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過去以後，我便被淳於晏保護得更好了，他平日裏是不許我隨意出門的，皇後和玉箏郡主的也沒有再來找過我，所以我在東宮的日子過得還算是舒心。

淳於晏怕我覺得無聊，便在民間搜羅了很多戲本子，讓宮女們每日為我講書，我甚至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某人的‘掌上明豬’了。

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了一年左右的時光。

那天，淳於晏並沒有像以往一般退朝後便過來陪我，他回來的很晚，我看他滿身疲憊的樣子有些心疼，剛想出聲安慰，他卻一下拉住了我的手腕，

“同我去個地方，好麽？”

我從前幾乎從未見過他用這種語氣同人講話，有些錯愕之後，連忙點了點頭。

璃燈盞中散發著柔和的光暈，照亮整個金碧輝煌的宮殿，殿中一張寬大的龍床上圍著層層明黃色的輕紗，躺在床上的頭纏黃玉綢的男人又咳了幾聲，他連忙伸手掩住嘴，盡管頭發已半白，臉上也出現溝壑，但從那英挺的眉眼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輕時是何等俊逸風流。

身邊一身暗紅色衣著的內侍端著個玉碗跪在床邊，低聲道:“皇上，您該服藥了。”

那床上的人緩緩地從紗縵中伸出手對他擺了擺，侍從會意起身將藥碗放在一側，但仍微聲嘆氣，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恕老奴直言，皇上您若一直這般……”

“朕無事，找到她了嗎？”

“密探派出才半月，還沒有消息。”跪在床頭的太監的想了想，斟酌答到。

“是麽？”此時床上那人閉眼扯出了一絲苦笑，“是朕……”還未等他講完這句話，只聞得殿門口傳來兩聲顫抖的問安聲，那聲音中飽含著驚疑，

“太子……殿下……”

淳於晏帶著我走到南朝皇帝的床邊，床上的男人見到我的那一刻雙眼圓睜，眼神裏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東西，他著急掙紮著想要起身，身邊的那位內侍連忙伸手去扶，他呼吸有些不穩，急促地咳了起來，推開身扶著他的人顫抖地指著我道:“快，常德，你看看……”

叫做常德的內侍順著他的手指向我看過來，也是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娘娘.....”

我有些疑惑地擡眼看了看身側淳於晏，他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常德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時，連忙跪倒在地，“娘娘！”

“我......”我剛想說話，可身側的淳於晏卻突然走到那皇帝的身邊，撩起衣擺跪在地上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南朝皇帝連忙伸手，“起來，快起來…咳咳…來來，皇兒，這是……”他指了指我，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北齊帝目光暗了下來，“笙歌，我是不是在做夢，你……還在怪朕麽？……”

我剛想解釋，淳於晏卻突然扯了一下我的衣袖，剛要出口的話被我生生地咽下了。

南朝皇帝擡眼仔細地觀察我，嘴邊掛上了一個和藹的笑容，眼角的皺紋也微微聚起來，“像，像極了……可朕知道你並不是她……”

“父皇，您可知笙歌娘娘當年最厭惡的是什麽？”他打斷了皇上的話，，瀲灩眼尾微微挑起似是不經意間掃過他，緩聲問道。

果然，南朝皇帝沈默了下來，面上表情惶恐至極，仿佛被雷擊中了一般，任你在聰明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能讓當年這叱咤風雲的鐵血帝王如此。

一陣久久的沈默過後，老皇帝終是開口，“當年全都是朕一個人錯，若不是我強迫她留在宮中，她也不會那樣含恨而終，終是朕害了她........”

“你聽到了麽？他終是悔過了.....”淳於晏在臨走之前在我的身邊小聲呢喃著，我知道他這話應該是同那個笙歌娘娘說的。

我真同那個笙歌娘娘長得這般相像嗎？

秋容花開，下了第一場秋雨。

淳於晏傍晚回來的時候穿了件黑色繡著金色暗紋的披風，臉上極其疲倦的樣子，我下廚為他蒸了一碗雞蛋羹，端給他的時候，他似乎已單手撐著腦袋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映出暗影。

“小晏晏，醒醒……”我輕聲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手卻被他一把抓住拽到了眼前，“莫莫…別走！”他眼中布滿了紅色的血絲，看起來是累極了。

我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樣大，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奈何他的手卻握得和鐵鉗一般。

“你怎麽了？我就在這裏啊，我不是哪裏也沒去嗎？

淳於晏楞然幾秒才反應過來，放下了我的手，端起桌上的雞蛋羹喝了一口，朝我微笑道：“是我最近太累了，嚇到莫莫了吧。”

我不懂得權謀的事情，也不能為他分擔什麽，只是看著他勞累的樣子心裏有些難過，擔憂的看了眼他問道:“你最近都沒好好休息吧？”

“唔，這次蒸得好吃些，每日只睡三個時辰吧。”

“這怎麽行？！”我湊到他的面前將他手上的雞蛋羹奪了下來，

“每天睡的這樣少是會生病的，你看你都變醜了....”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他竟被我說的又是一楞，

“我真的變醜了？”

“對啊，還變黑了，反正就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淳於晏最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隨即又對著我擺出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婦臉道：“夫人，我還沒吃飽呢怎麽就端走了？”

我將他從凳子上拉起來推到床邊坐下，兩手叉著腰道：“快些就寢吧，不能吃了，你現在需要休息。想吃我明天再給你做。”

“嗯，那莫莫可別忘記了啊。”說完他真的十分配合又聽話的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我在房中呆了片刻，發現這家夥沒偷偷的睜眼睛才放心的離開。

翌日，陰雨。

淳於晏並沒有吃到我的雞蛋羹，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回東宮。南朝皇宮內的氣氛極其壓抑，聽宮女和太監們說是宮中要出大事情。就連經常和我一起玩笑的小丫頭著天邊陰雲也不住嘆氣，“唉，要變天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真的是愈發陰冷了。

十日後，白露。整個南朝皇宮城皆籠罩在一片霧氣之中，久久不散。

泰和十九年，南朝憲宗帝薨，傳位於當朝太子淳於晏。封三皇子為淮南王，五皇子齊王，同丞相裴雲翳一同輔政，匡扶社稷。

這樣的結果卻是在眾人料想之中，只是朝廷上下似乎有所異動。

淳於晏是國喪二十七日後回來的，平日幾乎滴酒不沾的他那日身上有些清香的酒氣，腮邊有些淡淡的粉色。

就那樣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不說話，眼睛空洞洞的看著前方。

我知道他難過，坐在一邊陪他不說話。

“我最終還是沒有將他與笙歌母妃和葬。”他緩緩開口。

我有些楞然，擡頭反問：“為什麽？”

“因為他不配。”

“你恨他？”

“恨？”他轉頭看她，忍不住輕笑出聲，雙眼更加清明，“我不恨。”

“我並不知道你與南朝皇帝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只是，阿晏，我不想看到你這樣子。”我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將他摟進自己的懷裏，輕撫著他那柔和的長發。

祁燁的身體僵了一會兒，隨即反手摟住她的腰，將頭埋進她的衣衫裏。身體微微有些顫抖，聲音沈悶，“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讓你很生氣的事情，你會不會恨我？”

我並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問，只是我此時看他這般難過的模樣心也跟著微微疼痛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安撫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淳於晏做了皇帝之後，變得更加忙碌了，陪我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他搜羅來的那些話本子我聽著宮人念了一遍又一遍，幾乎能夠將他們背下來了。

有一次，我在宮裏待得實無聊，便想著偷偷溜出去走走，可不巧的是在我已經喬裝打扮好之後竟被淳於晏的侍衛抓了個正著，淳於晏當時幾乎差點要殺了我身邊一直伺候著的宮女和太監，後來還是我苦苦哀求，他們才免於一死。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淳於晏似乎非常怕我離開皇宮，我並不知道皇宮之外到底有什麽東西，只是他越是這般把我像犯人似得囚起來，我越是想離開這個地方。

三月後，淳於晏不顧眾臣反對，正式封我為後，我身著鳳袍參加大殿的時候甚至都好像聽見了那些大臣的議論。

什麽禍國妖女、什麽妖孽轉世之類的。

但是這並非是我想的，若是可以，我寧願馬上從這裏離開，只要讓我自由便好。

“天啟使臣覲見——！”

“月和使臣覲見——！”

五州大陸的使臣紛紛朝見，我坐在淳於晏的身邊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那些各國來使，果真長得.....都不怎麽樣。

我的眼神落到了那個天啟使臣的臉上，心，突然輕輕一顫，這個人.的眼睛....為何如此眼熟？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竟突然轉過頭來同我對視了一眼，那眼裏深藏著的東西我能夠讀解出來，那是一種深深的思念，仿佛是經歷了千百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