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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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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特種兵進行體檢很耗時間。

見到她提前回來,其他人看起來有些意外。但他們很快想起她是被寶條臨時抓走的,表情頓時又恢覆正常,露出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她摘下胸口的名牌,脫下實驗室標配的白大褂,隨手掛到旁邊的衣鉤上。

寶條讓她滾,她就果斷地滾了,明天再來上班。

以寶條的性格,他估計根本沒有記住她的面孔,更別提知道她的名字。他連她是誰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會想起要將她正式解雇。

明天她只需低調一點,裝作沒事人一樣地回來上班。寶條很快就會將她這樣的底層人員拋到腦後,記憶裏不會留下一絲對她的印象。

急促的敲門聲忽然響起,辦公室裏的人都轉過頭。那個科研人員站在門口,仿佛是一路狂奔過來的,撐著門框直喘氣。

“剛才……剛才被寶條博士叫走的是誰?”

她繼續收拾桌面,裝作沒聽見對方的問話。但周圍的人無聲地朝她看了過來。那名科研人員試著直起身,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慌張,但他的臉毫無血色,簡直就像被寶條拿著刀追在身後似的。

“寶條博士……讓你回去。”那名科研人員看向她辦公桌上的名牌。她平靜地伸出手,將那張名牌一起掃進包裏,但還是稍微晚了一步。

“萊文小姐。”

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那些視線匯聚到她身上,就像黑夜中的探照燈一般。

想溜是不可能溜走了,提前下班的美夢就此化作泡影。

她慢慢擡起頭:“寶條……博士找我有什麽事嗎?”

寶條性格古怪,情緒陰晴不定,但大發雷霆將人轟出去時,很少反悔將人叫回來。

金屬門扉再次滑開,她回到檢查室時,發現房間裏安靜得落針可聞。寶條轉過身看了她一眼,聲音不辨喜怒。

“快點進行抽血。”

她看向薩菲羅斯,銀發的特種兵表情冰冷。和寶條共處一室時,薩菲羅斯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寶條的表現倒是有些意味深長。之前的怒氣都不見蹤影,他好像找到了什麽有趣的新發現,因此變得平時耐心許多。

消完毒後,她戴上醫用手套,來到薩菲羅斯面前。

“左手還是右手?”

薩菲羅斯看著她,纖細的豎瞳嵌在碧綠的虹膜中央。片刻後,大理石雕般的身軀動了動,仿佛冰川忽然融化,高大的銀發特種兵無聲地朝她伸出右手,掌心攤開向上。

檢查臺沒有扶手可以靠著,薩菲羅斯的手臂停在空中。保持一個姿態時,他可以做到絕對的靜止,就算沒有支撐之物,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動作也毫不費力。

蒼白強壯的身軀,擺在美術室裏就是完美的石膏像。

她將壓脈帶繞過他的右臂,纏繞一圈後打上活結。

“握拳。”

隨著薩菲羅斯收攏手心,青筋的脈絡凸顯出來。就算是醫護新手,也絕對不會錯認血管的位置。

註射器沒有問題,皮膚消毒完畢。她彈了彈含有試劑的采血管,將采血管連接到針筒上。

“手臂可以稍微放低一點。”

她用左手按住他的右臂,拇指固定穿刺部位下方的皮膚,針頭呈斜角對準淺青色的靜脈。

“接下來會進行抽血。”

她停頓片刻,擡頭看了薩菲羅斯一眼。銀發的特種兵微微側首,就像靜止的雕塑一般,光澤柔順的銀發順著肩背滑落,碧綠的豎瞳纖細狹長,目光定格在她臉上。明明是危險而冰冷的長相,他的睫毛卻很長,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淺淡的陰影。

薩菲羅斯望著她,仿佛終於意識到她在等他回應。微微開口時,低沈的聲音十分和緩。

“請繼續。”

針頭沒入蒼白的皮膚,暗紅色的血液流入采血管。

她解開壓脈帶。血液達到標記處後,她拔下采血管,輕輕顛倒幾次放入旁邊的試管架,然後將新的采血管連接到針筒上。

型號相同的采血管一共有六個。對於普通的體檢來說,采集的血量有點多。但她只是個助手,既然這是寶條的要求,她需要做的就只是執行命令。

采集血液的過程中,薩菲羅斯一動不動,完美地保持著靜止的狀態。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不曾離開片刻,仿佛在搜尋他先前失態的原因。

體檢的時候會有反應其實很正常,她不知道應不應該出聲解釋一下。

想起寶條還站在旁邊,她面無表情地打消了這個念頭,將最後一管血放到試管架上。

“你可以松手了。”

說完,她用消毒棉按住他的肘部,抽出針頭。

薩菲羅斯離開檢查臺。寶條擡了擡眉,轉身走向門邊。兩人都十分熟悉體檢的流程,也知道接下來應該去哪,更不想浪費一秒時間。

見到薩菲羅斯忽然起身,職業素養讓她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臂。

按理說她不可能拉得住一個特種兵,普通人和特種兵的體質差異就像鋼鐵和血肉之軀的區別。高大的身影被輕微的力道扯住,薩菲羅斯停下腳步,低頭朝她看來。

“等一下。”她試著按住那塊酒精棉,“還沒止完血……”

在她的註視下,那點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蒼白的皮膚完好無損,光滑如同上好的軟玉。

“……”她默默松開手。

采集完血樣後,樣本會被送到實驗室進行分析。在這期間,特種兵還要進行各種體能測試,其中包括在戰鬥模擬室裏進行的測驗。

神羅總部一共有兩個戰鬥模擬室,一個在特種兵的樓層,另一個則在科學部門的實驗室裏。

占地寬闊的戰鬥模擬室有兩層樓,觀測特種兵的科研人員位於二樓的控制室。控制室裏的落地窗能將下方的場景一覽無餘。薩菲羅斯提著刀走到標好的位置上,漫不經心地在原地站定。握住刀後,那個身影和在檢查室裏時的模樣不同,不經意地透露出位於食物鏈頂點的狩獵者才會擁有的傲慢。

“開啟虛擬戰鬥模式——”

機械空洞的女聲在金屬壁之間回響。

“三——二——……”

薩菲羅斯擡起眼簾,碧綠的豎瞳朝二樓的方向望了一眼。

盡管知道這是一面單向玻璃,薩菲羅斯不可能看得到控制室裏的場景,周圍的科研人員還是忍不住微微後退了一步,遠離那道危險的目光。

戰鬥模擬室存著所有特種兵的數據,她站在寶條身後,看著手裏的平板。那些數據從高到低依次排列,如果用視覺圖呈現出來,位於第一的薩菲羅斯和第二名的傑內西斯之間有大片的空白等待填補。

傑內西斯看了的話估計得氣死。

但這也沒辦法,從以前起,薩菲羅斯就一直在他自己的領域裏,沒有人和他處於相同的級別。

測試結束比她預想中的快很多。通報聲響起,看清楚屏幕上呈現出來的數據後,旁邊的科研人員難掩驚詫。

“……是新紀錄。”

最高記錄的保持者當然是薩菲羅斯。每次進行測試,他都是在和過去的自己比較。

之前的最高記錄還是三年前的數據,這說明什麽?

說明薩菲羅斯可能一直都在敷衍寶條——他隨時都能刷新自己的記錄,但偏偏就是不這麽做。

周圍的人小心翼翼地看向寶條,背著手站在屏幕前的科學家卻仿佛心情很好。佝僂的身影肩膀抖動起來,仿佛在壓抑無聲的悶笑。

古怪的笑意扯起下撇的嘴角,寶條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還有時間。”寶條對控制臺前的科研人員吩咐,“讓他再試一次。”

薩菲羅斯是個不折不扣的數據寶庫,珍貴的數據怎麽挖都挖不完。神羅的大英雄平時幾乎不怎麽踏足科學部的實驗室,現在好不容易來一趟,自然要被寶條物盡其用。

對於今天的實驗成果,寶條非常滿意。

薩菲羅斯的血樣分析報告出來了,指數一切正常。

漫長的一天臨近末尾,只剩下最後的浸泡魔晄環節。

其他人都陸陸續續下班了,但她還不能離開。薩菲羅斯浸泡魔晄的期間,她得盯著他的生命體征,在出現任何異常的情況下立刻終止實驗。

這是一份枯燥的工作,她至少得在實驗室裏待幾個小時。就連控制狂如寶條,在薩菲羅斯浸泡魔晄的期間也不會一直在旁邊盯著。

隨著機械女聲的提示,艙門流出輕微的氣響,培養艙在眼前緩緩閉合。

她往後退出一步。

瑩綠色的液體註入艙內,漸漸沒過蒼白的身軀,清澈冰冷的水流緩緩上漲。

厚重的玻璃壁隔去了所有聲音,空空蕩蕩的實驗室光線昏暗,地面上投映出拖長的熒光。

按照寶條吩咐的劑量,她已經給薩菲羅斯註射過麻醉劑。

銀色的長發隨著水流飄散,碧綠的豎瞳隔著玻璃壁望著她,直到瑩綠色的液體沒過口鼻,蒼白艷麗得如同海妖的身影才緩緩闔上眼簾,垂落的眼瞼遮去了狹長的獸瞳。

魔晄是十分不可思議的存在,作為液態的生命之流,這個星球上的生物似乎能夠在其中呼吸,因此特種兵浸泡魔晄的時候並不需要氧氣罩。

那個景象十分奇異。

註滿液體的培養艙散發著瑩瑩綠光,昏暗的實驗室如同寒冷城市的雨霧天,只剩下幾盞工業地燈在黑暗的邊緣幽幽發亮。

銀色的長發隨著水流緩緩飄蕩開來,蒼白的身軀完美無瑕,沈睡的容顏美麗得不似人類,讓人聯想到古老的神祇,在無盡的時間中陷入長眠。

喜歡造神可能是人類的通病。不管是通過憑空想象還是運用科學技術,人類構造出遠超自己的存在,然後對自己創造出來的神頂禮膜拜。

科學家創造出了科學本身無法解釋的存在。創造神明的人,通過自己偉大的造物也間接獲得了升華。

寶條就是這樣的例子。

人類本身是低微的,所以無法理解自己創造出來的神。但人類又是崇高的,因為他們創造出了如此偉大的存在。

卑微的生物通過自己的造物獲得了崇高。

通過薩菲羅斯,寶條也間接獲得了偉大。

以薩菲羅斯命名的S計劃,到目前為止已經記錄了二十多年。早在薩菲羅斯出生之前,當他還在露克蕾西亞的肚子裏時,寶條已經開始記錄他的成長。

從胚胎時期註入傑諾瓦細胞的第一天起,寶條就一直在監測薩菲羅斯的變化。

翻閱科學部的數據庫時,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看到這麽奇怪的東西。寶條的記錄事無巨細,但那並不是愛,只是一個瘋狂的科學家對自己研究傾註的畢生心血。

幾個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薩菲羅斯的生命體征一直十分穩定。

當瑩綠色的水流開始緩緩下降,她登出賬戶,站起身。

隨著一聲氣響,培養艙緩緩開啟。濕漉漉的銀色長發沿著肌理緊實流暢的背脊蜿蜒,像柔軟的海藻一樣貼在蒼白的身軀上。薩菲羅斯睜開眼睛,碧綠的豎瞳很快適應了昏暗的光線。狹長的裂縫嵌在眼瞳中央,剛剛浸泡完魔晄的薩菲羅斯看起來格外像只海妖,會用妖異的面孔和惑人的聲音誘捕無知的獵物。

實驗室鋪著冰冷的鋼格板,薩菲羅斯離開培養艙,所過之處留下濕噠噠的水痕。瑩綠色的魔晄溶液不斷順著銀色的發梢滴落,碧綠的豎瞳鎖定她的方向,他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陰影籠罩下來,因為身高差距,她不得不擡起頭。

……他在找什麽?

哦對了,毛巾。

出於禮貌,她讓自己的視線保持向上。

保持著目光固定在薩菲羅斯臉上的姿態,她拿起旁邊準備的毛巾,非常專業地遞到他面前。

薩菲羅斯微垂眼睫,接過她手中的毛巾。蒼白的手骨節分明,剛剛浸泡完魔晄透著些許涼意。

修長的手指擦過她的手背時,他好像不經意頓了頓,但很快就將手收了回去。

那只是個很普通的白毛巾。

“多謝。”

開口說話時,那股異常強烈的非人感淡去了不少。

她都差點忘了,身為英雄的薩菲羅斯以前很有禮貌。

泡完魔晄後,特種兵需要在觀察室裏停留十五分鐘,確定身體機能一切正常,精神也沒有受到影響。

換回黑色的長款戰鬥服後,薩菲羅斯好像又變回了世人熟知的形象,成了神羅宣傳的那個冷靜、強大、在戰場上無所不能的英雄。

待在觀察室裏的期間,她簡單地問了薩菲羅斯幾個問題,觀察他此刻的精神面貌。他看起來一切正常,仿佛早已習慣浸泡魔晄。如果是新人的話,眩暈嘔吐都是輕癥,嚴重的時候甚至有精神錯亂的特種兵傷人的例子。

在寶條的實驗室工作是一份不折不扣的高危職業。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她填完電子表格的最後一欄,“你這個季度的體檢已經結束了。”

薩菲羅斯沒有立刻起身離開。

“怎麽了?”

薩菲羅斯開口說:“……你的名字是什麽?”

她眨了一下眼睛,但提出這個問題的人並沒有眨眼。

見她沒有回應,薩菲羅斯重覆了一遍之前的問題。

“我在問你的名字。”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意識到她被召回檢查室時忘了別上名牌。

她鎮定地收回視線。

“萊文。”她說。

薩菲羅斯輕輕蹙了一下眉:“我問的不是你的姓氏,是你的名字。”

“……”她很想說,這重要嗎?

但感覺如果不回答的話,她今天就沒法下班了。

“塞西利婭。”回答完這個問題後,她滿含鼓勵地說,“你可以走了。”

薩菲羅斯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站起身。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合攏的門扉後,她才忽然想起:她忘了回收那條毛巾。

接觸過魔晄的事物,不論沾染的魔晄多麽微量,都需要經過特殊處理。

……但如果破壞條例的人是薩菲羅斯,想必寶條也不會多說什麽。

她關上平板,正式下班。

與此同時,遠在五臺前線的傑內西斯拿出手機,抱著戲謔的心態給薩菲羅斯發了一封郵件。

「實驗室的折磨結束了?」

「和寶條共處一室的感覺如何?」

紅發的青年斜靠在特種兵休息室的沙發上,等了半天沒等到回應,將手機扔到一邊,重新拿起早就翻爛了的詩集。

安吉爾見怪不怪地擡起眉:“薩菲羅斯沒有回信嗎?”

“你也知道,”傑內西斯的聲音從書封後傳來,“那家夥每到這幾個月,脾氣就會變得特別古怪。”

他嗤笑一聲,用朗誦詩歌般的語氣說:

“——又到了春天。”

作者有話要說:

塞西利婭【Cecilia】有【眼盲】的含義,萊文【Levine】則意味著【結合】。

我又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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