了楞才回過神,“可我嫁的是你啊。”

“屁話,”他拉開她的手,“他先娶的你不是嗎?萬事也有先來後到吧?”他恨恨的一聲,聲音有些大,把自己也嚇了一跳,忽然覺得在現在的情況下爭論這樣的事,實在不怎麽合適,正要離開,不遠處卻有腳步聲傳來。

“不好,他來了。”陳薇一驚,拉住他道,“你先躲起來。”

他無奈,覺得現在的情況實在有些像捉奸在床,口中罵了一句,一推旁邊的門,躲了進去。

陳薇本來想逃的,一路跟他到了山西,他寸步不離,今天難得是個機會,只是似乎逃不掉了。

她只能站在那裏看著齊箏走近。

齊箏只穿著裏衣,外衣披在身上就追來,月光下,他的臉寒的像冰。

“你跑出來做什麽?”迅速地將外衣脫下披在她身上,“這裏不比江南,你想凍出病嗎?跟我回去。”說著牽起她的手。

他知道的,這麽晚跑出來,不是逃跑還能為了什麽,卻不點破,雖然寒著臉,卻只是輕描淡寫的帶她回去。

她沒作聲,隨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住:“齊箏,你還是放我回去吧。”

半天沒有回音。

然後猛然的,齊箏甩開她的手,盯著她道:“為什麽?你就這麽討厭和我在一起?”

她不作聲。

“卿卿,你看著我,我是齊箏,我再變,在你面前還是那個你說過愛我的齊箏,為什麽你要逃開我,那個人死了,我放你回去?你要回哪裏去?”齊箏又抓住她,細瘦的手指擒住她的下巴。

屋裏的孔不二不知自己為什麽不在屋裏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卻隔著門縫看著那個男的冰冷著臉,抓著陳薇不放。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覺得這屋子壓抑的難受,他用力的扯了扯自己的衣領,然後看到男人在吻陳薇,極用力的,幾乎將她一口吞在腹中。

該死!該死!該死!他心裏無意識的一再重覆著這句話,似乎只有這樣不斷的說這句話,才可以讓他胸口的壓抑緩過來。

然後外面靜下來,再也沒有聲音。

很久,他才又從門縫往外看,外面,已經空無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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