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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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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覆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上輩子被她殺死的人,現在是她的上司。在她的印象裏還是未成年人的薩菲羅斯,身影則在眼前和過去重疊。

黑色的長款戰鬥服用特殊的皮革制成,腰間系著扣帶繁覆的金屬腰帶。銀發的特種兵本來就頗具威壓,銀白的肩甲更加襯托出薩菲羅斯高大的體型。那個身影就像一面鋼鐵鑄成的墻,常年活躍在戰場上的人哪怕沒有攜帶武器,依然猶如收入鞘中的刀,斂著危險而冰冷的氣息。

……他長得好高。

這本來應該是熟悉的事實,但習慣了十一歲的薩菲羅斯,她不得不調整視線的高度。

這麽一擡眼,她不可避免地和薩菲羅斯四目相對。

薩菲羅斯沒有轉頭,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依然站在原地,但碧綠的豎瞳鎖定在她身上,仿佛進入狩獵狀態的野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寶條經常換助手,在實驗室長大的薩菲羅斯應該非常了解這一點。也許因為她是新面孔,薩菲羅斯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有些長。

“我們沒有時間浪費。”寶條輕嘖一聲,打破了詭異的寂靜,“你為什麽不到檢查臺上坐著?還是說你更喜歡站著接受檢查?”

薩菲羅斯回過神,仿佛這才註意到自己異常的反應。他表情冰冷地看了寶條一眼,但並沒有出聲反對。

特種兵的體檢由最基礎的體格檢查開始,接下來還有各種測試,抽取的血樣則會被送到實驗室進行分析。確定一切都沒有異常,特種兵才會進入浸泡魔晄的環節。每次進行體檢,薩菲羅斯都得從繁忙的行程表中抽出一整天的時間。

身為科學部門的主管,寶條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忙人。上一名助手似乎在安排行程表的過程中出了差錯,薩菲羅斯的體檢才剛剛開了個頭,寶條就被神羅高層召開的會議叫走了。

離開房間時,寶條的表情十分陰沈。幸好那個助手已經被炒了魷魚,要不然肯定要面對可怕的狂風暴雨,說不定還會出現在奇怪實驗的解剖臺上。

隨著金屬門扉合攏,寂靜再次籠罩下來。她看著手裏的平板,要填的電子表格有好幾頁,旁邊寫滿了給特種兵進行體檢時需要註意的各種事項。

“要取消這次的體檢嗎?”

沒有人在旁進行監督,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繼續。說到底,她只是被寶條抓來的臨時工,不是專門負責給特種兵進行體檢的科研人員。她的工作並不包括這種內容,薪水也沒有被涵蓋其中。

薩菲羅斯討厭來實驗室,她也不想在這裏幹杵著。若是能提前走人,或是將薩菲羅斯的體檢推遲到下一個季度……

薩菲羅斯聲音微頓:“不必。”

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先生,如果你希望調整日期,科學部門一定會盡最大能力遷就你繁忙的日程,找到最合適的方案。”

“沒有這個必要。”薩菲羅斯說,“我今天來這裏,就是為了進行體檢。”

早點做完,早點了事,早點離開寶條主管的實驗室——她覺得她悟了。

而且寶條不在,這是天賜良機。

“……我知道了。”

薩菲羅斯的各項生命體征都沒有問題。他的呼吸和心跳頻率比普通人緩慢許多,就像深水裏的生物一樣,擁有比普通人強大得多的心臟。

檢查過基礎的體溫、心率、血氧之後,她一邊觀察著薩菲羅斯的反應一邊問他:“你最近有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答案是否。

她在相應的一欄旁邊打了個勾。

“睡眠狀況呢?”

“一切正常。”

“請具體形容一下正常的含義。”

“……我擁有足夠的睡眠。”

“你昨晚睡了多久?”

“四個小時。”

沒想到那些情報居然是真的。

在她的印象裏,薩菲羅斯並沒有失眠的毛病。

“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薩菲羅斯沒有回答。銀發的特種兵看著她,碧綠的豎瞳看不出情緒波動。

她只好跳到下一個問題。

“你有服用任何藥物嗎?”

“我的睡眠狀況並沒有影響到我的……”薩菲羅斯忽然頓了一下,然後才補充,“生活。”

意思就是說沒有服藥的必要。

“長期缺乏睡眠會給身體帶來不可逆的損傷。”她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嚴重的情況會造成心臟方面的疾病,身體免疫力下降,荷爾蒙分泌失調,甚至還會造成精神方面的異常,比如幻聽和幻視。”

尼布爾海姆事件發生之前,薩菲羅斯在神羅公館地下室裏待了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地翻閱圖書館裏的文獻。這足以證明缺覺多麽嚴重,甚至會引出一個人性格裏反社會的部分。

千萬不要告訴她世界毀滅的原因是薩菲羅斯睡不著覺,那樣的話她會真的想和星球搏鬥。

“就算是特種兵,長期只睡四個小時也是不夠的。”

雖然眼前的這個薩菲羅斯看起來很正常,暫時沒有任何要召喚隕石滅世的念頭,但前幾世的經驗已經充分告訴她:千萬不能相信薩菲羅斯表面的正常。

看看寶條,看看露克蕾西亞,再看看傑諾瓦,薩菲羅斯正常就怪了,除非他是抱養來的。他發瘋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毛病。

哪怕只是出於避免世界毀滅的目的,她也不得不多加了一句:“如果你希望治療自己的長期失眠,科學部門的專業人員會很樂意……”

“沒有那個必要。”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察覺到薩菲羅斯並不想繼續詳談,她只好放下手中的平板。

“那麽,接下來進行視力和聽力的檢查。”

她將雙手放到薩菲羅斯腦後方的位置,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拉近,近得她能看見碧綠的豎瞳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她說:“看著我。”

檢查邊緣視力時,需要保持目光定格在前方不動。

她緩緩收回右手,手掌的位置大概來到薩菲羅斯的腦側時,他低聲說:“右邊。”

於是她又重覆了一遍之前的動作,這次收回的是左手。

“左邊。”

邊緣視力沒有問題。她說:“看著我背後的墻壁。”

眼球的晶狀體沒有異常,鞏膜看起來十分健康,沒有出現奇怪的斑塊或血絲。忽然照入強光時,纖細的豎瞳沒有變化,狹長似碧綠光河中的一條裂縫。

她擡起手,湊近檢查薩菲羅斯的眼瞼時,纖長的睫毛忽然微微顫了一下。

“……會癢嗎?”

薩菲羅斯的聲音沒有波動:“不會。”

也是。在戰場上的槍林彈雨中來去自如的人,怎麽可能會在意這麽細微的觸感。

視力檢查完畢之後是聽力。

不管是視力測試還是聽力測試,特種兵都和普通人不太一樣。特殊的儀器會發出普通人類聽不到的頻率,音頻由七個數字進行隨意組合。進行測試的期間,因為她聽不見那些聲音,她只負責記錄測試的結果。

薩菲羅斯的視力和聽力都沒有異常,測試結果只能用優秀形容。

她戴上醫用手套。

“張開口。”

給薩菲羅斯進行體檢是一種奇異的體驗。你清楚地知道這個人能扯出你的脊椎,捏碎你的喉嚨,一秒內至少有十幾種殺死你的方法。他會服從你的指揮,只是因為他允許,但這並不代表你擁有掌權的能力。

和危險的生物共舞,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履薄冰。她大概能明白實驗室的科研人員面對薩菲羅斯時為什麽會如此緊張。對強者的敬畏和憧憬只是一部分原因。哪怕沒有深思過,他們也潛意識裏明白:薩菲羅斯這樣的存在擁有隨時殺死自己的能力,而且他並不需要遵守人類社會的規則。

薩菲羅斯只是暫時沒有這麽做而已。

人類制定了規則,而他暫時還沒有撕毀合約的意圖。

給薩菲羅斯進行體檢的時候,會有虎口拔牙的恐慌感十分正常。

她打開小型手電筒,探身檢查他的舌頭、牙齒、口腔黏膜、和咽喉後部的扁桃體。

“沒有異常。”

她摘下手套,觸碰他頜下頸側的淋巴結,喉部的甲狀軟骨,左右的頸動脈,以及氣管的位置。

掌心傳來的皮膚觸感溫熱,光滑的表面沒有摸到任何異常的腫塊。

“試著吞咽。”

薩菲羅斯動了動喉嚨。

吞咽的時候同樣也沒有任何異常。

“那麽,”她說,“接下來請你脫掉衣服。”

薩菲羅斯遲疑了一下。她覺得那應該是她的錯覺。在實驗室裏長大的人應該並不會計較這種細節。體檢的時候需要脫衣服是常識。

那個身影沒有動。薩菲羅斯微微擡起眼簾,碧綠的豎瞳看了她一眼。

她不得不重覆:“請脫掉上衣。”

薩菲羅斯的皮膚是一種象牙般的蒼白,強健的身軀沒有一絲贅肉。肌理線條流暢緊實,仿佛古希臘時期的大理石雕,比解剖學教科書裏的模型還要漂亮。

那個身影就算被擺到博物館裏也不會有任何違和,全身上下都完美得不太真實。哪怕是在實驗室冰冷的燈光底下,蒼白的皮膚也透露出軟玉一般的質感。表面微微凸起的青筋和血管,漂亮得如同大理石的紋路。

放松的時候看起來柔軟美麗,仿佛巧奪天工的藝術品。但若要動手,緊繃的肌肉擁有將成年人的顱骨瞬間碾碎的力量。

結合了力與美的身軀有一種超越性別的吸引力。這世上居然有如此完美的人體,如果是美術系的學生,現在說不定已經感動得痛哭流涕。

但她不是美術系的學生,不是藝術鑒賞家,甚至不是科學部門的上層管理人員,只是一個被寶條抓過來的臨時工。

她掛上聽診器,對薩菲羅斯說:“呼吸。”

那個身影忽然凝住。

她不知道她說錯了什麽。也許是聽診器太涼了?

但是那個薩菲羅斯會在意這種事嗎?

停頓片刻後,她收回手,將聽診器貼到她的手腕上,用自己的體溫暖了片刻。確定銀色的圓形金屬沒有那麽冰涼,這才重新將聽診器貼到他的心肺處。

她看著薩菲羅斯的眼睛說:“我需要你慢慢呼吸。”

碧綠的豎瞳望著她,中間漆黑的裂縫似乎擴大了一些。

薩菲羅斯緩緩吸了口氣,就像捕獵狀態中的野獸,呼吸的聲音放得又輕又慢,目光一直註視著她的臉。

她垂著眼簾,凝神細聽片刻。

心音正常,肺部的呼吸聲也沒有異常。

她取下聽診器,將手指放到他鎖骨上方、喉部下方的位置,檢查他頸靜脈的脈沖。

薩菲羅斯的手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離開檢查臺的邊緣。他擡起手,手掌還未碰到她的腰,她往後退了一步,繞過檢查臺走向他背後。

薩菲羅斯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銀色的長發如同融化的月光一般,沿著肌理漂亮的肩背流落到冰冷的金屬臺面上。她將薩菲羅斯的頭發撥到一邊,雙手輕輕按住他的脊柱兩側。

“這樣會痛嗎?”

“……不會。”

她將手往下移了一些,按壓那截脊柱兩側的時候又重覆了一遍之前的問題。

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否。

她將他的脊柱完整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畸形或有壓痛的地方。

她再次掛上聽診器。

“呼吸。”

肺泡的呼吸聲也沒有雜音。胸廓的活動度和對稱性一切正常。

“請躺到檢查臺上。”

接下來是腹部的檢查。

掌心底下的身軀有些緊繃,薩菲羅斯看起來依然冷淡鎮定,但低沈的呼吸無意識變得有些短促。

……股動脈的脈搏一切正常。觸診時感受到的內臟器官沒有異常的腫塊,按壓時不會感受到疼痛。蒼白的皮膚溫熱光滑,觀察時沒有發現斑塊或丘疹。

……

他的體溫稍微有些高。

觸診腹股的溝淋巴結時,薩菲羅斯忽然起身攥住她的手。她被他嚇了一跳,差點抽回放在他胯骨上的手。

雖然檢查的地方有些敏感,這是正常體檢流程的一部分。她確定自己的動作足夠小心謹慎,避開了一切不應該碰的地方。

視線剛要下落,薩菲羅斯突然扯過她的手腕。她踉蹌了一下,手掌撐住檢查臺的邊緣,被他拽得下意識擡起頭。兩人的呼吸都有些快。蛇一般的豎瞳縮成細縫,薩菲羅斯表情陰沈,氣息莫名危險,似乎很想質問她究竟做了什麽。

但是她能做什麽?

“……要換人嗎?”她冷靜地開口。

銀發的特種兵微微一怔。

工作的時候集中註意力,一不小心就太過入神。她都忘了薩菲羅斯有多討厭寶條,以及和寶條相關的一切。

作為寶條的臨時助手,他會反感她的觸碰理所當然。之所以忍耐了這麽久,估計只是出於多年服從性的訓練罷了。

“如果有什麽做得不夠專業的地方,我可以向你道歉。”她說,“你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極其漫長的寂靜過後,薩菲羅斯慢慢松開她的手。

灼熱的溫度殘留在手腕上,他的動作遲緩得讓人懷疑兩人的手是不是被焊在了一起,要不然撕開的時候為什麽會如此艱難,仿佛他得憑著鋼鐵般的意志力,一根一根地將自己的手指從她的手腕上掰開。

她離開檢查臺站遠了些,拉開足夠禮貌的距離。

“請問你需要換人嗎?”她將手腕藏到背後,“我可以很快就找到替代的人選。”

她語氣誠懇:“保證不影響你今天的行程安排。”

薩菲羅斯回過神。

“……不是你的問題。”他的表情有些陰暗,但很快就整理好多餘的情緒。

“不需要換人。”薩菲羅斯試著開口,“我為我剛才的行為……”

氣液流出的聲音響起,金屬門扉突然滑開。科學部門主管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邊,開完會回來的寶條快速掃了一眼房間裏的情況,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瞇起。

“發生了什麽?”

“抱歉,在體檢的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問題。”她放松下來,補充,“是我個人的失誤。”

她第一次這麽高興見到寶條。

沒有去看薩菲羅斯的表情,她觀察著寶條接下來的反應。

毫不意外地,她被寶條趕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收到了贈圖,我激情加更了。

圖在老地方,畫得好甜,我直接貓貓流淚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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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檢的時候……咳……其實很正常,專業的醫護人員一點也不會覺得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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