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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畫始誰手(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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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葉展接到林輝耀的求助電話,讓他幫忙喊黃珍露上游戲。

林輝耀語氣十萬火急,葉展先給黃珍露發了一則信息,言明鬼道士已經救出來,需要她立刻上線操作。

黃珍露消息回得很快:在哪?

葉展:橡皮網咖。

黃珍露:我問你在哪。

葉展:寢室。

黃珍露:一起吧,跟我去橡皮。

葉展沒回。

黃珍露緊接著又發來一條:有事跟你說。

葉展在往後街的校門口等到黃珍露,他和她不熟,原本有無數種借口可以拒絕她的邀請,想到酸橙包間可憐兮兮的三個隊友,葉展被迫應了約。

後街的煙火氣和麗大校園仿佛兩種次元,黃珍露看見葉展,熱情地打了個招呼,雖然兩人相識多年,還從未單獨見過面。

“跟張乾鬧矛盾了?”黃珍露開門見山地問。

“沒有。”

“還騙我?”黃珍露說,“你們這麽多年朋友,因為一點小事鬧翻,不太值。”

葉展不說話,兩人並行時,他有意加快步速,一方面確實是為了盡快趕到網咖,另一方面,他發自內心想快點結束這場談話。

“張乾說你瞞著他去參加了程序競賽。其實參加比賽這事無可厚非,關鍵,你找了別的人,還瞞著他,確實有點不太厚道。”

“沒有告訴他而已,不是瞞著。”葉展道。

黃珍露聞言輕笑,“你想說你不是有意瞞著他的?”

“張康和張乾是親兄弟,張康想做的任何生意,會周知張乾嗎?”葉展問道。

“什麽意思?”

“張康沒有告知的義務,為什麽我有?”葉展平心靜氣地說,“因為他是我老板?”

黃珍露神色微變,好半天沒再說話。

葉展懂得點到即止的道理,黃珍露沈默,他也不再尖銳發問。在他剛剛懂事的少年時期,在張家企業打工多年的父親總勸他去和張乾攀交,他不斷引用身邊各種人的例子教導葉展,人脈資源有多重要。父親常年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未來你要是不想像爸爸這樣殫精竭慮地謀生,就要提早為自己做打算,贏在起跑線。”

那時候打游戲,葉展是為了逃避現實,他不喜歡這個世界。

後來和張乾認識,起初,他確實享受過一段時間和“人脈”來往的好處,比如總有人來主動找他交朋友,越多越多的人喜歡他。但是葉展很快就累了,因為他慢慢發現,那些圍繞著他的“朋友們”全是為張乾而來。他想,他們應該也和自己一樣,被父母教育著要提早謀劃未來,建立自己的人脈資源。

社交令人疲憊,賺錢並不。和張乾來往之後,葉展逐漸體會到財務自由的好處,他不必再伸手問父母要錢,自然也不必聽他們說那些功利世俗的道理,他樂得給張乾打工,並慢慢攢起自己的資金儲備。

如果要問葉展,怎樣界定他和張乾的關系,葉展很難承認他們是好朋友、好兄弟,盡管張乾確實對他不錯。張乾和黃珍露這類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本質上只把他當打工仔。所以,黃珍露來找葉展,自以為占了虛長幾歲的優勢,想要教葉展做人,可她話裏話外從沒放下過自己的優越感,在她心裏,一定特別篤定地認為,既然葉展從張乾手上賺了錢,就應該對他忠誠。

因為父親也在張家企業工作,他們把他當家奴。

橡皮網咖不遠,葉展走得快,兩人很快到達。

在網咖門口,葉展停下來,說:“我不上去了。”

黃珍露點點頭,猶豫著說:“剛跟你說的那些話,要是哪裏冒犯到你,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你怪我拆散你的隊伍,可能有點任性,我承認。”

葉展希望她快點上樓。

“元旦前,我要跟導師去極地,無土栽培新技術要在那裏試驗,其實沒多少時間玩這個游戲,我就是,確實是私心想看看,讓張康沈迷的游戲有什麽魅力。”黃珍露說,“另外,我把張乾當弟弟,他從小缺愛,身邊難得有留這麽久的朋友,想幫他留更久。”

“好。”

“這種事要換別人,我也不樂意這麽煩人。”黃珍露說,“阿展不一樣,我初中就認識你,——挺欣賞你。”

“謝謝。”

“行了,你走吧。”黃珍露說,“和張乾的關系要怎麽走,你們自己鬧去吧,我不管了,又不是親姐姐。”

話說完,不等葉展回應,黃珍露已經轉身走進了網咖。

10、

酸橙包間這邊,小隊在四聖觀從黑夜等到白天,終於等到鬼道士上線。因為接受了曹道沖的交易,小隊決定先去接支線任務。

“可是,咱們上哪兒報名呢?”馬車司機林輝耀問。

“這游戲沒有任務系統?”黃珍露也在隊伍頻道問。

“沒有。”林輝耀道。

“那你們怎麽接的任務?”黃珍露又問。

“身世任務是主線任務,一般是任務 NPC 找到我們,一對一發布的。”林輝耀道,“曹道沖說的馬球比賽應該是支線任務,估計要自己去找 NPC,對了,昨晚她是不是說了讓我們去哪裏問?”

“她說的有司就是有關部門,說了等於沒說。”劉璞道。

“去太學。”唐淩雲道,“金明池更遠,先去太學搜集下輝耀的身世線索。”

“有道理。”林輝耀道。

“你們去。”林輝耀驅馬之前,黃珍露徑自下了車。

兩個女生都沒問她要去哪兒,去做什麽,始終按計劃行事。還是林輝耀顧慮到她獨自出行的安全性,語氣特別溫和地補了句:“師姐小心,遇到道士和僧人記得躲開。”

“嗯。”

游戲測試第九天,開封城正值早春時節,處處彌漫著生活氣息。

道路兩頭遍植榆柳,樹葉在晨光下搖曳,往路面投下婆娑樹影,劉璞和唐淩雲撩著窗簾往外看,都靜靜欣賞起春景來。

太學很快就到,和昨晚情況不同,白日裏往來人群更多,看穿著,都是學生。他們大都三兩成群,交談著什麽,分不清是 NPC 還是玩家。

小隊見狀卻已興奮起來,滿懷對新地圖的期待。顧慮到太學裏面未知的人員情況,小狐貍的安危無法保證,加上掌櫃娘子屬於閑雜人等,也沒法大搖大擺進太學。小隊於是再次決定,由林輝耀先去探探路,劉璞帶著唐淩雲將馬車趕到安全地帶。

隨林輝耀進入太學的視角,小隊幾人盡情欣賞宋代官學風貌。太學整體面積巨大,建築物的種類包括但不限於館閣、屋舍、亭榭,廊道勾連,院中有湖石和綠樹,大小蓮池參差其中。往裏走,景觀是在其次,主要學舍裏隨處可聞的朗朗讀書聲,唐淩雲搞不清楚這聲音是純粹的背景音,亦或是真實的人聲,她只覺得身處其間,仿如穿越千年。

到一處廊道轉角,林輝耀突然感到身後襲來兩股力量,等他回過神,發現自己被兩個陌生人一左一右按住了。

“趙令呈!你終於出現了!”說話者聽上去是個男青年,來自趙令呈左側,作書生打扮。

“找你好久了!”另一個聲音響在右側,是個女聲,穿著打扮卻是男生模樣。

趙令呈兩只胳膊被他們拉著,一邊掙紮一邊問:“你們是誰?”

“我們是同窗。”左側書生道,“我游戲裏的名字叫王顏呂,跟你一個齋的。”

“我叫楊素,也跟你一個齋。”右側書生道,“啊對了,一個齋的意思就是,一個宿舍。”

想到這兩個人可能關聯著自己的身世任務,林輝耀沒有輕舉妄動,又問:“你們怎麽知道我是趙令呈?”

“廢話,你長得跟你雙胞胎弟弟一模一樣。”楊素道。

“你們是玩家還是 NPC?”林輝耀道。

“玩家。”兩人異口同聲道。

“你們抓我幹什麽?”

“廢話,當然是為了身世任務。”楊素道,“不過我跟姓王的不是一個隊,你選吧,跟誰走。”

“或者我跟這個女扮男裝的打一架,誰贏你跟誰走。”王顏呂道。

“女扮男裝?”林輝耀聽懵了。

“我警告你別攻擊性別啊。”楊素指著王顏呂道。

“你們能不能先放開我,把話講清楚。”林輝耀道。

從王顏呂和楊素口中,林輝耀得以知道發生了什麽,以及他們共同在進行的身世任務是什麽。

去年天寧節,宋徽宗生日,米芾給他獻了些畫,其中一幅得到皇帝喜愛,遍尋作畫者是誰,想收進畫院。

“你們懷疑是我?”林輝耀疑道。

“現在搜集到的線索都指向你。”王顏呂道。

“明明是從我這偷走的線索,說什麽搜集。”楊素吐槽王顏呂。

“打一架吧。”王顏呂不耐煩地對她說。

“你別來這套,明知道自己占體型優勢。”楊素道,“有本事你報出自己現實地址,我一定登門求指教。”

為方便隊伍秘密交流,林輝耀開了語音外放,劉璞全程旁聽幾人談話,忍不住道:“這兩個人是在打情罵俏吧?”

林輝耀笑出了聲,這笑容被游戲面部識別系統精準讀取,瞬使游戲裏另兩個人暫停爭吵,註意力轉到林輝耀身上來。

“你笑什麽?”楊素問。

“沒什麽,你們的任務 NPC 是誰?”林輝耀道。

“發起人是米芾,交付人是王希孟。”楊素道。

“你們找到物證了?”

“差不多。”楊素道,“有個小偷在這,原諒我不方便透露太多。總之,你跟我走,我們去找王希孟。”

“餵,他憑什麽跟你走啊!”王顏呂又和楊素嗆起聲來。

趁兩人吵鬧,林輝耀連忙向隊友求助:“我該怎麽辦?”

“找米芾。”劉璞和唐淩雲同時說。

由於林輝耀是關鍵人物,他說要去找米芾,楊素和王顏呂紛紛搶著帶路。大概因為林輝耀聲音聽上去就是個好脾氣的人,王楊兩人全程沒把他當外人。幾人一起隨意聊天,簡單交換了各自現實信息,林輝耀知道楊素和王顏呂都是剛出社會的上班族,兩人分屬不同公會,在不同城市。

“真羨慕你們學生黨,可以一起打游戲。”楊素道。

“只有你是孤家寡人勇闖大宋,我可一直跟我隊友在一起。”王顏呂不放過任何可以挑釁楊素的機會。

“你放屁。”楊素說,“愛偷東西就算了,說謊也是張口就來。”

“我說謊立馬原地爆炸好吧。”王顏呂道,“信不信我喊我隊友過來!”

“不信不信不信!”

“行,你給我等著。”緊接著,王顏呂果然喊了隊友在語音裏說話,他和林輝耀一樣,也是和四個隊友一起在網咖打游戲。

林輝耀聽王楊兩人拌嘴的功夫,米芾已經找到了。

米芾曾在徽宗朝擔任過畫學博士,游戲裏的他身著綠色公服,正端坐於堂中案前,見到眾人,他臉上並無意外之色。

走到米芾面前,楊素和王顏呂雙雙行禮,林輝耀見狀也有模有樣地學著施禮。

“何事?”米芾問。

“回老師,趙令呈想見您。”楊素恭敬道。

“趙令呈自己說話。”米芾說。

林輝耀訥住,對這種半古半今的說話方式拿捏不準,想向唐淩雲和劉璞求助,又覺得周圍這麽多人,不合適。

“不會說話?”米芾問。

“不是的,米老師。”林輝耀匆忙道。

“米老師”這個稱呼令在場幾人都禁不住笑了,還是被米芾眼風掃過,王、楊倆人才生生憋住笑。

“可是來找我問身世任務?”米芾道。

趙令呈呆呆點頭。

米芾手一揮,對王、楊說:“你二人先退下。”

“老師,他的身世任務和我一樣,學生想旁聽。”王顏呂道。

“學生也想旁聽。”楊素緊接著道。

“誰說他的身世任務同你一樣?”米芾道。

“不一樣?”王顏呂大驚,“不是找那幅圖的作者嗎?”

米芾沒作聲,他散漫的目光一一掠過眼前三人,忽然揮了揮手,“散了吧散了吧,吵得很。”分明給出了肯定答案,趙令呈的身世任務也是找作者。

米芾話音一落,王顏呂立刻上手拽住趙令呈的胳膊,想把他拉向自己,楊素見狀,也不甘示弱地搶上前來。

“老師尚在,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米芾怒聲喝道。

王、楊松手。

趕在趙令呈徹底被兩人架走之前,唐淩雲飛快說:“你問米芾,徽宗喜歡的那幅畫,畫的是什麽?”

林輝耀照問。

“官家看中的,是一幅《孔雀圖》。”米芾道。

“《孔雀圖》怎麽了?”王顏呂問。

米芾沒理他。

“老師是從哪裏收來的圖?”林輝耀問。

“大相國寺。”米芾道。

“老師可還記得賣家是誰?”林輝耀又問。

“當日購入諸多畫作,不曾記得。”

“老師方便描述下那幅圖嗎?”林輝耀在唐淩雲的授意下繼續得寸進尺。

米芾捋了捋須,忽然神色和霽地站起身,一邊踱步一邊說:“官家一向喜愛畫鳥獸,畫院畫師也多愛學他的工筆。因此,所作大多千篇一律。去歲那幅《孔雀圖》,畫工其實一般,論驚艷,不如崔白,但勝在意境,該畫畫的是一只綠孔雀即將開屏之時,僅一瞬,卻有超乎畫外的態勢,所謂‘境生於象外’,不過如此。”

米芾說話抑揚頓挫,娓娓道來,堂中幾人都像上課聽講一樣聽得入神,到他講完,王顏呂首先發出疑問:“老師當時怎麽沒給我講這麽詳細?”

“你又沒問。”米芾道。

“我問了,老師不記得,老師偏心。”王顏呂故意道。

“你若只問畫、問書法,老師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米芾道,“但若閑扯無關緊要之事,老師沒那麽好的耐性。”

“那行,等學生交完任務,回頭一定找老師請教!”王顏呂熱情地說。隨即,他又試圖拉拽趙令呈,顧慮到米芾還在,轉為輕扯他的袖子,道:“走吧,趙兄,跟我交任務去。”

趙令呈被王楊兩人架著離開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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