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哼唱著那首《之子於歸》，將一對紅色瑪瑙耳環為我戴上，總算是穿戴好了這一身的行頭。

我看了眼鏡中的自己，精致的妝容甚至讓我認不出自己，紅色繡線嫁衣仿佛天邊的彩霞，我今日真的要嫁給他了麽？

心中竟突然升出一絲甜蜜的喜悅來，往事一幕幕全數出現在腦海，我與他的一點一滴，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你很美的。”無憂趴在我的肩頭，的輕輕地說著。

“只是這頭發.....”她有些惋惜地看著我那一頭雪白的銀發，手上凝起法力，我已經猜出她要做什麽了，連忙出聲制止，

“不要——”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難道青絲不是比白發更好嗎？”

我順著她的手看了眼自己的頭發，是啊，青絲固然要比白發好，可是我們兩個人是何其幸運能夠同時白發，這樣拜堂，也是應了那白頭到老的寓意了吧。

“既然註定不能一起到白頭，那便白發拜堂吧，希望能夠在下輩子也和他一起，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白頭偕老。”

我鼻中略有酸意，擡眼看她，

“你知道麽？這一刻，我竟然覺得無比快樂，即便是要死了，但卻終是明白了他的心意，我覺得，沒有什麽能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你覺得這一切，值得麽？”無憂半晌都未說話，直到我要再次蓋上手裏那紅色的蓋頭的時候，她才輕輕地問了一句。

手上的動作微頓，

我彎了彎唇角，

“這一刻，比什麽都值得。”

喜樂聲響起，我被她的侍從牽著走了出去，如今我只能看得清楚腳下，本來是一片黑色土地的冥海黃泉不知何時竟然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行至處一處，那侍從停了下來，一人高聲地喊道：“新郎迎新娘——”

一雙如玉一般骨節分明的手伸向我，那掌心紋絡清晰，幹燥溫暖，讓人安心。

我將自己的手放在那熟悉的掌心，一股暖意從手心直接傳到心上，我緊緊握住他的手，真希望這一生能與他一起走過無數風霜雨雪。

此刻這裏既無天地，也無高堂，我們便只行了最後的夫妻交拜之禮，我的蓋頭被他輕輕掀起來，他那清雋的容顏便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裏，如此熟悉，讓人安心。

“我們結婚了。”

“嗯。”

“那我是你老婆了？”

“嗯。”

“那老婆提的所有要求你是不是都要答應？”

“嗯。”

一連三個‘嗯’字，聽起來有些敷衍，但卻實在又讓人感動，曲南星的肯定，那定然是一輩子的。

“你給我唱首我最喜歡的歌來聽聽好麽？”

等了半天，也沒有聽他唱，我有些失望，本來以為他不知道是什麽，可就在我剛想問下一個問題的時候，他那如流水濺玉一般的聲音卻突然響起，

‘只想讓你知道，我真的很好，愛一生，戀一世，我也會等你到老。’

‘只想讓你知道，放不下也忘不掉，你的笑，你的好，是我溫暖的依靠。’

“這是你最喜歡的歌，我經常聽你唱，便記住了。”他輕聲回答，可是我的眼淚一瞬間便落了下來，原來他什麽都記得。

“從前，我總是怕你喜歡我，因為我知曉自己的命運，給不了你幸福，可是當你賭氣不理我的時候，我卻又覺得難受，心裏不舒服，一邊克制著自己不要靠近你，一邊又忍不住靠近你，能有今天，我這一生，算是圓滿了。”

他聲音十分沙啞，低低沈沈的說完了這一段話之後，便不再開口。

“曲南星，我——”

我剛要說話，一陣冷笑聲響起來，我連忙轉頭朝著無憂你看過去，只見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腦袋，面目已經是十分猙獰。

曲南星連忙將我拉到身後，我小聲在他耳邊道：“她的靈魂已同魔化的東皇鐘合二為一了，她體內的魔種怕是已經蘇醒了。”

果不其然，無憂前一秒還在猙獰發笑，後一妙便恢覆了她自己的聲音，

“我不想....我不要在這樣了.......”

“呵呵呵，你的靈魂已經屬於我了，如今後悔已經不來不及了。”

“不——！”無憂突然跪倒在地，大喊了一聲，周遭的滿地鮮花瞬時化為烏有，冥海黃泉處天搖地動，曲南星緊緊抓住我的手。

族長十分驚恐地看著周圍，

“不好，她如今已經遁入魔道，怕是要將這裏毀了！快走！”

四周響起了斷斷續續地鬼哭聲音，無憂如今已經失控地開始四處破壞，身邊的侍從根本不敢上前。

“無憂——”

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過，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白煜！他不顧周遭靈力，直接朝著無憂的方向飛過去。

“無憂，是我啊，我全數響起來了，我是你的小白啊——”

無憂搖晃著腦袋，額間一抹紅色的印記若隱若現，她雙眸通紅，看著眼前的白煜，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啊——”她尖叫一聲，手上靈力開始肆意亂竄，周圍更是地動山搖，那冥海之水，滾滾翻湧，像一只怪獸一般，幾欲將人吞沒。

白煜一把將無憂抱住，想要安撫無憂，但無憂卻突然冷笑起來，雙眸閃過一絲異樣。

“無憂，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好不好？”白煜捧起她的臉，可無憂卻直接將他的脖頸掐住了，

“哈哈哈哈，如今這世上已再也沒有那個蠢女人了，誰是無憂，她早該去死！”

不好，這聲音，是那個魔種！

眼看著白煜已經被他吸取靈力，我不能再坐視不理，念了個法訣召喚出手上的七星劍，直接朝著那魔種劈過去。

“小秋——”

我還未等近身，便被她反手揮出去老遠，好在曲南星及時將我接住。

“不能讓他吸收白煜的靈力，那樣的話我們都要死在這裏！”我抓著曲南星的衣袖，急著道。

那魔物發了狂一般，朝著我們襲來，我和曲南星一邊和她纏鬥一邊閃躲，一股股強大的靈力朝著我們撲過來，我來不及閃躲，直接被他捉住了，他反手便將我扣在懷裏，右手化作一條赤色大蟒，將我纏住。

曲南星剛想過來，可那化作巨蟒的頭顱卻緊貼在我的小腹上，她笑 的陰冷，

“來啊，你若是不想這蛇頭探入她的腹中，便過來啊！”

曲南星頓住了腳步，臉色陰沈的能低出水來。

那力道越來越緊，可是我卻無法掙脫，一個聲音從那魔物的身體中發出，雖然弱小，但我卻聽得十分真切，

“殺了我，小秋，殺了我，這已經不是我了，快動手——”

那魔物突然捂著自己的頭顱，臉上隱隱泛出黑色的經絡，十分可怖，我用我最後地一絲力氣，將那掉落在地的七星劍禦起，在雙手緊握成拳的瞬間，撚動靈力，

“破——”

“呲——”是劍入肉的聲響，還有.....我低頭看了眼那已經探入我心臟的手，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心臟的位置仿佛空了.....

身後的人已經倒下了，不只是已經變回原來模樣的無憂，還有不知什麽時候從她身後抱住她的白煜。

身體在要倒下的瞬間被曲南星接住，我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曲南星什麽都不說，可是淚水卻從他眼裏低落在我的臉上，滾落在我的唇邊，又鹹又苦。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我想要讓他不要看我，然而一張嘴，一大口鮮血便噴灑而出，

“別....被看了，好...好麽？”

我勉強地說出這幾個字，記得曾經看過一段關於漢武帝的野史，那野史上說，漢武帝最寵愛的妃子在死的時候，將自己的臉蒙住了，不讓漢武帝看見自己那頹然蒼老的模樣，她想讓漢武帝的記憶裏永遠都是自己年輕貌美的模樣。

我當時只覺得她傻，難道自己的生命還比不上一個印象嗎？可是，如今，這事情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我卻又覺得她是我效仿的榜樣。的

我伸手想把自己的臉擋住，想讓曲南星記住我最好看的樣子，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曲南星將我的手握住，低頭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

“忘了.....忘了我吧，好麽？”

這是我想要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因為，我已不再有靈魂了。

那魔種將我的心毀了，我身上的神族血液已經消失殆盡，我身上的力量，再不能讓我重塑一個靈魂。

手被人緊緊抓住，我想再睜眼看看他，我最愛的人，都已經做不到了，世界開始慢慢變白，好像下雪了一樣、

這是我第一次經歷這樣溫暖的雪，如今能夠死在他的懷裏，我此生已經沒有遺憾。

耳邊又響起了無憂唱的那首《之子於歸》，最後一句，是什麽來著？

我努力地想，只要記得最後一句，

對了，是‘願之子於歸，再無離散。’

沒有來生了，如果我是個普通人該多好，那樣便不用與你分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並不是我站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我們明明相愛，卻無法在一起。

雪，終是將我埋藏了，這個世界也安靜了，潔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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