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精神科的醫生，這些年來我看過不少病人，像英子因為心理受創導致神志失常的病人我也經常遇到，但英子的恢覆狀況卻無疑是我見過的最好的。”

“這個你當初說過。”羅宋點了點頭，當初也是因為從張西平這裏知道英子的恢覆得不錯，他才決意要離開這座城市的。

“不過三個月，英子就和一個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了。”張西平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告訴你，你帶英子回去密切觀察一個月，如果沒有異常，那麽她的精神應該是恢覆的差不多了，你還記得吧？”

“嗯。”

“後來，英子沒有異常，我聽護士說，你給英子找了份工作，還替她找了個保姆照顧她的日常起居，當你安排好了這一切之後，你就離開了阜城，對吧？”

羅宋再度點頭，他有些糊塗了，為何張西平連自己之後做的事情都了解得這麽清楚。而且，自己做的事情，和英子的病情覆發有關系嗎？

“羅宋，你還記得墻上的這幅畫吧？”張西平說話間站了起來，他看著畫嘆了口氣：“當初英子離開的時候，還送了這幅畫作為禮物來表達她的感謝。”

“張醫生，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麽。”羅宋被張西平的話弄得越發糊塗了。

張西平越是顧左右而言其他，羅宋越是摸不清英子現在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情況。

“羅宋，你不要著急，你聽我慢慢說。”張西平幽幽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說的這些話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麽會提起過去的事情，其實，這些事情都是英子告訴我的，英子她，其實從來沒有神志失常過……”

“什麽？”羅宋不可置信的看著張西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英子她從來沒有精神失常過，甚至，她的神志比起正常人要好上許多。”

“這……”坐在一旁的亦衎訝然，雖然對英子的事情，她只是一知半解，可方才羅宋和張西平的話，她卻是聽明白了。

她心頭好奇的很，張了張嘴，想問，卻到底是沒開口。

自己以什麽立場問啊！這到底是羅宋的事情，若是自己貿貿然發問，除了火上澆油只怕沒有多餘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英子她當初所表現出來的精神失常是裝的？”半晌，羅宋才強迫自己說出這種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猜測。

“倒也不是裝。”張西平搖了搖頭，手指敲了敲病歷本上的‘覆發’兩個字。

“準確地說，當初英子的確是病了的，只是當她精神恢覆正常後，她的內心深處不願承認自己有過那樣一段心理治療，或者更為準確的來說，英子的內心認為當初那段心理治療，是她刻意而為的。”

“什麽？”羅宋眉頭緊皺，糊塗了。

張西平不理會羅宋的困惑，只是按照自己的節奏，娓娓道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人格，這份人格確定了自己的行為處事，但是也有人因為人生經歷不同，出現了不同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人格，羅宋，你也是學醫的，我想你應該聽過多重人格。”

“你的意思是英子她有多重人格。”

“不，這比多重人格還要覆雜一些。”張西平搖了搖頭：“事實上，英子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人格，但是這個人格自己創造出了一個臆想中的人格，而那個人格就是當初在這裏治療時候的英子。”

羅宋的嘴唇微動，滿腦子都是張西平的話，半晌，竟是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簡單來說，英子不接受過去的自己。”張西平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他從業二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能夠自我分裂出人格的病人來。

“或許是為了自保，或許僅僅只是為了忘記過去，總之英子分裂出來的那個人格在接受心理治療後就徹底消失了。”張西平繼續說：“或者說，當她還在我這裏治療的時候，那個人格就已經被英子本來的人格不知不覺的抹殺掉了。”

“啊？”羅宋楞楞的，張西平的話讓他好不容易理清楚的線又亂了。

“我可以稍微打擾一下嗎？”一直沈默的畢方，聽了張西平的話，終於忍不住打斷。

“你是羅宋的朋友？”畢方的發言顯然讓張西平有些不悅，但他只是稍稍蹙眉，旋即就恢覆了淡然，笑了笑，張西平說：“既然是羅宋的朋友，想來應該是關心英子的，你想說什麽。”

畢方笑笑：“你剛才說英子的人格將她創造的人格抹殺掉了，可即便如此，英子她還是英子，這沒有問題吧？就算她將自己的人格抹殺掉了，她的本性還在，不是嗎？”

張西平原本平淡的臉上因為畢方的問題，忽然閃現一絲光彩，他看向畢方的眼神，也沒了起初那些敷衍。

是了，早前他一直在琢磨著究竟該怎麽告訴羅宋英子的病癥，就方才那些話，也是他搜腸刮肚了好久才想出來的，他沒有料到畢方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就將自己要說的事情說得差不多了。

“是。”張西平點了點頭，心下高興，畢方將話說到了點子上，他自然也不會再藏著掖著了。

“張醫生，我不明白，既然英子還是英子，那為什麽你告訴羅宋說事情變得不理想了呢？”

畢方皺著眉，一點一點說出自己心頭的困惑。當然，後邊的那一句純粹只是畢方的猜測，畢方並不知道張西平對羅宋說了些什麽他只是從羅宋的表現中暗自猜測，或許是英子的情況惡化了。

“是啊，張醫生，為什麽呢？”羅宋聞言，也是眉頭緊蹙。

“羅宋，有一點事情，我需要從你這裏得到真正的答案。”張西平聞言，神色有些緊張，他雙拳緊握，咬緊了牙齒，良久，才緩緩道：“英子，她以前是不是很壞？”

“壞？”羅宋楞住了。

他狐疑的看著神色緊張的張西平，一時間竟是弄不明白張西平說的壞具體指的是什麽。

張西平本就沒指望羅宋能夠立馬明白自己的意思，幾度猶豫，張西平才不確定的詢問道：“她有沒有……虐殺動物或者是虐殺其他東西的習慣？”

“虐殺……動物？”羅宋懵了，英子從來都是善良且天真的，平時對小動物什麽的，喜歡都來不及，哪裏來的虐殺！

一股怒火從羅宋的心中升騰，瞧著張西平面色越發難看，羅宋的怒氣也快要爆發了。

“我知道這樣問不合適，但是，我想有個東西，你們必須要看看。”張西平嘆了口氣，示意羅宋他們到自己的身邊來，而後緩緩打開了一個沒有名字的文件夾。

文件夾裏共有一百多個視頻，看模樣，似乎都是監控畫面。

僅從那些視頻封面，羅宋就已經認出那些監控畫面的主角就是自己的初戀：英子。

張西平隨便點開了一個視頻。

監控器似乎就裝在英子的房間的天花板上，畫面裏，光線很足，似乎是個大晴天。

或許是因為日期比較近，又或者是醫院的監控本就清晰的關系，羅宋他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視頻裏邊的英子，呆呆的坐在床上，雙目無神的盯著窗外。

就如亦衎所猜想的那樣，英子的面容很清秀，整個身條兒也是瘦弱的很的。

有那麽一瞬間，亦衎幾乎將英子看錯成了自己。

的確，從某種角度上看過去，英子和亦衎有幾分相似，亦衎忽的釋然當初為何羅宋會說自己是英子了。

只怕當初除了想讓自己離開晝城，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自己真的像極了羅宋的初戀，所以羅宋才會那樣想法設法的想讓自己離開晝城吧。

雖說是療養院，但是英子並不是住的單人病房，在她的房間裏，還有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似乎有些智力低下，視頻裏，那個女人至始至終都只是在玩自己的頭發，半點其他動作也沒有。

亦衎註意到那個女人間或有站起身子伸伸懶腰的動作，但由頭至尾，那個女人都與英子保持著至少兩米的距離。

與其說是保持距離，不如說是那個女人給亦衎的感覺，是她害怕靠近英子。

亦衎覺得有些奇怪。

按理，同處在一個空間，多多少少都會與另外一個人有所交流。

就算在病房裏的都是病人，但張西平剛才已經說過了，其實英子是沒有神志不清的問題的，而那個女人看起來也僅僅只是有些智力低下罷了。

可為什麽，那個女人會刻意與英子保持距離呢？

視頻過了約莫十來分鐘，一直都是幾乎靜止的畫面，亦衎的盯著屏幕，只覺得自己的性子都快要給磨平了，本想讓張西平快進一下，卻是瞧見原本呆呆看著窗外的英子有了動作。

英子緩緩地站起身子，伸手去拉窗戶，看模樣似乎是想要將窗戶關起來。

亦衎吃驚，那窗戶分明是關起來的，也就是說英子‘關’的其實是一面根本不存在的窗戶。

顯然，畢方和羅宋也都註意到了這一點。

就在這時，張西平將視頻暫停了，他鄭重其事的看著羅宋等人：“有件事情我必須要向你們說明，英子她是主動回到療養院的。”

羅宋聞言，沒有吭聲，英子回去療養院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還記得當初那個英子交代給自己幫她找的保姆說：她覺得自己的神經有些衰弱，想要回去療養院再休養一陣。

那時候，羅宋被晝城的人們搞得雲裏霧裏，對英子的關心難免就少了很多，聽英子有這樣的想法，只道是英子無法釋懷過去，所以幾乎沒有半點猶豫的，羅宋答應了英子。

羅宋明白，亦衎和畢方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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