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這裏的設備也是有定期更新的。

涵蓋小型格納庫半世紀發展史的裝備帶來時空錯亂——愛娜給了一個不差的評語，接著又做了一個不怎麽好的。

——時空錯亂的器械堆砌的廢墟。

廢墟，這個詞和忙忙碌碌的格納庫應該是絕緣的。也許和四周沒有聲音有關，人類畢竟不適應太過安靜的世界。

機器們還在忙碌著，應該是沒有察覺到侵入者就在邊上窺視著格納庫裏的一切。慶幸了一下被無視的糟糕感覺後，愛娜趕到牽著自己的那只手朝右邊把自己拉過去。然後，自己撞在了那個人的胸膛上。

依偎在堅實的胸口，感受那個並不清晰的強烈心跳震動。小型自動車輪胎大小的吊鉤從眼前晃了過去，如果沒有被拉開，恐怕會撞上去，上面的工作吊車會發出異常工作狀態的警報，監控視頻也會留下吊鉤不自然晃動的過程。

因為自己走神而險些暴露、乃至整個行動就此崩盤的羞愧和升溫的血液一起流到臉部的毛細血管，視線投向了地面。

——對不起。

這句話只能憋在心裏，已經差點犯下大錯，不能重覆同樣的事情。

就算說了，羽也只會笑著說“沒事”吧，甚至歸結為自己方面的過失。

太溫柔了，這種性格太吃虧了。

嘆息和羞愧在丹田裏被消磨著，身體已經被牽到了一具工作架的背後。被固定在那裏的無人艇正在接受檢測，萬向傳動軸頂端的數據端子插進了接口，艇載電腦把所有的數據一股腦的通過工作架塞進主計算機的數據庫裏。

維修數據裏摻雜有錯誤信息或意義不明的代碼是常態，即使沒有人類的惰性，電子疙瘩們也不會太當回事兒，安保等級的提升和維修信息的交換也是互不幹涉。

盲點，絕妙的機會。

愛娜的右手被牽扯到羽肩膀的位置，感嘆了一下隱形作業的不便後，奇妙高亢、似歌非歌的聲音從羽的手環裏瀉出，開始在稀薄的空氣裏振動。

檢測金屬結構的超聲波掃描上的LED燈開始頻繁的閃爍，其節奏逐漸開始納入歌聲的起伏。同時，更多的LED燈開始加入舞會的步伐。

將這一切納入視線的愛娜終於吐出了累積不安的二氧化碳，松弛下來的面部肌肉連帶著下顎骨放松了被牙齒壓迫成微青色的嘴唇。

利用檢測金屬裂痕的超音波裝置將音波數據化的功能，將音頻化的黑客程式植入維修數據鏈，進而取得內部網絡的登錄權限。至於奪取控制權……連內部構造都沒完全摸清的現在，還是謹慎點的好。

拉過牽起呆在肩膀上的手，羽拉著愛娜登上了一部去配件庫的移動平臺。古董款式的有軌移動平臺除了啟動時的慣性作用，行駛起來比想象中要平穩。坐起來的感覺很像駐留卡潘塔利亞時的輕軌游覽電車，當然這裏沒有美麗的海岸風光、摩登的和懷舊的夾雜在一起的建築群以及穿著制服和美女搭訕的大兵。黃色工作燈下的昏暗隧道散發出幽閉恐懼癥的聯想。

倉庫的有整個Ouroboros近十二分之一的占地，在2.1公裏長的巨大走廊裏各種各樣的零件分門別類的擺放在頂到天花板的固定架和大小不一抗震箱裏。不時有機械臂抽取部件在移動平臺或者檢測線來回移動。

——貨物交割或者不定期質量檢查。長期不使用的零件也會損壞甚至報廢，這裏又很少和外界物流。制定嚴格儲備物資管理的必要性就凸顯。否則無需外力，Ouroboros就會因為沒有足夠的維護而自滅。

就算如此——

羽隱蔽在各種監控之外的眉宇皺了起來，愛娜的手掌也傳來疑惑的動搖。

這裏的物資量完全低於他們估算出的數據了，特別是生活輔助設施的備用件的數量，有生活設施標志的固定架只有個位數，且並不是擺滿的——那種寒酸的樣子就和安保齊備的豪宅裏空蕩蕩的地下藏寶室一樣不和諧。

這個比喻不大恰當，羽搖搖頭，自省起剛才莫明奇妙的想法。生活設施備件當然不是建造這裏的目的，但沒有那些東西，在這裏生活的那些人……

原來如此。

理清頭緒後的嘆息壓進體內，搭上一部前往更深的區域的移動平臺，根據獲取的資料，下一個區域是“處理區”。

處理……這個詞和克爾斯騰黏在一起，總會讓人產生一些不好甚至厭惡的聯想，四周也沒有什麽風景和氣氛來扭轉思路，那些幽暗的黃色照明反過來倒是給那些鮮血淋漓的畫面增加了不少真實感。

集中營（KZ）的氣氛一直保持到密封門打開的那一刻，兩公尺高的耐壓門背後的光景瞬間把那種陰暗壓抑的想象沖擊的粉身碎骨，碎片被那陣清新的風吹得無影無蹤。

最豐富的基調是綠色，天花板、墻壁、地板被各類藤本、草本植物覆蓋著，如掛毯上的裝飾花紋一樣，紅、黃、藍、綠、紫，乃至黑等等顏色，同時形態各異的花卉點綴其中，為其中增添更加絢爛的色彩。

神明或者聖人的庭院。

如此美不勝收的風景，卻冠上“處理”的名稱，看起來這裏關於內部區域劃分的資料已經很久沒有刷新，要不就是程序出了重大的BUG。任誰也不會找來這種相差萬裏的詞匯擺在門口，反倒是應該修繕一下門口的裝潢和那條類似停屍間到焚屍爐的距離一樣的通道——除非這裏的主人純粹是喜歡這種反差強烈的低級玩笑。

視線繞開華美裝點的綠色掛毯，美麗之下的縫隙裏，羽捕捉到了和門牌上的詞匯相關的事物。

腫脹發白、明顯屬於脊椎動物肢體的肉塊。表皮部分已經潰爛的相當厲害，肌肉組織和骨骼上纏繞著植物的根須，根須的末端不時低下膿黃色的不明液體，說不清的惡心詭異。不遠處則是黃色的鐵皮圓柱體，三葉草似的放射性標志和周遭不和諧到了讓人頭皮發麻的程度。

（食肉型和分解核廢料的……是嗎？）

愛娜的手指在羽的掌心敲擊出摩斯電碼，無法看見彼此的他們只剩下這一種聯絡方式。

（遺傳基因操作後的產物，本土也曾經培育出會長西紅柿的玫瑰，或者散發出各種不同香味的七彩花卉。這裏的改良成了根須能產生分解酶或者是降解放射物質的品種。）

無論是西紅柿、玫瑰還是別的什麽轉基因植物，從技術角度來說和這裏的植物完全是同類，只不過對人類心理上的沖擊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動物死後的屍體會分解沈降到土壤裏去，植物從土壤中吸取那些養分成長。這是幼稚園時期就被灌輸，每個人都知道，有時候會下意識忽略的知識。這裏的品種只是把分解沈降的工作也一並包攬了過來，發揮比焚屍爐以及濃縮鈾埋設設施更高效環保的職能。

——櫻花之所以美麗，是吸了埋在樹下的屍體的血的緣故。

真是11區強烈反差風格的極致。

抗震箱傳出一陣氣密解除的聲音，四個平衡固定鎖同時旋轉90度，密封的中間部分像抽屜一樣彈了出來，內部露出來的是緊密排列六邊形金屬堆砌的平面，那種毫無縫隙的整齊讓人聯想起蜂巢，只過了半秒鐘，那些金屬蜂巢以單個六面體為單位彈到了空中，硬幣大小的金屬片經過一系列的旋轉，關節連接，系統啟動後換成了有四篇翅膀、人類指甲大小的機械昆蟲，朝周圍的花朵飛了過去。

蜜蜂型機器人，取代那些無法適應人造環境的自然界昆蟲，成為模擬地球自然圈的重要組成部分。

但這些鋼鐵昆蟲並非萬能，譬如最重要的——養分來源。

天花板傳出氣密門開閘的聲音，紅色的液體和紅紅白白的塊狀物在花叢中發出沈悶的撞擊聲，最接近球形的一個塊狀物劃出血色的拋物線之後，滾到了鐵軌附近。看清了是什麽東西的愛娜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讓尖叫沖出來。

（用完之後的末路。）

對上鑲嵌球狀物上的那雙空洞藍寶石，羽在愛娜的掌中敲擊出嘆息，把多餘的感想咽回小小翻騰的胃袋讓胃酸分解掉，在顫抖的纖細手掌裏補上了一句。

（這就是Ouroboros的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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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轉椅按照安全角度出發的設計固定在地板上，卡歐裏希的腳擱在控制臺上，鍍銀打火機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鑲嵌在上面的克爾斯騰家的家徽——那條繞著黃金蘋果的咬尾蛇在照明燈下反射出陰險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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